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仙（六）
应辟邪是活络性子, 见师傅说完，自己赶紧接上话茬。
“师弟太客气了。你初来乍到, 师傅又经常不在，有什么问题尽可向我们请教。”
“这是师姐笙语，用的是铃铛！”
游伶看到笙语的乐器, 嘴角抽了抽，小铃铛什么的，咳咳...
笙语笑着晃了晃手脖上的金色铃铛。“它们叫千百转。话说总算又有个师弟了，小邪每天叽叽喳喳要吵死我。”
应辟邪故意忽略了师姐的吐槽，继续介绍：“这是大师兄萧霖，刚才已经与你说过。大师兄的洞箫和笛子都吹得极好, 他手里的那柄玉笛唤做寒魄！别小看它，那可是从不化峰底的彻骨谭里采集的寒冰所铸，也只有大师兄这种特殊的耐寒体制才能用得了。而且还是件几乎能抗住仙器的半仙器……”
说到这里，应辟邪突然想起了什么：“诶，我们刚才看到, 你手上的这把琴可以唤出有神智的器灵，是件仙器呢。”
游伶摸了摸手底焦黑的小玉, 微微皱眉：“仙器？”
应辟邪这才反应过来：“哦对, 你还不懂这个，仙界的武器和法宝自上而下分为六等, 分别是混沌仙宝、玄仙器、金仙器、仙器、半仙器和魂器, 之后我都会慢慢述与你的。”
笙语补充道：“我的千百转, 小邪的拨浪鼓, 都是魂器，大师兄的寒魄是半仙器。你身为凡人，竟然有仙器，我们都很吃惊呢！”
游伶想了想，解释道：“我在凡间有位好友，他是传说中的亲灵体，造出的宝器都能生出器灵。”
最开始，那器灵还只是一片团状的血雾，后来，却渐渐能够化形，最后甚至有了自己的意识。
“亲灵体？难怪！”广陵上仙微微颔首。
“气运非凡啊！”应辟邪看着那把琴，垂涎不已，即使它现在已经焦黑不堪，是个废物了。
笙语乐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的气运好？”
说话间，几人一起御空，朝着正北飞去。一边飞，应辟邪和笙语一边为游伶介绍着仙界的风貌，初来乍到，游伶看得是津津有味。
约莫半个时辰后，几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应辟邪指着地上的一处，说到：“看，天音洞府到了！”
游伶往下看去，愣了一愣，底下空旷一片，只有一棵枝干虬结的菩提树，哪里像是仙人居住的洞府？
应辟邪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手腕虚空晃了晃，一个红皮小拨浪鼓便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游伶觉得颇为有趣。
应辟邪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没错，我擅长的乐器正是鼓...只不过这把拨浪鼓比较便于携带而已。”
笙语捂着嘴笑，也不揭穿他。
应辟邪拿着拨浪鼓，对着那菩提摇了三下，咚咚咚——
奇的是，那灵气十足的菩提树仿佛听懂了这鼓点儿，枝叶抖了抖，也是在这瞬间，游伶只觉眼前一花，就像蒙住人眼的纱帐被突然揭开，一栋古香古色的建筑群突现眼前。
而那棵菩提树，则规规矩矩的扎在宅子前院的正中央
一栋栋熟悉的亭堂、楼阁，一间间雅致的山斋、茶寮，再加上方正严整的布局，竟和游伶在武国时的建筑有七分相似。
五人落于前院，应辟邪对他说道：“游师弟，把你那笛子拿出来，对着这树吹上一段。”
游伶点头，乖乖照做。
一节吹毕，那菩提树的枝叶好似伸懒腰般舒展开来，抖了三抖，似乎心情很好。
应辟邪笑道：“这棵登仙菩提正是咱们天音乐府的‘管家’，已有万年树龄。师傅利用它设了结界，你下次再回来时，只需吹奏这段曲调，就能进来了...这也是为了防止别的洞府的仙人随意打搅。”
游伶继续点头，觉得这个法子当真挺妙。
继续往里走，更是别有洞天。
广陵上仙、箫霖、笙语和应辟邪都各自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界，只是风格迥然各异。
师傅似乎独爱竹子，木质的小屋掩映在一片青林翠竹之中。小屋门前有一条长长的木桥，只能容纳一人前行。而那木桥的尽头，则是一汪望不到头的碧蓝湖水，水边立着根竹制的钓竿，上面未挂饵食，却依然有络绎不绝的鱼儿往那钩前凑。
大师兄的院落清净而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若绕到屋后，就另是一片新天地了——院子背靠一仞断崖，崖底的寒潭冷气森森，周围白雪皑皑，和崖顶完全是两个世界，确是箫霖独爱的修炼场所。根据应辟邪师兄的说法，这跟大师兄的出生地和体质有关。
如果说箫霖的住处尚处寒冬腊月，那笙语师姐的寝居就是春暖花开了。姹紫嫣红的百花谷中，一栋精美的阁楼立于当中。林中有草药无数，蝴蝶遍处，还养着凡间常见的兔子、小鹿，看着煞是喜人。另外，师姐作为仙界出了名的美人之一，还尤其注重保养。阁楼后面那几眼冒着药香的温泉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应辟邪师兄，他的住处则最为有趣。从上空俯视，简直像一个奇异的迷宫，迷宫的各处充斥着不同的地理风貌，既有茂密的树林，也有清澈的湖水；既有暗黄的山丘，也有怪奇的石林...迷宫当中是一栋设计构造独具匠心的小楼，外围一圈木条制成的楼梯，旋转着通往空中，似乎可供人在其上来回跳跃玩耍。而小楼门口一左一右，则各置一面兽皮大鼓，足有二人高，看上去气势非凡。
所谓字如其人，居由其心，一个人的住处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情。这一圈转下来，游伶也对师门的几人有了更加直观的了解。
......
遂后，广陵上仙示意游伶跟着他来到这片宅院的尽头，再往后看，虚无一片。
师傅的手按在小徒儿的肩膀上，和蔼的说：“闭上眼。”
在黑暗之中，游伶只觉得有什么画面从脑海中飞快掠过。
待他再睁开眼时，瞳孔如猫儿般放大，眼前，原本已经到了尽头的空间突然延伸出去一大片。
这是一片植被葱郁、鸟语花香的山谷，夹在两峰之间。山峰断崖的中部有一个洞，似张开的兽口，山泉从洞里汩汩而出，落在谷底，积出一块不大不小的水潭，多余的水则顺着地势，汇成小溪流，往更低的位置流去。阳光刚好能直射谷底的潭水，在清澈见底的潭水上洒下熠熠金粉，浮光跃金，美轮美奂。在那山谷之中，一栋精致的小院建于溪畔。
熟悉的景象，熟悉的院落，让游伶心头一热。
五百多年前，就是在仙门峰下的仙门谷里，他和意外入魔的战元帅真正纠缠在了一起。
而那所由石怀瑾设计的小院，则被从原来的西郊竹林移到了谷底。话说，某人似乎从来没有走过小院的正门，都是从墙头翻过，便来寻他了。
......
“以后，这便是你的住处了。”广陵上仙乐呵呵的说。
游伶勾了勾嘴角，原来，这个地方，就是他心底深处一直想念的地方啊。
“你初来仙界，对很多事务还不甚熟悉。不过不急，先休息几日，以后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你的师兄师姐们必将知无不言。”广陵上仙最后又叮嘱了几句，然后便先行离开，似乎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师傅走后，就是应辟邪的天下了，他又拉着这新来的师弟不厌其烦的说了好久，游伶认真的听着，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这可让应辟邪感动坏了——平时笙语师姐嫌弃他话多，他又不敢主动去招惹冰块似的的大师兄，被一肚子的话憋的难受。现在游师弟一来，他总算可以畅所欲言了。
“对了，你的琴似乎已经完全毁了，要是想重新炼制的话，需要去炼器坊一趟...”应辟邪突然想起了这茬。
游伶的目光扫过手里那块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黑炭，刚才心里因为想念某人而涌起的感动...尽数都被压了下去。
呵呵，五百年未见，重逢后的第一面，某人不但劈头盖脸就是一鞭子，还把两人定情的玉白竹笛给毁了，连小石头费尽心血给他炼制的小玉也未幸免于难，感动个屁嘞!
虽然明知道天上的这位不可能知道他，但是顶着那张和战元帅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做出这样的事，还是叫乐师大人气的牙痒痒。
当年，凡间的战霄爆体而亡之前，两人的对话仿佛还历历在目。
“真正的你...是怎样的人？”
“大概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暴躁吧。”
“切！”
“所以，你可千万别放弃那样的我啊！”
......
“对不起，战霄，我要食言了，现在就想放弃你这混账去找别人了...”游乐师面上淡定，嘴里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话音刚落，游伶只觉怀中的那块鸽子血玉突然烧烫起来，似乎是在极力表达歉意。游伶哭笑不得捂了捂胸口，才让那温度消减下去。
“啊，师弟，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
三日后，应辟邪来寻游伶时，发现他的后院里立着一个奇怪的木板，一面光滑平整，一面却呈奇怪的锯齿状。
“游师弟，这是什么玩意儿？”应辟邪好奇的问。
“这叫搓衣板，是我在凡间的友人赠予我的东西。”游伶笑着答道。
渡劫前，石怀瑾、季玄还有他在修仙期间的友人们皆赠予他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被他放在袖中的乾坤袋里，当然，现在则是被尽数转移到广陵师傅送给他的芥子空间了。
其中，小石头送他的一堆搓衣板可是让他诧异了半天。
问及要这玩意儿干嘛？对他知根知底的石怀瑾摆了摆手：“拿着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御夫有术的石怀瑾才是最有先见之明之人。
“哦，这是做什么用的？”应辟邪很感兴趣的问。
游伶想了想，然后一脸严肃的答道：“计数用的。”
“计数？”应辟邪很是诧异，心说这游师弟是从哪个位面升上来的，怎么计数的手段如此...如此怪异？想了半天，应辟邪才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
游伶继续认真的说：“对，但寻常计数并不用这个，这个是用于特殊场合的。”
“什么场合？”
“好比如果有谁惹我生气了，我还当场报不了，便可在这儿竖上一块。多一次便再多立一块，到时候，他可是要跪着还的。”
原来这搓衣板是用来跪罚的啊，应辟邪哭笑不得。
升仙之前，他也因为犯错被凡间的师傅罚过跪，单单是冰凉的地板就足以让他受的了，若是跪在这锯齿纹路的木板上，那滋味儿......啧啧。
游师弟他们位面的人可真会玩啊，应辟邪心里为日后将要跪这搓衣板的人默默点了根香。
等两人出了天音洞府，应辟邪这才想起一件事。
诶，等等，那不已经立起一块板子了，究竟是谁惹到游师弟了呢？
应辟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