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疾
“我已被判了无期徒刑,就算是保外就医,也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吧?”他有些怀疑哥哥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正在进行,狐疑道。
也许光看着他在监狱里受罪在疗养院发疯还不够过瘾,又也许是腻歪了,想要弄点新的把戏出来。其实那两年把高澄软禁在地下工厂的时候,他也会常常动些脑筋,想出一些新鲜玩意来折腾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哥哥,借以获取控制欲的满足。
高澄戴着口罩,看不出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有些轻蔑和不耐烦,“我就是法律,法律就是我,我叫你出去,你就出去,没人能阻挡。”
果然,高澄不但把他接了回去,还让他以活人的身份出现在内部人员面前,而不是他原本想象的秘密关押。高澄对外的说法,也是他的病情好了大半,住在疗养院里对精神不好,所以回家休养,倒也不限制他的活动,一切还跟他入狱以前差不多。
高洋从各个渠道知道,再过两个月,某某大就要召开,会议结束就将更换新的领导班子。两年前,任国家元首的父亲高欢突发急病,猝死在了任上。因为还没有到下届选举的年限,所以身为zz局委员的哥哥,在经过看不到的斗争之后,以强有力的手段得到了代元首的位置。这两年来排除异己,联合同党,已经将d内外整合成铁桶一般。只要不出意外,在两个月后,哥哥就将成为名正言顺的元首。
这两个月里,高澄的确是日理万机,忙的可以,很少会出现在高洋面前。可他的气色的确在一天天变差,嘴唇的颜色也隐隐泛着青紫。听办公厅主任说,他最近很容易疲劳,有时候看着文件就能睡着。可高洋从保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说他半夜里会烦躁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失眠,起床时会出一身虚汗。
两个截然不同的消息,看似矛盾,但是在外人眼里,其实没什么区别。应该是他年纪太轻,在这种重大事件之前心中压力很大,加上劳累,难免会有些不是。高澄大概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并不叫人来给他检查身体,继续忙碌着。
高洋算着日期,从注射药剂到现在,刚好过去了二十四个月,按照博士的说法,这个时候应该开始发作了。这样看来,的确是病态的表现。只可惜一贯逞强好胜的哥哥从来不在意这些看起来不大的征兆,对此毫无警觉。
在距离开会还有三天的时候,高澄难得地和他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只不过高澄看起来心情还是很差,吃了没几口,就吃不下了。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高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水,装作关心的语气问道。
高澄摆了摆手,没有回答,捂着心口,皱眉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冲进了洗手间。随即,里面传来剧烈呕吐的声音。
高洋本能地想要进去看看,但是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激动,还有得意。他等到高澄吐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时,才按铃传来保姆,去洗手间伺候他洗漱,又搀扶回卧室休息。
到了入夜时,保姆过来说,首长要见他。
他去了卧室,高澄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气色仍然没什么好转。台灯昏黄的灯光映在他那张平静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依旧锐利明亮。
“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最近躺着睡不好,老是半夜里憋醒,喘不过气来,只能坐着才好受些。”
“母亲有心绞痛,你的心脏也不算太好,前几年不是发作过一次还住院过嘛,现在……”
“呸!你要真是我弟弟,那两年在那里你就不会那样对我!”
高澄骂道:“我和你本来无冤无仇,你倒好,想出那么多下作玩意儿折腾我。用飞镖射得我昏过去,大冷天的用水泼醒我;我发烧了你说给我治病,却用小刀割我手腕说是给我放血治病!还把我吊了两天两夜弄得韧带撕裂肌肉拉伤,疼得我旧病复发喘不过气来,吐了一大摊血,差点没死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还有脸说我们是兄弟!”
高洋听他提到这些往事,心中不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越发兴奋了。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地下室里的情形,那满墙的刑具和s姆工具,以及高澄被他用各种器物塞入体内时,所发出的惨叫。还有被异物撑破撕裂的穴口,被强行挤出后还染着血迹的高尔夫球。
从博物馆里拿来的古代女子专用贞操带,强行锁在高澄的下面,又强行灌下促情的药物。□不可控制地胀大后,却根本无法发泄。金属制成的枷锁把他那可怜巴巴的小兄弟挤得差点没废掉,后面的囊袋也在长时间的束缚下肿胀发亮,无法挣脱禁锢而被挤压得变形……那时候的大哥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翻滚,一阵阵惨叫充斥着他的耳膜,叫他撸着自己的管子,一晚上兴奋得喷了好几次。
不过即使痛成那样,高澄也没有如他所愿地跪地求饶,甚至连一点示弱的表现也没有。无论是**上的折磨还是性方面的羞辱,都无法让这个倔强的男人有任何的屈服和崩溃。
两年的时间,如果换成他被这样对待,肯定早已发疯,可高澄居然挺了过来,顺顺利利地从那个地下室走了出去,走到最高的位置上,同时把他送进了监狱。按照高澄在他被审判后推上车准备送到监狱时的最后一句话来说,就是他终于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高澄看到他的缄默,愈发生气,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番。可是他仍然毫无反应,好像一根朽木,根本不知道荣辱,也根本没有自尊,对这种人讲理和教训,都是对牛弹琴。
气喘吁吁地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手捂着胸口足足捱了好几分钟,脸色这才稍微正常了一点。痛过一阵之后,高澄的气势也不像刚才那样汹汹了。那双微微闪着水光的眼睛,隐约有几分虚弱的柔和。
高洋向前走了几步,望着他,突然跪了下来。
“你,”高澄很意外,用暗哑了的嗓音问道:“你干什么,我又没叫你跪。”
“对不起,大哥,我错了。”高洋仿佛又变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偶尔犯了错,都会战战兢兢地认错,丝毫不敢抵赖。
“你还知道你错?”高澄依旧是鄙夷的眼神和嘲讽的语气,但太熟悉他性格了的高洋,知道他其实气头过去了。
“这两年来我被关在监狱和疗养院里无所事事,每天想到过去,都忍不住后悔。还以为哥哥再也不要我了,不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在那个满是疯子的地方。可没想到,哥哥还肯接我回来,我要再不知道悔过,就不是个人了。”
高澄神色渐渐缓和,虽然没有叫他起来,但是看着他的眼神里还是浮现出了一点类似长辈的关爱。
“为什么,肯接我回来?”不等高澄说什么,他主动问道。
“因为当年父亲出事,危机时刻,你肯顾全大局放我出来,而不是自不量力地自己去争那位置。”高澄的回答很干脆。
是的,那一年深秋,父亲去世的噩耗传来,他当时还在d市的地下工厂,禁锢着哥哥。他知道这种时候想要那个位置的人很多,他们兄弟无论是谁出去,都是被枪打的出头鸟,毕竟年纪太轻,资历太浅了,不能服众。放哥哥出去,若成事,等于为他做嫁衣,暂时帮他保管那最高权利,日后方便移交;若不成,那他再联合母亲的家族势力反扑,借口为哥哥报仇,到底也还有几分胜算。
大雨倾盆,院子外停了一支车队,穿着草绿色服装的军人在大雨中笔直地站立,护送这里的重要人物回京。高澄穿上笔挺的军装制服,遮掩掉了身上新新旧旧的伤痕,将军帽戴正,并没有让身边的卫士给他打伞,连道别都没有,就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他知道高澄这一去要么成功,要么败亡。可他不需要他的践行,高家的男人,即便死于铁血战场,死于云谲政坛,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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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高澄不至于那么天真,真以为两年前他放走他只是顾全大局,为了家族利益作出的选择。真那么天真,只怕活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倒在通往最高权利的台阶上,被人践踏为枯骨了,绝不会坐在今天这样的位置上。
因此他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与坐在沙发上的高澄对视,一言不发。
高澄脸上的温情之色也就是出现了一瞬,就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笑,还有洞悉他内心深处的锐利目光。
尽管这两年来他每次出门和出镜必然都是衣冠齐整的,无论是军装还是西服必然是一丝不苟的,可现在在卧室这个真正私密的空间里,他仍旧穿着以前喜欢穿的白色衬衫,袖子松松垮垮地卷起,领口向下一连三个纽扣都没有扣上,随意敞开。里面并没有背心,洁白的肩颈显露无遗,只是令人遐想的锁骨窝里被灯光的斜照遮出一小片阴影,平添了几分神秘和阴郁。配合着脸上的表情,俨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黄雀,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你的本事,距离躲过猎人的枪口还差了那么一点,两年前不合适,现在也还是不合适。”
“大哥,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是一千一万个及不上你,你真的可以放心。”他毕竟还是见了大哥这样的表情容易打怵的人,何况他内心里的秘密真的被高澄轻易点破,他不心惊胆战也难。如果还没拖死高澄,自己先被高澄秘密处死了,那这几年来的秘密经营和忍辱负重也就白费了,他真的不想死。
高澄并没有穷追猛打继续为难他的意思,只是从旁边的茶几上端起一杯水,从自己的衬衫上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塑料盒,打开,捏着两粒绿豆大小的黄色药丸放进嘴里,和水服了下去。他猜到,这应该是一种护心的药物。哥哥的病,应该距离彻底发作很近了。
高澄放下水杯,呼了口气,沉寂了一会儿,手指探入自己的衬衫敞口里,轻轻摸着自己的心口,若有所思。良久,叹道:“你给我打的那一针,效果应该快出来了吧。现在每一天我都很难熬,痛起来的时候真想睡过去,可是想到你,想到高家,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高洋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上也挂上了应该表现出的担忧和关切。
可高澄向来不喜欢惺惺作态,更不愿意配合他继续演绎兄友弟恭的温馨戏码。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虚伪的面具,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取代我的位子吗?小心跌个彻底,到时候就再没人能拉你上来了。”
说罢,他从沙发上缓缓站起。如果是往常,他生气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慢悠悠的动作。高洋很清楚,他的心肌缺血已经很严重了,到了眩晕呕吐的地步,甚至有端坐呼吸的征兆,一旦起身过猛动作过大,都会发作,说不定会瞬间晕厥。以前无所不能的哥哥,现在已经是只纸老虎,尽管在新闻里出现时还是那样淡定自若,但这已是日落西山前的最后光明。
他走到高洋面前,抓住弟弟的头发,迫使弟弟抬头和他对视。“还有三天。若是开会之前我死了,你就没法翻身了。若能捱过这个时候,我会在大会之后给你一个新的机会和职位。你应该祈祷我多活个一年半载,把你扶持到位了。到时候我再死,你也可以顺利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