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8 章
军区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袁家的人基本都来齐了,医生看了眼手里的病例,表情有些沉重地叹口气。
“袁公患有高血压,这次是受了刺激才导致急性脑溢血，情况很凶险，需要尽快进行开颅手术清除血块,保守治疗恐怕效果甚微。但是手术风险很高，考虑到袁公的年纪……哎，你们还是好好想清楚吧，手术拖得越晚成功率就会越低。”
“王主任，如果现在给我父亲手术,成功率大概能有多少？”袁国华问。
“乐观估计,大概有百分之三十左右吧。”
袁家的人听了面色都是一沉，乐观估计才只有百分之三十？这不是……这不是等于间接宣判老爷子的死刑么！
“大哥，就算只有百分之三十我们也得尝试。爸这样现在可就是在等死，手术好歹还有生的可能。”袁振华是袁家次子，也是袁唯的父亲，和大哥袁国华一样在军中任职，这兄弟两个都是在军队里磨砺出的冷硬性格，行事向来果决干脆。只不过相比于长子袁国华，袁振华为人要更圆滑一些。“这事儿拖得越久对爸越不利，还是尽早决定吧，更何况，我们也应该信任王主任还有军区医院的医疗水平。”
袁国华沉吟了片刻，他是袁家长子，一切重大决定自然要他来拿主意。
“王主任，我们同意手术，你尽快帮我父亲安排吧。”
“嗯，那好，一会儿我让护士把协议书拿过来，你们签个字，我尽快安排。”
王主任交代完相关事宜就离开了，他离开以后，袁老爷子忽然发出点微弱的声音，眼睛微微睁开，目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说什么。守在旁边的袁唯立刻俯下`身，耳朵凑到袁老爷子嘴边倾听，过了片刻，袁唯才重新直起身。
“爷爷在喊姐的名字。”
经袁唯这么一说，袁家其他的人也隐约辨别出袁老爷子那断断续续发出的音节，正是袁雅的名字。
“爸，小雅没事，我们已经找到她了，现在派人送她回去休息了，您放心吧。”袁国华的妻子苏品梅颤声安慰着老人，眼睛里却止不住泪光。
以袁老爷子的精明，又怎会听不出这里面的谎言？袁雅从小就跟着袁家老爷子在部队里厮混，高中毕业后更是凭着突出的成绩被选进尖子部队。袁家惟一的孙子袁唯从小就失去了从军的资格，所以袁雅一直都被寄予厚望，像男孩子一样要强，估计要不是找了个特种兵队长，还没人能降住她。以她的本事，只要逃出去了，想要再找回来哪那么容易？
袁老爷子浑浊的目光慢慢移动，最后落在袁唯身上，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袁唯垂下眼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重症室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袁振华过去开门，来人正是许家母子。
“和欣，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许母的大名叫刘和欣，因为袁家和许家一直走得近，所以许母和袁家的人也很熟识，她跟袁雅的母亲苏品梅更是从小玩到大的好闺蜜。
“我听说袁叔病了，就来看看。”许母走到苏品梅身边，见她眼睛里还有泪意，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问：“医生怎么说？”
“急性脑溢血，要开颅手术。”
许乃峰看着病床上意识模糊的袁家老爷子，心里也挺难受，许公去得早，许乃峰从小就拿袁老爷子当自己亲爷爷一样，袁家老头也很疼他，看着老人毫无生气地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许乃峰眼圈一热，上前握住袁公苍老的手。
袁老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又微微睁开了眼。
“袁爷爷，我峰子。”许乃峰唤了一声。
袁家老爷子眨眨眼，然后就一直看着许乃峰。
“最近不顺的事儿太多，国峰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也别太着急，事情肯定会有转机，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袁国华对许母道。
许母叹了口气，“哎，你们家现在也不消停，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吧，不行再说。幸亏我身边还有小峰，心里安稳不少，这要是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峰子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是个好孩子。能有这么个好孩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哪像我们家那个，让人这么不省心。”苏品梅拉过许母的手，说着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怎么，小雅又出事了吗？”
苏品梅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开始往下落，“那孩子，那孩子刚刚从家里跑出去了，还抢了警卫员的配枪。你说她现在那个样子，这要是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偏偏又是赶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也不敢声张……小雅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许母急忙劝了两句，袁振华也跟着劝说，袁国华脸色不好，眉头锁得更深了些。
“要我看，小雅根本没你们说的那么严重，那孩子就是性子倔了点，但一直很坚强，要说她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我说什么都不信，顶多就是情绪激动之下做点出格的事儿呗。”许母语气和缓地安慰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儿子许乃峰一眼，“她身上没有钱，在外面肯定要找人帮忙的，她和小峰从小就玩得好，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联系小峰呢。”
苏品梅听了这话，不禁一愣，擦了擦眼泪，道：“对啊，这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丫头从小做什么坏事儿都得拉着你们家峰子，没准这次也得去找他……”
“苏姨，您放心吧，只要我有袁雅的消息，就立刻联系你们。”许乃峰说。
袁国华看了眼许乃峰，再看了看自己父亲抓着许乃峰的手，目光一动，也不知想到什么。
这时病房门再次打开，一个小护士拿着个本子走过来，询问由哪位家属签字。
“拿来给我吧。”袁国华道。
正要签字，袁唯突然说话：“等一下，爷爷好像有话要说。”
说完，袁唯又俯身，侧耳听袁老爷子说话，无奈袁老的声音太含糊，袁唯皱眉听了半天还是没有辨别出他在说什么，只能对其他人摇摇头。
许乃峰却能感觉到，袁老抓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爸，没事，这手术成功率挺高的，您别担心。”袁国华安抚道。
可是袁老爷子不但没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激动，他口中说不清楚话，只能呜呜地发声，而且整个人似乎都要从病床上起来的样子，不安地动起来，旁边的心电显示图也出现了不规律的波动。
“不好！不能让病人这么激动，我去叫医生来！”小护士神色有点惊慌，拔腿冲出去找医生。
“爸这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袁振华迟疑道。
“应该是放心不下袁雅吧，刚才不是一直在喊小雅的名字？”一直不出声的宋琬说话了，她是袁家的二儿媳妇，也是袁唯的母亲。和文艺兵出身的苏品梅不同，她可是从原国防科工委出来的铁娘子，现在更是挂着大校军衔，在武装部下属某司担任司长，为人一向冷静低调。属于那种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必击其要害的人。
果然，一提到袁雅，袁老立刻安静下来，手仍一直拉着许乃峰。
许乃峰此时也感觉出什么来了，尤其是袁家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像突然变得不同寻常起来。他尴尬地想抽回手，不料袁老爷子的手劲却一直不松，好像抓住生命中最后的稻草般，紧紧拉着他。
病房内有瞬时的沉默，最先打破这沉默的是宋琬。
“和欣姐，我瞧着你手上的那串佛珠有点眼熟，也是请八大处的元和法师开的光？”
“你说这个？”许母转了转腕上的佛珠，“这是小峰送我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哦？我怎么看着这么像袁雅的那串佛珠呢？峰子，该不是我家小雅偷偷送你的吧？”
许乃峰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否认，这时王主任带着一些医生脚步匆匆地赶来了，他们是被那个来找人签字的小护士叫来的。
“怎么了，袁老有什么情况？”
“刚刚我爸他有点激动，不要紧吧？”
王主任迅速查看了一遍各种仪器，吩咐身边的年轻医生记录下几项数据，道：“最好立刻接受手术，您协议书签好了吗？”
袁国华看了眼手中的协议，又看看袁老，似乎有点为难。
许母这时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病床边，手轻轻覆在袁老紧握着许乃峰的那只手上。
“许叔，您放心好了，我还记得我爸走的时候跟我们交代过什么。我一直看着小雅长大，拿她当亲女儿一样，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袁老爷子表情微微一松动，又看向许乃峰。
许乃峰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现在已经明白他母亲在打什么主意，可是面对这样的袁老，他又实在不忍心让他走得不安心，只好模棱两可道：“爷爷您安心手术，我们会照顾好袁雅的。”
袁老这才慢慢放开了手，好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然后静静地用那双浑浊的眼，看着袁国华在手术协议上签字，落笔的一瞬，也是签下了一张结果未知的生死状。
军区医院当天晚上就给袁老爷子安排了手术，袁家人全都等在手术室外，许母因为身体不好支撑不下去，便和许乃峰先走了。
一出了医院大门，许乃峰那一直勉强维持的冷静终于打破了，他质问许母道：“妈，您今天晚上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你不明白？”许母的表情倒是淡淡的。
“我还真不明白！要不您给我解释解释？”
“你得娶袁雅，就这么简单。”
“您开什么玩笑！”
“我怎么开玩笑了？”
“我和袁雅怎么可能结婚？！”
“怎么没可能？”许母和许乃峰一起坐进车后座，吩咐司机开车，“你别忘了，你和袁雅本来就是娃娃亲。”
“可她有未婚夫了！”
“不是已经死了么。”
许乃峰发现他根本无法再和自己母亲沟通下去，就像看着个不认识的人，“妈您想什么呢，以袁雅现在的状态，你认为我们有可能结婚么？是，她是我的发小，我们一直是哥们，不管她怎么样我都愿意照顾她，可这也不一定非得娶她吧？”
许母似乎很疲倦，终于叹了口气，白得略显病态的面容看起来越发憔悴。
“小峰，你到现在还看不出许家的艰难处境么？你爸现在可是在看守所里，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像你张伯伯一样被定了罪，你难道想看你爸后半辈子都吃牢饭么？现在许家没什么助力，只能求助于袁家。你袁爷爷倒是真的疼爱你，若是他能一直硬硬朗朗的妈也不至于逼你，可是如今看老爷子这样，就算是手术成功了恐怕身子骨也不行了，到时候就算想护着你，护着咱们许家，也是有心无力了。你两个袁伯伯和咱家关系也不错，可是再好的关系，毕竟也是两家人，你开一次口可以，等到了第二次，第三次，人家不会烦吗？到时候恐怕再深的交情也都磨没了吧？但是成了姻亲可就不一样了。袁家在部队里根基深厚，一旦你和袁雅结婚，外面那些想整你爸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了，看能不能撼动袁家的大腿！到时候你爸不就没事了么？”
许乃峰冷笑：“您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可是人家就非得看上我了么？非得跟咱们这麻烦缠身的一家人结亲家？”
许母倒是很淡定地回答：“袁雅现在已经疯了，什么时候能好，到底能不能好，都是个未知数。袁国华和苏品梅就这么一个女儿，肯定是想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她，你不正是合适人选？今天我只不过是试探了一下，如果他们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所以您就这样把自己亲儿子卖了？”
“你和小雅从小一起长大，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许母不答反问。
“有，可是我一直把她当哥们。”
“哦，那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了？想要娶进门？”许母侧头看着儿子，目光突然变得很锐利。
“没，也没有。”许乃峰忽然觉得心里一紧，难受地移开目光。
“那不就得了，我也挺喜欢小雅，哪怕她一辈子好不了，我也愿意要这个儿媳妇。”许母平静地说，然后又仿佛意有所指地缓缓道：“小峰，记住妈的话，生在咱这样的人家里，有些事，是由不得自己胡来的。”
许乃峰觉感觉很闷，被闷得喘不过气，最后还是咬牙道：“爸的事我会想办法，您别再提和袁雅结婚的事了。”
许母倒是不气，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你才入仕多久，能有多大能耐？”
许乃峰眼睛微微一眯，“这世界上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
“钱？你是想说你的公司，还是你大伯和二伯的生意？”许母有些冷酷地勾起了嘴角，摇了摇头，“小峰，你还是太年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差一部分没写完，一会儿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