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祸
高洋承认,在听到这段话时,他的心中的确有那么片刻的后悔,不过后悔的不是给高澄打针,而是早了那么些。若晚一年,高澄给他“平反”,让他从返政坛,到时候他再取而代之就容易许多了。
高澄若知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必然要大骂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不过骂完也就完了,也许是碍着彼此的兄弟身份,血管里流淌着的同样基因,他还不至于真的杀掉他。
人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可以赖活着,只要抓住机会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高澄,自从被他注射了那个慢性死亡,令心脏慢性纤维化的针剂后,就再也没有希望了。未来的z国,将会是他高洋的。而曾经光芒耀目的高澄,注定坠落于滚滚历史长河之中,彻底陨灭。
高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就在这次谈话之后的第二天,院子里突然来了很多人,不等他穿好衣服就把他拉扯着出去坐了车,目的地,是**。
等他进入医院后方那栋神秘的,外人不能擅入的大楼,电梯门打开,走廊里站满了政界要人,警卫人员齐整肃立,将这里严密警戒起来。他被簇拥着进入了那间特殊病房时,看到的哥哥,已经浑身插满管子,呼吸机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噜噜作响,令他的心缩成一团。
走到近前时,他注意到,高澄的衬衫被全部敞开了。大概是发病太急,以至于没有更换衣服,就直接送到了病床上。刚才在门外时,心外科专家组已经向他汇报了高澄的情况,心脏下壁和后壁大面积梗塞,病情危重。既不能手术,也不能有任何搬动。现在只能做输液,输氧和止痛的医疗措施,待病情稳定再说。
鼻子里插着呼气管,连接呼吸辅助机。胸口和腹部也满是细细的导管和连接线,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慢慢走动着峰谷一样的心电波。他在地下工厂的两年里,稍微学了一点相关知识,能看得出,高澄现在心律不齐,仍在危险期。
他还未苏醒,胸廓微微起伏,手脚偶尔会抽搐一下,脸色更是白得骇人。
高洋看了一阵,伸手握住他那只冷冰冰的,满是冷汗的手。又弯腰凑到他的胸口,好像在听他的心跳,其实,却是用脸颊轻轻蹭着他那光洁细腻的皮肤,在别人的视线被阻碍的情况下,在他的胸乳处轻轻地吻着。
“不要现在死。死之前,再让我干一下,最后造福我一次,好不好?”
以旁人听不清的声音,高洋在高澄耳畔轻轻说道。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沉,夜幕降临,医院的走廊里依旧灯火通明。前半夜的时候,还有很多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到了后半夜两三点钟时,总算是稍稍安静了一些。根据医生的说法,虽然还没有苏醒,也没有脱离危险期,不过心律比白天时稍微正常了些,不似白天那样危重了。
守候了大半天的政要们陆续离去,离开前依次到了高洋面前慰问——既然病人还昏迷着,那么慰问家属也是一样的,也就是个形式罢了。高洋心里很清楚,虽然这些政客们表面上一片和气,实际上一个个在熬资历的过程中望眼欲穿,巴不得上面的人一个个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下去,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依次递补,少一个人,就多一个升官晋级的机会。指望这些人有正常的悲伤和担忧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在做戏,他也是,都是政治舞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罢了,围观的观众就是全国人民。当然,戏台上的光鲜往往虚假,幕布之后,藏了不知道多少肮脏龌蹉的勾当。他一直觉得,哥哥太过真性情,太过直率霸道,不是一个国人眼里和传统政治里所需要的那种中庸之道的君主和厚黑领袖。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其实,高洋一直想要取而代之的原因,并非仅仅是对哥哥的不服气和自己的野心作祟,还有一条不可说出的原因,那就是他对哥哥深刻到骨髓里的占有欲。
他觉得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和回忆,莫过于小时候和哥哥在北海公园里捉蝴蝶放风筝,一起荡着双桨尽情歌唱的时候。那时候的哥哥还没有接触政治,眼睛干净的就像那个年代毫无污染的蓝天。后来步入政坛,哥哥变得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暴躁,虽然始终未曾沾染阴谋的味道,但是眼睛里的柔和和快乐之色,已经很难看到了。
也许离开这个戏台子,哥哥还有希望得到快乐,回到以前那样。如果他有机会能够独占哥哥,就像金屋藏娇那样,后半辈子的每一天都回到那人身边,都感觉着那人的等待,然后一起厮守,该有多么幸福?
但是,童话毕竟是童话,不会存在于现实之中。他试验了两年,也没有办法让哥哥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既然这样,那他也没必要等待。既然不是他的东西,不如干脆毁掉,也好过让他人得到。他无法忍受哥哥会有新的爱人出现,无法忍受别人占有哥哥,就像夺走他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既然不肯活着听话,那么,就去死吧。他将针头扎进高澄的静脉血管时,慢慢推动活塞,心中喃喃的,正是这句丧心病狂的话。
母亲和弟弟们实在熬不住,在天亮时陆续回去休息了。高洋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依旧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并且拒绝了他人请他去隔壁的休息室睡觉,只是一味枯坐着。
他就知道,高澄不会熬过这一关的。国内最优秀的心外科教授所组成的专家组,也无法挽救高澄的性命。两年的慢性侵害,现在已是病入膏肓。他要随时关注着,看看高澄什么时候能醒,以免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上午,突然铃声大作,又是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医生焦急的吩咐声指挥声。高洋没有进去添乱,只是坐在外面侧耳倾听。果然,过了不久,里面隐隐传出电击的声音。他握住了椅子把手,自语道,难道真的没用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骚动平息下来。一度出现心跳骤停的高澄又被抢救回来,只是情况更加糟糕,已经开始有肾衰竭的迹象了。
日落,入夜,残月西沉。高洋从长椅上睡醒,扳着手指算算,又过了一天。高澄说的三天时间,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二十几个小时罢了。好像死刑犯等到黎明时的押赴刑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难熬。
清晨,窗外阴天,灰蒙蒙地下起了小雨。高洋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高澄苏醒了。只不过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更坏的消息,他已经出现了肾功能障碍和凝血障碍,如果继续恶化下去,要不了两天就会扩大成多发□官衰竭,必死无疑。
高洋走进病房时,隔着帘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因为还插着呼吸管的缘故,喘息声也格外粗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极大的痛苦,都要用掉很多的气力一样。
脚步顿了顿,伸手拉开了帘子。眼前的情形比前天晚上还要糟糕,他看清楚高澄的情况时,甚至觉得高澄还不如干脆一睡不醒算了。
洁白的床单上血迹斑斑,因为不能搬动身体,所以没法更换,他只能躺在这样脏污的床上。微微摇着头,神情痛苦而烦躁,脚部浮肿,连原本纤细秀美的脚踝处也开始肿胀了。
他浑身惨白得不像活人,鼻子里在缓缓淌血,插在里面的呼吸管里也有不少鲜血渗入。护士怕这样会阻碍了他的气道,准备给他换从喉管里插入的管子。可是他看到了高洋,原本迷茫失神的眼睛里总算出现了一点光芒。他摆手制止护士的动作,显然他还想和弟弟说话,一旦插了管在嘴里,就再也说不出了。
“唔……”
高洋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怕脏,就直接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他,并不说话。
因为凝血障碍,他开始有全身出血的症状,所以要持续输血,才能维持体内的血液数量。透明的输液软管绕过他的手臂,针头插在他的臂弯里,黑红的血配着苍白的皮肤,很有几分不祥的气氛。
“弟……”那只凉冰冰的手朝他抬了抬,这个称谓,似乎他好几年也没有听过了。
他握住高澄的手,抬头看着旁边架子上悬挂着的血袋,忽然笑了,“哥,怎么不输我的血,别人的血没用,输多少流掉多少,只有我的血才能留住。”
“呵,你的血,灵丹妙药吗?”高澄难得看到他幽默一次,虽然没什么笑果,但还是配合着笑了。
“我们是亲兄弟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分不出彼此,血也是一样的。”
高澄扑哧地笑了一声,即使这样的动作,也让他鼻子里的血喷出了一些,护士连忙用纱布帮他擦拭。他倒也不以为意,不像高洋出现之前那样痛苦烦躁了。“臭小子,小黑皮……虽然,还爱说谎,可我听着开心……”
这熟悉的绰号,似乎有二十年没有再听到过了。大概是人之将死,会想起很多差不多遗忘的往事,因此这个早已被他丢在脑后的亲昵称呼,他又拾回来用了。既然他这么温情,高洋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于是也配合着兄友弟恭。“你还难受的话,就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你就行了。”
“哪里睡得着。”
高洋看到他的嘴唇全部干涸开裂,想到他不断失血应该很渴,于是端起旁边桌子上那杯早已冷掉的水,想要喂给他喝。
护士连忙制止。理由是从昨天到今天,因为肾衰竭无法排尿,前后进行几次导尿都失败了,现在膀胱充盈,要再喝水,只怕更加严重。
听护士说到这里,高澄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微胀的小腹,“活人快要让尿憋死了,你就笑话我吧。”
高洋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笑得开心,是一贯逞强怕自己看到他的虚弱一面呢,还是借着调侃来回避与死亡相关的话题呢?
“不行,再试试吧。看着你难受,我也不好受。”高洋对护士做了个手势。护士很快端来了相关器械。消毒药水纱布棉球导尿管血管钳和注射器等物。另一名护士消毒戴手套,准备完毕之后来到床前。
护士给他脱裤子的时候,他微微蜷曲了一下,头侧向一边,似乎想要回避。虽然失血很多脸不会红,但他显然不想在高洋的注视下进行这项尴尬的治疗。
高洋突然觉得这样很有趣,索性一伸手,就将他的裤子脱了下来。看他里面仍然穿着内裤,索性操起剪刀一剪子下去就把内裤剪开,从他的胯间扯落了。
“她们都不行,换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