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偷外套
秋天的叶子红得像血淋得一样,踩上去刺啦刺啦焦了响。踩上半山腰,夏日尾巴扫来点雨滴,啪啪啪地打下来,队长高桥在上面走得四平八稳,下面的人也不急,吆喝着山歌嘴里涨着咸咸的雨水一路号到高坡上。那一冲一冲的脑袋仿佛脚下不是湿透的黏泥巴,是一个个风火轮。
这几个小中队编入了国民军第四正规军团,现在正跟着四团的同志入军营。本来剩下的都是些子弟兵,实战经验不多才被卫**做好思想工作留在俆西管管治安。现在既然已经跋山涉水跟上了,大集体的怀抱自然对他们爽快地敞开。
四团团长一张长马脸,将一鸣打量了半天,呵呵一笑一鸣便做了第五十七中队的小队长,末了还拍拍她的肩膀五十七中队负责保卫后勤正常运行,护卫大后方十分关键。心里想道:这队兵怎么整得跟逃难似的,不是认识高桥抹不下脸,他真心不想收进来浪费粮食。
一鸣换了套新衣服,觉得自己又前进了十几步,弹了弹衣服边,心里更加坚定要好好表现。
从受编制那天雨就一直持续不停地下了将近一个月,好像把这几个小队一路上憋出来的兴奋头都给洗灌出来。这天夜里大家伙都做了个美梦,枪炮声轰隆,抱着枪把子噼里啪啦要去立功........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惊心动魄,好像真的一样。
刚梦见打死了敌人,趁胜追击眼看就要胜利了,哪知清脆的哨声嘘嘘词儿词儿一响,做了连长的高桥别着手站在队伍前头,“五公里外的葛家镇沿山塌方,都他妈给我精神点儿!!被埋的老百姓指望着你们去救援!!”
四团长刚套上裤带走出来,几队人马已经举着朦胧的红色的焰火已经飙到一里路外了,心说:妈的个巴子,抢得真快。
山体滑坡面积太大,葛山镇的居民这会儿有点懵,一个夏天下了几丝毛毛雨这下来回大的可真要人命。下田入水的泥腿子这回让泥巴埋了个底朝天。
将人一个个扯出来时,山上还陆陆续续掉泥巴块,大街上本来就不宽的路上到处都是泥水,小河沟边住的几家连准备的棺材板子都被大水冲了出来。
救援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天大亮。
山泥顺着雨水冲刷下来,一脚一软,走路十分艰难。只能在离镇子两三里地的旷野上临时扎营。将伤员一个个往这边抬。
就说小工兵忙活半天,连掏带埋拖回来洗干净泥巴才知道这家伙是救人不成差点牺牲的战友,你说着救援工作险不险。
顺着帐篷角落放了几只或周正或缺角的水盆,等水接满去烧滚,然后兑温了给伤者清理伤口。高桥见前头一个兵背着个人一歪一撞差点把他撞倒了,将背上的老大爷稳了稳,本来是十分紧张的局势,搞得他有点想笑。加大脚步往前,见兵的帽子歪了一大半,左边脸上黑乎乎的一片,硬着肩膀拖着伤者的屁股差点把这廋廋的兵的领子拽掉了。高桥赶紧把身上的大爷放到帐篷里让医疗队的女护士来处理,然后大步跑出去,接住这个歪帽子兵手里的人。
“谢谢!”兵喘着气将帽子摆正。
“谢什么,对你对病患来说都是福气。大哥,你说对不对?”
这个被叫做大哥的受灾者很难为情地别过头,委屈地道“俺不要她背她威胁俺还得吃枪子儿,搞个女人背......”
高桥刚将人放好,又不见了她人影儿。他激动地想,真是个好苗子。
正这样想时,挖地沟排水的一个兵大老远地跑过来,水花溅了一帐篷,“连长!连长!不得了了!”
高桥心一悬:“怎么了?”
“你看那边?!!”
高桥伸长脖子往远处瞧,“好家伙,上边来人了,肯定是司令的特派员啊。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小子,能不能摆脱勤务兵身份在此一举了。”
本来下山第一枪,大家都特别有干劲儿,干部下了车子,向周围望了一圈,大家都在忙,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率先钻进最近的帐篷里,望了满屋子或伤或残村民,机灵的人看出来这是上级,马上首长好首长好地乱叫。
“让开!”
他的后腰被撞了一下,男人站得太稳没有被撼动,听见身后普通一声,大妈杀猪似的叫了一声。本来是被闪了腰,这下搞得好像断了腿一样惨痛。
几个村民马上将人扶起来,压着的兵半天没动静,“丫哎,早告诉你不要去背了,被墩重的压坏了吧?”
这时帐篷的角角被掀开了。冲进来一个乌发亮眼的大美人,雨水湿了额发紧紧地贴在脸上,只见大美人眉目一凛,然后左右拽起了袖子,拿起医药箱子开始替村民救治。手起刀落,灵活准确。
被撞倒的兵爬起来,捡起帽子弯着腰要出去,陈送拦住将外套脱了塞给他,手还抖颤“拿进去。”
忙活了一整天,安抚完灾民,穿着一身沾满泥巴的衬衣的男人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钻进去,高震心想司令这样卖力地救人,忙出忙进跟打了鸡血一样,显摆着忧心灾民,他们这个连肯定要受提拔。
哪只见这特派员越钻越来气儿,走到最后一个帐篷,插着腰脸色比拿衣服还黑。见一个伤患腿上绑着的布条上前扯了扯,眉头一皱,想吃人的心都有。“那个....把那个廋廋的兵给我叫来。他妈的,老子的衣服教你随便扯成破布条?!!”
伤患被阴沉的声音吓得缩了缩腿,高桥听这一说晓得是谁犯事儿了,忙跑回去找道水渠边的一鸣,“瞎!特派员是不是叫你抱衣服了!”
一鸣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这下整的,因小失大......。你快点去解释一下。”高桥嘀咕着扯着老不情愿的一鸣。瞧见四团长带着兵偎过来等着捡笑话。
美人撩开帘子,“是我拆的,救人紧急随便捞起来一块,哪个知道是你的?!大不了赔你一件!”
陈送眼睛一顿,别过头怒气散了些。见个瘦弱的兵被扯进来站到自己跟前,陈送硬着脖子指着他:“这位女同志,你听着,老子的衣服,跟了三四年宝贝得舍不得换,叫你抱着,你手一松就被东西衔走扯成破布条儿了。你把上级的话当成什么了!!!”
这叫人话么?!美人气死。
高桥见一鸣一声不吭地埋着头,咳嗽了一声道:“特派员,一鸣可能今天累坏了,脑子发晕。你看她都吓傻了。我跟您打包票,一鸣是个好兵,从俆西到淮北要是没她的枪杆子,没她的不要命,咱加派连的兄弟就没福气见到您。”
“那也不行!”陈送冲着她的头顶冷声道,“小事办不好会杀敌人顶个鸟事儿!”说罢冲着高震道:“救援抢险是外派部队的活儿,你这叫越俎代庖!干不来兜揽着,没有专业医生指导要闹瘟疫懂不懂看着你们勇气可嘉,行动及时,救了不少老百姓老子今个撞见现场算你幸运,不过在事论事——”
高桥腰杆子一立,积极地想怎么摆平这件乌龙事儿“司令您讲,小兵不懂事,属下回去该罚就罚。”先扯到窝里,后事再说。
高桥道高一尺,陈送魔高一丈。
“趁着你们都在场,她将我的衣服弄丢了,要不要赔?”
“要要要!!”
“老子的衣服是婆娘一针一线补上的,你说她该不该代替老子的婆娘缝出来一件?!”
“该该该!!”
只见陈送揪着一鸣的领子:“这个兵得好好栽培!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说罢,陈送将她带到帐篷外,对着阴沉沉的小雨天,“守着这么多的见证人,你得赔!”说完转到她身后压弯了她的腿,一只大腿压着她的后腿弯摁住她,一只跪在泥巴地里,好塞被绊倒的两人对着哗哗排黄水的沟渠。
“嗯,这个小兵,赔(陪)老子一辈子!”说完将她拉起来,帽子一掀开,用手捏了一把女人请廋的脸,看着那水汪汪的的眼睛“看看,这都惭愧滴掉眼泪,我没冤枉人啊,没说错吧!”
兵的小脸一红一白,头发湿湿的耷拉在眉毛上,牙根正酸呢。
高桥和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脸色表情比山体滑坡还丰富还震惊,心里早就撬起大拇指,这样整女人,绝!
说完陈送笑呵呵地问:“说吧,将老子外套藏哪里去了。”
众人又哇地一声,见司令二话不说将这女兵的衣服扒了,里头果然裹着一件。大美人看着完好的一件,连忙回去找自己军服!是这小兵撕的布条啊!!
高桥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心里无比自豪,又无比惭愧。
自豪的是,随便的一个兵居然把特派员拿下了,管他真假,真长面子。
惭愧的是,这个女兵好不矜持,对着男人做出偷衣服的事儿了。
不过好在.......破锅自有破锅盖。
这事儿盖住了,加派连随着女兵成了外派连。高桥解释:女兵.......为团体牺牲小我,为司令缝补衣服去。还不忘念叨“瞧瞧!瞧瞧!这就是贪小便宜的下场,特派员怎么了,特派员衣服上不就多了几块勋章么?!再贪便宜小心遭驴踢!”
“猪,活该被挖墙脚!”美人找不到外套知道被老赵扣上勋章的那件毁了,泥水溅了高桥一裤腿儿,恨恨地一偏头:“你家特派员这熊样!连个相好的都一样损!”。
看司令那眼神那语气那混蛋模样怎么跟中邪了似的。平日里沉稳的样子变了一变,差点闪花了她的眼。女兵冷冰冰直直地坐着,他非要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捏着人家大腿。
廖大美人怕眼睛生疮,十根指头捂着从缝里望。嘴上发贱添油加醋道:“陈司令,汝喜新厌旧.......。”
陈送见女人本来已经很静的脸又往窗边转了几度,脸一黑“有本事就把老赵作回去,不要老蹭别人家墙根!”
得,被戳中了伤心事自讨苦吃,本来想压一压这小兵,廖大美人拨着指甲,吹了吹。还没到营地就被赶了下来。汽车一晃一晃地扭着屁股冒黑烟跑了。
一鸣这同志,脑袋清醒没岔过路子,好战士好后勤,使大局认大体。
几年后更是一个闻名北平外柔内刚遭了无数公子哥儿偷偷肖想的完美女神。偷衣服为私藏这理由,没人相信。
背着陈送时高桥说:就司令这霸道不讲理的德行,李姑娘估计是想扎个小布人,一天扎两针。
老赵点点头仗着晓得点内情颇为高深地向伸着脖子的几人透露,我猜是整治,打完仗司令的亢奋都对着李姑娘发,就是当初没来得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