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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一,青川城。
这些日子暑气最重,连夜里也不觉得凉爽。弘懿马不停蹄赶了两天两夜,放在一般的男人身上只怕早已经熬不住,更何况这些日子一直在奔波,但是身在江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当日接到盛京悬赏灭明家满门,弘懿不想与朝廷之人过多牵扯因此推了生意,却也承诺倘明家有人欲过青川往北,必定会截下来,若玉书说的不错,那位叫做明漪兰的小姐要往盛京求医,那么这几日也该到了青川,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得及。
其实原本就算是玉书相求,明漪兰作为明家的女儿,也是绝对不能活命的,江湖上都信奉斩草不除根,日后必成大祸的根源,灭门,就是男女老幼尽数杀光,半点死灰复燃的机会也不会留下,更何况是一个女儿,还是家主明正梅的妹妹。
可是听见明漪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蓦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似乎什么时候曾遇到过,这个名字……听说过,甚至还曾放在心上过,只可惜好像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已经久的淡出了记忆。
比起家中的兄弟和这世界大部分的男人来说,弘懿算是一个比较随心所欲的人,在江湖上这些年,便有许多身不由己,可他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所以心中一动,便应下了救明漪兰的事。
身为家中的嫡长子,原本不可能有机会走出家门独自闯荡。可是父亲死去以后,他这个嫡长公子便似乎在家族的后院变成了透明,起初母亲还让他接替父亲管理家事,只可惜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常侍想要抬身份,想要管家,又有何不可?
父亲争了一辈子,还不是落了个抱憾终身的下场,人都去了,傻傻的守着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思?
解开那些无谓的枷锁,纵马江湖,何其快哉!
“楼主?”
没想到才走了几日的弘懿竟然这么快又回来,守在药铺前柜台的两个伙计,也是这青川城中隐楼分坛的徒众急忙将弘懿迎入后院。
弘懿解□上浅绛色的外袍,接过手下递上来的最爱的大红长衫——火红的颜色,张扬而浓烈,他虽是个男人,却也要活出这样的颜色——
“明家有人过来么?”一边换上衣服一边向旁边的人问道。
那伙计闻声应道:“正是今天进城的,不过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倒不像是逃难,好像还不知道家中变故?”
弘懿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一紧道:“什么人?”
伙计道:“好像叫明漪兰,身边只带了一个叫映画的小丫头和几个随身侍卫,傍晚一进城就在客栈住下了,坛主带着人刚刚过去。”
弘懿霍然转身道:“带路。”
连着晴了好些天,这晚终于有些闷热,乌云当空,将整个夜空遮蔽的犹如泼上浓黑的墨,青川是座小城,不过是个往岭北去的通道所在,商旅不集中的时候,连花街都是静悄悄的。
马蹄声踏碎满城静谧,弘懿站在客栈外的时候已经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心口莫名的就有些揪痛。
下马不停步,一袭红衣的男子当先而行,从正门直入后院。
地上有侍卫的尸体,反抗过,可惜对上的是专门研究如何杀人的杀手,所以反抗没有意义。
隐楼是少年杀手论武功都不算高,好在杀手杀人一向不是凭功夫,只要手中的刀刃能第一时间要了对方的命,便是对方有再好的功夫也是枉然。
素淡衣衫的女子脖子上架着长剑,面色平静,身后有一个看着年纪更小一些的少女——居然将下人护在身后,这个女人还挺有意思。
弘懿眯眼,听见女人说:“动手吧。”
电光石火。
弘懿手掌一翻,长袍下摆贴身的玉佩打着旋飞出去,正正敲击在预备一剑封喉的分坛主的剑柄上。
那人能在隐楼坐上坛主的位置,本身也不容小觑,只是突然之间虎口一痛,竟然握不住手中的剑,哐当声响,玉佩和剑一前一后落地。
弘懿只怕后面的人看不清玉佩,一边快步向前一边沉声喝道:“收。”
果然正准备动手的隐楼弟子闻声停手,坛主单膝跪地,将落在地上意味楼主亲临的玉佩捧起,垂首大声道:“属下参见楼主!”周围的弟子也收刀跪下,齐声道:“参见楼主!”
弘懿看向那个应该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吓傻了的女子,却发现她只是略带惊异和痴迷的看着自己。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看样子不像是曾行走江湖,可是面对这样一地的血腥和自己刚刚从鬼门关上饶了一圈的小命,竟然没有哭喊疯狂,没有惊恐无措,反而只是不错目的看着自己?
弘懿自己也觉得不解,他以男儿身行走江湖,最不喜的就是遇到那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可是面对眼前这个盯着自己猛看的明漪兰,却就是能认定她与那些女人不同。
难道是吓傻了不成?
“退。”弘懿口中吩咐,自然有手下将满院狼藉血污打扫干净,等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这间客栈,就会好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明漪兰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眼见隐楼的众杀手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竟然还能同旁边的小丫头对视一眼,这般看来,跟在明漪兰身边的小丫头也不寻常。
什么样的主人身边就有什么样的随从,弘懿对明漪兰这个人更加好奇了。
“明小姐,请跟我走吧。”故意不去解释,想看看对方的反应,谁知道明漪兰连丝毫犹豫也没有,只说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字——
“好!”
似乎不知道刚刚在这院子里横剑伤人的,根本就是他的手下。
“楼主!”
回到隐楼在青川城落脚的药铺,刚进后院便被分坛主陈大鹏叫住。弘懿略一皱眉,吩咐手下道:“马上安排马车,给明小姐换装,回桐城。”
那个叫明漪兰的小姐很配合,什么都不问,跟着手下去偏房换衣服,弘懿看向陈大鹏道:“陈坛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隐楼的规矩是我定的,我自然第一个遵守,免得手下弟子有样学样。”
掌中有随身的短刃,弘懿动作极快,在陈大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短刃已经狠狠插入左臂,贴着臂骨从后面透出。
陈大鹏一颤,跪地道:“楼主!”
其实弘懿也知道陈大鹏不过是想劝他不要接下明漪兰这个烫手的山芋而已,毕竟是接了的生意,临时反悔是江湖大忌,更何况下单的人是盛京那位。
他不想解释太多也没有时间解释,要在其他门派发现之前将明漪兰送到艾家的势力范围,否则,恐怕真的会为隐楼招来祸患——那位明小姐,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一剑透骨,便是有再多的劝谏,陈大鹏也是说不出了。
换装的明漪兰很快走出来,发式和衣裳都变成了时下商人喜欢的样式。
明漪兰的眉眼宁静,若论相貌其实不及艾飞鸾,可是没来由的弘懿就是能从这样的表情下感觉到一种舒心和坦荡,带着大曜女子少见的柔和温文。
红色的衣袍遮去肩头渗出的鲜血,弘懿伸手轻拗,薄薄的利刃留在身上,剑柄已经抛在陈大鹏手中。
陈大鹏接过剑柄的时候一颤,也就是这夜星月黯淡,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剑柄上的血迹。
长途跋涉,取出断刃只怕会流血不止,只是这外来的冰冷金属留在身上,终会酿成遗患,陈大鹏想说什么,弘懿已然伸手封住左臂的几处穴道,当先上车。
眼见明漪兰紧随着弘懿,陈大鹏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这女人识时务,楼主不用驾马,对伤势的影响总算小些,到了桐城能及时医治,想来也无大碍。
一路上明漪兰都没有什么话,只是时常若有所思的凝神,弘懿的大红衣服遮蔽下,肩头干涸的血迹并没有透出太多。伤在大臂上,一碰都会痛的钻心,所以弘懿倒也不打算下车骑马,安心大方的坐在车上一路同行。
因为明家一夜之间消失,桐城若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好在汉阳王早有安排,安抚的官员和接替明正梅的人都已经到了,艾飞鸾又配合着在艾府摆了几顿家宴,将艾家旁支的上上下下安顿了一番。
明漪兰被送到玉书暂住的芷兰园。
飞鸾看到弘懿身上的伤却是吃了一惊,急忙叫人请大夫。
倒是和允,不过四五天时间,竟然又跟在了飞鸾身边,只是这一次再见他,弘懿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下人见到弘懿看向和允都有些战战兢兢,没有看好主子神马的,实在不能怪他们啊。
作者有话要说:胭脂胭脂,乃粗来了,看到了咩看到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