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生病
康熙二十九年的春天发生了不少事情，首当其冲当属这大清朝的顶梁支柱——康熙，因劳累过度而病倒了。
康熙一向保养得当，身体康健，大病小病的本就很少生，区区风寒更是不用说，休息几日就应该好了的，现在非但没有好，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说到底，还是太子的问题。
前些日子的除夕大宴上，康熙本是让太子去拉好胤禩几人，谁料他竟然拿了三杯酒把人家灌倒了，因此，康熙对太子的所作所为甚是不满。
但太子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破口大骂不仅有失风度，还让自己心疼，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所以天天一逮到机会，就去给太子分析当前形式，让他明白胤禩在稳定人心方面的才能对他是多么有利，而胤禟母家的权势威望又对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是多么重要，就算要多养一个胤俄也绝对不会吃亏，最起码人家在关键时刻起着调和的作用不是。
再加上现在胤禩还小，这受人忽视的日子过得久了了，正应该是小恩小惠就能把他收入麾下的大好时机，而且如果胤禩能按照现在的形式，把老大老三老四……全都收了进来，我底下这个位子你也能坐得安稳，何乐而不为呢？
但康熙苦口婆心了那么多次，让随身带着的梁九功听得都耳朵长茧了，太子还是不依。
原因很简单，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人那么傻，有这样通天的手段还不想当皇帝。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相信就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一开始康熙还以为是太子嫌弃胤禩母家的地位，几番考量就给卫氏升了品级，是为良嫔，可如此一来，太子非但没有随着自己的心意，反倒是愈演愈烈了，待人处事之时尽显狠利，一副仿佛胤禩不除，天下难安似的。
不懂，真的不懂。
然，这真的不能怪康熙，他不像胤礽一样两岁时就被立为皇太子，对拥有上位者的权势如此熟悉且贪婪，再加上当时顺治帝在位时又成天一副苦闷像，仿佛皇位上洒满了钉子似的，他对皇位的盼想远没有胤礽那么重。
而且，这天下真的就有那么傻的一个人，愿意放弃到手的皇位，愿意说出“愿为贤王”这样的话，把他一步步扶上了皇位。
就这样，康熙在烦闷里一天天地垮了下来，奏章谏言什么的也难入眼，不得以只得暂时用了孝庄太后那一招——“改朱批，行蓝批”。
然而有些事情，康熙只要还没死就得亲自去管。
就比如，西北准葛尔再次犯境。
按照康熙原本的想法，他是想御驾亲征，狠狠地削了那葛尔丹的锐气，平定大清的西北角，但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无奈之下，只能找了还在守皇陵的裕亲王福全回了宫，商讨一下谁去征战准葛尔。
自家皇阿玛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众阿哥为表自己难过不安的心情，恨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身旁，一拨人走了一拨人马上接上，而且不待个把个时辰是不会罢休的，只有胤禩那几个，每天在规定的时刻，去乾清宫坐上一个时刻，时间掐得相当准，让康熙很有吐血的冲动。
如果他能知道胤禩其实来都不想来，估计会病得更严重吧！
……
这日，胤禩如往常一样，去乾清宫请安，却没想到他想念了那么多年的人会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这里。
——活生生的。
——身子挺拔，毫无病态。
——带着温柔得醉人的笑容。
——是二伯，待他亲如父子的二伯。
这辈子，胤禩从未在康熙面前如此失礼过，甚至连康熙都以为，他的这个八皇子，是天生的小心谨慎，守规守矩。
然而，是他错了。
胤禩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忘记了给康熙行礼，那双如黑玉般波光流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福全。
“二伯。”
——软软糯糯，带着孩子特有的不安和恐惧，再也不见平常清冷。
“二伯。”
——低低柔柔，带着温软的怀恋与来出不明的不可置信。
“二伯”
——清清脆脆，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喜悦。
只是二伯，这样真实的语气，这样鲜活的神情只是属于福全的。
而他，作为胤禩的生父，他什么都没有。
康熙坐在龙床上，看着胤禩不管不顾地抱着福全，看着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眸里深深的怀念与依赖，心里的某一个地方有些莫名的苦涩。
还有不甘。
他记得的胤禩一向是懂规矩的——
恭恭敬敬地行礼。
恭恭敬敬地说话。
恭恭敬敬地做事。
从来不多做一步，也从不少做一步，分寸把握得刚刚好，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却也因此失去了真实，让他以为这个孩子本性如此。
然而，今日一见才明白，没有什么本性如此，他在自己面前的表现都是假的。
而他今天表现出来的真实却不是因为他而真实。
康熙一个人纠结着，那叔侄两人已经开始说上了话。
“你倒是有良心的。”福全抚摸着胤禩的额头，“我走的时候你只有五岁，比小十还要矮那么小半寸。”
把头窝在福全的怀里，胤禩闷闷地说道：“小八可是想您很久了。”
“是吗？”福全低下了身，连眼睛都盈满了温柔，“是二伯不好，让小八等了那么久。”
“不要紧，只要您回来了就好。”
其实，胤禩更想说的是“您再也不要走了”，但是皇阿玛就在旁边怒气腾腾地看着，终究是不能那么放肆的。
放开了福全的怀抱，胤禩“扑”地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很响亮，足以表示他衷心的歉疚。
“是胤禩失礼了，请皇阿玛责罚。”
——我能罚你用对待你二伯的样子对待朕吗？
康熙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个想法，却也知道是不可行的，说出来未免失了身份，叫福全笑话，便想布置些佛经经书的抄写，谁知道那两个被晾了很久的小包子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跑到他面前跪下，说道——
“八阿哥大病初愈，还请皇阿玛怜惜，从轻发落。”
“这孩子也是不容易的。”福全本是在想为什么胤禩越来越瘦，这一听大病初愈，更是心疼起来，“奴才斗胆请皇上不要责罚。”
他还能说什么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是罚胤禩抄个一遍佛经也是十恶不赦的了，只能说道：“只不过一时因为没有控制好情绪了罢了，让朕来罚你倒是显得朕无理了。再说你二伯都给你求情，朕总得卖我的大将军一个面子。”
福全的身子也是不好的，康熙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让他出战塞外，毕竟那可不是一年半载能解决的事情，然而经历了刚才一事，康熙突然觉得把福全放在这京城非常不安全，干脆就下了决心，任其为抚远大将军。
“爱新觉罗·福全接旨。”康熙的语气突然一转，严肃地说道：“兹朕亲封你为抚远大将军，剿灭葛尔丹那反贼，保我大清江山永世平安。”
“臣，接旨。”福全一愣，连忙跪了下来，叩拜道：“臣，爱新觉罗·福全顶不负我大清皇帝的期望。”
“都跪安吧。”康熙看着一旁突然睁大眼睛的胤禩，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轻轻地说道：“朕乏了。”
“臣等先行告退。”
四个人先后行了礼，留下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康熙躺在明晃晃的龙床上，忧郁的康熙。
出了乾清宫，福全因为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看着福全远去的身影，胤禩一直紧皱的眉皱得越来越厉害。
他知道这场剿灭葛尔丹的战争，大清是赢了的，但他也记得，就是从这场战争开始，他二伯的身体开始日益差了起来，甚至数次到了病危的境地。
知道不代表他就能阻止，更何况他皇阿玛定下来的事情，真的是没有几个人能阻止的了的。
而且，他最清楚的是，他二伯想当这个将军。
福全还是温润的，是儒雅的，举手投足都是轻轻淡淡，不急不慢，比文人墨客还要清雅无双，乍一看，似乎是和胤禩差不多的，但其实大有不同。
福全没有经历过惨烈的九龙夺嫡，没有被世祖皇帝说过一句重话，没有受到来自自己的兄弟的压迫和侮辱，更没有经历过圈禁至死的悲惨结局。
所以他的温柔不像胤禩一样，而是刻在骨子里，印在心窝里的，正是因为这样真实的温柔，才能让他说出“愿为贤王”这样的话。
他说的话从来不是假的，他愿意站在康熙的后面，为他得到这个天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想当这个将军，只是因为平定这大清的祸乱。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哦呵呵，福全出来了，康熙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