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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病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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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那边的救灾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王都这边又闹出不小的动静。

城北某座宅院突然失火, 扑灭之后发现已经殃及邻居, 主人正准备登门致歉, 却发现烧焦的墙体里露出了金灿灿的光,仔细一看,竟有许多金锭镶嵌在里面!若是普通富户倒也没什么,可偏偏这里是前不久才被打入天牢的工部侍郎方文朔的府邸。

事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这些金子的数量远远超过一名从三品官员十年的俸禄,有人说是方文朔收受的贿赂, 也有人说是从朝廷拨款中贪污所得, 林林总总,全都明里暗里指向了鄂江大坝断裂一事,仿佛已经罪证确凿, 只等处置他了。

可是刑部一直没有动静, 从上到下都对此事闭口不提, 连尚书裴昭都整日不见人影。

玄清宫。

岳凌兮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汤缓步踏入内殿,将将推开门扉便听见楚襄与他人议事的声音, 也不知该不该进去, 便停在了外面,岂料楚襄已经看到了她的影子, 俊脸一转,冲门外扬声道:“进来吧。”

她抬脚跨过门槛, 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 这才发现与楚襄说话的人是裴昭, 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看来是来汇报情况的。她知道楚襄这会儿没工夫喝药,于是向二人行过礼后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不打扰他们谈事。

“陛下,经过臣的暗中查探,那些金锭的来历果然有所蹊跷。”

“说来听听。”楚襄啜了口温水,声音仍然低哑。

“那栋宅子是方文朔半年前以比较低的价格购入的,当时前屋主跟他说宅子太过老久所以翻新了不少地方,他也没在意,就这么住进去了。大火过后,臣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面墙,并没有发现二次翻新的痕迹,所以,如果方文朔口供属实的话,那些金锭就不可能是他放进去的。”

楚襄直奔疑点:“前屋主找到了吗?”

“这正是臣所说的蹊跷之处。”裴昭顿了顿,语气略显沉缓,“那人是一名胡商,三个月前随商队去了龟兹国,臣在商会名单上看见了他的名字,也见到了衙门颁发的通行令和铭牌,但奇怪的是,胡商里竟然没有人认识他。”

“你意思是……通行令和铭牌都有可能是假的?”

裴昭颔首:“臣是有此怀疑,但并没有证据支持,所以向方文朔询问了那名胡商的长相,准备把人先找出来再说。”

说完,他递上手里那张薄薄的宣纸,楚襄展开一看,是个五官深邃的髯须大汉,体格健壮,还戴着一顶插有孔雀翎的羊毛四角帽,透着浓浓的西域味道。

岳凌兮跟着瞟了一眼,欲言又止。

这人的打扮看似很平常,但一张脸好巧不巧地遮去了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可不容易找。楚襄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眼下并无其他方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先去找人。”楚襄把画像还给他,面容略显严肃,“方文朔也不要暂停审讯,他并非没有嫌疑,在弄清楚大坝断裂的原因之前不许让任何人见他。”

“是,臣明白。”裴昭屈身告退。

此时药也晾得差不多了,温温的刚好入口,岳凌兮用银匙搅拌了几下,然后捧着碗坐到雕花木床的边缘,细声道:“陛下,把药喝了吧。”

楚襄低咳了几声,接过碗一口喝光,刚放下手一颗乌梅就凑到了嘴边,他顿时啼笑皆非。

“怎么,你当是哄小孩?”

岳凌兮有些奇怪地问道:“陛下虽不怕苦,可那味道留在嘴里总归不舒服,吃颗梅子调剂一下不好吗?”

话音刚落,她嘴里就被塞了一颗。

“你吃朕就吃。”

说完,楚襄就着她的手吞下了梅子,嘴唇触及她柔嫩的指尖时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要把上面残留的汁液也吮吸干净,她以为他还想吃,忙不迭把手指从湿热而滑腻的唇间撤出来,转身又拿了一颗递过去。

“喏。”

楚襄的脸顿时黑了:“岳凌兮,你把朕当成那只蠢熊来喂是不是?”

她正儿八经地摇头:“怎么会?喂襄襄的时候我都不敢把手伸进去,怕它不小心咬到我,陛下又不会咬人,当然不一样。”

楚襄被噎了个半死,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是,朕不会咬人……”

照这么下去,风寒好了也得被她气出心病来。

岳凌兮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出他面色不善了,于是端起碗准备告退,临走时不忘替他掖好被角,又把烛火剪暗了些,然后回身说道:“陛下,您休息吧,我就在外间候着,有事叫我即可。”

“天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让她们来守夜。”

这几天夜里楚襄咳得厉害,太医嘱咐过要随时进药,所以岳凌兮就时刻守在床边,有时困得紧不小心睡过去了,楚襄见她趴着难受就想把她挪到身边来,谁知一碰就醒了,说什么都不肯再睡,最后索性躲到外间去了,愣是把楚襄气得要命。

如此一来,他干脆不要她守夜,昨天是听了话,今天却道:“还有些折子没有整理完,明天您醒来要看,我弄好了再回去。”

楚襄叫住了她,道:“横竖朕现在也睡不着,你去把那些理好的拿过来,念给朕听。”

闻言,岳凌兮凝眸观察他片刻,觉得他精神确实好些了,这才去外间拿了一摞折子来,数量不多,显然还是想让他尽早休息的,楚襄看在眼底,嘴角微微勾起,未置一词。

“这些都是比较急的,您看是先简单批注一下还是……”

“朕说,你来写。”

岳凌兮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道:“可是我的字与您的字不一样……”

换做别人肯定要被如此僭越的行为吓得连呼不敢了,她在意的却是这一点,实在让楚襄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她扯来身边坐好,然后甩出一个字:“念。”

她没辙,只好取来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卫颉将军启奏,近日来驻扎在狮城的夷军小动作不断,数次将细作扮成难民混入逐浪城中,皆被我军识破,如今改行骚扰战术,经常派出小规模的骑兵队在附近游走,伺机窃取情报并偷袭百姓,臣大胆估测,很快他们就会发动全面进攻,故请求调派雁门关守军暗伏于两城之间,给予尔等迎头痛击。”

“准。”楚襄没有犹豫,却略微皱了下眉头,“这个卫颉,哪里都好,就是不懂得变通。”

岳凌兮用朱砂笔在折子末尾写了个准字,有种刻意模仿楚襄的感觉,看起来却歪歪扭扭的像鬼画符一般,楚襄哑然失笑,右手从背后绕过去握住她的柔荑,把剩下几笔描得规整了些。

“横竖岂是你这样写的?起笔要蕴力,末梢再稍微压一压,有个轮廓才好看。”

她瞧着上半截跟下半截差异巨大的那个准字,莫名有些黯然:“陛下之字矫若惊龙,我这辈子兴许都难以学到其形神。”

“你先在朕身边待上一辈子再说。”

楚襄贴首低语,唇息烧得她耳垂滚烫,她微微偏过头,差点就擦上了他的唇,两人就这么近距离地对视着,呼吸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无比漫长,犹如檐下雨珠,桌角更漏,一点一滴俱是诱人的折磨。

“好。”

没有跟他扯什么宫规礼仪,也没有曲解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就只有一个干脆的好字。

若她的岁月光阴有意义,她愿意献给她的故国,她的陛下。

楚襄只觉得胸腔里那股气从来没有这么顺过,当下心情大好,揽紧了她的腰,然后扬起下巴冲边上一指,道:“下一本。”

岳凌兮从善如流地翻开,发现是幽州那边呈上来的,依然是申调物资和银两的请求,楚襄一一批准,又召来薛逢春连夜送去户部,这才算告一段落。期间岳凌兮忽然想到另一件与此有关的事,就顺带提了几句。

“陛下,宋阁老先前还上了一本折子,说是幽州灾情严重,民众陷于水火之中,他想在王都举行义卖,筹资为灾民捐款。”

“宋正鸿?”楚襄对他的善意之举似乎并不意外,随口就应下了,“准。”

“那我这就去外面找出那本折子来给您批。”

“顺便从博古架上挑两件东西吧。”楚襄倚回了鹅毛软枕上,声音略显慵懒,“他摆这么大阵势,朕总得表示表示。”

岳凌兮垂眸细思片刻,道:“陛下,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楚襄意料之中地低笑:“朕不是说了挑两件么?一件是朕赐的,另一件算你贡献的。”

“那怎么行?人家一看是宫里的东西就知道不是我的,陛下这是要让我当众出洋相。”

“朕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他们还敢来问朕不成?”楚襄口气霸道,透着不可一世的傲岸,可在见到她仍是一脸的不情愿之后又蓦然变软,“你拿着这些东西去一趟义卖会,也算是出力了。”

他把这差事交给她了?

自进宫以来她做的多半都是些琐碎之事,难得接到这么正式的任务,于是立刻冲他点了点头,带着淡淡的欢欣说道:“那我这就去挑,稍后再拿来给您过目。”

“去吧。”楚襄望着她娉婷远去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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