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深
等许澄醒来之后许璟就不见了。
他妈妈坐在病床边，以一种极其慈祥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他，却让他毛骨悚然。
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一条被丢入沙滩上濒死的鱼。
他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怔怔的醒过来一段时间后，脑后的疼痛开始刺激着他，太阳穴一跳一跳，他看着母亲的脸，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许璟呢？”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许澄瞪大着眼，身体开始颤抖抽搐，他开始剧烈的挣扎，李慧瑶叫来了医生，替他打入了镇定剂。
他昏昏沉沉的躺着，脑袋就像几万根针似的在扎，他想动弹，可是身体却那么沉，他绝望崩溃，不停的想着，他要出去，他要去找许璟。
可是这一切却只是空想。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招致了这个无法承担的后果，在彼此都还青葱的年纪里，划上了狠狠一笔转折的裂缝后，只剩下了无条件承受的权利。
……
许璟被他妈打了一巴掌，他觉得他自己死定了，他心里惧怕李慧瑶，李慧瑶让他滚去了许奶奶那里，一开始他还以为母亲是让他呆在奶奶家里，不再回来了，可是后来，他才意识到，李慧瑶的狠心。
他的母亲是真的想让他一辈子都见不到他哥的。
李慧瑶读书时代曾有过一个至好的朋友，现在定居在英国，偶尔也会有联系，当天晚上她就打通了那个远在异国的朋友，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询问了当地的私立中学，说是要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到国外镀金去。
她做这些事时，许迎仁也在她旁边，许迎仁一向偏爱于许璟，当然虽不愿意让许璟去那么远的地方，可但凡他说一句话，李慧瑶就像个泼妇嘶声力竭的咒骂他又或者咒骂许璟。
那时，许迎仁知道了，他的妻子是真的对自己的小儿子厌恶至极了。
这件事闹开后，许兰兰也过来了，她一开始也是劝李慧瑶，可后来渐渐发现没办法劝动时，她也不再说话了。
李慧瑶为许璟办了退学手续，又做了一些出国留学的事宜，因为是去私立的中学，所以只要有钱就可以了，李慧瑶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她也不管日后的生活打算，现如今的想法就是把自己这个小儿子有多远就送到多远去。
……眼不见为净。
李慧瑶把许璟送去机场，临走时，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许璟，把生活费给他，又把所要去往的地点给了他，机场里有许许多多离别伤感的情景，而就他们这里最冷清，许璟已经比他的母亲要高出很多了，他背着自己的包，带了个笨重的行李箱，他放了很多东西进去，可唯一没带的却是他哥的照片。
因为，他的母亲在临走的前一晚，冲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行李箱里翻找，搜出了他哥的照片，全都撕光，那些温馨美好的可以留作念想的玩意儿，全都不配他拥有了。
“生活费我会打给你。”
李慧瑶的脸一直都跟铁皮一样冰冷，此刻她说这句话时，就像是在投射冰锥，她冷漠的看着许璟，“你想读书我会供你读，但就一点，以后别再回来了。”
许璟站在原地，他的母亲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走了。
他呆呆的看着李慧瑶的背影，他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就像是放了铅块，沉甸甸的哽着，机场里人如川流，他们见过许多离别痛哭的背影，所以当人们看到在那个角落里，高大的少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时，也并无再多的关心，有的也只不过是个寥寥的眼神，见怪不怪。
我一事无成。
无法保护你，无法遵守诺言陪你终生，将所有的痛苦都让你承受，我……却像个逃兵。
而现在，我要去离你那么远的地方。
我像是个死刑犯，没有挣扎，也没有逃开，我只是害怕。
我知道，我是个懦夫，卑怯丑陋自私的人，他们都说我比你阳光自信，可只有我明白。
我没有你，一事无成。
而我现在已经失去你了。
…………
比起英国，这里冬天的气候更为阴湿潮冷，虽然没有下雪，可是许璟却觉得比下雪天还要冻人，他穿着大棉衣里面又套了羊绒衫，脖子上还围着羊绒围巾，手套口罩都带上了，身体还是止不住发凉。
他现在有点后悔没有让助理开车来接自己了，从机场里出来，许璟就被这刺骨的凉意给击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离开的时间之久，让他的身体都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
在英国的时候，他会想许澄，那种疯狂的思念让他痛苦不堪，他根本没办法让自己的思想停止住，他想喝酒的，可是酒水的钱他付不起，于是他也就打消了借酒消愁的念头，安安分分的把自己投入了学业和兼职中，让自己变得匆忙疲倦，用以来忘记许澄。
他打了的士去往了助理给他租的公寓，在国外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导演，许璟回到国内后，他的行情倒也不错，至少会有人想给他的电影投资。
其实许璟在国外也就拍过两部电影，第一部还是他的毕业作品，花费的钱很少，拍出来的效果也存有瑕疵，不过虽然是这样，他的那部电影还是被学校挑了出来，拿到学生电影展里去参选，并且还获了奖，后来还在影院里上映了。
作为学生他的第一部电影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是很不容易的，不过许璟并不觉得自己拍出来的东西好，自己电影的首映他都没去看，后来他有了灵感起了心思后，找人四处去弄投资，想法设法拍出了他的第二部电影。
那部电影比之他的毕业作品还要好，拍出来后也有人看，大概是电影里头那些真实不矫情的玩意儿触动了观众，所以上映之后反响很好，甚至还入围了一个大奖，不过可惜没中。
许璟也不在意，他只是继续构思着自己的下一部电影。
而当他在国外站稳一点脚跟后，心思也活络了，他便想到了回来。
的士开到了公寓，助理给他租的公寓还挺高档的，门外站着两三个保安，站的笔直也没有唠嗑摸鱼这些举动，环境也不错，许璟心里淡淡的想，等车停了下来，就给了司机钱，给好钱下车时，却被司机给叫住了，他转过身心里疑惑是不是自己少给了，却看司机奇怪的看着自己，“先生您多给我钱了。”
许璟接过那张钱，他才恍然大悟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多给了小费的钱。
许璟刚到公寓内，就接到了他母亲李慧瑶的电话，许璟接通后开了免提，就把手机放在了电脑边，自己则去一旁上网。
李慧瑶的声音从手机里徐徐传出，许璟已经很久没有和李慧瑶通过电话了，他们之间始终都隔着一层厚实的寒冰，许璟已经看开了，觉得他跟自己的母亲这辈子大概都没办法化开了。
这其中的矛盾，其实是有很多方面积成的，其中最为严重的大概就是在他哥这件事上，许璟出了会儿神，没有听到李慧瑶前边讲的话，所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别去找你哥，他现在很好。”
许璟心里嗤笑，没有我，许澄他会好？
他不认同他妈妈说的话，于是便没有应答，只是听完了李慧瑶的话后，主动按了挂断。
他住的公寓还是挺高档的，里面的装修都很精致，可是许璟却并无多大喜爱的感觉，大约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冷清的厉害，在英国的时候他便是独自一人，如今回国，比起高档幽静的公寓楼层，他想要的却是人更多些的市区，热闹喧哗的地方也许才能让他感到好受些。
…………
“这是我下部要拍的电影剧本。”
一个会议室里，几个男人抽着烟，里头烟雾缭绕，许璟说了一句，便侧过身咳嗽了一声，他抿了抿嘴，指着桌上的剧本，比了个五，“我得要这个数。”
投资人哼笑了声，“五百万？”
许璟翻了个白眼，换了个腿翘起，“你在说笑吧。”
秃顶的投资人眉头一挑，“难不成许导你还想要五千万？”
许璟笑了，没说话，他扬起一侧眉毛，薄唇勾起了个欠扁的表情。
投资人冷笑，“许导你才是在说笑的吧。”
“我不会讲笑话，您要是不肯出资，我就去找别人，不过我有信心这部电影绝对能让你赚翻。”许璟一本正经的忽悠着他，那投资人表情微动，显然是被说得有些心动的，其实他是知道许璟的名气的，一共也就拍了两部电影，可两部电影都是该获奖的获，该刮钱的也刮，先前让几个投资人赚的盆满钵满，让人眼馋。
“我可以给你注资，不过关于女主角你得用我这儿的人。”
投资人最近刚包了个女明星，那女星嘴上功夫了得，把投资人哄得心肝一颤一颤的，乐呵呵的就答应会帮她弄一个女主角的戏给出来。
可是，许璟摇了摇头，“您是没看过剧本吧，我这戏啊……它没有女主角。”
关于电影注资的事商谈的并不好，许璟吸了一个多小时的二手烟，跟在几个沉着脸老板身后走了出来，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把他身边的小助理顾晨给急死了，找不到投资商，他们就没法开机，所有的事宜都会停滞，他方法看到了地狱在向他们招手。
“许导，没有钱我们该怎么办啊？”
顾晨一脸急相，许璟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等吧，你先把剧本给发出去，咱们先把演员给找好了再说，投资的事不用担心。”
顾晨还想说，可是许璟却摆了摆手，“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他刚回国，驾照还是英国的，如果要开车还得去重学。
许璟打了车没回公寓，他循着自己的记忆，说出了一个熟悉的街口，让司机开了过去。许璟下了车，就被冷空气给冻得打了个哆嗦，他紧巴巴的拢紧围巾，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从前一排一排整齐的小洋房已经都被推翻，化成了废墟，荒地上蔓延着杂草，荒地的外围被圈了起来，那是日后要建成的玩意儿，高耸入云的大楼豪华的娱乐中心还有各式各样好玩的东西，把他的家给替代了。
而什么时候拆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许璟明白，他是真的成了这个家的外人，母亲连变换了住址也不曾告诉过他。
他觉得可笑。
夜挺深了，这个城市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欢迎过许璟，潮湿阴冷的气候让许璟身体难受，早在英国的时候，因为不要命的兼职和繁重的学业，让他无法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他的肺病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根，冷气呛入了他的气管里，许璟开始急促的咳嗽，就在他似乎要把整个肺部都给咳出来后，他才稍稍停止，压抑着呼吸难受的揪着喉咙。
他发现自己找不到许澄了。
也是，他连家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