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见面（上）
卓悉原本以为跟怪老头的关系能有一点改善。
结果却反而变本加厉。
怪老头的行为更古怪了，以前透明着还好，现在几乎就是一根一点就着的爆竹。卓悉作为跟他同住一室的狱友，深受其害。
事后，卓悉去问其他狱友，得知原来监狱在每个月十号都会例行查房。
怪老头早就知道这一点，这才帮了他一回。万一被发现藏匿零件，进电击房被电的焦黑肯定是跑不了的。
所以卓悉还是很感激他。
但是最近，卓悉的耳朵却不是很清闲。
自从他透露了自己犯了盗版罪，每次从劳动室回来，怪老头就要大吵大闹。
他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一会儿嫌卓悉声音太大，影响他休息，把他吼到厕所里，等他睡着了才能出来。一会儿又说他身上太臭，让他去洗澡，不刷掉一层皮就别来见他。
不听话？这个怪脾气的固执老头就会闹到直到狱警出现为止。
介于卓悉还藏着一堆非法所得的零件，每次狱警过来他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只好服从他。
今天晚上怪老头又吵着要卓悉去洗澡，于是他只能施施然放下还在改装的零件。浴室配备在牢房里面，他进去后探了探水温，发现热水器好像坏了，准备出去找东西来修。
谁知他刚一碰到浴室门把手，怪老头就敏锐地尖叫起来：“洗澡！快给我洗澡！”
卓悉捂住耳朵，支吾着解释：“热水器坏了。”
怪老头的声音更加尖锐：“那就洗冷水澡！你给我洗完了再出来！”
卓悉只好回头再探了探水温，现在也不是三九寒冬，于是一咬牙，钻到冷水淋浴下面，快速地冲了几下，马上跳出来用毛巾擦干，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屋子里，怪老头跟往常一样背对他躺在上铺。
卓悉睡前看了一眼他存放的零件堆，数了数。咦，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
第二天，洗了凉水澡又枕着金属睡觉的卓悉，不负众望地发起了高烧。
房内配备了可跟狱警连络的呼叫器。值班的狱警发现437号房有人没出门，呼叫道：“3640，还来不劳动室。”
监狱又不是奴隶营，犯人生病完全可享受休假待遇。
卓悉却晕乎乎地点头，“来了，来了。”
狱警切断对话，怪老头在背后挤兑他，“快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卓悉没心情生气或者回应，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
……
结果卓悉还是回来了，被狱警抬着。
原因是他高估了自己对于高烧的抵抗力，世界上是有高烧却精神振奋的人，可惜卓悉不是，他可悲地昏倒在了废料堆旁边。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贴在金属零件上，甚至有几根条形的零件戳进了他的皮肉。浑身血糊糊的。
监狱医生检查过后，给他开了药，包扎好皮外伤。
狱警们把他带回来，扔到床上就走了。
当房间再次归于平静，卓悉头疼欲裂地躺在床上，两眼发蒙，浑身酸痛。半梦半醒间，依稀看到，从没下过上铺的怪老头竟然杵着他那两根竹竿样的腿，立在他的床前，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一定是在做梦。
卓悉挣扎了几下，把手伸进狱服，贴着皮肤缓缓磨蹭。
怪老头还当他在找什么，就看到他哗啦一下掏出一把崭新的零件。
居然还像瞎子一样摸索着床沿，当成宝贝一样把这些零件都藏到老地方去。
怪老头的愤怒彻底爆发！
“你小子真是有病！”
卓悉晕沉沉，听到有人问他问题。“嗯，我有病。”这不就在发烧感冒嘛。
怪老头在房间的地板上烦躁地转圈，把地板踩得啪啪直响，卓悉忍受不住，拿毯子盖住自己的头，像个球一样团在床上。
过了很久，他抱在头上的手被人强行拉开。
额头被盖上了什么凉丝丝的东西。
他的意识再次迷离，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卓悉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两条毯子，盖在上面那条又破又旧，不是他原本的。他认出来是跟他同房的怪老头一直披在身上的那条。
昨天医生喂了他药，烧已经退了。
卓悉磕磕绊绊地爬起来，从额头上掉下一条半干的冷毛巾。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怪老头蜷着背对他，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卓悉心里了然，把毯子还盖到怪老头身上，发自真心地感谢：“谢谢你啊。”
当然他是得不到什么回应的。
送饭的狱工把早餐从送餐口推进来。
今天的早饭是每人一盒营养食品，一个煮鸡蛋。
卓悉拿着餐盘想了想，把两个煮鸡蛋放到一个盘子里，端到上铺去。
怪老头还是背对着他，却把手伸向背后，摸了摸餐盘上的东西，懒懒问：“小子，你的营养食品是什么口味的？”
卓悉愣住，他已经咬开了包装袋，吸了一口到嘴里。
把包装袋从嘴里吐出来：“草莓味的。”
怪老头冷哼一声：“哼，那么难吃亏你吃得下去。”
卓悉舒一口气，他还担心万一是老头喜欢的口味，他得把食物吐出来给他送过去。
怪老头摸到两个煮鸡蛋，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粗声粗气地喝令道：“帮我剥鸡蛋！”
经过昨天的事情后，就连怪老头平时无理取闹的行为。在卓悉看来，都变得可爱了很多。
卓悉殷勤地给他把两个鸡蛋都剥了，只留下两个底托的壳，端正地放在盘子上。
怪老头这才特别大爷地转过身，拿起一个鸡蛋就不客气滴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地问他：“你小子人还是不错的嘛。”
卓悉咬着包装袋笑了笑，他也发现怪老头人也是不错的。就是有点别扭，这个性格看起来还真眼熟。
“真不像个做盗版的。”
得到如此评价，卓悉委屈地吞咽了一口食物，哀怨道：“我没有搞盗版生意。”
怪老头嫌弃地打量他：“我看你也没有那个脑子。”
卓悉更委屈了，他这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的罪名是把盗版机器运回家，非法改装。”
怪老头沉默片刻：“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卓悉老实答道：“环境整修员。”
怪老头抽了下嘴角，“难怪你长这么矮。”卓悉惭愧，“你都非法改装什么了？”
“面对面做；爱机，和空气净化器。”后者最终还是被发现了非法改造升级的痕迹，令他的刑罚又增加了一倍。
怪老头吸一口气：“行啊你小子，怎么改装的？”
卓悉又发现了怪老头跟季鸿轩相似的地方，都热衷于电子机械。
“面对面□机我入侵了数据库，使搜索更细化，加上了物质传输功能。”说起这个卓悉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功能的初衷是想跟季鸿轩相互传递东西，结果最后也没用上。“空气净化器，我把它手动升级成了2.0版本。”
怪老头听后脸色大变：“不可能！”他声音激动地高了八度。
“手动！升级空气净化器！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到！”
卓悉被他吼得一愣一愣，什么叫他那种人啊，弱者也是有自尊的。“真的是我做的。”
怪老头那颗瘦的只剩骨头的头颅剧烈摇动，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一样，看的卓悉心惊胆战。
“你在撒谎！你以为空气净化器是你用来切苹果的智能刀片吗？你知道当初制造出这种机器，花费了地球上最权威的电子机械研究者多少心血和时间吗！”
卓悉被唬住，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是谁制造出来的。
怪老头骂骂咧咧，气愤地不行，指着门边的传呼器道，“你要是能手动升级空气净化器，那你能把这种最低等的传呼器改造成有影像传输功能的便携式设备吗？”
这是一个类似于玩笑的考验，卓悉闻到了强烈的嘲讽味道。
可是卓悉做不到。
当初升级空气净化器，能够成功是因为卓悉对这种机器相当熟悉，看过百遍升级过程。还有季鸿轩在旁鼓励——好吧，其实那算不上鼓励。
但是牢房门口的电子传呼器？他根本没使用过几次。
卓悉干瘪着嘴：“我做不到。”
怪老头嘲笑他，“你难得诚实。”
卓悉灰溜溜缩着头，咬着营养食品，满腹委屈。心里默默地念叨，就连损人的方式也跟季鸿轩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