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在过去的近十年中,林锡曾经无数次从自家公寓的窗边眺望这一片安宁平静的别墅区。甚至就在半年前的某一天,他还暗自地想过,大概过几年自己就可以在偏外侧的地方买下一栋,也算是圆了一个短期的目标。但是……
即使往前倒数一个月,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住进了蓝山别墅区。
将柔软的白色羽绒被掀开，整个房子里全是如同春天一般的温暖。林锡伸手摸了摸一旁明显已经冰冷了一段时间的被子，只是愣神了半晌，就下床开始洗漱。
黑色的碎发因为很久没有修剪过，不知不觉中齐到了耳后。拿了一个塑料小皮筋将长发扎在了脑后,林锡鞠了一捧清水扑打在脸上，略带寒意的温度一下子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穿着一身米色的居家服，林锡抬步出了浴室。刚下楼,一眼便看见了棕黄色的木桌上,那用盘子倒扣着的早餐。走近一瞧,林锡拿起了压在瓷盘下的小纸条,低声地念着：“我去百林电影节了，早餐记得要热,录音笔你自己处理？嗯？录音笔？”
林锡猛地垂下眸子,视线一触及到白瓷盘旁的黑色录音笔，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过了近一个星期，欧诺还是决定将这个交还给自己了吗……
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林锡摇摇首，再也没看那录音笔一眼，反而是端起了早餐转身就走。穿过一道米褐色的圆形拱门，便进了温馨简约风的厨房。将早餐加热，林锡一边倚着浅蓝色的橱柜，一边好笑的勾起唇角。
透过纸条上那遒劲有力的字迹，他仿佛看到了对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写下了这行字。摸了摸下巴，林锡微微眯起眸子，脑中开始思索：百林电影节是要维持几周来着……
并没有思考太久，“叮——”的一声很快从微波炉中响起。在餐桌旁飞快地解决了早餐，林锡这才恩赐一般地将视线落在了那个存在感全无的录音笔上。抚着那小巧的录音笔，林锡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名字。
“喂，林锡，有什么事吗？”
从餐桌前起了身，林锡一边将碗筷从桌子上收拾好，一边走进了厨房。
“许棋，很久没有联系过你了，听说你去了天语。”
林锡的话非常直白，甚至有一种隐隐的讽刺的意味。这话听在王方这种粗心大意的人的耳中，恐怕只会一笑而过，但是听在心细的许棋耳中，只会让他沉默。
当林锡将碗筷全部放入了水池中，又回到了温馨的客厅时，这才听到许棋斯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谢谢你的关心。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着对方平和清淡的声音，林锡稍稍勾了唇。和这样聪明的人说话，即使直白狠厉，对方也会笑着接受，完全没有撕破脸皮的忧虑。
“不知道你现在在天语，怎么样了？”
没有直接回答林锡的问题，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敲打声，许棋清爽的声音也夹杂着传了过来：“没想到你会这么关心我。”
林锡从桌上拿起了小巧的录音笔，在空中一抛一下地把玩着。他抬了步子走向了客厅旁的落地窗前，然后蹲下了身子，看着地板上的几盆精致的盆栽。
“毕竟相处了几个月，我对你还是有点感情的。”林锡伸手抚着垂拢下来的绿叶，面容上带着一丝平淡的微笑。
“能够接到你的电话，我也感觉非常荣幸。听说《引歌诀2》已经成功申报了天x朝群星大奖的最佳男主角，真是恭喜你了。”
“谢谢。”拿起窗旁地面上放着的小喷水壶，林锡一边浇水，一边说道：“听季成书说，你现在是秦茹的经纪人了。看来你在天语的日子，应该过得挺舒心的。”
许棋并没有回答。
林锡也没在意对方的沉默，他又换了一个盆栽浇水：“按照这说法，你应该算是天语的顶级经纪人了吧。哦不对，还有潘伦在你头上啊。”
电话中，林锡的声音中忽然带了一丝遗憾的轻叹，但是灿烂的阳光下，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却是清雅的笑容：“虽然潘伦现在手底下并没有艺人了，但是……看样子你的位子也不是那么稳啊。看在我们相处了几个月的份上，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潘伦最喜欢将别人打造好的艺人挖角了。”
电话那边，原本一直作响的键盘敲击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不过多时，许棋诧异的声音传来：“潘总是我的前辈，我一直很尊敬他。想必是林锡你误会他了吧。”
林锡却没有揭穿：“哦是吗？这也是我听别人说的，可能是谣言吧。”低低地笑了一声，林锡敛下眸子，看向了左手掌心里那黑色的录音笔。唇边还带着笑意，眼底却变为了一片冰冷。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电话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就在许棋打算再开口询问对方的意图时，他忽然听到那个形容轶丽的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音孔中传出：“我这有一个不错的音频，你要听听看吗？”
一种没有缘由的诡异预感忽然出现在许棋的心中，他怔了片刻，便立即回过神来。不过五分钟，他的邮箱里便出现了一个大小约10m的音频文件。屏幕的光源在许棋平滑的镜片上泛起了一层冷光，为他平凡的五官增添了一种冷厉的色彩。
他快速地接收文件，然后戴上了耳机，点开文件收听。
不过三秒，那握着鼠标的右手猛地一紧，无法掩饰的惊诧震骇的神色出现在了许棋的脸庞上。但也只是一瞬，他便立即又恢复成了往常温和淡然的模样，只有死死紧握着鼠标的右手，透露了他波澜起伏的心境。
而隔了小半个b市的蓝山别墅区里，林锡却没有再去在意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到底给别人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对着光滑的镜子，将头发梳理整齐，套上了一件厚实的小棉袄后，林锡便出了门。
王方穿着一件明显大了几码的羽绒服，靠在白色的保姆车上耐心地等着林锡。忽然听到一道低闷的关门声，他立即抬首向来人看去。这一眼，就让他不停对着手心呵气的动作停滞住了。
林锡迈着修长的腿走到了镂空雕花铁门外，见到王方这副呆傻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不过多久，王方便立即回过神来。他吞了口口水，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小声地问道：“老大，你最近是不是偷偷跑去……咳咳了？”一边面色尴尬的说着，王方一边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林锡刚将车门拉上挡住了最后一丝寒气，听了王方的话，他不由一愣，奇怪地看向前座神秘兮兮的人，问道：“什么咳咳了？”
“……就是……就是整容了啊！”
“……”
林锡嘴唇微微抽搐，过了许久，才无奈地笑着反问：“你觉得我需要去整容？”
王方扭开钥匙启动车子，一脚踩下离合器，车子便慢慢地加速向前。
听着林锡的话，他委屈地小声说道：“确实不需要……可是老大，你看上去和几天前真的好不一样啊。就感觉……好像是突然之间容光焕发了！对，就是特别有精神的那种，感觉倍儿水灵，好像被什么滋润过一样。”
“……”忽然感觉某个隐晦的地方一阵刺痛，林锡精致的面容猛地一黑，冷声喝道：“闭嘴。开你的车去！”
“qaq是！”
他到底又说错什么话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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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宜人的气息透过两层真空飞机舷窗，直直地窜入了林锡的心中。刚一下飞机，他便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空气中散发的沁甜花香。与还在飘着细雪的b市不同，阳春三月，g市早已入了春，蓝天白云，令人陶醉。
林锡忍不住闭上了双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似乎还能嗅到雨后泥土里泛出的腥涩味道。唇边绽放出一抹愉悦的淡笑，林锡还没抬步，忽然便听到了一个精神抖擞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小林，你傻站着干什么，热晕了啊？”
吴震上下打量了一眼林锡裹得紧紧实实的衣服，又开口调侃：“早就让你换上春秋天的衣服了，你这是在g市，穿成这样是要给我们剧组丢脸啊！”说着批评的话语，吴震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这个别扭的小老头双手别在身后，站在林锡的身边，却也只齐到他的鼻尖。
被吴震这么一说，林锡似乎这才感觉到外界略显炎热的温度。他忍不住将上衣拉练向下拉了一些，无奈地低头对吴震说道：“吴导，您这不该同情一下我吗？这要是把我热得中暑了，接下来三天的宣传活动，您从哪儿找一个楚歌出来啊？”
“好啊，你小子还记得楚歌？！我还以为你大包小包的，就是来度假了！”一提这个，吴震立即气得眉毛倒立。他怒气冲冲地伸手指向了一旁的王方，只见后者一脸茫然地抬首看着林锡和吴震，左手一个32寸的大行李箱，右手又是一个28寸的行李箱。
林锡还没开口为自己辩解，一道低柔妩媚的女声便在他的身后响起：“噗，吴导您就别逗林锡了。这要真把人家给气跑了，要不您今天下午去客串楚歌去？”
“好你个小妖女，这是要和楚歌联起手来欺负我老人家了是啊？哼，我告诉你们，今天晚上你们都给我睡标准间去！”
林锡闻言立即无辜地瞪大了双眼，高举双手作投降状，道：“别别，这是叶姐说的，和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音刚落，叶伊伊妖娆的桃花眼倏地睁大，毫不留情地给了林锡一个血淋淋的眼刀子。
“吴导，我们睡总统套房去，让林锡睡大街去！”
“好！走！”
“……”
林锡自然不可能真的去睡大街。就算是他乐意，遍布了神舟大地大江南北的天仙配们，那也是绝对不允许的。踏上g市的土地不过一个小时，刚将行李放在了酒店里，林锡便与剧组人员一起到了g市大礼堂开始了《引歌诀2》全国轮回宣传活动。
舞台上，全国首轮电影宣传活动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已经开始。王方躲在了厚厚的红色幕布后，偷偷摸摸地看着观众席上黑压压的人头。
与王方想象中的不同，整个观众席上几乎都是超过30岁的影迷。他还记得之前跟在林锡的身后参加《暗战》宣传时，一般会到达现场的都是20多岁的年轻影迷，像今天这样的真的是从来都没见过。
不过两个小时，《引歌诀2》的第一路宣传交流互动非常顺利地结束了。活动全程中，整个大礼堂哭都响彻着观众们兴奋激动的叫声、呼喊声。甚至不时能听到几句撕心裂肺的“楚歌”和“步初初”，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尖锐地穿破众人的声音，传入林锡和叶伊伊的耳中。
玩了几个小游戏，抽奖赠送了电影首映票，林锡刚从舞台上离场进入后台，便见到了满脸困惑的王方。坐在靠近舞台的折叠椅上，见到林锡回来了，王方一边挠着头，一边奇怪地问道：“老大，为什么我看到这么多的……大叔大妈来参加宣传活动啊？不是一般都是年轻人，才会对这种电影宣传活动特别热衷吗？”
还未从大礼堂离场的男男女女们纷纷膝上中了一箭。
林锡坐在了化妆镜前，任剧组随行的化妆师为自己卸妆。听了王方的话，他不由轻笑出声，问道：“王方，你还记得我们电影叫什么名字吗？”
王方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引歌诀2》啊。”话刚落下，他就回过神来，又补充道：“可是老大，这和影迷有什么关系吗？”
林锡无奈地摇首：“这是第二部。所以今天自然会有不少对《引歌诀》念念不忘的影迷，前来参加活动。”看着王方恍然大悟的模样，林锡又笑着问道：“对了，明天的行程你有和副导演再确认一遍吗？还有下一个城市的宣传活动，记得查一下那几天的天气以及……”
“老大，这些我都准备好啦！”王方兴致冲冲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质封面小本子。一边翻着，一边自信满满地说道：“s市的天气情况，交通拥堵情况，以及当日的……”
耐心地听着王方一条条地念完，林锡抬了眸子，透过干净反光的镜子看向王方。只见后者已经将小本子收入了包中，挺着小胸脯，一副等待表扬的神情。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林锡故作严肃地说道：“王方，你还忘了一个最重要的。”
原本得瑟的王方一听这话，顿时一傻：“诶？！还有什么？”
“立即将你带来的两个行李箱，给我压缩成一个。小心下次再让吴导看到，他老人家直接将你打包送回b市去。”
“是！”
横亘在城市内部的几座大山，在漆黑宁静的夜色里，仿若几面深沉的幕布，将整个g市与外界隔离开来。月还未曾升起中天，寥廓的天空上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没有精神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林锡刚拿出手机发了几条短信，剧组的大巴车就稳稳地停在了酒店前。刚从温暖的车内出来，林锡便感受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凉爽夜风。并不寒冷，反而让人觉得格外清凉舒心。
剧组人员三三两两地进了酒店，林锡刚抬起步子，忽然便见到一个绰约优雅的身影走向了自己。道路两遍晕黄的灯光下，叶伊伊明媚漂亮的脸蛋仿似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轻纱，看上去多了一丝女神般的神秘。
“天气不错，一起散散步吗？林锡。”
看到对方妩媚清丽的笑容，林锡只感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几个月一起从乐天影视城走向酒店的夜晚。
他微微颔首，轻笑道：“好。”
温柔如水的夜色下，昏黄色的灯光将两人颀长的身姿照射在干净的砖石地面上，拉长成两道长长的影子。酒店附近便是一座大山，在夜晚呈现着迷人的黑色，走在小道上似乎还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和花草间的虫叫声。
“我记得，你今年好像22岁了吧。”
林锡点点头，笑道：“是。刚过了年，确实是22岁了。”
叶伊伊只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连衣小短裙，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裸x露在微凉的夜风中，看上去十分高挑时尚。
“唉，果然是常见后浪推前浪啊。我今年都奔四了，年轻还真是好啊。”
林锡闻言不由轻笑出声，他挑起一边的眉毛，笑着反问：“叶姐今年才30，这也算是奔四了？”
叶伊伊一乐：“行了，别调侃你叶姐了。我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争了。”
见着叶伊伊这副自我调侃的模样，林锡好笑地勾了唇，却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还记得五年前，叶伊伊就一直自诩不再是18岁的年轻美少女了。没想到了现在，居然直接就给自己定义成老人家了吗？
还真是够霸道的脾气。
慢慢地散着步，皎洁如华的月色终于透过那层叠连绵的群山，将清辉徐撒在这片大地上。行人道的一旁正是一片清澈的人工湖，月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如同璀璨的宝石一般吸人眼球。
光是在这种迷人的环境中漫步，就让林锡觉得神清气爽。他刚转了头看向这片小湖泊，脑子里还在思考湖中会不会有鱼，一道柔媚的女声便在身旁响起：
“林锡……你是不是和欧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