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一章
康熙四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康熙亲谕:因山东河间饥民在京众多,五城施粥尚不能遍及,特命八旗大臣按旗分在城外三处煮粥赈济,汉大臣内务府,诸位亲王,也各分三处赈济,派议政大臣佟国维多罗郡王胤祉多罗贝勒胤禟多罗贝勒胤俄监赈,遣各部司将在京饥民送回原籍,河间等处饥民由李光地设法领回。
一时之间,朝堂上乌烟瘴气,言官互相弹劾,其中更有那顺天直隶巡抚李光地,遭黄鼎楫汤右曾许志进宋骏业王原等人合书弹劾,言其目击流亡而不报灾,以一纸空文粉饰太平,而致事端至此,言之凿凿,如同亲眼所见。
“那李光地看着不像个糊涂人,怎么做得这样的糊涂事儿?”这日是四月十五日,恰逢休沐,除胤禛忙于朝务没,毓庆宫里聚满了人,那胤禟和胤俄都是头一回当差事,不比原来在自个儿铺子里捣鼓来得自在,胤禩向来教导他们不要与官员牵扯,皇子之中,胤祉清高难说话,胤禟的脾气,断断不肯去找胤禛,然而差事儿还是要办的,俩人有事儿便托词进宫,找胤禩当参谋,“几处施粥的地儿,几乎日日有人闹事,字字句句都直指李光地。”
胤禩只听,但笑不语,眼神儿示意着站旁边吃着点心玩儿的胤祥胤祯,示意他们说两句,胤祯便撑着头抢在先头说道:“我在军中虽不多打点这些,多少也是知道点儿,李光地是康熙九年的进士,至今有多少年的功劳,踩在京中无数出身高贵的八旗子弟身上,早已招致他人红眼,如今这样的,招数多半只是挟私报复罢了。”
“我倒是觉得那李光地不是什么好东西,卖友求荣不说,亦是不孝之人。”胤祥拢着嘴,便插了句话道:“此等不孝不忠之人,多大的功劳都不过枉然了。”
“到底还是皇阿玛有远见,瞧这俩兄弟说的头头是道的,哪里还有过去的孩子气性。”胤禩挑了块点心塞给胤祯,道:“既然都说了,那也不要藏着掖着,老十你也说说看你的意思。”
胤俄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只是那群闹事的人里有一个是极眼熟的,好似是过去额娘身边姑姑的家里人。”
胤禟的额娘温僖贵妃氏出钮祜禄氏,上三旗镶黄旗人,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儿,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温僖贵妃身边儿姑姑的家里人,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八旗贵族的想法。
“依你们的经验说出这一层已经是不错了。”过去胤禩要对付太子胤礽,在他身边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其中就有时任太子少傅的李光地,了解的相当透彻,胤禩娓娓而道:“只是说的是,也不全是。”
“李光地此人,有真才实学,为官数十载一直清廉,官儿当到哪里,百姓就赞到哪里,只是这满人的天下,汉人与满人之间终有隔阂,皇阿玛怜惜他的才能,却也不得不提防着他,表面上亲密如同挚友,但实际上还是君臣,其身份地位在汉人之中少有,巴结的理应不在少数,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过去出了陈梦蕾那样卖友求荣朝中事情,朝中百臣竟无一人与其深交。”
“八哥的意思,是他遭人诬陷了吗?”胤俄睁大了眼睛问道,然而不等胤禩回答,吃着点心的胤禟倏地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李光地没有半点错处也没人能动得了他。”
“他的错,是错在他不会做人,不会做人,自然也不会做官。”胤禩道:“饶是他再有能耐,底下人阳奉阴违的招数使得多了,总有一日是要疏忽的。如今便是他疏忽了。”
“这朝堂上的事情实在是太麻烦了,不如我那几个铺子。”胤禟皱了皱眉头,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堆着笑讨好着跟胤禩说道:“这几日弟弟手下的人发现了几条矿脉,弟弟想……”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如今举朝上下无一人有这个闲心,这开矿之事只能往后推了,朝堂上的事情,与其说是麻烦,不如说是诡谲,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今你们只管是上书减轻税负,降低米价,缓征本年的丁粮及漕粮便好,其他一律不要插手,以免遭受池鱼之殃。”胤禩想起这往后牵扯出的一幢幢事情,皱了皱眉道:“为官处事,当安分守己,尤其是胤禟,这皇子从商,毕竟是不合祖制的。”
兴许是胤禩的样子太过严肃了,胤禟胤俄胤祥和胤祯四人齐齐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说道:“弟弟们必当谨遵太子教诲。”
一直过了六月半当夏日,京中灾民才多数回了原籍,李光地的事情暂缓,只是余波慢慢的,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儿,一年过去大半了,宫里唯一的喜事就是襄嫔生了个女儿,未足月的看起来倒还算康健。
另一件则不足以被称作喜事,正是胤禩娶妾之事,乾清宫里乌云密布自然是肯定的,然而毓庆宫里结了大朵大朵的红花,如同人面桃花相映红,钰瑶的脸便是再不好看如今也好看了。
张氏与毛氏果真如同良妃所说,相貌是一等一的好,性子更是如此,自知嫡庶尊卑有别,钰瑶在时绝不同胤禩说一句话,连半个眼神交流都没有,私底下对钰瑶更是百依百顺,断不会说个不字,同房的日子是良妃与惠妃一块儿定的,胤禩轻易不去见她们,仿佛毓庆宫里还是只有那一个嫡福晋,不过是多了两个有几点儿分量的奴才一般。
如此,也能让康熙心中稍稍舒服些。
再过几日正是七月七乞巧之日,日子也正好热了,康熙便将家宴设在了离在建行宫热河行宫不远的行宫里,只带了十四之前的皇子与几个还未出阁的公主跟着他们的额娘,除胤褆告病未来,其他人都安安稳稳地坐着,没有其他女眷,倒也安静。
“老十三和老十四从关外回来,朕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你们,只听过你们母妃和太子说过,是大不一样了,如今看起来,的确是长高了,清瘦了,也不如从前娇惯了。”大殿上那么多儿女在,康熙也不好直接和胤禩说些什么,便唠起了家常,道:“跟皇阿玛说说戍守边关之事。”
胤祥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大好的事儿,胤禩看他神色不对连忙说道:“这几日为了赈济之事,老十三和老十四跟着三哥也累着了,今日乞巧之日,皇阿玛大设家宴,是为了我等兄弟姐妹好好休憩,何苦再提那些败了性子。”
胤祯借着酒意顺势撒娇道:“儿臣在边关最是想念皇阿玛,如何皇阿玛等我们回来了只问戍守之事,让儿臣很是伤心。”
胤祥连忙帮腔,道:“皇阿玛理应罚酒以抚平我和老十四的伤心才是。”
一时两人一唱一和的便把气氛炒了起来,连一开始安排好的歌舞也用不到了,开了胤祥胤祯的先例,到后面便越发没有了规矩,兄弟父子之间相互敬着酒,有几个平常不常喝酒的,比如五阿哥胤岐与七阿哥胤佑,没几杯就灌醉了,毫无形象地直接趴在了案上几,饶是康熙酒量好,现下也只觉得百骸舒畅,飘飘然的舒服,可怜胤禩碍着王兴的嘱咐只能巴巴的看着,最后还得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指派着奴才将人一个个地送回了各自的寝殿。
胤祥和胤祯这两个小子是卯足了劲儿给他们皇阿玛灌酒的,康熙酒量再好现在走路有些踉跄,神智却是清醒的,梁九功想上去扶都不让,只能让胤禩亲自来。
太监打起帘子,让胤禩扶着康熙进了偏殿,安置在了炕上,又命梁九功拿来了烧得浓浓的醒酒茶,拿了玉勺一点儿一点儿地喂进康熙的嘴里,看炕边案几上堆着几本已经批好了的折子摊开着,胤禩等着康熙醒酒,一只手还被人攥着,无聊便随手拿了一本看,看那朱批之意竟隐隐有了禁矿之意。
“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朕的旨意有什么意见,这儿没有别人。直接说吧。”康熙本来就没醉透了,喝了醒酒茶过后便好得多了,兀自说道:“山东之灾,是天灾,更是**,经此一事,朕才发现吏治**,大大超过朕的想象,此次灾民入京,便是百姓不满的征兆。”
康熙说的,胤禩怎么会不懂,开矿之时难免要兼并农民土地,多处矿脉,百姓流离失所,不仅没有贴补,反倒有官员巧设名目,强收额外税额,农民处境一日不如一日,广东湖南河南四川等地,时有农民暴动发生。
“儿臣觉得,禁矿之事有利有弊,且弊大于利。”胤禩过虽没有直接过参加过禁矿的事情,好歹还是听过两句,回忆道:“此时靠矿脉吃饭的不在少数,一旦禁矿,将导致矿民失业,地方收入减少,地方官为完成朝廷定的赋税,少不得增加税额,说到底还是百姓受苦。”
“继续说下去。”康熙闭上眼睛说道。
“再者,矿脉都在山上,私挖的盗矿的,我们在紫禁城里,也是鞭长莫及。”康熙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的模样,胤禩也不揣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长此以往,官民不满,这开矿一事,反倒不好控制。”
“今日七月七,咱不说这个。”安静了将近一刻钟,久到胤禩都以为康熙睡着了,意图把手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康熙才像是被蛰了似的把胤禩的手攥的更紧,慢吞吞地说道:“你那些兄弟今日是难醒酒了,再说你那福晋也不在,晚上,就歇在这儿吧。”
“这不合祖宗规矩。”胤禩挣脱不能,无奈说道:“乞巧之日原本就不应该是皇阿玛与儿臣过的,但既然皇阿玛提起了,儿臣机缘巧合进一块上好的玉料,便赠予皇阿玛吧。”
“朕记得,你是最不喜佩戴配饰之人,如今怎么喜欢上了这些东西?”上好的羊脂玉摸起来温润细腻,雕做了观音的模样,栩栩如生,康熙笑得暧昧,明知故问道:“莫不是专门拿来送给朕的。”
被戳破了心思便是胤禩也慌了一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引得康熙抚掌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胤禩便正了正神色,说道:“皇阿玛说是便是吧,左右是儿臣的一番心意。只不过恰好在乞巧罢了,皇阿玛要是不喜欢,那便还个儿臣,以后也好挑个更好的。”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朕的太子何时变得这样小气。”康熙当他脸皮子薄,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连忙把玉佩收在怀中,又在身上解了一玉坠儿放在胤禩手心里,“这个玉坠儿大概也见过,在你二伯身上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原本是一对儿的,是先帝在时希望赠予朕和你二伯的,希望朕与你二伯兄友弟恭,如今你二伯走了,朕就将这枚送给你,希望你能明白朕的心意。 ”
“儿臣亦愿父慈子孝,定不辜负皇阿玛心意。”胤禩眼睛亮亮的,竟叫康熙也分不出真心假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亲们加油写评啊,你说你都花钱了,怎么能那么默默无闻地就走了呢?对吧,对吧,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