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终于摸到焊把了
天光微亮，王小炎就打好了铺盖卷，和一应的生活用品，等高伟开着老板的面包车一到，他立刻就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到了车上。
他们刚关上车门要走，王小炎的妈妈就追出院门，喊道：“炎哪，天凉，穿厚点！”
“婶儿，外面凉，你快进去吧，他皮厚的很，你不用担心。”还不等王小炎答话，高伟就把头探出车窗，又笑呵呵的说，“再说还有我哪，放心吧，走了。”
说着高伟一踩油门，面包车嗡嗡直叫，拉着黑烟就向前冲去，王小炎的妈妈一跺脚，唉声叹道，“就是跟着你，才更不放心。”
面包车追逐着清晨的阳光，放着吵人的音乐，一路颠簸到了工地，高伟嘎吱一下拉住手刹，说了声，“就是这儿了。”
王小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了车，看到刚过来的方向，漫天还飘着灰尘，隐约可见坑坑洼洼的路面和路的两边，一边堆满了各种建材，一边停满了各种车辆。
车的正前方，是护栏围起来的大院子，里面是一排一排的移动板房，住着这个建筑工地所有的建筑工人，由于正好是出工的高峰期，所以人来人往，热闹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傍晚的菜市场。
他们身穿各种颜色的工装，头戴不同颜色的安全帽，抱着不同的工具，提着不同的水杯，他们可能是泥瓦工，钢筋工，电工，焊工，起重工……
“这就是生活区，但我们的车不让进，所以得把行李扛进去。”高伟看了一眼正好奇张望的王小炎，说道。
“哦，那好。”王小炎答应了一声，就从车里拎出了大包小包的行李。
“我跟你说过，里面条件差得很，你偏不听，非要住进来，不过等会儿你可别后悔。”高伟再次提醒说。
王小炎语气坚定地说：“不会，你都能住，我有什么不能住的，况且我现在还是一个学徒。”
这里离家二十多公里，并不算太远，不过按计划，高伟只有在下班的时间才能教王小炎学电焊，所以王小炎就决定住在工地，以便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
“这态度可以啊，还不快叫师傅，嘿嘿……对啦，叫不叫师傅倒无所谓，晚上摆一桌好酒好菜，那才像个做徒弟的样儿，哈哈……”
听了高伟的玩笑话，要是以前，王小炎肯定会觉得很没面子，可自打他决心做一个学徒开始，面子问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所以他很爽快的回答道：“行，没问题，你今天把我教好了，晚上我贷款请你吃海鲜自助。”
“答应的倒是干脆，可还带附加条件，看来我这师傅，也不好当啊，”高伟扛起被褥，“不来点实际的，海鲜大餐还可能吃不上。”
王小炎嘿嘿一笑，跟着高伟走进了生活区。
一进生活区，王小炎就闻到了一股臭水沟的味道，等走近了，才发现板房间不宽的小路上，到处都是积水，污浊不堪，里面垫着砖块，供人通过。
当然，他这时还不知道这水的组成成分，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先去换个鞋子。
如果仅仅就是这样，那也就罢了，当高伟用力
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霉味，臭脚丫子味……等各种味道的混合气体，扑鼻而来，王小炎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差点吐了。
所谓的宿舍，就是一间十来平方并且住着六个人的移动板房，这种板房冬冷夏热，但移动方便，这个工地完工了，可以立刻吊装上板车，拉到下一个需要它的地方。
“怎么样？你还行吧？要不还是回去吧？”高伟看见王小炎尴尬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没关系，可能还没适应，一会就好了。”王小炎压着想吐的生理反应说。
“行，这会儿宿舍里没人，他们应该吃饭去了，我的上铺正好空着，你把行李都放那吧。”
他们把铺盖展开铺好，生活用品也没个专门的地方摆放，只能随意地堆到床上，然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分钟，高伟就说：“上班时间到了，你先随意转转，等吃过午饭，有一个钟头的休息时间，到时候我领你进工地。”
然后又补充说：“但你一个人不要进入工地作业区，不戴安全帽和不穿工装，是不允许进的，也很不安全。”
“这点规矩我还是懂得，没事儿，你去吧。”
高伟走后，王小炎赶忙跑出屋外，深吸一口并不清新的空气，心里想到，“每个人，都有一个适应过程吧？所以，我这样并不是意志不够坚定。”
……
王小炎在外面无聊地转了半天，终于等到吃过了午饭，他换上新工装，穿上劳保鞋，戴上安全帽，这样的一身装扮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然后他对着镜子一照，竟然完全不像以往的形象，显得精神多了。
王小炎对着镜子笑了，然后说了句，“走吧”。
出了生活区不远，就是彩钢板围起来的工地作业区，这里将要建成一个电子加工厂，里面的厂房部分全用钢结构搭建，而配套的住宅楼则是土建施工，所以里面工种混杂，交叉作业，安全管理极为严格。
一进作业区的大门，首先看到的就是几个很大的建筑基坑，每个基坑边上都矗立着一台塔吊，还有一个基坑里面，露出无数根钢筋，像是几万根密密麻麻的利箭，插在半空。
不远处还有一些不太认识的建筑机械和车辆，还有零星分布的简易工棚，上面挂着各种的安全标语……这就是工地吗？王小炎觉得，比预想的好的多啦。
“别怪我没提醒你，”高伟看着一脸好奇的王小炎说，“进工地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王小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高伟又说：“我现在是你的安全监护人，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指挥。”
“知道啦。”王小炎笑着回答。看惯了平时大大咧咧的高伟，这么严谨的高伟，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前面停吊车的地方，就是我们干活的场地，那里要建成一个八米多高的厂房，你别看现在那里还是一片平地，下午就要立钢柱，用不了几天，框架焊起来，那时你再看，就是有模有样的房子。”
王小炎听得神往，心想着，不多时候，偌大的世界里，也会有我亲手焊接起来的房子了。
他们边说边走，高伟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一个不大的长方体铁盒子说，“这就是电焊机。”
这是一台普通的手弧电焊机，机身后面一个电源开关，一根电源线，机身前面一个电流调节旋钮，一个焊接负极接口，一个焊接正极接口，就组成了它的全部功能。
高伟蹲下身打开了电焊机的电源开关，里面的散热风扇立刻呼呼地运转起来，前面的液晶显示屏也显示出当前的工作电流。
“电焊机的负极这条线连上要焊的钢板，正极这条线连焊把，然后用焊把夹上焊条，接着用焊条在钢板上一点，就可以起弧了。学电焊的第一步，就是学会起弧。”高伟一边解释一边戴上手套，拿起焊把就要在一块废钢板上做示范。
王小炎听起来很简单，但又是懂非懂，所以就全神贯注地看着高伟操作，但见他用焊条头部铛铛铛地敲击着钢板，敲一下冒一下火花，然后又像划火柴一样，在钢板上轻轻一划，猛然间，王小炎听到嗡的一声，眼前顿时一片空白……
原来高伟忘了提醒王小炎，焊条和焊件一接触，就会打火并起弧，而电焊的弧光不能直接用眼看，要用焊接专用的面罩挡着面部，透过面罩的专用镜片，才可以看。
王小炎并不知道这些，所以他用力挤挤眼，再次将目光聚焦在高伟的手上。
“刚开始焊条太凉了，容易粘在钢板上不好起弧，如果不好起弧，你就在钢板上来回划几下，就好了。”高伟专心的讲解着，因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个老焊工首先对弧光的耐受力比常人要强一些，再则也会形成起弧时立刻闭上眼睛、或者用手遮挡的习惯。但他忽略了王小炎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电焊小白。
高伟专心地讲解和操作着，他此刻的内心必定是倾囊相授，毫不吝惜。
王小炎的眼镜在经历过几次闪光之后，聚焦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就揉着眼睛说：“你慢点，我看不清了。”
“哦对了，你不能这样看，嘿嘿！”高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电焊面罩递给王小炎，“用它挡着脸，从镜子里看。”
“还有这东西啊！”王小炎接过面罩，试着盖在脸上，可面罩的镜片太暗了，就问：“是不是坏了，什么也看不见。”
“哈哈，现在能看见，那才是坏了。它就是要现在看不见，烧焊的时候才能看见。我不焊的时候你拿开面罩，我一焊你就赶快挡上。”高伟笑着解释道。
“那也太不方便了。”
“是啊，所以我一般不用这玩意，爬高上低带上它还是个累赘。”
“哦，那我也不用它了。”
“那可不行，你刚学，这个用的着。来来，你别光看，这玩意儿看是看不会的，你来戳几下试试。”
王小炎一手拿着面罩，一手接过焊把。焊把握在手里，很有分量，感觉很实在。他戴上手套，学着高伟的样子蹲到地上，屏息凝神，刚要去触碰钢板，高伟叫道：“戴上面罩！”
王小炎应声将面罩遮住脸，可又什么都看不见了，焊条头一下敲到了地上，找不到一点准头。他移开面罩，重新对准，轻轻一碰，滋的一声，焊条头部和钢板就粘到了一起，拉也拉不下来了。
“你要在它俩碰到一起的一瞬间，立刻马上把焊条提起来，慢了就粘上了。”高伟一边说一边将焊条和焊把先分开，否则正负极短路时间长了，就容易把电焊机烧坏。
王小炎重新夹好了焊条，按高伟说的一碰就立刻一提，可只听到铛的一声响，然后什么也没发生。高伟就笑着说，“对了，提的不要太高，就两三个毫米，高了不起弧，低了就粘，这是诀窍。”
王小炎浑身绷着劲，敲来点去，不是粘着就是点空，急得他把面罩一扔，瞪着眼睛试了几次，还是摸不到一点门道。
最后那块原本光滑的钢板，被他俩戳的一堆疙瘩和凹痕，外加几个大窟窿，变得奇丑无比。
很快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王小炎一站起身，才感觉浑身肌肉绷得太紧，已经有些酸疼了。
高伟看着他的眼睛，摇头叹道：“晚上下了班，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