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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愠不火的话让孟西沉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她长大了,人也变得理智了,不再张口要死要活要拼命。这样,他却更加难以应对。之前他可以当她是小孩,任她大骂撒泼,只当看个笑话,现在却要真的回答她的问题,他倒觉得有些犯难了。
孟西沉蹙着眉想了想:“我要是不清楚呢?”
“那我也没办法。”
“你是说我装傻充愣?”
“不,你只是自以为是,从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付瑶不软不硬地回道。
孟西沉轻轻一笑,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可真逗。”
付瑶马上就躲开了,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变的是她,是她的心境,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面对这个人。
往事像慢慢心间上的疮疤,随着他的微笑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地从她的伤口流淌出来。血是黑色的,疼痛、难以忍耐。
她更恨她自己,为什么依然难以忘怀?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人该有多好?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孟西沉的眼角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付瑶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好看。”
“……”
付瑶被孟西沉搀扶着回到营地的时候,没有看到梁欣茹的影子。付瑶推开孟西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对和她一起来的王工和钱工说:“帮我问候梁小姐,别的不说,麻烦她帮我把医药费付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叫人看不起。”
两个老头一愣,根本就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付瑶懒得和他们打哑谜,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沈风眠给她拿来了医药箱,说让她忍着点,就要给她上药。
付瑶隔开了他的手说:“我没事。”
“你疯了?”
“我说了我没事。”
“至少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付瑶说:“你要看,你就回去看好了。非得在这里,让人家都看看我什么狼狈样子?”她这些话是带着怒气说出来的,拿了根包装玉米,狠狠咬了一口。
沈风眠笑意盎然,原本被担忧噙满的双眸此刻却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下巴碰碰她的肩膀:“嗳,你也太别扭了。”
付瑶都没回头,伸出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把他的头往旁边一撸。
沈风眠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付瑶咯咯笑,开怀大笑,一点儿城府都没有。远远的,孟西沉沉默地看着她,他是亲眼看到她的伤口的,她痛地哇哇大叫,此刻又这么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但是在这笑容底下,到底有多少伤疤?
她为什么这样?
他在想,这个温柔又野蛮倔强的姑娘。
有人从旁边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来,拿起来喝了一口,唇角微微弯了弯。
付瑶以为她是走不下去了,事实上,除了脚伤不便外,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好。过后有两天下雨,她坐在窗前看雨帘。
那玉珠子像不断线的珍珠似的一颗一颗往下砸。
她觉得漂亮,又觉得这样虚假,每次伸手,玉珠落在手指上都会消失不见。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看着美丽,实则都是假的。
“瘸子,脚还痛吗?”身后传来梁欣茹恶意的声音。
那天她失踪了几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也没说什么,钻进阁楼就躺上了床,似乎不想和她说一句话。
她是不会心有愧疚的,只是懒得和她说,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
付瑶也没想要和她说什么,心里暗暗计较。
“6211345xxxxxxxx。”付瑶说。
“什么?”
“我的银行账号。”付瑶凉凉地说,“记得把医药费打给我,账单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我凭什么要给你钱?”
“给不给随便你。反正有些人啊,正是应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句老话。不过,我账号是给过你了。”付瑶如是说,心里也没指望她打钱给自己。
不料片刻后,梁欣茹在她身后说:“我支付宝转给你了,别再骚扰我!”
付瑶转身拿了手机来看,低头笑了笑。拿了这钱,她觉得心安理得。本来,她是想要和梁欣茹彻彻底底过不去的,现在,她想,她只是和她过不去一点就够了。
人家不要脸,她还不得理不饶人呢。
再休闲的日子终究是要过去,三天后回到酒店,付瑶又像之前一样工作了。不过沈风眠帮她联系了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付瑶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拒绝,而是心安理得地住了院。
她打了破伤风,做了个小手术,现在脚高高架起,裹得像只粽子。
有一天沈风眠说:“有阴谋。”
“什么啊?”付瑶仰着身子吃他剥好的蜜柚,打了个哈欠,好不惬意的模样。
沈风眠靠过来,盯着她看了很久:“你这表情,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那是啥?”她笑得有些痞,有些意味深长。
“阴谋,一定。”
“怎么能算是阴谋呢?一报还一报啊。”付瑶笑嘻嘻的,笑得没心没肺。这时候她接到了来自孟西沉的电话,她看了看,冷笑了一声,将还在响着的电话扔到了茶几上。
另一边,孟西沉等了好几分钟,不见有人接,他才把电话挂断。
梁欣茹扑到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双手压在他的文件上:“西沉,你看,她都不敢接电话,一定是她害我!她给我图纸都是错的,每份的尺寸都不对。我的木饰面和橱柜都是按照她的图纸来深化的,现在都装不进去。我这些东西的雕花都是手工定制的,不能切割,现在怎么办?是她,是这个贱人故意害我啊!”
孟西沉拧了拧眉,叹了口气。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没有断绝,一向心平气和的他也难得地有些烦躁了。
他不是不信梁欣茹的话。事实上,以他对付瑶那个小蹄子的了解,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这不是她的风格。按照剧情,她应该是要往死里整梁欣茹的。这不,事情就来了。
不过,梁欣茹的反应也太让他失望了。
就算尺寸有问题,你自己不会看吗?傻乎乎地照着人家给的一点不差地做,也不去确认,不出问题才有鬼?
他想起自己以前初入商界时,那些所谓的“前辈”也是处处找他的茬,不过他每次都凭着自己的本事化解了,还能倒打一耙。但是,他从不正面和对方起冲突,既不落人话柄,也能让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这一点,付瑶和他很像。
以她的能力,在把图纸搞得模棱两可一点,让梁欣茹吃个哑巴亏完全是可能的。而且,梁欣茹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工程这东西,本来就说不清楚。又没有人盖章签字,别说图纸表面看起来没问题,就算有问题,付瑶也有一万个理由赖了。
他翻开付瑶的图纸仔细看,确实也发现不了什么,像什么背景什么的,她只标了“软包或者硬包”,有的材质都没弄清,梁欣茹居然也不让人对接,自作主张理想当然地做了,错了能怪谁?
和付瑶一比,这个女人的智商确实是负数。他喜欢聪明的女人,这种智商情商都不高还自以为是的女人,向来是不入他的眼的。
孟西沉也有些不耐烦,不过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是慢慢地合上了文件:“她有说底下要加高吗?”
“没说啊。”
“那你问过她吗?”
梁欣茹一愣,随即哭声更大:“一般铺好地暖以后,石材的厚度不都是固定的吗?谁知道她又把地面浇高了十公分!我怎么会知道?是她故意的!”
孟西沉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点:“你心里是这么清楚的,但别人不这么认为。在工程里,最后没有确定的,都是不能断言的。这事你出去说,人家也不会说她错,只会说你自己粗心大意,不负责任。”
“根本不是这样!是她故意整我!她怀恨在心,表子!”
“够了!”孟西沉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将手里那份文件丢出去。文件在桌面上滑行了很远,狠狠撞到梁欣茹的身上,把她弄蒙了。
她也不宰苦恼了,怔怔地看着他。
孟西沉冷冷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厚实的桌面上:“自己不长脑子,还要怨别人算计?在我们这一行,你这样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别每次出了事情就这样哭哭啼啼怨天怨地,做事前先动动脑子行不行?如果不是你爸爸托我照应你,你觉得我愿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帮你摆平?”
梁欣茹咬着嘴唇,忐忑地望着他。
“这次的事情,就当是个教训,你回去好好反省。”
“那……那错掉的呢?”
孟西沉觉得头又开始痛了。以前没有觉得,现在才发现,付瑶是多么让人省心了。他真的不喜欢和过于愚蠢的女人打交道,但是,碍于对方父亲的情面,又不能不管她。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会让李工和徐工想办法的,看看能不能修改,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