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离了
夕阳染红的小院子外头,忽然多了一大圈配备精良的兵,密密挨着站,整装戒严,老绿色军帽的帽檐下露出兵马俑般决然冷硬誓死坚守的神情。
杉枝脚步因着这种森严猛地一滞,眼神虚晃,仿佛他们的脸不是由血肉组成。
枪械头接尾,苍蝇绕道飞,一地的飞散的落叶没人拾道,被脚步踩出死绿,留下疥疮一样黑灰色的凹痕。
杉枝被几个兵分左右围住,跟着裴劲风往熟悉的院落门前走去,门扉紧闭。唯一让她感觉到安抚的是周围温热的空气。裴劲风当前,大兵依然拿下了枪械,杉枝被搜身的时候,闻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裴劲风立在大门外,目光悠悠地看向杉枝:“进去吧,如果你能站着走出来,死罪可免。”
看着裴劲风平静超越慈悲温水般的表情,杉枝的心缓缓沉入湖底,她别无选择不是么。杉枝微抬起下巴,眼里渐渐凝聚一股朦胧如蚕丝织的纱,裹住微凉的坦露的心,她薄唇亲启,有种若隐若现的别离感:“唯恐活不了,再无法申辩,夫妻一场,请告知陈送,我不是奸细。”
门吱呀一声,干涉沉闷让人无法喘息。
杉枝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个,握紧拳头,脑海里闪现出许多场景,好像她永远挣脱不了这种被围堵的困境。反抗的因子在体内肆意蹿动,肃杀和冷寂冲破了温和寂静的眼眸,几乎要带飞她的身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送不出面,却安排了这样残忍的试探,杉枝不禁想,自己是要被这些人打死,还是打败他们,被陈送毙了。
杉枝抬头看见正屋灰色的木门闭上并未上锁,斟酌良久,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嘴角,缓慢地松开拳头。疼一疼,就好了。这是一个契机。
院子里的几个不是别人,正是氓沟里所剩的三个不屈服的残匪,没被活捉的时候尚且都是些亡命之徒,这个关头被陈送折磨得狠了,浑身是伤的男人们眼神混沌,血丝呈放射状充斥双眼,如狼似虎失去了人性最基本的忍耐,只晓得挣扎,反扑。看见有人进来,所有的怒气残暴找到发泄的出口,年轻的花猛子眼皮一掀开,裂开嘴冷笑,把这个闯进来的东西弄得血糊糊的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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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劲风就站在门外,姿势一动不动,没听见女人的声音,只有那几个臭虫的吼声,兴奋如野兽,听得人耳朵都抽筋,牵扯动了一根经脉,大脑鼓鼓地刺疼,裴劲风跟了陈送这么多年,没见过司令如此对待一个女人。
一刻钟过去,女人突然惨叫了一声,裴劲风捏紧拳头,想到被前夫丈夫毒打的小胡,心里涌出来一种凄然,耳畔隐隐地响起女人的声音:“我不是奸细。”
啪地一声,麻药被挥开。军医吃惊地看着男人沉默的脸,喉咙翻滚抖着手道:“司令,这里分外疼,你扛不住。”
“扛不住.......,只要还活着,没什么扛不住。”陈送说了一句没有头尾的话,看了看屋里的挂钟,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刀子深入,翻搅,最后一枚子弹钳出,陈送的嘴唇像封了一层白蜡,锐利的眼神此刻犹如胶着浓浆般的深沉。
撩拨血肉不过如此,他陈送也不过如此。
.........
氓沟一战,双方紧张对峙的时候,一个男人胆怯地盯着抵着头顶的枪口一边求饶道:“司令,怎么说...我..我与李姑娘是熟人,不知尊夫人现下可好?从国民军跑到卫**,一个女人挺不容易。那张卫**区分布图也不知道哪个热心人送来的,真的不是赵某有意窥探卫**军情。我还以为是夫人.......”赵北辰随即正了脸色,“噢,众位战士不要误——”
手起人倒。裴劲风将人踢了好几脚都不解气。
一把火烧得好,当着卫**千号人下了记猛药,一句话就将局势掰了过来。战局峰回路转,陈送像被重重地掴了一巴掌,带着军心不稳的千号人,和这帮土匪以及国民军的后援部队干上了。
裴劲风见形势不妙骂了一句粗口,昨天晚上司令来一团,他有理有据地报告,李姑娘有问题,没想到这关键十分来个现对现。
那时陈司令摔椅子骂道,老子眼睛瞎了,自己暖被窝的女人不晓得!
你看着,老子证明给你看看。陈送甩袖子出了门就撞见女人站在拐角,说了一句让人发冷的话。
“他要娶二房屁都不放一声,我不急,娶回来陪着他过,我落得个清静。”
裴劲风一边想一边带着兵往前冲,这场仗输了,下边的兵是要犯上的。为了鼓舞士气,司令推开他冲前锋,凭着一股子倔气劲儿将匪徒逼到死角,眼看要朝着西边小树林逃了,逃就逃,几个没窝的烂泥鳅还怕揪不住,不理会他吼破嗓子:“穷寇莫追,穷寇莫追。”
陈送到底反常地追了上去,裴劲风听见枪声一怔,女人果然是个害人的东西。
战士在后包围,陈送一马当前堵住了女人离去的那条小路,乌漆麻黑地被狗急跳墙的敌人打了两枪,临了听了伤亡报告,本来轻而易举的偷袭成了场厮杀战,陈送自己往身上补了一枪,长记性,倒之前,陈送问裴劲风:“劲风啊,我比吴三桂强吧,她也比不上陈圆圆。”
陈送病歪歪地在院子里躺了三天,眼神一天比一天沉静,想的是,花桥的那一摔过后,女人带刺儿地对那小无赖呛话的神情。
“ 你就但定他从此不回来了?!”
一声就把坐在山坡上的陈送喝糊涂了,脑子中突然懂了,被教书先生罚着跪在教室最后头站在小长条细板凳上,头顶大梁出丑用黄梅戏编唱的那首被同学起名为“君子**歪歪歌。(谐音唧唧歪歪)”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当兵人的最大愿望,就是有个守得住家的婆娘。
她跑了,陈送心中那没头脑的诗情画意被现实和种种疑问扯得支离破碎,甚至,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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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枝面皮淤青,胳膊有点打不了弯,再不还手,真要被活生生打死了,彼此背叛的滋味,无论谁给谁的,效果却都一样。灵魂被刺了一刀,恍惚中有钝痛,有无奈。真正疼的时候反不会那么恨了。没有借口让人相信,只有坚强到死。
拳头实在暴戾,打在身上先回陡然麻痹,疼痛细细密密从骨头四周蔓延。密密麻麻地手和脚袭击来,身子成了砧板。
夕阳成血,渐渐染红她的眼睛,泪珠折射,整个世界投射在眼睛里像一个魔幻海洋,充斥着流动的暗红。
暗红色的柿子树上飘下的叶子如同血滴,杉枝觉得一股血溅到眼睫毛。恍然间听到门被踹开,她无力地紧缩起身子,努力睁大眼睛,可整个世界渐渐黑了下来,人的影像模糊。
不是陈送。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意识随晚风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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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面前没有男人,没有小院,她依然身处固若金汤的牢房,做了一个怪梦突然被惊醒,猛地一把有人将她从床上扯下地,一只脚踩上她的胸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女音:“少给我装晕,抓老娘的时候,你不是很能打!?”
记忆很清晰,她洗破了这个女人的衣服,从半晚一直被她们围住。从来都是在黑夜,夜深人静地时候,她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垦岜监狱在c市最西部,来这个牢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等死。她们经营着监狱里的世界,等级制度划分得精细而严格,想出各种变态让新人屈服加入这个行列。警察,是这个小社会里最被唾弃和耻笑的败类。无休止的挑衅,一连窜夜半使人头疼欲裂置身绝境的噩梦,杉枝觉得自己离康帕内拉的太阳城越来越远,永世不得救赎。
可是,真的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光怪陆离,有亲人,有男人,有温暖的日子,虽然都依然逃不过结局惨淡,将好梦残收归结于面前这群女人,杉枝冷漠地抿着嘴角,眼神里射出厌恶来。立即扯过最近的一个人,摔倒地上,快得不可思议地用膝盖跪上刚才扯她的那一只胳膊,咔嚓一声,女人尖叫怒号:“将这个**养的给我往死里打!!!”
一场毒打过后,杉枝顶着一头鸡毛一样杂乱蓬松的短发,静静地坐在地上,孤独已经让她学会默默地舔舐伤口,恐惧惊慌沮丧重复的噩梦。这些症状跟了她三年,愈演愈烈。枕着永远得不到的温暖幻境,她的眼神开始恍惚,好像被催眠般无比艰难却执着地缓缓地爬到床铺上。
已经懒得反抗,痛苦就像吸食白粉一样快乐,飘飘欲仙到了另一种境界,在那模糊的幻境里,她有血有肉地活着,体会那些此生再无法在现实中感触到的东西,好似多活了一辈子。
闭上眼,浑身依旧很疼,无法遁入臆想,她嗓音嘶哑地默念:已经死了,死了,死了。
.2008年7月13日,被执行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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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人生恍如梦天边新月如勾 。
陈送看着远去的汽车,让耿子扶着进了屋。
耿子看到司令又掏出烟,一把夺过来,擦了擦眼:“司令...大夫吩咐不让抽烟。战场瞬息万变,不是您的错儿。那个姓赵的主动出面解释,既然污蔑了李姑娘,现下又闹成这番境地.......您不痛快,也要保重身体,等好全了再抽。”
李杉枝被打得将死,向整个部队证明了她是个“普通”女人。并且迫使当时在北屋里看肉搏的赵北辰出面解释氓沟里说的那句糊涂话。裴劲最后才琢磨出里头的道道。司令这样做,用心颇深,想用一场皮肉之苦,洗去她嫌疑,封住其他人包括他裴劲风的口。
“人已经这样,再说废话老子毙了你。”放女人走时,陈送拦住裴劲风和几个想抓人的兵,“她若真的是奸细,天涯海角老子也会把她揪出来崩了,轮不上你插手。”
追得深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她睡在床上,极不安稳。躺在一旁的陈送惊得几夜没有合眼。
陈送以为能捂热女人,刚打上绷带就回来了,和女人住在一处,知道醒来有他一顿好受,撒泼,不理人,不做饭,甚至打他都行,陈送也想到她要离,女人看他不顺眼就把离婚挂在嘴边。
女人醒来后第一句话就两个字:离婚,执意不跟陈送过了,陈送见女人分明带恨没有丝毫余地,这样僵持着都苦。陈送也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娶回来的婆娘这么能折腾,简简单单的多好。离了更好。
但事实永远比心声更有说服力,两个伤患没日没夜互相折磨。
陈送告诉自己,他们不合适啊,她不待见他,他想要个听话的婆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由着她闹得他几次伤口崩裂跑断了军医的腿,女人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写了一封一封的离婚协定,陈送撕了她再写,拔了笔,这女人用血。
陈送的眸子变得越来越沉,因为枪伤脸色惨白地犹疑是否要在离婚书上签字的时候,手还抖颤,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一直问耿子:“耿子,我为什么留不住婆娘呢?”
女人已经四天没有进食了。
他盯着离婚协议书上隆重的血迹一直看一直问,耿子见司令这个样子,觉得比自己亲父母离婚还痛苦,吭哧吭哧没有忍住那哭腔,“司令,姑娘他不理解你,也不想理解你,强扭的瓜不甜。姑娘也是好人........。”眼看就廋得跟一把骨头一样,还受着重伤,没打死也会给司令这样倔气地折腾死。
陈送半天才似有若无地哦了一声,不想理解我,不想......拿起钢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男人眼眶微红的吸了口气,“让她好好配合治疗,不然老了会有隐患。我答应离婚,也答应离了之后不在她跟前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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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送没得烟吸,手痒地摸了一把头心里空空的,自我安慰道,“男人就应该好好干一番事业,女人随便讨一个不打眼的,不能太当回事。”人好好地走了,什么鸟事儿也没有。带着一肚子怨气离去也好过被抹脖子。
陈送心有不甘,却不后悔,跟命运打了个堵,赢了她的命,输了他们的婚姻。放在天秤上一称量,孰轻孰重摆在眼前,陈送哼笑了一声,那个婆娘嫁给他,除了两顿打什么福没享得。切薄的柿子片烂在西北角歪倒的簸箕上,陈送捻起来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还没晒好,涩得舌尖发麻。柿子树连着窗台的桩子上还有女人绑上的晾衣绳,光秃秃的一截垂下在日头下打摆子,树旁边是女人插上的一株葡萄枝,陈送皱眉时她劝说道傍着大树明年夏天就能结籽了,到时候搭个葡萄架七月七没准还真能听见牛郎织女说话儿。
陈送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好久,才道:“耿子,我和你换个院子住。”说完夺过耿子手中的烟,燎了起来。
这下,算是真的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啰嗦的留言,我过两天来删掉。
看到这里,我需要解释一下,关于中间那一段现代的事情。这个文,不是重生,不是穿越,是灵魂选择性逃逸。所以开头一笔带过,现代的和民国的故事都是她的亲身体会,可是精神极端的情况下,受得折磨太多,逃避心理使得女主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杉枝那个世界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她有种潜意识,因为知道死亡日期,精神上有些问题,一直觉得自己死了开始新生活了,时间和空间的压缩,让她一梦一世界,简而言之,一个灵魂,两个躯体。和陈送这辈子,是她的前世,前世今生在平行的空间,都是正在进行时,当然,基调不虐,在极端情况下,杉枝的灵魂可能会停在现代,现代的描写只会在关键时候和最后部分跳出来,因为灵魂必须抉择一下,停在哪里,**而已,怕剧透,但好像不说一下又不行,离婚是杉枝要求的,惩罚也是必须的,因为机密性对卫**的重要关乎很大,后文马上会提到。下章开始回暖。如果他们重新选择在一起,抛却媒妁之言的婚姻束缚(现在已经被我剥了),就只剩下心甘情愿了吧。
下面有一大段资料,网上写的,无法证明真实性,如果有耐心,亲可以看看,能接受就可以跳过啦,是写这文的出发点。证明我不是胡乱掰的,如果部分人可以接受我就删掉了。你们觉得可不可以接受呢,话说我提笔的时候真怕写崩了。
耶鲁大学医学博士---布赖恩?魏斯(brian l.ond moody)林格博士(dr.kenneth ring)所研究濒死经验的翻版。然而,凯瑟琳从未听过这些研究者的名字,也不知他们的研究成果。催眠中,凯瑟琳回想起另两个前世,她曾是十八世纪的西班牙妇女,也曾是希腊妇女,这一世比近东地区那一世晚了数百年。魏斯博士非常震惊,也很怀疑,但因为诊治凯瑟琳一年多了,了解她不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不会产生幻觉,也不是多重人格,极不易受暗示所影响,也没有滥用药物或酗酒。此时推想:她的“记忆”一定是由幻想或梦幻般的内容所组成。不过事情有了奇妙转变,凯瑟琳的病状竟然戏剧性改善,此时魏斯博士明白,幻想的内容不可能产生快速而良性的疗效。日子飞逝,凯瑟琳先前的症状,随着催眠回想前世而日渐消失。魏斯深重的怀疑也逐渐消散。在第四次或第五次的诊疗中,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回想前世的死亡经验时,凯瑟琳漂浮在**之上,被引向亲切的灵光。在一世与一世的“中介生命”状态中,每次的情形总是一模一样,而且,她已活过八十六次 。最后,凯瑟琳痊愈了。现在生活的更加愉快,害怕死亡等的恐惧症状已消失。凯瑟琳知道,她的某个部分比意识心灵更伟大,这一部分包含着她整个前世的记忆与人格,而且在**死亡后,它还会继续活着。由此,魏斯博士知道:当我们的**死亡时,我们并没有真正死亡。人的灵魂是不朽的,灵魂能在**生命结束后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