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五岳
嵩山封禅台,五岳之会。
之前见到多人推举左冷禅任五岳派掌门,岳灵珊不由暗暗着急;待岳不群提议“比剑夺帅”,岳灵珊才终于舒了口气:爹爹闭关多时,剑法定然大有精进,说不得便可击败左掌门夺得五岳派掌门之位。在她看来,岳不群是“君子剑”,左冷禅却是个咄咄逼人的野心家;若这五岳派掌门由自己爹爹来做,那当然再好不过。
众人商议之下,终于决定由五岳剑派掌门来比武。然而先前玉音子等人向左冷禅献媚逼死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如今泰山派由谁出战却是难以决断了。正在众说纷纭之际,忽闻一人朗声道:“诸位前辈何须争执?你们几人皆不曾领会泰山派剑法的精要,由谁出战并无多大区别。”岳灵珊认得这声音,不由大吃一惊:小林子?
岳灵珊心中惊疑不定:小林子平日如闷葫芦一般,现在怎得出言向泰山派的前辈发难?正欲出言劝阻,林平之却已迈步向前:“既然要做五岳掌门,若不通晓五派剑法,岂能令众人信服?恩师曾潜心钻研各派剑法,我等亦是小有所得。晚辈不自量力,愿以泰山派剑法一会前辈。”
此言既出,封禅台上登时一片哗然。林平之此言固然有几分道理,精通五岳各派剑招之人的确可服众;然而各派剑法,皆是由诸派高手数十年钻研总结得来;即使是掌门人也未必精通各派剑法,遑论一个年轻弟子?
岳不群亦是为林平之这出乎意料之举大感诧异,却是很好地将诧异遮掩了过去:“平之,你怎能在诸位前辈面前无礼?还不快快退下?”林平之非但没有退下,反而笑道:“弟子即便是‘战’也绝不会丢了华山派的脸面,师父无需担心。”岳不群一愣,只觉林平之语气中暗含讥嘲之意;然而细看对方面色,却见林平之面上满是谦恭,并无半点对自己不敬之意。
另一边,玉音子已被林平之激怒,拔剑喝道:“好,贫道今日就见识一下华山门人所使的泰山派剑法!”林平之朗笑一声,手指微动剑已出鞘,接着跃身而起,使的果然是泰山派的剑法!
岳灵珊也见识过五岳诸派剑法,此刻观战,不由啧啧称奇:泰山派剑法,本是以厚重平稳见长;林平之所使的确是泰山剑法不假,却添了几分灵气,攻时如影随形守时闪避得宜,半点也不落下风。
待见得林平之与衡山派莫大先生对剑之时,岳灵珊更是惊异非常。须知衡山派剑法飘忽奇诡,绝非短时间内所能掌握;加之莫大先生出招时又运剑如风不失力道,与他比剑想要不落下风,这何其艰难?然而林平之出剑亦是十分敏捷招式多变,虽不能达无迹可寻的境地,却也没有半分败象!
自华山派一行从福州折返后,林平之就一直在思过崖独自修行,是以岳灵珊已许久不曾见过林平之使剑;如今见林平之剑法已这般厉害,大喜之余也暗暗惊奇,只觉对方使剑的姿态眼熟得很。
“小师妹,你看林师弟他……像不像大师兄?”陆大有一句话便提醒了岳灵珊:可不是?林平之站在那里面上无喜无怒,出招之时周身之气却锋利如剑,当真是与令狐冲使剑的模样十分相似;只不过令狐冲煞气太重,林平之没有令狐冲那般摄人罢了。当即应道:“你说的是。”
二人正窃窃私语,忽闻兵刃断裂之声,不由向战局看去;只见左冷禅剑未收回,林平之的剑却已断成几截。原来左冷禅于兵刃相交之时于手臂贯了内力直达剑锋,林平之只擅长剑招内力却是难敌,因而被震碎了长剑。
兵刃已毁,如何再战?体会到与对方实力大差距,林平之不甘地咬住了下唇。下一刻,岳不群已跃入场内,笑道:“平之习武时间不长内力浅薄,左兄何以要用内功为难一个晚辈?还是由岳某来领教左兄的剑法罢。”
被岳不群帮忙解了围,林平之面上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意;瞪着岳不群的后背看了片刻,才出声道:“师父小心。”
待林平之收剑退回,岳灵珊便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小林子,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多别派剑法?”林平之没有出声答话,只向她做了个口型:“大师兄”。
此时岳不群已经同左冷禅交上了手,岳灵珊担忧父亲,便只全神贯注看向战局。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大师兄十岁就入了华山派,他又是从哪里学来了他派剑法?
林平之面上虽然平静,然而轻轻颤动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情——能出此风头,林平之是极高兴的。他行事从来谨慎,若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会贸然行动。劳德诺修内功的时间比自己要长不少,自己凭借吸星**得了劳德诺的内力,内力比之从前竟是深厚不少;加上这些日子苦练剑法,内功外功皆有极大进益。因此今日,他才敢在众人面前施展一番。
他不仅是华山派辈分最小的弟子,也是福州林家的孤儿;如今他在诸派面前大出风头,不也算是为自己家族小小地扬了名?
想到此处,林平之环顾四周,终于叹了口气。昔日他与令狐冲在华山思过崖同习剑法互相切磋,恍如发生在昨日;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人在此了。若那人能看到自己进步如斯,会否替自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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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斗剑之时,左冷禅被岳不群刺瞎了双眼。至此大局已定,五岳派门之位已属岳不群。得此结果,封禅台上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毕竟比起左冷禅这狼子野心之人,还是翩翩君子岳不群更适合坐这位子。
偌大的嵩山绝顶,除了嵩山派一行,就只有林平之一人阴着脸色。他已见过辟邪剑谱,对其中记载的招式也依稀记得。岳不群击败左冷禅用的是甚么功夫,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林平之垂下眼帘,心道:辟邪剑谱中招式千变万化,使出来又有这般威力。虽然辟邪剑法需要自残身体才可修练,但岳不群习得此剑,实在是便宜了他。如今他做了五岳派的掌门,更是风光无限了。
但是……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总有一天,我会让武林中人都知道,堂堂五岳派掌门人,实是一个阴险狠毒不男不女的伪君子。且等着罢,我若不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如何泄我心头之恨?
林平之的沉默与华山派众弟子的喜悦实在太过格格不入。宁中则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儿,当即走过来关切道:“平之,你没事罢?”林平之掩去了眼底阴暗的恨意,微笑道:“弟子只是有些累了,多谢师娘关心。”
此时,岳不群已坐上了首座,缓缓说道:“岳某初任五岳派掌门,一干事务需得与诸位兄台共同商议。在下不才,不敢独专,日后只做总领便是,诸派事务仍由各派掌门主持。”他这番话不仅安了其他门派的心,也将嵩山派的怨气平了大半,顿时封禅台上再无半点声息。
停顿片刻,岳不群复道:“如今魔教妖人活动日益猖獗,五派合并实为对付魔教,以后需得同舟共济才是。前些日子在福州,左兄门下两位高手陆柏钟镇皆死于令狐冲之手。在下曾念昔日师徒之情,放这孽徒一条生路;不想此贼不知悔改,堕入魔教。令狐小贼不除,在下如何对得起嵩山派上下?更何况,此人还曾为难恒山派弟子……”
岳不群内力极深,话音亦是传出很远。数百米之外的树林之中,令狐冲握紧了拳,道了一句:“我呸。”他是杀了陆柏钟镇不假,然而实情分明是此二人行诡计冒魔教之名威逼恒山派门人。岳不群在群豪面前义正辞严痛斥自己将所有罪名推到自己头上来,这人到底是有多无耻多恨自己?
东方不败此前只留意着岳不群所使功夫,此刻忽然叹了一句:“岳不群还真狠得下心来。”竟然狠得下心自宫习武……
岳不群对左冷禅使的招式源于《葵花宝典》,前世东方不败已将宝典中的武功参详通透,因此只消一眼便知其出处。不过……东方不败暗自唾弃:岳不群出招漏洞太多速度又慢,根本没悟得这功夫的精妙所在。虽然宝典所记武功皆是些奇诡狠辣的招式,然而修习之时也需平和心态细心参详;如岳不群这般功利之人,岂能企及自己从前的境界?
令狐冲不知这功夫的由来,闻言便道:“狠得下心做甚么?”东方不败不在意道:“没甚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日后你自会知道。既然岳不群做了五岳派掌门,本座也没有前去‘道喜’的必要了。”“东方你怎么……”令狐冲先是惊疑了一瞬,继而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不禁笑道:“的确,这二位掌门之间将有不少热闹可看,神教何须再插一脚?”
这江湖本已风平浪静许多年,如今左冷禅欲霸武林,却以抵抗日月神教为借口;若左冷禅当真坐上五岳派掌门之位,下一步定是先寻神教的麻烦再与少林武当抗衡。对东方不败来说,五岳派虽远远不足为惧,却也不愿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烦扰神教中人。如果方才是左冷禅胜,说不得他便要出手灭掉此人以为震慑。
然而,五岳派掌门之位落入岳不群手中,这就另当别论了。以左冷禅的野心,岂会甘心居于人下?必将养精蓄锐伺机反攻。到时候,五岳剑派就会窝里斗了。纵观武林,唯一明确与神教敌对立场的只有五岳剑派;华山嵩山两派相斗难免波及其他三派,到时候无需自己做甚么,这烦人的苍蝇便自取灭亡了,岂不是妙得很?
虽然看透了东方不败的心思,但令狐冲对华山嵩山两派可是毫无同情之意。在他看来,“情义”远远重于“正义”,东方不败对自己好岳不群却是百般向自己身上泼脏水,他当然要站到东方不败这一边。想到岳不群方才在众人面前辱骂自己,令狐冲不由气恼道:“早知当初我就不该上华山派。我竟叫了这人十几年‘师父’,如今想来,真让人恶心。”
听出对方语气中有些微怨气,东方不败淡淡道:“你若不曾上华山派,试问你那剑法要从何学来?”令狐冲被他一噎,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上得华山派倒也得益许多。”忆起方才林平之连战四派高手的风姿,不由微笑:“没想到林师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我这做兄长的也可以放心了。”
东方不败居然表示赞同:“那小子与昔日在福州之时相较,的确不可同日而语了。从前我只道他那点儿小聪明全用来算计人了,半点也不曾分给习武之事。如今观之,倒是本座错看了他。”
你们两个是一定要在我面前贬低对方么……令狐冲哭笑不得:“林师弟他虽然心思不少,为人却是良善,哪里有算计过旁人?”东方不败瞟他一眼,心道:难道他少算计你了?只是你太相信他他的算计又不是为了害你,因而你不曾发现罢了。
“天色已晚,这就走罢。”抬步欲行,却听令狐冲道:“东方,麻烦你先行一步。今日余沧海也到了嵩山,我怕林师弟见了仇人一时冲动鲁莽行事,我需得见他一面才能放心。”东方不败眼神瞬间转冷:“你可是天天记挂着他?”
令狐冲应道:“是……”话未说完,已被对方狠狠推了一记,猝不及防间身体撞向身后的树干,只觉生疼。不待他回过神来,东方不败已经欺身过来,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让二人得以对视:“早知如此,本座一早就该杀了他。”
听得对方语气甚是认真,令狐冲不由大急;然而不待他出言劝阻,对方的唇已经粗暴地吻了下来,舌尖亦是趁着他嘴唇微张之际长驱直入。
令狐冲心中一慌,想也不想便伸手击向对方肩胛处,却在运掌之际就被东方不败擒住了手腕反扣在头顶,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手臂折断。直到这时,令狐冲才意识到自己需得更加勤修武功才行——不然被面前这人轻薄之时该如何反抗?
东方不败直起身来,冷笑道:“类似的招式,本座岂会让你得手第二次?令狐冲,你当真好得很,本座多番迁就于你你却是变本加厉了,嗯?”
令狐冲明白东方不败话中之意;正是因为明白,才更觉无奈:“是了,我知道东方你对我……只是此事太过尴尬,因而对此视而不见了。”
对方已经承认,东方不败的怒气也消散了几分,当即轻笑道:“臭小子,从前本座怕惊吓了你,因而耐心等你明白……如今,本座却是不想等下去了。”继而,再度低下头去,攫住了对方的唇。虽然那人依旧是不懈挣扎,这个吻却是温柔了许多;再没有啃咬与凶暴的掠夺,而是轻轻舔|舐|吸|吮着对方的唇瓣。
待这个漫长的吻结束,令狐冲终于得以大口呼吸。然而东方不败一句话却吓得他几乎窒息:“此处是荒野山林,并无外人经过。你说,本座就在这里要了你可好?”
这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令狐冲听不出来;然而他知道,东方不败若真想做甚么,自己绝对无力抵抗。将心中涌起的恐惧强行压下,令狐冲抬眼瞪视着对方的双眸,缓缓道:“这样的玩笑,东方你休要再开了。”
触及令狐冲倔强的眼神,东方不败心中一软,不由松了禁锢对方的手:“你不是要去见你师弟?此事完毕,速返黑木崖。”令狐冲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而后运起轻功步法,很快失了踪影。
令狐冲这是落荒而逃了——东方不败当然知道。可是,自己想要的人,即便是逃,又能逃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