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疲累
这入了九月,已不是适合围猎的天气，七八个皇子转了半天,也没得多少东西,差些的能打到两三只兔子,再好点儿的,也不过就多了几只猞猁。
胤禩本精于此道,但那么多年都荒废下来，打猎的功夫比上辈子都差了不知千万倍，又碍于颜面,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抢了胤禛的大半——当然他还没有脸皮厚到去抢十三十四的，拿上去交差。
最后,自然是胤褆博得头筹,胤祉稍次。
康熙赐了胤褆一把据说是他自幼使用的宝刀，胤褆理所当然，得意扬扬，而胤祉领了赏，便进了营帐，捣鼓自个儿的事儿去了。
说来胤祉这两年的确是消停了，应该说，是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他既非嫡子，也非长子，母妃地位不高，也不如胤禩那般得康熙青眼，自幼又有些文人的酸气儿，不适合与他人合党而争，经营这夺嫡的浑水，真是吃力得紧，便请了些老师与门客编纂些书籍，倒也颇得康熙所喜，比得风光毕露的胤褆，其实是安全不少。
胤祉，才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想得最透的那一个。
“八哥，这草原的风吹着便觉得畅快。”胤禵气不过自己输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头儿道：“方才我找了两匹好马，何不……”
还没等胤禵说完话，康熙的贴身太监梁九功幽幽出现，“奴才见过太子殿下，十四阿哥。”
“梁公公，无须多礼。”梁九功是康熙身边的人，胤禩也得客客气气的说话，他微微皱眉，表示想不通，“不知梁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请您和十四阿哥过去。”梁九功恭敬说道。
胤禩与胤禵相看了一眼，全都一头雾水，只能说道：“那就请梁公公带路了。”
“公公，你是离皇阿玛最近的人。”胤禵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上前问道：“这种时候，可是得提点提点我们啊！”
“十四阿哥真是抬高奴才了，皇上那般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这些做奴才揣摩的出来的呀。”梁九功皮笑肉不笑的笑得好不碜人，“不过，依奴才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胤禵还想再多问些什么，梁九功就急急地岔开了话，“两位主子，到了。”
“劳烦公公了。”胤禩淡笑道，面色却是愈发凝重起来。
梁九功这个人，经过两辈子的观察，胤禩已经摸得再透不过了，他若说“好事”，那便是闹得天下轰动的好事，他若说“不是坏事”，那就得时时刻刻吊紧了心思，耐心等待一切你所不能想的坏事。
……
“胤禩，胤禵见过皇阿玛。”
俩人虽都是康熙的眼前的红人，但这礼数从未落下过，并排而跪，声音洪亮而恭敬，胤禩偷偷地握住了一下胤禵的手，意图让他放心。
康熙自动地忽视了这样“可爱的”小动作。
屋子里炭炉烧得极好，暖得俩人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免礼吧！”过了半晌，康熙撂下折子说道，眼神直接跳过高个子的胤禩到矮个子的胤禵身上，意外亲切地说道：“老十四啊，你是戊辰正月初九酉时生的吧！”
“呃。”胤禵怎么也想不到康熙会用这样的话开头，讪讪道：“皇阿玛记性真好。”
康熙摆摆手，说道：“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记得牢，且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十二岁了。”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康熙话锋一转，迅速从弥勒佛变成了阎罗王，“还有老十三，也已经是十四岁的人了，不想着给我大清江山做点贡献，尽靠着你四哥八哥护着，干点混事儿。”
“不过，过去的事，朕念在你们年幼，不予追究。”
康熙抑扬顿挫说得好不尽心，胤禵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玩得十分刺激，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你额娘和朕说了好多次，埋怨你对孔儒之道不上心，舞刀弄枪的倒是上手的很。只是这刀枪，可不是武场上练练，就顶用的。”
越说越迷糊的胤禵大胆问了一句，“皇阿玛可是有什么好的提议？”
正中下怀。
“宁古塔那边儿，沙那海上奏，俄国那些孽障时常来犯，请朕给他多派些人手。”
“朕欲派你与老十三同去。”
康熙说的轻巧，然而胤禩却是知道其中利害，急急道：“皇阿玛，十三十四尚且年幼，未经历过大事，宁古塔滴偏险远，这，万万不可啊！”
说罢，胤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自顺治年间开始，宁古塔成了清廷流放人员的接收地，路途遥远不说，且布满危险。那是大清黑暗的浓缩，几乎已不能算作人间的世界，流放者去了，往往半道上被虎狼恶兽吃掉，甚至被饿昏了的当地人分而食之，能活下来的不多。
在那里驻守的将军，都得经过三年五载的艰苦培训，方能挨得过去，胤祥胤禵在宫里娇惯惯了，怎么适应得了？
“朕心意已决，太子无需多言。”康熙狠下心说道：“等回了京城，你便和十三好好打点打点，准备去吧！”
“皇阿玛……”
康熙不给胤禵任何反驳的机会，大手一挥说道：“现在，除了太子，其他闲杂人等都下去吧！”
帐篷里，只剩下了康熙和胤禩两个人。
自胤禩成亲至今，康熙已经很久没有和胤禩独处一室了，而今这趟独处，想想也知道不会轻松。
“胤禩，朕知道你无法理解朕做出的决定，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康熙看着自始自终都跪着，低头不愿看他他一眼的胤禩，无奈地说道：“可你要知道，朕今日所做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十三十四终究是皇家的孩子，他们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你的羽翼下。”
“况且，你又如何确定你的羽翼足够宽广，遮挡的住这全天下的雪雨风沙。”
“有皇阿玛‘辛辛苦苦’为我驱赶风沙，纵使胤禩的羽翼不够宽广又如何？”胤禩抬起头，脸上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怨，“有皇阿玛‘处心积虑’为吾等铺垫未来，十三十四又有何忧患。？”
这一番话，明明白白地质问着康熙。
“你这话，什么意思？”康熙压下一股气，也压下那从心尖儿上窜到全身的疼，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便大胆说出来。”
“朕给你这个权利。”
胤禩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就说道：“儿臣只是想知道，皇阿玛到底把我们这些儿子当做什么。”
“大哥是您的长子，是您第一个活到成年的儿子，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您要千方百计地办他。”
“十四是您最疼爱的儿子，您把他从小宠到大，宠得他无法无天，今天，您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驻守宁古塔。”
“您到底在想什么？”
胤禩有恃无恐地把他所疑惑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言辞直接得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到底还是被康熙惯成了这幅样子，他已经习惯了康熙对他的包容——不管他放纵成什么样子，只要不危害这江山社稷，康熙总会纵容他去说去做。
他终究还是接受了康熙“爱”他的这个事实，并且以此为筹码，为自己所在乎的人谋求利益。
而康熙对胤禩，从来都只有间接的强迫而没有直接的惩罚。而这间接的强迫，损害的往往是其他人的利益。
不管是胤禩所爱或者无所谓的人。
“你问朕。康熙无奈地苦笑两声，“你怎么能问朕这样的问题。”
“朕还以为你知道，这朝廷里，不仅仅是靠你的丰功伟绩而立威，而是看你有没有搅得乱朝廷的手段。”
“是，你是得百姓信赖，这是做一个帝王的必要条件，可你现在还没坐到这龙椅上，这朝廷里不是你在说话，也不是百姓在说话，是那些皇宫大臣在说话，若他们无心向你，你这个储君位子就坐不着也不安稳，这道理你不会不懂。”
“现在，是你的“无所作为”怂恿着胤褆去搅乱朝廷这汪浑水，是你的逃避逼着朕为了你办了胤褆，办了朕的长子，而你又怎么敢这么义正言辞地在这里对我吼。”
“胤褆他再不济，他也是朕的儿子，朕怎么会轻易下了这样的决定。”
那一刻，胤禩甚至以为康熙就要这么哭出来了，当然，他没有。
胤禩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想了那么多，想得那么远，就是没有想过康熙是的的确确在为他考虑，而今日康熙说所说的，并不是毫无道理。
“那么，十四呢？”胤禩端正了神色，问道：“他又做了些什么，冲了儿臣的道。”
“我大清的子弟，没有废物。”康熙说道：“朕的儿子，你的臣子，更不会有。”
这寥寥数字，便充分体现了康熙对胤禩的看重。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因儿臣而起。”胤禩森森地笑道：“儿臣疑惑了那么久着急了那么久，到底一切竟都是儿臣的错了。”
“人在其位，便应司其职，忠其守，谁都逃不开的。”
“胤禩啊，朕给了你那么多年去想，本以为你能放下你那些不知所谓的执着，而你没有想通。”
“朕老了，不想再等下去了，再也不想了。”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康熙的声音有些消沉，“或许正如你所说，天家无父子，父为君，子为臣，都只是为了这一派江山好。朕才能那么决绝地作出决定。”
“下去吧，好好想想，你到底该做些什么。”
康熙疲惫地阖上了眼皮，他真的是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现在有八康文了，但是我没找到，求推荐！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