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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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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夫妇合演小品为庆功会增辉,杂志社上下都很期待,总编办排节目单时左右为难,不知排在第几个出场。江离指示:开门红,刘帆的钢管舞压轴。文渊性情中人,舞台表演放不开,不如早早演完,释放压力,也好安心看余下的节目;刘帆压轴,则可以把现场气氛推向高/潮,引领狂欢盛宴。

文渊抓耳挠腮,头一个登场,可把他心虚坏了,在家呆着没事就练习。小品并不复杂,又不是上春晚,要求也不严格,江离排两三遍过关,他折腾了两三天。

九月二十九日晚,预算师小王将做好的最终预算传给文渊。文渊即刻联系张康华,次日带着预算单独上门,谁也没告诉,瞒着叶环,瞒着古岳,江离更不用说了,华凌项目从头到尾只字不提。他想靠自己的努力挣这笔钱,事成之后让老公知道,他没有扔下他不管。

张康华做工程技术出身,调整预算的活儿,干起来自然不在话下,立马动手,先把预算表打印出来,在纸上勾勾画画,按着计算器计算。文渊端茶送水,敬烟递水果,像个乖宝宝一样陪在身边。

张康华蓦地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你变了。”

文渊心里“咯噔”一下,笑问:“变成啥样了?”

“瞧你这一身行头,人比以前好看不说,还爱漂亮爱打扮了。”张康华放下笔,“我怎么闻到一股脂粉气?”

文渊惊道:“木有!”

“或许不应该叫脂粉气……”张康华盯着他看,“是柔和,心中有柔情,温柔似水的味道,原来的锋芒和锐气好像敛藏于内。去年出狱后见过你一次,今年落户上海时又见过你一次,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谈恋爱了么?”

文渊眨着眼睛装傻:“木有。”

“不老实。”张康华嘿嘿笑道,“谁家的姑娘,改天带来让我见见。你老子在南京,管不了你的婚事,少不得要我操心。”

文渊尴尬,沉默不语。

张康华埋下头,正待继续调整预算,耳边忽然响起蚊鸣般的轻声细语:“是个男人。”他以为自己听错,愣了一下。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文渊鼓起勇气,杂志社的出柜仿佛给他注入力量,想一步一步争取师长们的认可。

张康华脸色大变,喝道:“你发什么神经!”

文渊低下头……

张康华虎着脸,一代霸主的气势压得空气越来越凝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说出来!”

文渊咬一咬牙,昂起头,说就说,怕个鸟,爷的私生活,不容任何人干涉!

噼里啪啦爆豆子一般,把与江离相识相恋的经过和盘托出,只隐去杂志社危机和情感危机的状况。

张康华大怒:“无法无天,对得起你爸妈么!你要是我儿子,揍不死你!”

“您就把我当儿子揍一顿吧。”文渊说,“反正我准备一路挨揍,直到所有人接受。”

“好好好,我现在就收你为干儿子,狠狠管教一番!”张康华一拍桌子,“跪下,奉茶!”

文渊板着脸,豁出去了,双膝跪倒,捧茶杯递到他眼前,粗声粗气道:“干爹,喝茶。”

张康华“哼”了一声,举杯喝了一口,忽然把他拉进怀抱,展颜笑道:“我终于有儿子了,可惜是个挨操的货,我女儿是叫你弟弟好呢,还是叫你妹妹好?”

文渊大窘,满脸通红,嚅嚅说:“您不生气了?”

“气!一想到那个姓江的王八蛋天天捅我儿子屁/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张康华沉下脸说,“家里那头,你必须给我瞒得死死的,多少亲戚在,伯父叔父姑姑堂兄表妹一大帮子,还有个老奶奶,知道了还不闹翻天。和赵小雅的形式婚姻势在必行,没有这一条,老子棒打鸳鸯没商量!”

现实总归是现实,不肯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它给你带来的灾难无可想象,人不能脱离现实而活。

文渊冲动过后,仔细思量后果,不禁心里发毛,轻轻点头:“我答应您。”

“你呀你呀,太任性了……”张康华叹气,“倘若今后回南京发展,父母身边呆着,迟早叫人生疑,看来只有长年居住上海了。也罢,咱爷儿俩作个伴,共同打拼出一片天地。”

入狱前,张康华与结发妻子离婚,全部家财留给妻女,孤身来上海创业,六十岁的老人,家中只有一位保姆伺候,晚景着实凄凉。

文渊心酸:“干爹,我孝顺您,为您养老送终。”

“这可是你说的哦。”张康华微笑,“今晚有个饭局,随我一道参加吧,介绍副市长给你认识。”

文渊一怔,今晚他要登台表演节目啊,和老公的处女秀,虽然有点紧张,仍然满怀期待。

“我打算把所有的关系和资源慢慢移交到你手上。”张康华英雄暮年,不胜感慨,“老了,干不了多少年,好在有个聪明能干的儿子可以接班。”

文渊踌躇片刻,不忍辜负干爹的好意,特别是,今天是拜干爹的大日子,这一拜,上海政商两界的大门徐徐为他开启,张康华正在筹备的风动投资总有一天成为他的做事平台,臭咸鱼终于看到翻身希望,说不出的蠢蠢欲动。

文渊立刻发消息给江离,副市长不是随时随地都有机会引荐的,越早混个脸熟越好。

江离回复:元旦派对咱们再演。我爱你,宝贝!

文渊大喜,顿时神清气爽,心中一动,失声道:“干爹,我知道内奸是谁了,只有他……不错,就是他!”

“是谁?”张康华最恨内奸,当年若非内部人反水,他也不至于锒铛入狱。

“一个我们谁也想不到的人。”文渊一字一字说,眼睛眯成一条缝。

晚上的饭局一派欢声笑语,文渊为干爹挣足了面子,睿智多礼,学识渊深,行走于高端的社交场合,最是如鱼得水。席间还和副市长畅谈哲学,吟诗作对,作陪的市委市政府高官无不赞赏有加。发改委头头不无嫉妒地说:“老张,你的事我其实不想参合,除非你把这儿子让给我。”张康华说:“让给你心就向着你吗?”副市长说:“他说的让,乃是为宝贝女儿着想也。”全场大笑,文渊菊花一紧,埋头吃菜。

八点钟左右,叶环发来短消息:“哥,我要气疯了!小品改由刘帆代你演出,你快来酒吧!”

文渊心头一震,问他:“不是取消了么?”

叶环回复:“指甲油坚持不肯取消,说大家翘首以盼,非演不可,指定刘帆和江离搭档。妈的,老子想揍他!”

游昆妖里妖气,上辈子跟指甲油有仇似的,天天涂了又抹,抹了又涂。叶环也学文渊,背后叫他指甲油。

文渊大急,那是他创作的小品,岂容刘帆糟蹋,真想扔下碗筷,火速前往庆功会现场。

可是,晚宴上坐着一水的高官,他走得了么?

副市长看出他神色不对,问道:“小文,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文渊强笑:“还好还好,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张康华有意无意瞥他一眼,示意他别煞风景。

“按着肚子干什么,胃疼了?”发改委头头眼尖,文渊连忙做出忍痛表情,“别撑着,快回去休息,坐我的车走!”

张康华哼道:“老丈人心里果然最牵挂爱婿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文渊逃也似的离开酒桌,在司机的护送下回家。司机前脚刚走,他后脚拦了辆出租,风驰电掣般赶到酒吧。

小品已经开演。

【刘帆愁眉苦脸登台】市场业务总是忙,围着客户闹得慌。三天两头总挑刺,沉默才是小羔羊。卧槽,烦死个人,搞到现在才下班。

【抬起手腕看表】还好还好,没迟到。

【面露微笑】打麻将最爱和一条龙,上网要的就是一窝蜂。纯洁的爱情哪里找,聊天室里把帅哥泡。

台下鼓噪声一片,文渊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叶环小雅嫣嫣陪在他身边。

叶环说:“哥,指甲油……”

“看节目,谁演都一样。”文渊心头涌上一股难言滋味,狠狠瞪一眼远处的指甲油。

狗/日的,回去求神拜佛吧,可别叫我逮着把柄,有你哭的!

【刘帆查看周围环境】独钓寒江雪(江离的网名)忒小家子气了吧,居然选在公交车站见面。小爷怎么着也算尤物一枚,今儿午后大变天,气温骤降,瞧这风刀霜剑,冻死个人!

【瑟瑟发抖】现在的小攻同志呀,一点不会体贴我们小受。有道是:日子越过越薄,衣裳越穿越少,三天两头吃药,成天面对骚扰。

【观察每个等车的人】唔,没一个像他。

【再次抬腕看表】倒,时间都过了五分钟。

【噘嘴,做恨恨然状】还不来,第一次见面就迟到!

指甲油尖叫:“小母0,小母0!”

台下哄声四起。

文渊无语,剧本中没有这个动作表情,刘帆做作,故意加来搞笑。

【江离急急火火登场,帅气十足】春夏秋冬四季跑,天天想做多情郎。约个小受今天见,据说是只小绵羊。

【用手梳理头发,一副翘尾巴样儿】看,咱有多帅,出了名的用情专一,能挣能花。最重要的是身为一个攻,从头到脚流淌着男人味儿。

【指着台下】你说什么?大声点儿,什么叫男人味儿?啊哈,本帅现在就给你上一课:要说哥们铁不铁,喝酒全靠胃出血。其实本人假马列,有事没事很哲学。

【四下里踅摸】逍遥客(刘帆的网名)同志真是与众不同哎,要照片不给,要视频不开,连个语音聊天都装大尾巴狼,小夜曲放一宿。今天见面问他穿什么衣服,他来一句“凭感觉相认”。嘿——,装逼小资范儿,害得人心痒痒的。

【感慨不已】上网多年,认识的同志也不算少了,可从没碰到过这么可爱的小受,一路上心跳得厉害哟。想想从前见网友,抱着纯洁的念头根本不怕见光死,今儿个例外,他如果是丑男,怎么办?怎么办?

台下有人喊:“关了灯谁都一样!”

【江离犹豫】拉灯?观众们能答应吗?

叫嚷声此起彼伏:“不答应!不答应!你吃肉,我们喝汤!”

叶环看不下去了,“哥,我们走吧,不凑这热闹。”

文渊面沉似水,不言不语,端坐着纹丝不动。

【江离看见刘帆,赶紧把目光收回】那个帅弟弟……

【刘帆也看见江离,抬头望天】瞧那鼻子大的,下面的家伙什一定不小……

【江离自言自语】难道是他,时光机器送来个凤凰儿?

【忍不住又看两眼】

【刘帆哼了哼】这小子身板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小子脸皮厚,莫非皮紧想挨揍?

【江离一拍脑门】哎呀,是他,错不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真他娘有个性!

【一脸喜色】好一个漂亮的人儿,不用当拉登党啦!改革开放形势好,前进的方向找到了。

【江离胆小,又去瞟刘帆,刘帆回眼瞪他。两人眉来眼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有了那么点意思】

【江离清咳几声】……请问几点了?

【刘帆忍笑】哟,您还捣鼓这种老套路啊,能不能来点新意?

【江离一怔】老套路?

【刘帆不屑】瞧你那色迷迷的样儿,一眼猜到你是独钓寒江雪那小子。都说爱情好像扁桃腺,一到春天就发炎。现在天正冷着呢,庄重点,健康点。

【江离晕乎乎】如今的小受不得了,什么招数也骗不了。

【傻笑】你好你好,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刘帆叹气】网上看你蹦跶得跟生猛海鲜似的,见了面怎么成了腌菜萝卜干?我说,你不是一天到晚标榜自己那什么……对了,做起报告像孔繁森,看见美人像王宝森,对待群众像泰森,碰上领导像和砷?还不快拿出点四森男人的气概!

【江离傻眼】……

【小猫嗔目】得,你把我骗到这公交车站,难道就是为了呆不拉几看我?

【做缩手跺脚状】快说话啊,大冷天的,非把我冻成冰雕!你好冰恋?!

【江离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做泪流满面状】就像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空,就像一首神曲唱响了人间。我短暂的生命曾有过三次失恋:哲学诗歌神话,心有戚戚然,吟游四方,直到今日,终于找到亘古不变的挚爱,他的名字叫——

全场鸦雀无声,然而江离始终未吐出“逍遥客”三个字。

文渊眼眶发热,知道“亘古不变的挚爱”,在他心中唯有自己当得起,他在默念“文圈儿”。

哲学诗歌神话是人类文明的摇篮,一个比一个原始,一个比一个悠久,“文圈儿”的地位比神话更加高,可见文渊的希冀。

他不怪刘帆和江离配戏了,江离念这句台词时的倾情,恰到好处的断点处理,深深打动他的心。

这是一次表白。江离并未发现他到场,依然随机应变进行表白。

刹那间,文渊如堕轮回,哆嗦着嘴唇,轻轻说道:“老公,我爱你……”

【刘帆等半天没听到下文,赶紧做晕倒状】天啦,衰哥,你今天是用醋洗澡的啊,那个酸哟!

【江离一本正经】酸攻辣受,时尚新潮。逍遥客同志,我俩正般配。

【刘帆走来走去】不忙不忙,我只是勉强没风紧扯呼,还要继续考察你独钓寒江雪同志,可以进入下一个单元了。

【江离一个劲儿点头】okok,现在正是晚饭时间。

【刘帆严肃脸】政治觉悟要提高,小哥年纪还太小,吃喝本身瞎胡闹,反腐倡廉最重要。

【江离轻薄样儿】弟弟你呀不知道,我的魂儿已出窍。一咬牙来一跺脚,山珍海味任你挑。

【刘帆噘嘴】弟弟我减肥最重要,管你舍不舍得扔钞票。

【江离涎下脸】哥哥我饿得嗷嗷叫,为你不怕跟着把肉掉。

【两人相视,歌曲响起,《在那些cj滴地方》】

【江离温柔】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吧……

【刘帆点头】好的,听你痛说革命家史。

【江离晕】泡你可真不容易,我们小攻的招数几乎没你不知道的。

【刘帆不耐烦】好啦,别废话了,我都要冻僵了。

【江离屁颠屁颠】这就走,这就走,我把手机关了,今晚不接电话,专心陪你。

【刘帆斜眼睨他】不必,哼哼,手机响叮当,男儿当自强,挣不来百万块,不和你进洞房。

【江离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啊!!!

台下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经久不息。

文渊绽开笑容,忽然发现脸上湿漉漉的。

小雅幽幽道:“这出戏,我看到的是你和江离的表演。”

嫣嫣拍手道:“小受简直是渊哥哥的化身,姓刘的再怎么演也演不出渊哥哥的聪明韵儿。”

叶环鼻子发酸,转过身去,不停眨眼睛忍眼泪。

能做他弟弟已是莫大之幸,从来不敢奢望与他双宿双飞,但是如果可以进行交换,情愿用所拥有的一切,换取舞台上的小攻角色。

爱之入骨入髓,也如那剧中台词,超越哲学诗歌神话,亘古不变,亘古永恒……

江离,我嫉妒你,你是他的全部!

古岳,我也嫉妒你,你敢追求他!

我他妈是大怂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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