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四十五章 回忆
额头的伤并不算严重,缝了三针,只不过这相我是破定了,医生沉痛地告诉我即使伤口愈合也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当我从医院包扎好伤口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喧嚣了一整天的城市还是热热闹闹的,一点要降温的迹象都没有。
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脱离了景齐和王爵对我的束缚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至于王爵,他不愿提及那段过往或许是真的难以启齿,我既然选择离开那就再也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些,一切顺其自然。
想起半个月没见的以隽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顶着头上厚厚的纱布去事务所接他下班,自从接了王爵的生意事务所规定的下班时间就从五点调成了六点半,我到事务所的时候人已经都走光了,只剩以隽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我走了这半个月不用说以隽也是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很晚,他舍不得让其他会计师加班,只好辛苦自己。
蹑手蹑脚地靠近,轻轻地推开以隽办公室的门,里面正埋头认真核对着数据的人居然一点都没发觉办公室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咳咳。”我伏在门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
以隽诧异地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时立马就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但是不到一秒钟脸又迅速垮了下来,放下手里的文件以隽慢慢站了起来,连我为什么这么早就从a市回来了都不问,直接语气不善地指着我的额头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来这里之前就预料到会被以隽盘问,不过幸好这不是出去乱搞之后留下的证据,不自觉地摸了摸刚缝合的伤口,我笑嘻嘻地朝以隽靠了过去:“医生说我会破相,以隽不要嫌弃我才好。”
以隽毫不客气地拍开我的手,依旧指着我的头说:“谁管你破不破相,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
我叹了一口气,把桌上厚厚的一堆文件推到一边坐了上去,想了想才开口:“王爵回来了。”
“你头上的伤是王爵造成的?”以隽皱着眉过来仔细查看我的伤势,语气里充满了对王爵的指责,“他凭什么可以这么做?”
我一把握住以隽的手把他拉到怀里搂着,他怎么会知道我头上的伤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不知好歹,但这些事情根本没必要让以隽知道,我一个人可以承受的,所以我轻蹭了一下以隽的唇,尽量轻松地叙述整件事:“王爵回国了,当时我答应帮他的条件就是他回国我就离开景齐,但是王爵反悔了,所以我要离开必然就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以隽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而后对我挤出一个绝美的笑,捧着我的脸嗔怪道:“傻瓜,我不是说过会无条件信任你吗,就算你听王爵的继续留在景齐我也不会反对。”
我一顿,原来以隽把我为了离开景齐而受伤的过错揽到了他身上,他以为我是怕他继续误会我和王爵之间的关系才坚持要离开景齐的。
傻以隽,有些事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这样简单。
“反正打都已经挨了,难道还有涎着脸回去求王爵再给我一次机会的道理吗?”我笑着转换着话题,“反正最近衣尚需要我帮忙,我就算丢了景齐的工作也不至于没有用武之地。”
见我不太想再提受伤的事以隽也很知情识趣地闭了嘴,只是乖乖地躲在我的怀里,双手环住我的腰,把我搂得紧紧的,像是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不见一样的小心翼翼。
不知就这样抱了多久,怀里的以隽突然仰着头对我说:“明天我就和他们一起把景齐大中华地区所有的财务报表和审计工作全部汇总,然后你就给王爵送回去吧。”
我一时之间没搞懂以隽什么意思,皱着眉问:“为什么要送回去?”
以隽清澈的眼里一闪而过一丝遗憾的神色,而后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既然易尧你已经不再是景齐大中华地区的ceo了,那么我拿着王爵给的这么大一笔生意心里也实在是不太安乐,与其等人家找上门来倒不如自觉一点亲自把这门生意给送回去,至少可以保留一点颜面。”
原来以隽是在担心我一走王爵就会立马收回给事务所的生意,事实上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王爵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违逆他的人,我一心以为王爵威胁我说会收回给事务所的生意是真的,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没能狠心绝情到底,那一刻我说不感谢他绝对是骗人的,衣尚正值多事之秋,随时可能面临更多预想不到的风波,我手里的股票和房产虽然一直都很稳定,但是也不能全部拿出来应急,唯一的盼头就是这间事务所能够一直这样兴盛下去,所以当得知王爵大发慈悲不会收回这笔人人眼红的生意时我差点没痛哭流涕。
现在以隽说出这样一番话我仔细一回想又觉得其实王爵也很可怜,一个人站在风口浪尖上承受那么多,要是换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和心机稍微差一点的人早就不知道投了几次胎了,这次他回来带了这么严重的伤就可想而知为了家族的内斗他付出了多少非常人可以理解的努力,遇到了多少催命符般的紧急关头。
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不是说好既然已经选择离开就没有资格再去过问有关那个人的任何事吗?我这是干什么,怀里抱着以隽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个比我强上千倍万倍根本就不需要我多心的男人,我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自家的产业而不是替那个手段厉害的男人担心,他也说了“关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他都如此不屑我这又是犯什么傻要去操这份闲心?
想通这一点我也松了一口气,额头亲昵地抵着以隽的,笑着说:“这一点以隽不必担心,王爵说了即使我离开景齐他给事务所的生意也不会被收回。”
“真的吗?”以隽的语气里透着几丝刻意压制的欣喜,这么大一盘生意傻子才会想着主动放弃,以隽肯放弃也全是因为我。
我搂着以隽的手更紧了几分,确定地说:“真的,以隽这段时间来帮他做报表做审计做得这么好他巴不得以隽一辈子都和他合作呢。”
以隽狐疑着望了我两眼终是点了点头:“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做得好是应该的,要是做得不好他该是早就收回了吧。”
“当然,像以隽这种有两辈子的经验的优秀注册会计师他王爵就是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对着以隽的耳朵吹了一口热气,我自觉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故意撒娇似的说,“我饿了,以隽陪我出去吃饭吧。”
以隽爽快地答应,大概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锁好门之后就和我一起出了写字楼,还是以隽开车,我问他去什么地方吃饭,以隽但笑不语,甚是神秘。
我也不着急,趴车窗上打量着半个月不曾回来过的城市,这个城市似乎与生俱来就有一份吸引人的特质,难怪多年前的那个雪夜我问以隽喜欢哪个城市,以隽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上海,直到来到这片向往已久的土地我才切实感受到以隽那份对这个城市发自内心的执着,若不是当年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变故我和以隽早就该在这个城市扎根了,也用不着经历后来那么多的曲曲折折,幸好,以隽还是爱着我的,即使他再也不愿提及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也觉得不重要了,过去的事再去追究又能得到些什么呢?只不过是徒添烦扰罢了。
车子一直开到了一家世界闻名的快餐店门口,我诧异得差点下巴都掉地上去了,指着门口那位慈祥的“老爷爷”问以隽:“我们今天在这儿吃?”
以隽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满足:“是啊,好久都没吃过了,很是怀念呢。”
既然以隽喜欢我也不能说什么,车子在路边停好之后就和看见肯德基的招牌瞬间就变小了十岁的以隽一起进去了。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入座,以隽去点餐我就坐在圆凳上发呆,浑然不觉以隽什么时候已经端着点好的餐回来了。
回过神来之后望着眼前的汉堡薯条可乐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这种鸡翅那种鸡腿我蹙了蹙眉:“其实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前世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很少自己做饭,因为厨艺实在上不了台面又想着能够节省点时间来看书一直都是以快餐填饱肚子。
在那样一个快餐的发源地肯德基和麦当劳之流比起其他餐厅里的食物是很便宜的东西,远远不像在中国这么受追捧,中国人把它们当做高档的食物,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甚至只能在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回,但是在国外无一例外的都是只适合上班一族为了赶时间填饱肚子的垃圾食品。
那时候父母离婚,衣尚又被杜伊杨搞垮了,母亲并没有多余的闲钱寄来美国给我改善生活,所以那个时候为了省点钱只能吃这些东西,到最后已经达到看见就想吐的地步。
现在面对着一桌子的这种东西思绪一下子就飘回了那个遥远的年代,那个没有父母在身边没有以隽的陪伴一个人久居国外天天吃着快餐果腹的年代。
“偶尔吃一次没有关系的。”以隽见我不动,主动剥了一个汉堡递到我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对我说,“这个味道是肯德基最经典的,试试看。”
我勉强地笑笑接过以隽递过来的汉堡,左看右看还是咬了大大的一口,以隽看了很高兴的样子,自己也剥了一个汉堡开心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我吃得很慢很慢,完全不像以隽那样神速,吃了一半我就吃不下去了,把剩下大半的汉堡放在一边,拿了纸巾擦了擦嘴,看一眼还埋着头狼吞虎咽的以隽,有些忍俊不禁地说:“我怎么不记得以隽喜欢吃肯德基爷爷?”
以隽一听拿着鸡翅啃得正香的手一顿,把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之后又重新埋下了头,闷闷地说:“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第一次吃肯德基的汉堡就是你带我去的。”
以隽十二岁生日?被以隽一提醒我才想起前世那个下雪的夜晚,已经在家吃过晚饭的我背着父母亲拉着以隽搭了好几个小时的公交车到全市唯一一家肯德基去吃汉堡,仅仅只是吃了一个汉堡而已,因为除去来回的路费已经没有多余的零花钱。
那个时候肯德基麦当劳这类快餐店还没完全打入中国市场,完全不像现在这样烂大街,金贵得很,1987年北京开了全国第一家肯德基,1992年全国范围内也只有10家,到1996年我和以隽十二岁那年全国也仅仅只有100家而已。
所以那次为了吃到班上已经吃过肯德基的同学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汉堡我带着以隽一路“跋山涉水”辛辛苦苦地赶到那一家离家几十公里远的肯德基。
以隽要不说我都已经要将这件事忘记了,毕竟已经太过久远,久远到我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们还只是玩得比较亲密的舅甥俩而已,没有人会想到后续竟会那样发展,当年那两个分着吃一个汉堡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两个有担当的男人,对于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鼓起所有的勇气来承担可能会有的严重后果。
难道以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是因为我当年那次傻气的行为已经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否则平时的以隽怎么会这么不顾形象,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竟还不自知?
“以隽……”我倾身向前握住以隽沾满油的手,紧紧地,有些词不达意,“既然一直都喜欢吃干嘛不叫我陪你来?就算我不喜欢吃也是可以陪你来的啊,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那件事对你的影响这么大?”
以隽抬起头来和我对视,眼里的柔情实在太明显不过:“你说的也对,这种东西吃多了真的不好。”
“傻以隽,你不也说了吗,偶尔吃一次没有关系的。”我紧了紧握住以隽的手,告诉以隽我的坚定,“以后想吃了我随时都陪你来。”
以隽抿着嘴唇笑了笑,终是点了点头,我也满意地一笑,放开了以隽的手让他继续吃,自己也拿起刚才没吃完的半个汉堡啃了起来。
“这个味道好像就是当年的那个味道。”嘴里包着东西说的话有些模糊不清,但显然以隽听清楚了,忙不迭朝我点头道:“嗯,这种汉堡就是当年我们吃的那种,只可惜隔了这么多年光涨价不长个儿还越变越小了。”
我笑以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嘴里也没闲着,一口一口吃着,真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哪里还有半点在事务所里工作时的精明样子。
一顿饭吃下来氛围都很不错,我从来没见过以隽吃东西吃得这么高兴这么满足的样子,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忽视他的感受了,只知道一味给他最好的,却不知道其实以隽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昂贵的奢侈品,他要的只是最简单最朴实的。
“易尧,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a市?”以隽喝一口可乐,打了一个饱嗝,双手撑在桌子上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骨头问我,“既然已经离开景齐那么回衣尚就是最好的选择,这个时候姐姐和姐夫都很需要你。”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刚回来确实不舍得立马又离开以隽,所以很为难地说:“我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回去被我妈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还是等过几天拆了纱布再说吧,顺便留下来多陪陪你,这个阶段对衣尚来说很重要,等第二批物资捐助运到灾区情况就更加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以隽点头:“嗯,最近报纸上都在报道衣尚,要是后续的捐助出了差错免不了要得罪政府,其他服装公司也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打压衣尚的机会。”
想到这次再回a市之后要想回上海就没那么容易了,至少要等衣尚成功度过这次难关,以隽一个人在上海打拼心里始终不太舒服,但是形势所迫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先在以隽这里讨个谅解:“以隽,这个时候对衣尚来说很关键,我不能经常飞回上海看你,你不会生气吧?”
以隽一挥手,笑骂道:“你回上海干什么,等我有空回a市看你们就是了,姐姐姐夫还在a市呢,你当我这么忘恩负义啊。”
觉得以隽说得很在理,我也就不再坚持要回上海看他,等衣尚熬过这个阶段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上海和以隽在一起了。
从kfc回家的一路上以隽都找着话题和我聊天,天南地北地聊着,有时候连我都插不上嘴,就听着狭小的车厢里以隽一个人自说自话着,有关我们小时候干过的那些蠢事,有关我们一片光明的未来,我只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以隽线条优美的侧脸,听着他在耳边天马行空地规划着我们的将来就觉得很甜蜜很美好。
这样干净纯粹的以隽有谁舍得伤害?尚易尧,这辈子以隽依然认定你是你的福分,好好珍惜吧。
不自觉地,嘴边勾起一抹浅笑,心内被那些暖暖的东西塞得满满的。
2012—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