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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绿脑袋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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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严今年二十三岁,眉若弯月,眼似明星,身体亦不似武人健挺,文弱如一书生。

实际上,赵令严的弓箭一塌糊涂,与明湛水平相类,他之所以能令明湛另眼相待,实在是此人在兵法、天文、地理,甚至在营阵指挥上亦是可圈可点,难得出色。几位现场评分的大臣险些为他打上一架,明湛就点了他为榜眼。

“令严哪,武功好不好的在其次,身体一定要好。”明湛拍拍赵令严的肩膀,“你太瘦了。”

赵令严笑,“臣谢陛下关心,日后一定多多吃肉。”

明湛问,“你爱吃什么肉啊?排骨,里脊肉,后腿肉,五花肉,牛肉,羊肉,还是鹿肉,狍子肉?都怎么个吃法?清蒸红烧还是糖醋?或者清炖了做汤?”

若是一般耿介拘泥的人,对明湛的问题肯定难以回答,赵令严极是机伶,他道,“臣会做红焖羊腿。”

“好啊,会做饭的男人都是好男人。”明湛忽发高论。

李平舟等恨不能晕过去,他们完全不了解明湛是如何从圣人“君子远疱厨”的教诲中得出“会做饭的男人都是好男人”的结论的。

明湛已经开始与赵令严探讨美食与做菜心得。

最后君臣二人还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明湛哈哈大笑,“对对,朕也这样认为,朕从不喜那些贵重难求的东西。五谷杂粮最是养人,譬如晨间一碗白粥,真正煮的水米交融,谷香淡雅的,御膳房也不多几人。”

李平舟不得硬着头皮提醒道,“陛下,一会儿新进士们还得跨马游街呢。”

“哦哦。”明湛笑对探花纪咏存道,“朕最喜欢的是你是从西北回来的,打仗,最忌讳纸上谈兵。”

纪咏存身高一九零往上,眉如刀削,鼻若折戟,英挺霸道,明湛赞道,“武探花之名,名符其实。”

看过三鼎甲之后,明湛手一挥,“武比结束。‘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遍帝都花’的时候到了。去狂欢吧。”

当然,很久之后,国人才明白啥叫“狂欢”。

朝臣对于明湛时不时抽风冒出啥新词的毛病已经免疫了,李平舟与顾岳山见皇帝陛下终于唠叨完,急忙抓紧时间安排新科进士跨马游街。

明湛准备回行宫找阮鸿飞算帐,尚未动身,顾岳山急吁吁的奔进来,后面带着一名身着军衣、面目憔悴的官兵。

脚步未停,顾岳山不忘行礼,顺势一揖,奔至明湛身畔,急声道,“陛下,西北八百里急件!”

48、更新 ...

明湛揣着八百里急件回到行宫,顾不得尿急,先去寻阮鸿飞麻烦。

阮鸿飞正捧着不知道什么古卷,看的津津有味儿。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阮鸿飞就知道明湛回来了,他握着书,表示了对明湛的欢迎,“胖,回来啦。”

瞧明湛脸色实在够差,笑问一句,“怎么了?没看到小美男么?”

明湛其实挺想带着阮鸿飞一道去,结果人家阮鸿飞宁可留在行宫看书,明湛就对阮鸿飞说了:这界武进士里有多少美少年啥的,你不怕我移情别恋出轨啥啥的。

结果,阮鸿飞依旧不去。

明湛只好自己去了。

此刻,听到阮鸿飞提什么小美男,明湛的脸刷就黑了,劈手自阮鸿飞手里夺了书,怒道,“还敢跟我提小美男!死王八,私生子都出来啦!你当我是瞎的!”扑过去一把捏住小阮哥,咬牙切齿的逼问阮鸿飞,“说!什么时候生的野种!当我傻瓜糊弄了我大半辈子!不老实交待,老子就把小阮哥切了下酒!”

阮鸿飞听的云山雾罩,“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胖,莫非我有没有儿子自己不知道?你这又听谁的闲话造谣了啊?”

“你还不承认,跟我装傻!”明湛平地一声吼,险些把阮鸿飞震成半聋子,明湛吼,“何玉,你给我进来!”在外头守门儿的何玉忙轻手轻脚的进门,低头不敢上看,明湛继续吼,“你跟这个王八说!那个宋遥长的像谁?”

何玉伶伶俐俐的便将早朝的事学了,“今年武状元姓宋,单名一个遥字。不但文才武功好,那相貌生的更是天人一般。那个,跟国主您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叫人看了,实在,嗯,生疑。”

何玉还详细的描述了一个他家主子崩溃的内心世界,“若不是在朝上那么多人,奴才瞧着陛上非得哭出来不可。陛下对国主您的心哪,那真是,”想破头想出个土了巴唧的比喻,何玉认真道,“比珍珠还真呢。”您这偷养私生子的事儿可不地道啊。

何玉说完之后,忙又悄声退去守门,以免被炮灰。

阮鸿飞不以为然的笑笑,“天下相似人何其多也,说不得就有一二个与我像。不过,私生子的事是绝对没有的。”见明湛又要吼叫,阮鸿飞实在怕了他的大嗓门儿,忙道,“你动动脑子,我现在也算小有家业,真的有儿子,依我的性子,断不会让儿子躲躲藏藏。再说,我脑子抽筋了,让私生子去考武进士,岂不现成的把柄?”

明湛半信半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神经。”阮鸿飞摆明不认。

明湛握着阮小哥儿的手微微用力,眯着眼瞧阮鸿飞。阮鸿飞道,“我自问光明磊落,没有事儿,你要我怎么认。就是人家宋遥宋状元,自个儿有亲爹呢,你硬给人家另换个爹,人家能乐意?”

“你还说!宋遥名义上的爹早死了,宋子筹,你熟吧?认识吧?”见阮鸿飞脸上微露诧异,明湛立码认为此人已是做贼心虚,顿时乌云罩顶,手中用力,阮鸿飞痛的脸梢一白,高声急叫,“你听我说,宋子筹是我亲舅舅家的表哥!”明湛手改为虚握,阮鸿飞忙道,“你忘了吗?我母亲姓宋。”

明湛沉着脸琢磨了一番,知道自己是误会情人了,忙哈哈一笑,低头对着阮小哥儿的部位啾啾两个飞吻,“唉哟,委屈我家阮小哥儿了。乖,下次哥哥注意些哦。”

“飞飞啊,你也是,不早给我交底,害我误会。”明湛一脸阳光的搂着阮鸿飞的脖子,高兴的问,“还没吃午饭吧,咱们一道吃。”又大嗓门儿的喊何玉,“传午膳!”只想快点儿把这乌龙事糊弄过去,生怕阮鸿飞寻他麻烦。

何玉在门儿外头遥遥应了一声。

阮鸿飞轻叹,“我竟然不知道,子筹哥这么早就过逝了。”

明湛将功赎罪的讨好阮鸿飞,“没事,咱侄子这不有出息么,我一定好生培养他成才。再给他娶媳妇,生小孩儿,到时咱抱着侄孙玩儿。”

阮鸿飞总能给明湛逗笑,一把揽住明湛的柳树腰,“这倒不必,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给他干不了的位子,倒是害了他。”

“要不哪天我宣他到行宫来,你见他一见?”

“不必。”阮鸿飞神色淡淡道,“我与宋家早不联系。”

明湛看着爱人这种云淡风清的模样,心里就一抽一抽的发酸,忙抱住爱人,郑重宣誓道,“飞飞,我会对你好的。”

“有多好?”

“很好很好。”

“很好是多好?”

“非常好?”

“怎么个好法儿?”阮鸿飞在明湛的小圆脸儿上香一口,打趣道,“捏我老二,讹我银子?”

明湛囧。

阮鸿飞继续笑,“胖啊?”

“哈?”

“少吃点儿,减些肉下去吧,你又胖了!”

明湛顿时与阮鸿飞扭做一团。

吃过午饭,明湛在床上挺尸时,方与阮鸿飞说起西北八百里军急的事情。

从怀里掏出秘奏,明湛给阮鸿飞瞧,“嗯,上次来的那个鞑靼的三王子,想跟我买粮食,信都来了三封。”明湛沉吟道,“如今正是水草丰美之时,并未听说有什么饥荒,三王子来私信买粮,怕老汗王不大好了。安内必先攘外,还是叫马维回西北的好。”

阮鸿飞微微讶异,“你们怎么勾搭上的,我竟全然不知。”

明湛嘿嘿的笑了几声,“你不想想,那位三王子乔装打扮的来,能没什么目的?”

“他找你买多少粮食?”

“五千人一个月的粮饷。”

“一万人半个月的粮饷,两万人七天的粮饷。”

“我不会卖给他一颗粮食的。”明湛笑了笑,“不过,这真是个挺有用的消息。”

阮鸿飞挑眉,“不趁伙打劫么?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明小胖火中取粟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

明湛枕着阮鸿飞的肩,“除了这么几封信,我对鞑靼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出手,冒的风险太大了。还是想办法先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坐稳再说吧。”

“怎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明湛素来较一般人更为自信,在阮鸿飞看来,甚至有些自信到自负。不过阮鸿飞听明湛说“椅子坐稳”的话,已经有几次,难免要问一问。

明湛瞥阮鸿飞一眼,似是有些不满,“我都说了几回你才肯问,把我搞到手就不体贴了啊。”

虽然阮鸿飞是真心喜欢明湛,可也得承认,以明湛这种口是心非心机城府的烂个性,一般人真心适应不了。

听明湛的话,阮鸿飞几乎认为当初在死缠烂打要上床的那位是自己。不过,难为一国之君摆出这种控诉的小眼神儿,阮鸿飞只得道,“咱们在一块儿这么久了,还得这样猜来猜去的啊。”

“哪里是猜,我都这么明示了,你都不肯问一句。”明湛指责一句,问阮鸿飞,“我都要愁死了,天天失眠,你也不说多关心关心我。”

阮鸿飞没忍住,歪过头笑了一阵方道,“每晚睡的跟猪一样,你哪天失眠了啊。”

见明湛要翻脸,阮鸿飞忙道,“好吧,是我的不对,我该早些问的。要我说,现在一无权臣篡权,二无天灾人祸,你位子稳的很,发什么愁?”

“你在江南呆过很长的时间,盐课银子,父皇执政二十年就能缩水近千万两,朝中这么多高官大员,竟无人敢出头儿说一句。”明湛轻声一叹,看向阮鸿飞说道,“除了皇权,还有一种权力在透过朝臣干预朝政,不是么?”

“我虽是皇帝,这天下却并非我的天下。”

这死胖子天天嘻嘻哈哈,还总能说出些大道理来,阮鸿飞沉默一时,“明湛,皇朝从来就不曾在皇帝手中。夏商周,皇帝要与诸侯共治天下;秦皇汉武,皇帝与诸王共治天下;魏晋南北朝,皇帝与士族共治;到如今,皇帝与官员共治。”

“官员也会有自己的立场与目标,这并不算过失。”阮鸿飞冷静的说,“这天下,也不独只有一个江南如此。也并非独你做皇帝时如此,日后,千秋万代,都是如此。”

明湛将腿盘到榻上,皱眉道,“我又不是说要当霸主,吃独食。官员们可以当官,参予政事;商人们可以赚钱,富甲一方。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官位与富贵,他们还妄图将手伸向国家,甚至还会用一种间接的方式来对抗我。我刚登基,就算想笼络个把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长久下去,必然会被人架空。到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你急吼吼的启用林永裳,这么看中这界恩科,不就是为了培养自己人用的么。”阮鸿飞从手边儿小几上端起半盏残茶,随手泼到地上,又重倒了盏新的,递给明湛,“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并非没有道理的。”

明湛喝了半盏,还给阮鸿飞,“已有云贵之例在先,盐课改制的事并不难。淮扬难的并不是盐课,而是旧帐。我留马维在江南,也是意在此处。没想到老汗王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

“也不知道林永裳现在怎么样了?”

49、更新 ...

林永裳的信来的很快。

他详细的汇报了盐课改制的进度,并且将他与永定侯在徐家官司上的分歧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儿。

明湛想着马维已经回了西北,索性直接命将徐家案子结掉:徐秉生斩立决,徐秉忠无罪释放。

明湛将徐叁召来,问徐叁道,“这样处置,如何?”

徐叁饶是巧舌如簧,也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希望儿子好的,虽然与本家关系一直不睦,徐秉生与他也有叔侄关系。

明湛笑一笑,问,“不然,给他们换一换,或者两个平分,每人二十年大狱?”

“陛下,臣听陛下的。”徐叁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是他没有想透的,只是事关儿子性命前程。在明湛跟前,徐叁亦没空多想,只按本能行事,伏地顿首,“陛下如何处置,臣都口服心服。臣的儿子,臣了解,他断不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朕明白了。徐叁,你也要明白。”明湛淡淡吩咐,“退下吧。”

明湛的秘信一到,林永裳与何千山商过着,痛快的将徐秉生与海匪勾结、私卖粮草一事结案。

不但,十几万斤的粮草一律充公,徐秉生斩立决,连同徐秉生之父——任太原知府的徐立也因此免官罢职,其知府位山西巡抚暂且兼任。

徐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抽了过去。给儿子儿媳救醒后,徐太夫人嚎啕大哭,“我的大孙孙啊!可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哟。”山西环境不比江南,故此,徐太夫人并没有随大儿到任处居住,反是一直住在老宅,只是将长孙徐秉生留在身边,倚为重任。再加上,徐秉生自幼便养于她膝上,祖孙感情深厚,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饶是徐太夫人向来身子不错,也受不住这等打击,闭过气去。

徐渊的妻子刘氏生怕老太太再厥过去,忙坐在榻沿儿,倾身为老太太揉胸口,见老太太醒来,忙自丫环手里接过安心丸,伺候着老太太温水送服一丸,一面柔声劝道,“老太太,你宽些心。事已至此,还是要想个法子把这官司拖住才好。不然,求一求帝都的三叔,三叔……”顿了一顿,刘氏方道,“三叔总归是有法子的。”

徐太夫人仿若被提了醒,急问,“秉忠呢?秉忠是怎么判的?”

刘氏顿时满脸悔色,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开口。徐渊狠瞪妻子一眼,温声对母亲道,“母亲,此事本就与秉忠无干的。”

徐太夫人瞪圆了的眼睛里迸射出疯狂的怨毒之色,尖声叫,“什么叫无干!俩人一道被抓!秉忠是无干的?他是无干的?”徐太夫人连声长笑,眼角老泪纵横。

“去!去庄园把老太爷请回来!”

就是徐渊也觉得徐叁这事做的太绝,你也不能为了救自己儿子,而让秉生去死啊!徐家再如何名门宦族,也无法阻止徐秉生被砍头的命运。在释放徐秉忠当日,徐秉生掉了脑袋。

徐秉忠在牢中多日,虽然有家人在外打点,他又有个做尚书的老子,在牢中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儿。即便如此,徐秉忠亦憔悴的难以形容。

朱国康来接他出狱,徐秉忠一朝得见亲人,当即飙下两行热泪。

“先回家吧。”朱国康拍拍外甥的肩,带他上车。

哪怕是贵公子,在大牢里这些日子,比街面儿上的乞丐也强不到哪儿去。又是六月天,徐秉忠身上那个味儿就别提了,他自己都觉得脸上过不去,忙道,“舅舅,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无妨,你歇着吧。”自己的亲外甥,朱国康不觉有什么嫌弃,加一句道,“再怎么,比暑天的猪圈还是好些的。”当初微末之时,朱国康靠养猪发家。

徐秉忠囧了一囧,犹豫了会儿,方问,“舅舅,秉生也回家了么?”

朱国康微讶,“你们没关在一处儿?”

“自进去,我就没见过秉生。”

朱国康轻叹,“徐秉生已经斩立决了。”

徐秉忠蓦然一惊,好半天没说话,眼眶微红。他有个好爹,平日里最嚣张的事不过领着狗腿子上街言语上调戏一下良家妇女啥的,如今事涉杀头,徐秉忠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秉生说是西北来的粮商……就想着能多赚些银子……”

朱国康低斥,“幸而与你无干,不然,你爹也救不得你!你也不动个脑子,银子这么好赚的?那些商人个个儿比猴儿还精呢。”

“我就想着,或许,他们知道父亲的身份,特意多给银子找上我,是想搭上我这条线呢。”徐秉忠抹一把泪,灰泥糊了一脸。

“那你也不能收。”朱国康抽了徐秉忠后脑一记,“讨债玩意儿,你爹做官何等谨慎,你真是吃熊心豹胆了!”

徐秉忠抽了两抽,问,“舅,我爹还好么?”

“嗯。”

徐秉忠没在朱家住几天,徐叁就派人接他回了帝都。

徐叁见着罪魁祸首,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徐秉忠一见他爹,吓的两腿发软、脸梢儿腊黄,立时蹿到祖母身后躲起来,探出半张脸怯怯的喊了声,“爹,儿子给您请安了。”

徐叁母亲李氏笑着拍拍孙子的手,“怎么见你爹怕成这样?”如同天下所有溺爱孙子的祖母一样,李氏对儿子道,“叁儿,忠儿好不容易回来,你这脸也稍微柔和着些。孩子胆小,别吓着他。”

先前徐秉忠出事,徐叁生怕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阖家上下都瞒的紧。故此,到这会儿,老太太也不知道徐秉忠惹下的烂摊子。徐叁冷斥道,“幸得他胆小!”

“娘,我且有正事问他。”

徐秉忠是死都不愿意与父亲单独相处的,李氏笑,“我吩咐小厨房备了好菜,叫堂儿也回来,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

有了祖母这句话,徐秉忠这方敢跟徐叁走,反正一会儿得一道用晚膳,就是挨揍估计也不会太重。

徐叁虽然恨不能直接一棍子敲死这败家子,可还有事要问徐秉忠,只得暂且留这混帐一条狗命。

父子俩一前一后的去了徐叁的书房,徐叁坐在阔大的太师椅中先把事儿源源本本的问个清楚,徐秉忠俱老实交待,从一开始买粮经谁手,如何想着合股儿做买卖,又如何被糊弄,与海盗扮成的商人卖粮草,如何被抓,在大狱里受了几次审讯,谁审的他,问了些什么,他又是如何答的?

徐叁听的仔细,徐秉忠但有想糊弄的地方,都被徐叁刨根问底的追问出来。

“以后,不准再跟本家任何人走动。”徐叁冷声吩咐,长长叹一声,“你若再与本家有牵扯,咱们父子就一刀两断。”

徐秉忠吓白了脸,“爹——”

“秉生虽说也是你的堂兄,你这次也是栽到他身上了。”徐叁淡淡道,“皇上问我,是保你,还是要保秉生?”

徐秉忠默默跪下。

“你出去一趟,也该知道些好歹了。在帝都,我眼皮子底下,有事,我还能护你一护。”徐叁疲倦的闭上眼睛,“在外头,谁买你的帐?”

“你还忘想借助我的影响力发财?”徐叁恨其不幸,“你连水有多深都不清楚,就敢下水?被人算计,方是正常。”

“你这个脾性,若非咱们家的出身。你想一想,若你与秉生换个身份,如今还有没有性命在?”徐叁睁开眼睛,望着梁顶上精致的彩绘,“你也知道我与本家的龌龊,这次,你平平安安的回了帝都,秉生掉了脑袋,他们更要恨死我们父子了。你现在还没这个脑子跟他们来往,若是因秉生之死愧疚于他们,更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爹,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吃里爬外的。”徐秉忠觉着自己智商还可以。

“等你察觉自己吃里爬外的时候,咱们这个家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渣子。”徐叁想一想自己的儿子们,叹道,“你们兄弟三个,你大哥老实,以后虽无大出息,也不会惹下大事端;你三弟……”说到在内务府住着的徐秉堂,徐叁就开始发愁了。

徐秉忠忙道,“听说三弟中进士了,可真不简单。”

他原意不过是为了讨父亲开怀,哪知徐叁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是火气暗生,冷诮道,“同进士,哼,同进士!”

“爹,老三才几岁,要是换了我考,别说同进士,举人都不摸边儿。”

徐叁终于暴怒,“混帐混帐!你们怎么就不跟好的比!你们去瞧瞧人家,文的文状元,武的武状元。一个个年轻俊才,奶奶的,你们除了给老子惹事,还会干什么!”实在忍不住怒气,把徐秉堂抽打了一顿。

徐秉忠哭爹喊娘,抱头狼狈蹿出。

“没囊性的东西。”徐叁年纪大了,身份在这儿摆着,也不能再追出去打,只得唾骂几句。

徐秉忠念书不多,两句话是明白的,小棒则受,大棒则走。老爹来了火,做儿子的挨几下不算什么,何况他闯了大祸。不过,真要往死里打,他也挨不住。

徐叁自己在书房里闷着,真是为三个儿子愁死了。

徐叁正在发愁,就听到外头仆从来回禀:老爷,大姑娘回来了,太太请老爷过去。

听到女儿回家,徐叁脸色稍稍和缓,又觉得奇怪,这都傍晚了,女儿怎么会这个时候回娘家来,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成?连忙去了内宅。

徐叁三子一女,女儿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不过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论起姐妹排行,自然要称“大姑娘”。

大姑娘徐盈玉自幼最为徐叁所钟爱,而且此女灵性非常,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并不是那种大家小姐用来充门面的学,人家是真的研究鉴赏,品味极高,文采非凡,颇有徐叁真传的意思。使得徐叁常对着三个儿子咬牙切齿的恨啊,若是这性别能转换一下,他还用发愁吗?

徐叁在路上还琢磨,女儿向来能干,家里中料理的停停当当,且女婿也算能干,刚考中二甲进士,入翰林做庶吉士,大好前程已在眼前。

说到女儿,徐叁真有几分欣慰。当初多少人家来家说媒,多少世家豪门,徐盈玉都没选,只是选了曾家刚刚中举的小举人。

徐叁先时真不乐意,徐盈玉说了,不图富贵,只为这人。

结果,徐盈玉眼光不差,如今丈夫中进士,入翰林。就是徐叁,也觉着女儿挺会看人。

徐盈玉正在与母亲说话儿,见着父亲,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起身见礼,“给爹爹请安。”

“自家人。”徐叁抬手,笑道,“与你母亲一处儿坐吧。”自己随意的捡了把椅子坐了。

徐盈玉与母亲一道坐在榻上,她今年二十三岁,正处在女人最好的年华里,一身藕合色夏衫,头上插三五宝石珠钏儿,淡雅相宜。徐叁笑道,“我听说二弟回来了,爹,怎么样,怕是本家那边儿闲话不少?”

“管他们。”徐叁并不想与女儿多说此事,反是问,“怎么这会儿回娘家了?可是有事?”

徐盈玉脸上笑容转淡,正色道,“是有一事,想与爹爹和娘亲商量。”

徐叁与老婆看女儿神色,想着怕有大事发生,都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接炸弹。果然,凭空一个炸弹险些把夫妻两个炸晕,徐盈玉冷静的说,“女儿准备与曾静和离。”

50、更新 ...

徐叁被震的一时说不出话,徐夫人抓着女儿的手惊叫,“为什么?玉儿,可是姑爷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虽然这样问,徐夫人真不是做此想的。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且女儿的性子,她向来清楚,绝对是一等一的能干。不是徐夫人吹牛,就是她家姑爷曾静,在许多地方也比不得女儿。

所以,女儿在夫家受委屈的可能性真不高。

徐盈玉脸上没有半分和离女的悲凄,她十分平静,反握住母亲的手,淡淡道,“也没什么。当初,我看中曾家家风好,曾静有些许才学,觉得他品性不差,方才嫁的。如今不过刚做个庶吉士,就要纳小。怕我不同意,倒学会先斩后奏,直接把人领进门儿了。听说,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看来,还是女儿走了眼。”徐盈玉惋叹,“这样的日子,我不过。等明儿让二弟过去与曾家将手续办了,把我嫁妆点清拉回来。好离好散,省得彼此脸上难看。”

徐盈玉说的轻松,徐夫人却已经急的要上吊,顾不得其它,直接道,“姑爷定是为了子嗣的事儿。”要说女儿配曾静,真是下嫁,只是有一样不足,成婚五载,未有孕息。平日里,徐夫人没少烧香拜佛的为女儿着急。

徐盈玉眉心一动,徐夫人见女儿不说话,只当她默认,苦劝道,“玉儿,纳妾怕什么,若是妾室生养了儿子,你正好抱到膝下,岂不便宜。再者,孩子是天意,过上几年,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难道我还要替曾静养别人的儿女?”徐盈玉讽刺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若是要找个想纳妾喜欢纳妾的,我用得着嫁他吗?当初多少名门大户嫁不得,虽说少不了恶心,起码还比曾家多一重富贵!”

“现在一个小小的庶吉士,不过是瞧着先前二弟在江南出事,就领个小的回来?”徐盈玉不耻道,“他日还不知要做下多少恶心事呢?爹,天下多少男人,女儿有家世有兄弟有爹有娘有嫁妆,为何要受这种窝囊气?”

徐叁皱眉问,“那你和离之后打算怎么办?你说说,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不纳妾?”

“爹,你就不纳。”徐盈玉会有这种丈夫不纳妾的观念绝对是受其家庭影响。

徐叁无语,语重心长道,“闺女哟,这世上有几个你爹这样的人哪。”别的方面不说,徐叁与发妻的感情,那在帝都是出了名的鹣鲽情深。而且,徐叁定的家规,他家儿子不纳妾。光凭这一条儿,他家儿子就好娶媳妇,也能娶到好媳妇。

家里的事,向来都是父亲做主。徐盈玉极力劝说自己的父亲,“爹,你也想一想。爹,你现在还在位,曾静就纳小;日后爹你老了,女儿哪里还会有半点儿地位。说不得,宠妾灭妻、停妻另娶的事,也不是没有。”

徐叁城府深厚,断不会被女儿这些话给吓着,徐叁问,“纳妾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听说二弟在江南出了事,哪里还会拿这些小事来让你跟娘亲糟心。”徐盈玉冷笑,“再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已经起了这份儿心,纵然能拦一时,也拦不住一世。既然愿意跟别的女人过,何不成全他?且看他日后如何高官厚禄、仕途风光、儿女双全?”

徐叁不得不提醒女儿,“虽说我位子高一些,你也不能拿这种态度对待女婿?”

“爹,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在婆家如何?我何曾不贤良德淑?”徐盈玉道,“曾家有多少家底儿?他拜见座师,人事走动,我填补多少也不会在他面前提一句,以免他脸上难看。婆家那些亲戚,我稍微应的慢了,还得被说大小姐脾气。公婆面前,未敢有一日不尽心。母亲给我的衣料补品,先要把最好的给老人享用。我这样辛苦,莫非是为了看他纳小?”

“这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么。”徐叁与女儿道,“这样,去母留子,如何?”

“反正我是不会再跟曾静过了。”徐盈玉给父母宽心,“爹,你们也不必担心,这是好事。我还年轻,瞧出曾静不过是人脸畜牲心。若是过二十年,他露出畜牲心肠,我可就真发难了。”

徐盈玉完全没有半分伤心,她把话说完,便起身道,“我去小厨房瞧瞧,爹,你不是爱喝猪脚汤么?女儿亲自下厨给你做去。”

徐叁尚未说话,徐盈玉已叹,“我伺候曾家一家子,曾静也不念我的好儿。与其如此,还不如回来孝顺爹娘呢。”

“将心比心,他吃用着我的嫁妆,我这样做牛做马的伺候他,图的什么?对人太好,他只当理应如此。”

徐盈玉清秀的脸上露出一分决绝,留下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岂有此理!”抬脚走了。

徐盈玉的性子最肖似其父,她人生的并不算绝色,只是美丽。不过,做事极有主见。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

当初,曾家真算不得好人家儿。

徐盈玉看中曾静,只图一样,曾父是没有纳过妾的。而且,她托人找来曾静的课业文章,看过十数篇,觉得此人还算有些才学。相貌周正,虽然家境差些,徐盈玉并没有太在乎。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就是自己父母,先前也穷困艰难的很,还不是一步步有了今日。

徐盈玉真不势利,开始,徐夫人不乐意。徐盈玉直接说了,只图这个人。

如今这个结局,徐盈玉怨不着别人,她也认了。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马上就能纠正。不论再艰难,绝不回头。

徐叁常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句话,怕也只有徐盈玉记在了心里。而且,她也一直是这样干的。

徐盈玉具有一种骨子里的冷静与冷漠,如若她是个男子,绝对是从政的好手儿。

她对自己的婚姻定位极清楚,她也不是要什么山盟海誓的爱情,她只是希望日后能过太平日子,没什么姬妾通房的心烦。

这五年来,她的确也是过的这种日子。

内宅家事并不能难倒她,曾家人口简单,因为她的出身,公婆对她并不苛刻。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赏鉴字画,可以下厨做几碟自己喜欢的点心,抑或是看书习文。

相对于其他女人,徐盈玉的日子清闲悠游,神仙一般。

这也是一直是她想要的。

如果曾静不纳妾,她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孩子的事,徐盈玉并非没有听到公婆的话中意。不过,她有她的底限,她不接话儿,也不多话,只管看曾家人如何行事。

瞧瞧,报应来了。

这是她看走眼的报应,何曾不是曾家贪心太过的报应。

徐家对于曾家意味着什么,徐盈玉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父亲不但位居一品尚书,还有一层更厉害的身份:父亲是上皇亲自为陛下钦点的师傅,先前是太子师,如今就是帝师。

徐盈玉对外面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偶尔才能听父亲说个只言片语。不过,她天生对政治有着极高的敏感性,这些事,没有人教她,她就是知道。

对于同床共枕五年的枕边人,曾静的资质,徐盈玉有着更公允的评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样的资质,若有人提携还罢;否则,这样的人,真是一抓一大把。

失去徐家,除非曾家还能为曾静娶一门比她更显赫,或者同样显赫的媳妇。不然,曾静有的奋斗了。

徐盈玉敢回娘家,她三个兄弟,虽然本事不能与父亲相比,可是品性都不错。她们一母同胞,自幼关系融洽。

并且,她还年轻,另找一门亲事,并不艰难。

明湛对于徐叁印象开始好转。

徐叁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明湛保下了徐秉忠,徐叁自然也要交付他的忠诚,与本家划清界线,并且将他隐隐约约知道的一些秘事一五一十的告知明湛。

徐叁道,“不怕陛下怪罪,臣与本家实在联系不多。臣自幼为嫡母厌弃,若非是念书有些呆性,在族老的威压下,怕是连族谱都入不了。嫡母一直对臣防范甚严,这些事,也是臣偶然知道的。”

明湛并非拘泥之人,嫡母庶子什么的,人徐家自己的事,他更不会多说,遂一笑道,“老徐啊,你是个聪明人,亦应明白父皇点你为朕师傅之意。”

“臣惶恐,焉敢妄忖帝心。”

明湛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你们若是不琢磨朕的用心,朕就要担心了。”

“六部尚书之中,你最年轻。”政治用语,从来没有一是一、二是二的时候,明湛对此颇是精通,他语重心长道,“老徐啊,你怎会不明白?你是父皇留给朕,可以用的人。”

徐叁微微动容。

“你与别人不一样。你是朕的先生,是大凤朝的帝师!”明湛声音清澈,琅琅动听,“任何时候,只要朕能保得住你,都会保住你!可是,你不能让朕孤军奋战!你是朕的师傅,得跟朕交心才行!”

“朕一直记得在闻道斋时,朕与范维去念书,多少人敷衍瞧不起朕与范维。只有你一直悉心相教,范维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去问你,一定能得到详细的答案。”明湛眼中含笑,望向徐叁,“朕一直没有忘记过。那时,朕心里就想,你是个好官。后来,朕做了太子,是朕与父皇说,要你做朕的师傅。”

提及以往,徐叁叹道,“在闻道斋,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臣那时不过一小小的翰林侍读,皇子们有疑难,从不会相问于臣。倒是陛下与小范大人拿臣当一回事,臣高兴都来不及。”

“怎么一样,记得还有一位李翰林,脾气极差,且高低眼。”明湛笑。

那位姓李的仁兄,徐叁自然认得,早已去了西北开荒。徐叁笑,“陛下实在早慧。”若是知道明湛打小儿肚子里这么多弯弯道道,在闻道斋时,徐叁得拿出侍奉太爷的本事来侍奉明湛。

不过,他也算结了善缘儿。

徐叁早有了决断抉择,他郑重道,“陛下,江南世族,臣知道的虽不多。不过,他们世代盘踞于江南。有声望有富贵,族中出仕子弟更不计其数,陛上若是想动他们,定要三思才好。”

徐叁苦笑,“说句不怕陛下生气的话,若非臣自来不得本家重视,又有几分文人的狷介呆气,今日怕不敢在御前说这些话。若臣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子弟,更不敢置家族于危处。”

“朕明白。”明湛笑笑,“不过是朕不想平白做个糊涂人,方多此一问罢了。”

“陛下圣明。”

51、更新 ...

赵令严遇到了麻烦事。

他本是新科武榜眼,热乎儿头上,皇上眼里的红人儿,人们恭维交好尚来不及,无冤无仇的,谁会吃熊心豹子胆的找他麻烦啊?

此事,还要从赵令严的家世说起。

赵令严并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不过出身山东琅琊普通小康人家儿,家中有几百亩田产,一座三进宅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农村也算个土财主,日子尚过得下去。赵令严有个十分酷爱读书,才学非凡的父亲。其父不但学识佳,亦有一手令人望尘莫及的医术,讽刺的是,医得了病医不得命。赵父赵母皆早早过逝。

赵子严一身才学,全部来自其父所授。

与其父宁静淡泊的人生观不同,赵子严偏爱兵法战策,而且,他认为学以至用。故此,守完孝后,赵令严便开始了科举之路。

赵家人丁极是单薄,赵子严这一支,连个不出五福的堂亲都没有。不过,他有个亲姑姑嫁到了帝都,便是翰林曾家。

这位姑姑似乎也继承了赵家人孱弱的身体,誔下一子后,再无所出。

所以,赵令严有一位表哥,曾静。

提到表哥曾静,赵令严先想到的是他那位恍若神仙中人的表嫂——徐盈玉。

赵令严从未见哪个女人将日子安排的这样悠然从容。

赵令严去过表哥的院子,并不是多么的美仑美奂、名贵奢侈,不过一株藤一棵草都是极用心的安排,放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凭心而论,徐盈玉并不是多么漂亮的女子,只是眉宇间一种大家闺秀的大气,气质宁静,行事端方,令人赞叹。

曾家并非大族人家,他与徐盈玉见面的时候并不少。姑姑身子不佳,徐盈玉早就接手内宅事宜,奴仆规矩,条理分明,不让世族人家儿。

徐盈玉在偶尔有了心情,亦会洗手做羹汤,且厨艺极佳。赵令严还听过她弹琴弄箫,皆有造诣。

何况还有徐盈玉的出身,赵令严几番暗中羡慕表兄的好运。

殊不知,表兄有表兄的烦恼。

酒酣耳热之际,赵令严亦听到过表兄的烦恼,“她那么好,我却是配不上她的……令严令严,人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朝中公主没一个不好的,可是,你看做驸马的有哪个真正快活……”

又听得表兄絮絮叨叨的说起子嗣的是非,妻子太好,岳家势大,如何敢纳妾?若不纳妾,莫非要断子绝孙?

这样好的女子,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要得起的?

赵令严自不能料得,事情会走到如此地步。

姑姑赵氏已是急白了脸,束手无策,一个劲儿的与赵令严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她怎么气性这样大?我本想与她说,待生下哥儿,就认在她名下……”这里的她,自然是说徐盈玉。

赵氏叹道,“高门嫡女,脾气也实在是大。自她嫁过来,这家里哪件事不曾是依着她的性子来。这都五年了,也不能看着曾家就绝后啊。”

“姑姑,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请表嫂回来才好。”子嗣什么的都可以谈,若是人走了,曾家想再娶这样的一位媳妇,难于登天。

“是啊。”赵氏央求道,“令严,你跟静儿是嫡亲的表兄弟。这样的事,能求谁去呢。还得咱们自家人过去,我也想过了。这事是静儿不对,令那女子在外就有了身孕。只是得请你表嫂看在多年夫妻情份上,你叫她放心,不论是生了哥儿还是姐儿,都会抱给她养。静儿若有半分慢怠她,我是不能答应的。”

赵令严叹问,“姑姑,你有没有想过,若只为子嗣,可以直接与表嫂说的。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就是表哥想纳小,也该光明正大的来。这样在外头养小,有了身孕,再往家里一带,不是现成说表嫂不容人么?”说着看了曾静一眼。

曾静脸色也极难看,叹道,“我有什么法子?母亲不是没拿言语试过徐氏,她何曾应过?”

赵氏愁苦的长叹,曾老爷命令道,“这妾婢产下儿子后,立时远远的发卖出去!去母留子!”

“爹!”曾静祈求道,“红朱也是好人家儿的闺女,正经的良民百姓。”

“放屁!”曾老爷薄怒,“好人家儿的闺女会无名无份的勾引男人么?好人家儿闺女?她是哪名哪姓?我倒要去问问她老子娘,如何养出骚狐狸来!”

“我不同意。”曾静执拗,铁口道,“徐氏无子,本就犯了七出,她愿和离,只管让她和离去吧。不过是拿出些女人手段来逼迫我罢了!若是连女人孩子都保不住,我妄为男人!”一个女人,又是这样的年岁,且不生养,纵使门第高些。若与他和离,又有一出嫉妒之罪。离了他曾家,徐盈玉能嫁谁去?

虽然这种想法颇是卑鄙,不过,曾静认为,事实如此。

赵令严并不如此认为,他轻声提醒道,“表哥,我觉得表嫂倒不是使手段。”依他对徐盈玉并不太清晰的了解,若徐盈玉想用手段,内宅之中多是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弄掉胎儿的法子,何必要弄到和离的份儿上。

徐盈玉又不像没有智慧的蠢人。

不论大家如何说,曾静是绝不能同意去母留子之计的,把个赵氏急的,狠狠捶了儿子几拳,拽着儿子的衣衫哭道,“你就当暂时支应还不成么?你想一想,你媳妇跟你五载结发夫妻,你真要为个外头的狐媚子伤了她的心吗?”

曾静这才勉强点头。

曾静并不算不靠谱儿,他还请了另一位有些身份的做陪,一道去徐家赔礼道歉。

二公主驸马展少希。

展少希除了驸马的身份,身上还有个西乐伯的爵位。展少希与曾静是莫逆相交,曾静开了口,他自然得卖朋友这个面子。

展少希听曾静简单说了此事,敲他头道,“你这是哪根儿筋不对了,想纳小就纳去,只是很该跟弟妹报备在先。否则,你置弟妹于何地?”

曾静说了句极笨的话,“我不是为怕她不同意么?”

“唉。”展少希长叹,“你那个老丈人可是好惹的?大小舅子还有仨,这就是揍你个猪头,你也是白挨。你这叫办的什么事儿?”

“要我说,你那个女人,还是处置了的好。”展少希对女色一事颇多感触,道,“先前北昌侯家老三也是为个婢女要生要死,结果如何?不但淑仪公主没娶到手,杜老三还做了和尚。徐相帝师之身,岂是易予之人?”

曾静慢吞吞道,“总不会要我去做和尚吧。”杜家在婚前这样折腾,还碰上个在命的小舅子——板砖四爷,能讨的好儿才有鬼?如今曾家与徐家完全是另一回事,起码他与徐氏五载夫妻,自有情份可念。

展少希拍他一掌,“你要这样,咱们还是回头吧。原本徐家没和离的意思,见你这德行,人家也不能叫闺女跟你回去。”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曾静打起精神,不过是在女人跟前折腰,做为男人,忍一时之气,只当是为了儿子吧。

赵令严道,“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去了要如何与徐家人说道?”

三个臭皮匠,一个诸葛亮。

曾静上徐家门,自然得不到以往的礼待。

且,徐家没拿大棒撵人,已是客气。

不过,因有二驸马驾到,丈夫并不在家,徐夫人不得已出面儿相陪应酬。

听说赵令严是新科的武榜眼,徐夫人倒是多看了几眼,对展少希客气道,“不知二驸马亲临寒门,有失远迎。”

“伯母客气了。”展少希先攀关系,笑道,“阿静就如何我的亲兄弟一般,唤您一声伯母也是应该的。”

徐夫人笑笑,“驸马爷太客气了,我如何当的起。”

“伯母,阿静做事莽撞了,特来跟您道歉请罪。”曾静的来意,大家心知肚明,展少希也不卖官司,直接道,“还得请您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面子上,饶恕他这一回。”

“他与弟妹乃结发夫妻,自来恩爱,这次弟妹离家,阿静悔的跟什么似的。”展少希温声道,“他是个糊涂人,一意觉得对不住弟妹。私下为子嗣着急,又不愿跟弟妹说,叫弟妹犯难。阿静说了,不过是借腹生子而已,一个丫头,值得什么呢。”

徐夫人淡淡道,“驸马真是会说笑。我从不知有人为了子嗣,就得有背妻纳妾之举。还是说我家女儿不能容人,逼得曾家如此?”

“真是好笑,我女儿尚且不知哪里事,忽然有大肚子的女人进门了?”徐夫人抬眼瞟了几位过去,“我没念过书,也不识这个理。倒是你们,一个是驸马,一个是榜眼,一个是庶吉士,有身份,有学识,见多识广,与我好生分说分说这个理呢?”

虽然因着展少希的身份,徐夫人给他三分脸色。不过,这件事上,徐家自然不能轻易让步!

赵令严忙接着道,“亲家太太,实在是我家表兄之过错。此次来,就是为了给表嫂赔礼道歉。事已至此,那个女子,只管交到表嫂手里,是打是杀是卖,表兄断不会有一个‘不’字!只求表嫂宽宏大量,饶恕了表兄这一遭。”

“实在是‘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表兄表嫂自成婚,从未曾有红脸儿之时。”赵令严恳切道,“只是人这一生,哪个就能说从不犯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表嫂这样品性心胸,亲家太太又是这样和善的人,就给表兄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赵令严做小伏低的赔礼道歉,曾静“扑通”给徐夫人跪下了,呯呯呯嗑了三个头,沉声道,“求岳母原谅儿子吧。”

徐夫人顿时心软。

若有一丝复合的可能,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愿意女儿和离。

“果然好算计。”徐盈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浅粉色的长衫儿配葱白色的百褶纱裙,头上梳着简单的慵妆髻,鸦青的发间,只簪一碗口大小的浅粉盈白的茶花儿,清丽雅致,盈盈的望着屋内。

她似乎站了有一时,提裙进去,笑着行过礼,对徐夫人道,“母亲切莫中计。”

“母亲怎么就没看出,他们是有备而来呢。”徐盈玉站在母亲身畔,拢一拢鬓边篷松的发丝,淡淡道,“二驸马身份高贵,先来压人。母亲自是不悦,二驸马说完后,赵榜眼接棒,只管赔礼赔罪,做小伏低的捧着母亲。经过二驸马的强势,母亲自会对赵榜眼心生好感。接着曾公子这么‘扑通’一跪。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一棍棒一甜枣一嗑头,别说母亲,神人也得心软。”

“母亲,您先去歇着吧。这是我的事,我与曾公子说。”徐盈玉直接吩咐徐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赵妈妈,服侍母亲去歇着吧。”

赵夫人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叮嘱女儿道,“有事,只管喊人!”

劝走了母亲,曾静已经自动从地上起身。

徐盈玉直接道,“和离,你我脸上都好看!如果你想出示休书,我绝不会接受,咱们只管对簿公堂!我们徐家也不怕打官司!”

“弟妹弟妹,哪儿就到此处呢。”展少希虽觉没面子,也得帮着劝徐盈玉一劝。

“缘份已尽,不必强求。”徐盈玉道,“红朱的底细,我一清二楚。她可不是奴婢,无媒无聘的大了肚子,曾公子,你是新进士,不想弄个通奸之罪,再因此坏了前程吧?”

“当然,我还有别的证据。”见曾静脸色微冷,徐盈玉唇角弯了弯,眼光冷淡,“当然,我并不希望把事情做的太难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曾公子,你说呢?”

曾静此时方知妻子并不是说笑,这个女儿是铁了心的要和离,他顿时心生紧张,忙道,“阿玉,你就真不念半点儿我们夫妻情份么?”

徐盈玉淡淡地,“我们的情份,早在你趴在那个女人身上寻欢作乐时就散尽了。”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我不过是……”曾静欲上前拉徐盈玉的手解释,徐盈玉反手一记耳光落在曾静脸上,寒声道,“真叫我恶心!”

“借我徐家的势,吃用我徐家的东西,还想用我徐家的银子养小老婆纳妾,真叫我恶心!”徐盈玉一句话剥掉曾静的脸皮。

别说曾静的脸皮,就是展少希与赵令严都是平生仅见徐盈玉这样厉害的女人!

当然,除了吴婉娘之外。

可,吴婉娘如何与徐盈玉相比。徐盈玉乃相府千金,堂堂大家闺秀,岂是那小商小户出身的泼才。

谁知,大家闺秀若是发起火来,照样令人招架不住。

别说有朋友与表弟在场,就是没人,听到徐盈玉这样说,曾静也要恼怒,曾静顿时吼道,“徐盈玉,你别欺人太甚!”

徐盈玉冷笑,“曾公子,你也别给脸不要脸!”

52、更新 ...

做久了大家闺秀,徐盈玉从不知道翻脸的滋味儿这样舒畅痛快。

徐盈玉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气势并分不输曾静,

“曾公子,三日之内出具和离书。我会派人去清点嫁妆。二驸马与赵榜眼都好生劝劝曾公子吧,我徐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若是好聚好散,彼此尚有颜面。”徐盈玉端起桌边儿的茶喝两口,悠悠道,“如今曾公子已做下令人不耻之事,若是再有令人不耻之举,我也不是每次都这样好脾气的招待的。”

赵令严硬着头皮上前,“表嫂,且看在这五年的夫妻情份上吧。”

“是啊,弟妹,阿静也是一时糊涂。你说,你这气性哟,”展少希语气和缓的劝,“以和为贵啊,弟妹,以和为贵。”

徐盈玉冷淡地说,“今年灯节遇到了红朱。正式在一起是三月初三,你当然不会与我说。你是如何安慰红朱的?”

“‘有身孕就带她回家’,‘生个儿子就扶她做二房’……每月给南溪巷五两银子的花用。”徐盈玉讥诮笑笑,“曾公子,你也不过如此。”

“你当然不想和离,红朱虽不是奴婢,也不过是普通的平民。五两银子够她开心很久了,曾家这样的门第,已是她平生不能想像的豪门。”徐盈玉实事求是的叹道,“她如何与我相比,她也绝没有一个做尚书的父亲。”

“曾公子,世上哪得两全法?你是个本事有限的人,偏想着贤妻美妾样样不缺。”徐盈玉望着这个男人,心中一阵厌烦,不客气道,“你真是在做梦。”

“我嫁给你,不图你曾家门第富贵,不图你才高八斗,看中的不过是你曾家不纳小的门风。”徐盈玉不屑道,“如今太平日子尚且不能,你认为我凭什么留在曾家?”

“二驸马,赵榜眼,你们也不必花言巧语的糊弄我。曾公子什么样的人品秉性,现在我一清二楚。”徐盈玉道,“依曾公子的骨气,焉会同意去母留子之事?他可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他是吃着徐家的饭尚且嫌徐家饭馊呢。他这样的人,受一个女人的帮助,因为岳家显贵而得到的好处,只能令他恶心不屑浑身不舒服且引以为耻罢了。他喜欢的是那种时时需要他保护,尽可以展现大男人大才略大本事的小鸟依人的女子。”

曾静受不住这些话,冷声道,“你想和离,便和离去罢。只是也不必污我清名,你嫁我五年,我何尝有一日薄待于你!我有今日,皆是自己念书科考得来!的确是与你徐家无干!”曾静长叹,“你本是相府嫡女,我一个贫家小子,原不相配!你既想和离,且拿纸墨来,我即刻写下和离书就是!何必要攀扯这些!”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会拿红朱母子二人的性命与你处置!”曾静尚且鄙且叹的望着徐盈玉,他是今日才知道徐氏的嘴脸,以往,他真是看错了她。既如此,何必强求,曾静道,“你这样霸道撒泼的脾性,我曾家也要不起你这高门媳妇。更不可能因你不欲我纳小,就令我曾家断子绝孙!”

“说的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徐盈玉快意吩咐道,“苏若,取笔墨纸砚来!请曾公子写下放妻书!”

展少希赵令严还想再劝,曾静先道,“展兄,阿弟,你们也不必劝我了。这样随手掌掴男人的恶妇,我实要不起。”

徐家婢女马上捧来纸砚,展赵二人无所能劝,只得看着曾静写了放妻书。

徐盈玉拈起细看,仔细收好,笑一笑,“还有一事要跟曾公子说。”

“曾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不能生养,可有证据?”徐盈玉温声道,“你当然没有证据,不过,对于曾公子身上的小小毛病,我却是知道的。”

徐盈玉抚弄着腕中碧水透澈的玉镯,似闲来聊天一般,却是字字如刀,“记得四年前,因成婚数月皆未有孕息,我便请了太医为我诊脉。真是可惜,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记得也是四年前某天,曾公子用功过度,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府上太太老爷急的不行,我用家父的帖子请了太医院的孙太医。二驸马肯定也知道,孙太医是皇上自江南带回来的,医术冠绝太医院。”徐盈玉望着曾静那张失色的脸孔,轻声一笑似能将曾静的心中扎出血来,“除了公子的风寒之症,我悄声请孙太医顺便为曾公子诊一诊,为何你们无子嗣之故?”

“你猜毛病是出在谁身上?”徐盈玉快意道,“当年,我自然不会说。这件事若说出去,没脸的还是你!我想着,只要你对我好,这一世,无子我也跟你过了!”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徐盈玉冷笑,“真是愚蠢的无以复加!一个江南女子,家里遭了灾,来帝都投靠亲戚,结果亲戚没找到,只得在帝都漂泊。这样简单的谎话,你也能信!这样的女人,你更坚信她的处女!哼哼,弄点鸽子血,你就当那是纯洁雪白的处女!”

“肚子里有了种,你就认是你曾家的?”

徐盈玉摇摇头,叹道,“我实在是恶心的受不住,你把个娼妓弄到家去,再将个野种做宝贝,还要我照此效仿。曾公子,你这样的人品智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展少希自认见多识广,赵令严更是才学满腹,这俩人听徐盈玉道出此等内情,都震惊的忘了反应。

曾静怒吼,“不可能!你胡说!你不过是嫉妒红朱有了孩子!嫉妒我更喜欢她而已!”

徐盈玉上下扫了曾静一眼,悠然道,“你这种人的喜欢,我还真不稀罕。”

“好了,知道的,我都念在情份上与你们说了。”徐盈玉浑身懒洋洋的舒服,开始撵人,“恕我不能相送了。”

曾静犹不能相信,脸色惨白。

展少希与赵令严见事已至此,再在徐家呆下去,无非自取其辱,忙拉着曾静告辞。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徐秉忠徐秉堂正人手一块砖头等着曾静呢。仇人见面儿,哪能容情,兄弟二人当下就冲了过去。

“兄弟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唉哟!”

“操!”

展少希与赵令严都是曾静找来帮忙的,这次帮忙的实在是彻底,徐家兄弟二人的板砖没砸着曾静,倒是这二人挨了个满脸花。

徐秉忠一看把驸马打了,顿时慌神,不知所措。

徐秉堂见砖头砸偏,立时捡回来,瞅准了曾静的脑门儿,面无表情的就给他补了一下。

女人是一种很奇妙和生物,多情的时候,能为情不吃不喝不要命。可若是真狠下心,女人绝对比男人更狠。

徐盈玉在屋内没瞧清楚,出来一看,三人全都躺地上了,顿时拊掌赞道,“二弟三弟,打的好。”

展少希赵令严死的心都有了,还是曾静幸运,他刺激过大,又挨一板砖,已经晕了过去。

徐盈玉再道,“咱们虽是普通人家儿,可是,弟弟们对我的心,却是如同陛下对待淑仪长公主的心是一样的。”

“只是,打两下出出气也就罢了。咱们家也不好搞出人命来。”徐盈玉指挥着丫环们或扶或抬或拖的将人弄进了一处厢房,“这位赵榜眼是通医道的,取些干净的白绢帛来,再拿上好的象牙粉来,请三位裹伤。”

徐家人是如何的不好惹,赵令严真是身有体会了!就是赵令严亦得庆幸,还好有他与二驸马陪着表兄一道儿来。就这样,表兄还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呢。

小舅子这种生物,实在太凶残了。

虽然徐家兄弟把人揍了,徐家姑娘也如愿的拿到了和离书,且曾静给徐盈玉打击的失了声伤了神发了傻,眼瞅着只剩一口气。

赵令严回了曾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姑姑姑丈说了,姑姑赵氏直接晕过去,幸而赵令严略通医术,方无大碍。

接下来,曾家如何审讯那位名唤红朱的女子,又是如何处置的,赵令严则不得而知。

倒是徐叁在朝上面临着御史的指责,说他“纵子行凶”,以至家里儿子把二驸马与赵榜眼打破头啥啥的。

明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徐尚书,你儿子是疯了怎么着?瞧着秉堂是个老实人,怎么倒干下这种事?连朕的姐夫与朕的榜眼都敢打?到底得有个原由?”

徐叁尴尬的要命,只得略略将事说了,再三强调,“实在是误伤,犬子们只是气不过,为他们姐姐出口气,哪知二驸马与赵榜眼挡在前头,这一错手,就伤着了。臣已命他们去二公主府与赵榜眼家致歉,得知二人并无大碍,臣方放下了心,已在家好生教训过这两个混帐!”

明湛心里直乐,忍俊不禁,摆摆手,极是体谅道,“唉,这做小舅子的,难免脾气不大好。怪不得二姐夫与赵令严都没来呢。不过,到底把你们误伤了。想当年,朕敲了孝真法师一砖,尚且得赔礼呢。徐叁,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服气?”

徐叁自然无所不服,明湛对那告状的御史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又没闹大,二驸马与赵榜眼也没上折子与朕喊冤,无碍国法,就罢了。”

明湛又宣了太医去二公主府与赵家为二人把脉看伤,根本没提曾静的事。

宋遥探望了赵令严一番,看他伤了不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修养,便自赵府告辞。

刚自三条胡同出来,大街上车辆往来,一人素服素马走过。宋遥以为自己眼花,张嘴唤了声,“少凉——”

53、更新 ...

薛少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帝都并无人相识,只是习惯性的微微侧脸,视线一百八十度无死角扫过,并没有看到什么熟人。

转身,继续走。

宋遥却是正看清薛少凉的侧脸,急忙追上去,又唤了一声,“少凉——”

薛少凉这次看到了来人,微讶,“表哥?你怎么在帝都?”

宋遥见薛少凉一身孝服,并未多说,反问,“你住哪儿呢?刚来帝都么,这是?”

薛少凉点头,“客栈。”

“跟我回家。”宋遥过去帮薛少凉牵马,一面热情邀约道,“我刚在帝都寻了处小宅子,不大,两进,有个老仆跟我一道来帝都的。你来了正好,咱们一道住呗。”

薛少凉没说话,只管跟着宋遥走。

宋家住的并不选,这一处属于帝都贫民区,宋遥与赵令严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如今在帝都禁军里当差,也不好总是寄居亲戚家,便一道寻了住处,好在价钱便宜,离的也近。

宋遥把人带家里去,又倒了碗凉茶给薛少凉喝了,方问,“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可是家里出事了?”

薛少凉道,“父亲过逝了。”

宋遥虽然料到如此,真正听到这消息仍是叹了一声,“我在帝都,也不知道,姑丈的身子向来不错,怎么会?”

“是我的错。”

薛少凉向来冷面,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凉凉的,此时提及父亲之死仍是一副面无表情,可浑身上下又透出一种骨子里的悲凉来,再加上他人生的好,令人顿生不忍之心。

“别这样说,姑丈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伤心,也会牵挂你的。”宋遥温声相劝,亦不敢再问有关姑丈的事。

薛春泓是个好人,他这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亦仅有这一个女人。当年宋遥家里落败,若不是这位姑丈仗义相帮,不知有没有他今日。

那时,自己的姑妈早已过逝。甚至宋遥在记忆中并不能记起自己这位姑妈的模样。不过,薛春泓真的是个非常痴情的男人,发妻病逝后,他不染二色,一意拉扯独子长大。

以往宋遥总觉得,薛少凉的臭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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