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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懿进门的时候正听见玉书这一番话,身形一停,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向飞鸾道:“我现在动身,应该还来得及。”
玉书回头见到一个男子,眉眼凌厉,面部的线条看着有些生硬,放在他眼里,并不是女人会喜欢的类型,男子着一身浅绛色的长袍,能随意出入承安堂,玉书不是小门小户的男人,立时便明白了弘懿的身份。
可能是觉得自己与飞鸾离得太近,虽然是兄妹,但是他到底是已经嫁人的男子,男女之防,不得不注意。玉书稍稍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弘懿略一躬身算是行礼。
弘懿见状,回了一个平礼。
飞鸾并不知道其实只有大家族未嫁的嫡公子和正房嫡夫挑担之间才以平礼互相问好,玉书却知道这规矩,想不到一直以来都让人觉得难以成事的艾飞鸾,竟然会娶这样一个厉害的男子,并且似乎还可以驾驭。
飞鸾听弘懿这样说,有些担心道:“这些人下手狠毒,你注意安全才好。”
弘懿扬起嘴角道:“无妨,时间紧迫,我这就去了,若真能见到那位明漪兰小姐,我就直接将她送回艾府,想来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在艾府身上打主意。”
飞鸾点头道:“这样也好,我让凌菲调一批影卫到府上,以策万全。”
弘懿不再说话,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玉书,转身离开。
飞鸾又安抚了一番玉书,将他安排在与姚氏和瀚玥住处比较近的芷兰园。
时近下午,用过午饭飞鸾却不想休息了。
三十多天未见和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前些日子自己行动不便,只能每天在纸上画正字,人生中从没有一个四十九天过的如此漫长。
等到知道了和允的身世,也拿到了那张毁掉便能还他自由的卖丨身契,飞鸾突然又有点不敢面对,只怕和允毫不犹豫的撕了契约,从此各行其道,再无关联。
从枕边翻出契约,飞鸾咬咬牙,起身要出承安堂。
不必想,自然有底下的人来拦着她。
刚刚正打哈欠的和裕揉着眼睛道:“嫡主子交代过,主子生育辛苦,需要养狗四十九天才能恢复,主子……”
艾飞鸾没有理他,只对拦着大门的下人道:“让开。”
云氏败亡,艾飞鸾如今也不是摆设,前些天虽然“听话”的呆在承安堂里不动,如今这气势一逼上来,顿时让人矮了几分。
“这……”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该听谁的好?
飞鸾有些恼火的瞪眼道:“给我让开,都不知道谁才是正经主子了么?”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貌似弘懿还不曾嫁入艾府,忙不迭地退后跪礼。
飞鸾摸着胸口那张契书,抬脚往后府的私牢而去。
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上一次是为了救和允放出黎思楠,这一次,却是给和允一次选择的权力,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算将契书藏起,让和允被迫留在身边,可是他连回忆都不愿意有,强留何益?
还是那座私牢,仍有两三个看守,最深处的那一间牢房的圆木门内,和允闭目盘膝坐在靠墙的石炕上,似是调息。
飞鸾脚步很轻,阻止了看守行礼出声,可是门内那人却有感应一般睁开眼,向着飞鸾看过来。
一排原木栏杆,一把大锁封死了的牢房内外,飞鸾隔着木头的缝隙看进去,蓦然觉得一直被关在牢中走不出去的,原来是自己。
和允没有行礼,眼光也绝不卑微,只是那样淡淡的看着飞鸾,对视,沉默。
终于飞鸾受不住这凝结的气氛开口道:“你还好吗?”
和允眼光一瞬,沐恩营中七年,咬紧牙关苦熬,得知飞鸾成了家主之后便日日盼着学成出营,然而进入承安堂的第一天飞鸾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他狠狠的按在了床上,索取的一干二净,从此以后,从身至心,全都是她的,再也跑不掉……
飞鸾中毒,艾凌菲只怕和允受到牵累,第一时间将他召回沐恩营,其实和允自己却知道,若飞鸾不再醒来,他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醉梦轩中遇到寒初,和允分明知道她的心瞬间乱了,她是他的主,他却不是她的唯一,这是早就知道的,却还是忍不住的心痛难过。
飞鸾教他保护自己的技巧,让他学会感知危险,告诉他任何时候生命最重要;他为飞鸾将一包包毒药送入口中,仔细品尝,悉心感受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各种不同的痛,每尝过一种,似乎飞鸾就可以离未知的危险更远一些。
直到他知道飞鸾为那个叫醉梦的男人怀了孩子,直到飞鸾整夜宿在醉梦轩而他却在云氏的密室里受尽折磨,和允想过不如将自己了结罢了,当初卖身进府不过是为了安葬客死异乡的父母,长在下府的小厮,命比蝼蚁尚且不如,能活到现在他早已经满足了,可是飞鸾却想方设法护他,拼着怀孕的身体用自己的血救他……
忘了就能不痛,可是即便忘记了承安堂,他也忘不了那个翻墙出来将他买入艾府,坐在台阶上无声哭泣的女孩。
……
艾飞鸾很紧张,她的手按着胸口,很长时间才将里面的事物抽出,递给和允道:“这个还给你。”
和允一震,虽还没有看到却本能的有些颤抖地将那张清楚写着“契书”两字和他签下的沈靖宇的纸张打开。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沈靖宇,从签下这三个字开始,这个名字就远远的离他而去了,想不到时隔八年,他还有机会重新拿到这章纸,看见这三个字。
惊异抬头,却见飞鸾的双手攥紧了牢房的木栅栏,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带着那么深的惶恐和祈求——带着他从不曾见过的——卑微。
拳头一收,契书在掌中被揉成一团,手掌张开那一章保存了八年的薄薄的纸张,尽数破碎。
飞鸾心中一痛,眼神便随之一暗,攥着栏杆手松开,好像失了力气般自然垂下。
是了,如果可以,谁愿意做低人一等的奴才。
飞鸾的眼眶有点热,可笑她居然曾经认为自己根本就不会哭。
上一次躺在苏晴家中寒初曾睡过的床上流泪,短短三个月后,再一次,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下来,原来没有谁比谁坚强,只有谁陷得早,谁陷得深。
无声的流泪渐渐变成了哽咽抽泣,飞鸾知道她自己活该,一而再的伤害之后,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和允做这样的选择,可是心口的痛却掩不去,明明只是一些淡淡的过往,却抽丝剥茧般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厚重温暖的胸膛,沉默坚定的追随,还有那些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心有灵犀……
控制不住的肩膀抽动,终于还是失去了,天禄死了,寒初走了,和允也不要她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突然之间,又变成了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孑然一身,不知何去何从。
宽厚的手掌轻轻搭上飞鸾的肩膀,和允隔着牢门,感受从女人身上传来的悲伤。
原来如果不将眼泪咽下,这个女人也能哭得如此伤心,心硬如铁不过是个假象,坚强的外壳一旦剥落,内里轻轻一碰,就是血肉模糊。
没有了契书,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以一个平等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就算不是唯一,意义却也不再是保护,而是守护?
长着厚茧的拇指抹去飞鸾的眼泪,一个多月不曾开口说话的和允用小心翼翼的方式轻声道:“飞……飞鸾?”
艾飞鸾正哭的伤心,并没有意识到和允说的是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突然一震,抬头看向和允,颤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和允有些不确定,看了看脚边已然化成碎片的契书,抬头,带着试探道:“飞鸾?”
艾飞鸾呼吸一滞,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隔着牢门把和允拽到身前,想要靠上去,奈何中间的木栏太粗,两个身体间总嫌有太大的空隙。
“打开,把门打开……”艾飞鸾一边哭一边对着后面已经傻掉的看守大叫,像个无助的小孩突然见到了大人,却偏偏冲不禁他的怀里一样。
长长的钥匙插入锁孔,巨大的金属锁咔嗒一声,锁链应声落地,飞鸾等不及和允出来,自己冲进去抱住和允继续哭,原来这个时候,无声的流泪根本不足以表达内心大起大落的激动。
和允有些僵硬的伸手,在抱住飞鸾的瞬间停了片刻,才终于将这个娇小的身躯揉进怀中。
以前站在飞鸾身后的时候,竟然从没有发现原来她也还只是个女孩而已。
和裕见状,扯着两个看守一起退出去,将两个历经心劫坎坷的男女留下。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疗毒之时的血印作祟,飞鸾抬起头,急于寻找和允的唇,所谓的情难自禁,真的是没有办法用理智去控制。
和允看着怀中的少女,低头,居高临下将飞鸾踮起脚送上门来的红唇含在嘴里,之后便应着心中的本能,一步步的,从身体至心灵,再一次全部交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爱死大家鸟
和允和飞鸾终于走出了这一步,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愿两人从今以后再无坎坷……
终于轮到小寒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