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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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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殿内一片寂静。里里外外几百号人,不过有座的没座的,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或手里半举着酒盏,或一手攀在身边人的肩上,更有的一双筷子方才伸出去准备加菜,所有人都像是被忽然点了穴一般,手上的动作做了一半僵在远处,说出口的半句话也停在嘴边,就连嘴里才咬了一口的肉也含在嘴里,忘了咀嚼。方才还喧闹震天热热闹闹举办端午大宴的成德殿仿佛顷刻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这一切都只因为新任朱雀堂长老贾布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一句话。

这贾布本是青龙堂长老,正因为这次回援黑木崖的功劳刚刚被擢升上来,估摸着是心里高兴,又被几个手下兄弟起哄着多喝了几杯,一口气喝得急了,头脑有些发昏。仰头灌下不知是第几杯酒后,有些涣散迷蒙的目光正好扫到任我行走上大殿高处,东方不败正站在那里。眼见着两位教主越走越近,两个身影一个颀长挺拔,一个魁梧有力,又和大伙儿一样,俱是一身利落的紧身黑衣,腰里束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腰带,象征着日月神教中最高的权力……

贾布脑中一热,脱口而出:“看看……两位教主倒是般配得很……”

喝醉了的人,说话的嗓门总是格外响,好像唯恐自己说出来的话没人听见一般。

而任我行本来一直在教中兄弟之间和众人推杯换盏地饮酒,此时反身走上那高处,原是想趁着众人还留有几分清醒时宣布自己和东方不败不日出发去华山一探,顺便将教中事务安排一下。众人见他有事要说,正好渐渐地放低了交谈呼喝的声音。

于是,贾布这句话,便清清楚楚,毫无阻隔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贾布那样急不可耐地一开始就醉意上头,纵然喝了几杯,大多都是和任我行对饮,不至于失了分寸,头脑还都清醒着。这“般配”两字的言下之意,这些粗豪汉子们纵然没几个读过什么书,可也都是听得出来。

数百人在霎时之间变得泥塑木雕一般,鸦雀无声,一齐瞪眼瞧着他。

而毕竟是有内力在身,终不算的太醉,话一出口,贾布自己也觉出有些异样,加上众人这反映,他立刻反应过来,心里猛然一抖,霍的起了一身冷汗,酒意也立时醒了大半。

只是这种时候,他倒是宁愿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几百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贾布,贾布面色煞白地看着站在上房的任我行和东方不败,这情形当真诡异得紧。

而更诡异的,是任我行和东方不败听了这话的反应。

“般配?”东方不败眉梢一挑,目光从贾布移到了任我行身上。

“哈哈哈……”任我行突然大笑,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只震得头顶屋梁上积灰簌簌落下,沿着大殿四周而点的蜡烛一齐暗了下来,待他笑声止歇,烛光这才重新亮起来。

众人听了他这笑声,也听不出是欢愉还是发怒,都是心头怦怦而跳,脸上变色。

“般配就好。”

能站在这里的,纵然是草莽,定力机变也绝非等闲之辈能比,然而任我行口中的这四个字方才出口,寂静的大殿里顿时又此起彼伏地想起了一阵“乒呤乓啷”之响。却是他这句话实在要比他方才的笑声更令人心惊,惊得有几人竟将手中的筷子酒盏都跌了下来。

话止于此,任我行眼神清明,只有笑意,全无丝毫醉色,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东方不败身上。

东方不败淡淡一笑,不怒自威,那些探查般的目光立刻又散了开去。

他执了面前的酒盏,向任我行抬了抬,淡然自若地放到口边抿了小口,又举到身前,朗声道:“众位兄弟,今日端午,照规矩,乃我日月神教同庆之日,大家伙儿同为教中兄弟,肝胆相照,共饮结交,不用拘礼。这杯酒,便算大伙儿一齐喝了。”说着也不见他扬手动作,还剩下的大半杯酒径自从杯中向上激射而出,登时化作千万颗酒滴,四下飞溅。

“喝酒!”任我行也举杯。

殿中群豪众人先是低语阵阵,然后语声越来越响,直至欢声雷动,纷纷举杯应和,杯子摔了的就干脆举起酒坛子来对饮,一时之间,成德殿又是一片喧腾。

这些草莽对这类事的芥蒂本就不想豪门世家那般根深蒂固,加上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两人磊落飒然,并肩站在那里,仿若天上日月,披光如袍,大殿之内好像因这两人都亮了几分。众人心里的惊讶一过,根本来不及多想分毫,又都畅饮起来。

喝得多了,甚至还有些胆大的互相取笑:“我说,你这老小子不也好这口么,藏藏掖掖的这都多久了,瞧瞧这事儿放我们教主这儿,这才叫豪气……”被说的那人也喝多了,不服气地梗着脖子直嚷嚷:“老子哪儿有藏着,老子要是藏着能让你知道么?”

偌大的黑木崖上犹如过年一般,喧哗大作,斗酒猜拳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

***

三日后。

桑三娘刚下黑木崖没多久,路上遇到一件紧急之事,于是又匆匆折返,求见教主,以作定夺。

巨大的轮盘将竹篮绞上黑木崖顶,桑三娘拔腿从篮里出来就往外奔。奔了两步,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停住脚步,随手拉了绞盘边上的一名教众问道:“今个儿什么日子?”

“初八呀。”那名教众有些茫然,“桑堂主您忘了,端午不是就在三日前么?”

“对对对,”桑三娘不顾形象地一拍脑袋:“我这不急得糊涂了么?”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喃喃自语:“今个儿初八,初八,也就是说要找东方教主,不对,逢双数应该是要找任教主……”

“您哪位教主也找不了。”那教众听到她的话,一把将她拉住,“两位教主一早就都下山去了。”

“什么?一起下山了!”桑三娘跳起来,“原本就一位教主找不着人也就算了,现在都两位教主了,端午时还说得好好的,从此单双轮换,不耽误教务……这……这……怎么一眨眼功夫就都下山了呢……”

***

华山。

自古华山一条道,华山山势险峻,峰峦曲折,山道陡峭。而极险之处,却是草木清幽,鸟鸣风吟,流水淙淙,景色秀丽。每每转到崖前,又是山谷叠嶂,浮云清浅,开阔的视野令人心神一俱都跟着豁然开朗起来。

东方不败和任我行站在朝阳峰巅,遥看玉女峰上几座依山而建的粉墙大屋。

那里是华山派所居之处,他们兜了一圈,却没发现令狐冲的踪影。

“你准备等那小子?”东方不败向崖下一望,四周山野空寂,不闻人声。

“反正不是没找着风清扬么?”任我行笑语。

“你又怎知我非找他不可?”东方不败挑眉看他。

“都到了华山,你怎能不会会他就走?”

以东方不败如今的武功,虽然还不及他前世全盛时期,而放眼江湖,除了任我行能与他全力一拼之外,如今也早已是全无敌手。这“天下第一”四个字,距离他前世的时候,要早了近十年。越是如此,一闻高手便在左近,越是会生出比较一番之心,任我行素知东方不败的性子,深知此番他若是不找到风清扬较量一番,怕是不会甘心就此离开华山。

而华山之大,要找一个隐居其中的人,一时半会儿的,又要到哪里去找?因此,即使他现在还寻不到令狐冲,心里也笃定得很,丝毫不急。因为他知道,东方不败不急着走。

东方不败被他一堵,淡然的心绪忽然生出一股赌气似的情绪来:“我还就走了。”说着抬腿便往回路的山道上走。

任我行没想到他忽然就耍起了脾气,不由一愣。

东方不败从任我行身前走过,脚步似有若无地顿了顿,背对着任我行的唇角绷着,双眼微眯。

“东方……”

任我行刚叫出口,东方不败立刻回过头来。绷着的唇角翘了翘,下巴微扬:“怎么?”

“我们打个赌,可好?”任我行眼中似有精光一闪,似笑非笑,目光在东方不败身上来回打量。

“你想怎样?”东方不败双手朝背后一负,迎着他的目光。

“你若是最终还是要找风清扬比武,需得应我一件事。”任我行笑得老神在在。

东方不败不语。

任我行走上两步,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你……”东方不败听了,清秀的脸在阳光下一阵扭曲,偏偏任我行似全没看见般地还要说:“答不答应都随你,找不找风清扬比武还不都是由你决定?”

“那我若没寻他比武呢?”东方不败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

“那我也应你一事,随你想如何,都由你说了算。”任我行极为豪爽。

“哦?”东方不败眼里泛出丝笑来,“那……不如……”

他接下来的话,听得任我行突然跳起来:“你要在上面?”

“答不答应都随你……”东方不败立刻把那句话还给他。

“好!”任我行咬了咬牙,双手握拳,在空中猛然一挥,拳风扫过,呼呼作响。似乎做了个关乎日月神教生死存亡的巨大决定。

东方不败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将手伸到他面前。

任我行看着他那只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透明的手,吁出口气,也飒然一笑,伸出手来。

“啪啪”两声,两人两掌相击,又复握到一起。

***

一个半月后。

“这不算!”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东方不败满面的恼火,“风清扬根本就不会令狐冲那剑法!”最终还是叫他遇上了风清扬,可动上了手,他才发现风清扬剑术虽精,可招招式式都是纯正的华山派剑法,变化得再多,也始终不及当年与他交手的令狐冲之迅捷难测。这赌注,他输得实在不值。

“我们赌的可不是风清扬用什么剑法。”任我行变戏法似的忽然变出一团艳丽的红色,迎风一抖,竟是一件轻纱红衣,“我只管你和没和他交手。”

“你……”东方不败退了半步,一脸的不情愿。

其实,风清扬习得“独孤九剑”,乃是在任我行被囚于西湖之后的时,是以任我行当年见了令狐冲从风清扬那里学得的剑法时,也曾有过不信,只不过,当世除了风清扬之外,确实也没有其他人能教得出这般奥妙的剑法来,加上令狐冲根本没必要骗他,他也不曾深究过这个问题。

而此时的风清扬,却还未曾习得“独孤九剑”。

尽管任我行也不知风清扬为何根本不会使前世令狐冲的那种剑法,不过,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和东方不败的赌约。

当年那一身红衣的惊艳,任我行早就琢磨着想要再一睹风采,可知道东方不败今生习惯了着白衣,总是没有机会。现在难得被他逮住了这机会,甚至还为此压下了万分巨大的“赌注”……

虽说以他对东方不败的了解,这场赌局,他是稳赢无虞,但那“赌注”……想到自己当时答应东方不败的“赌注”,任我行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

但现在,他抖了抖手里的红衣,看着东方不败,一脸期待。

于是,华山上出现了一道艳丽的红色,宛如霞光飞逝,在陡峭湿滑的山道上划过。

偶尔有看到这个奇景的华山弟子,刚要驻足细看,眼前却又恢复了一片青葱,哪有半点绚丽之色?

于是,华山上出现了霞光蕴峰的传言就此传了出去。

***

清早,玉女峰下的集市上,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到一扇位于二楼的窗棂上,咕咕叫了两声。

“你去。”

紧闭的窗内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

“你去。”第二个声音立刻接了上去。

“今天十七,单数,轮到你。”第一个声音又响起。

“鸽子飞出来的时候逢双。”第二个声音反应极快地又接了上去,话却说的有些无赖。

“你怎么知道是逢双?”第一个声音明显一噎,很不服气。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任……你……嗯……”

鸽子还在窗外扑棱翅膀,时不时地还用嘴啄了啄始终不打开,让它进去歇歇脚的窗框。

窗内,回答它的是木床吱吱嘎嘎的响声。

作者有话要说:红衣就是这么出现滴~

两位教主之后基本就都会过着这种时刻有罢工倾向的生活~

商量了半天,谁也不想上班……鸽子君表示很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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