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35
整整一个下午，一帮男生都泡在学校的篮球馆里,直到中午吞进肚子里的那点肉串都消化干净,才想起来要从战斗状态切换成进食状态,嗷嗷叫着从体育馆出来，商量着再去哪里大吃一场。中午袁唯挨宰，这帮人好歹还算有点良心,都惦记着晚上要回请回来。
“小不点，你没事吧，刚刚真的对不起啊！脚还疼吗？”一个长相憨憨个子非常高大的男生频频看向叶起南，一双虎目满含内疚和担忧。他叫冯野，是个体育特长生，在队里打大前锋的位置。篮球场上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就在刚才抢篮板的时候，他不小心将叶起南撞倒，扭到了脚踝，虽然叶起南说不严重，但他看对方那表情和走路的姿势，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没事的，不严重。”叶起南安慰地冲冯野一笑，慢慢向受伤的那只脚着力，瞬时传来的刺痛让他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其实刚刚扭到时还没什么感觉，没想到这会儿都不敢走路了，估计是肿起来了。
“真的没事？让我看看。”袁唯和叶起南同桌这么久，大概知道他的脾气，跟一般小孩不一样，什么都喜欢自己忍着，所以也不多问，当即蹲下`身要查看。其他几个男生见状也纷纷围过来，在旁边探头探脑。
叶起南吓了一跳，要知道他可是个纯弯，对同性本来就不像直男那样坦荡，这突然一堆散发着浓烈雄性荷尔蒙的高大男孩将自己包围，不脸红才怪，立马像只伤到后腿的受惊小兔子，磕磕绊绊逃出包围圈。
“啧，我说你跑什么啊！”肖飞本来还想在后面揽着小屁孩的腰扶上一把，没想到对方却哧溜一下从手边溜走了。“得，看这身手矫捷的，估计没事儿！”
“是啊是啊，真的没什么事。”叶起南知道自己失态，赶紧顺坡下驴，顺便转移大家注意力，“还是想想去哪里吃饭吧，打了一下午的球都快饿死了。”
果然，一提起吃的，前一秒还忧心队友伤情的吃货们，下一秒就把同情心都放在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上，狼吼着要去找食。
魏子齐本来不是篮球队的队员，也不喜欢打球，只不过他和肖飞的家住得很近，俩人平时习惯了黏在一起，无聊的时候也会陪肖飞来训练，顺便当个业余裁判。所以他和饿狼不是一个种群，没被食物蛊惑。
“我看起南的脚还是扭到了，走路多了只怕会更严重，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也别跟着你们闹腾了。我一下午坐着不饿没什么胃口，正好送他回去，你们玩你们的。”
魏子齐这话是跟袁唯说的，不过还不等袁唯开口，那边肖飞先嚷嚷起来：“别啊别啊，一起去嘛，我陪你先把起南送回家，然后再去吃呗，要不吃完了谁陪我回家啊？”
魏子齐无语地白了肖飞一眼，骂道：“陪个屁啊，你自己不认路？”
“算了，干嘛折腾两个人。”袁唯摸到了叶起南扭伤的脚踝，的确有点肿，不适合再走路，便开口道，“我也累了，还是我送起南回家，就不跟大家一起吃了。”
袁唯可是今天的主角，他不去了这不是搅局么？难得考完试轻松一场，大家凑在一起吃顿饭不容易，于是群狼跃跃欲试着开始张罗要一起护送伤员回家，然后再一起去饭店吃饭。
叶起南是个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更是个蜗牛一样有自我保护欲和**欲的人，两辈子以来头一遭被人这么众星捧月地惦记着，让他非常不适应。如今眼看蜗牛壳子都要让人家端了，就是再面再软的人也要奋力抗争两下：“不用送不用送，真的没什么事，我家离学校很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奈何反抗无效，别说他了，就连袁唯都没来得及插上话，转眼间，群狼齐上，抱腰的抱腰，摸腿的摸腿，抬屁股的抬屁股，三下两下就把小不点挂到虎背熊腰的冯野背上，簇拥着奔向体育场大门。瞧那架势哪是护送伤员啊，更像是逮着了一只可口的猎物，心急火燎地要扛回家架上一口大锅煮了吃肉。
叶起南趴在冯野宽宽的背上欲哭无泪，觉得这样太丢人了，偏偏憨厚的大个子男孩这时回过头来对他嘿嘿一笑，说了句“没事，我背你回家，你一点都不重”，那表情实诚的，让他都不忍心拒绝人家的好意了。
就在叶起南准备任人宰割，这么一路被扛出校门的时候，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句情绪极其夸张的惊叹：“哎呦喂我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叶起南几乎是在来人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分辨出他是谁了，听着那怪腔怪调的咋呼声，差点忍不住喷笑出来，连脚上的疼都顾不得。这声音就好像有什么魔力，几乎是瞬间就安抚了他局促不安的情绪。
“儿子喂！儿子喂！哎呀我看看我儿子这是怎么了啊！”许乃峰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直接冲进人群里把叶起南抱回来，上上下下心肝般揉捏了一通，“这是受伤了么？骨头断了？”
刚刚还乱吼吼一团的篮球队员们被许乃峰这几声儿子给叫懵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再看向那一脸痛心疾首状的许乃峰，怎么都不觉着这人像是叶起南他爹。直到袁唯，魏子齐和肖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叫了声“许哥”，本来就已经搞不明白状况的群狼们，这下脑回路彻底瘫痪。
“许哥，起南他扭到脚了，我们正打算送他回家。”袁唯终于缓解开脸上僵硬的肌肉，对许乃峰说，“对不起，没照顾好他。”
许乃峰倒是很大度，一手抱着叶起南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袁唯的肩说：“小伙子打球有个磕碰不是很正常的么，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然后又冲其他人挥手：“谢谢你们了，还要送我们家南南回家，真是好同学啊！还好我及时赶到接我们南南回家，这下就不用麻烦你们了，继续玩去吧！”
伤员的家长都亲自来接了，而且叶起南个子又那么小，许乃峰一个人完全能搞定，就算再热心肠也没有必要都跟过去，只能客气礼貌地跟许乃峰道了别，一行人跟着叶起南和许乃峰出了校门，直接拐去一家火锅店。
肖飞一直没缓过来，琢磨了半天才纳闷地蹦出一句：“许哥……这是怎么了？好多年没见过他这样了。”
魏子齐摸摸下巴，细长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来：“嗯，事出反常必有妖，慢慢看吧。”
袁唯却没有说话，只是想着刚刚叶起南看着许乃峰那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想笑的样子，还有在看到许乃峰出现时那瞬间放松的表情，有点想不通，那两人之间的默契怎么会如此强烈，强烈得甚至有些耀眼。
难道只是短短几个月的父子关系，就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吗？而且据说在这之前，两个人甚至都没见过面……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这边一伙人向火锅店进发，那边的许乃峰由抱转背，带着叶起南刚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叶起南就忍不住爆发了。
“南南……这是什么称呼。”
“嗯？儿子不喜欢？”
“喂，还没闹够？”
许乃峰此时的语调已经恢复如常，脸上夸张的表情不再，只换上淡淡的微笑，侧过头问叶起南：“怎么样，脚还疼吗？”
“嗯，没什么大事，扭了一下而已。”叶起南折腾了一天，觉得很疲倦，此时头轻轻靠着许乃峰的肩膀，趴在他背上，相比于陌生人，许乃峰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坦然。“诶，不过你刚刚看到我那样被人背出来，就不怕真有什么事？”叶起南难得打趣，可以看出他今天心情很好。
“切，老远的我就看见你那不情不愿的表情了。”许乃峰将叶起南又往上背了背，还特别注意将他扭到的脚托起来，轻轻在掌中握着，以免导致空血，肿得更快，“恨不得在脑门刻上‘放我下来’四个字。要真是伤得严重了，哪是这样啊，早就蔫了。”
叶起南闭上眼，嘴角扬起，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儿又问：“对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家长会不是早就完了么？”
“还不是被你们语文老师给缠住了？”
“语文老师？”
“是啊，他说你作文写的很好，非要留我谈话，还说想培养你代表学校去参加个什么杯的比赛。”说着，许乃峰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本书递给叶起南。
“怎么会，我作文分数又不高。”叶起南纳闷，借着路灯光看了眼书皮，是本获奖作文集。
“分数又不能说明一切。”许乃峰忙替他维护，然后似乎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下，半天才又开口：“起南，我看了你的作文了。你……”
叶起南似乎明白许乃峰想说什么，忙打断他：“都是编的，小说嘛，都要夸张的。”
许乃峰也不再追问，只是皱皱眉，似乎在思量什么：“说起来，起南，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那天晚上发生过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呢，都是过去的了。”叶起南淡淡地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八卦一些，趴在许乃峰肩头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语文老师怎么留你这么久啊！嗯？”
许乃峰果然表情尴尬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哪知道！她在那里跟我说个没完没了，就说你怎么有天赋，写的东西怎么特别，还说要是参加了这个作文比赛获奖以后高考会加分什么的，烦死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对了，那个南南的绰号还就是她起的！”
叶起南侧过头，看了眼许乃峰还贴着的假胡子，感叹道：“就这副尊容还能让我们语文老师一见钟情？真厉害。”
“嗯？怎么，我今天不帅么！”许乃峰不乐意了。
叶起南知道许乃峰的自恋病又犯了，笑着哄到：“嗯，帅！只是以后别这样了，算我求你。”
许乃峰也自嘲地笑起来，弓身背着叶起南，脸上的眼镜滑到鼻尖。
“不过以后你还是少对女孩子乱放电。”叶起南想了想，又说。
“嗯？你这是嫉妒？”许乃峰不知为何心底突然一喜，说出的话却口不对心。
“我嫉妒你干什么？只是想起你上学时的那些女朋友了。”叶起南叹口气，接下来声音也轻了很多，“你也该安定下来了，遇到好女孩，要对人家好点。”
许乃峰本来挂在唇边的微笑，慢慢敛去，垂下眼，半晌才调侃道：“知道了，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落了雪的城市，淡去了喧嚣浮躁，只剩一派素雅的银装。路灯斜照，拖过地上长长的人影，恍惚中，有种形影相吊的沧桑。许乃峰背着叶起南走过天桥，过了马路，在夜晚的霓虹中，沿着长街走在归家的路上。
背上沉甸甸的，却不觉得是负担，只恨不得这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累了吧，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叶起南说。
“没事，你又不重。”许乃峰说。
“怎么，真把我当你儿子了？”叶起南笑着问。
“不想当儿子你就长快一点啊。”许乃峰挑衅道。
“我肯定会长的，总不会永远这么小。”
是啊，你长了，我就老了。
“起南，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话变多了？”
“有吗？”
“绝对的！”
“不好吗？”
“好。”
许乃峰和叶起南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聊着，身后踩过一排长长的脚印，一个人的痕迹，却见证了两个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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