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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涯话不多,但办事效率一向都是极高的。只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汇报给孟西沉:“付小姐中午12点就出发了,具体是往西南方向的山区。”
西南方向?
孟西沉心里一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对于付瑶而言,挑战刺激是非常有意思的,她本身就不是个闲得住的。多年以前,她和他一起蹦极、爬山、滑雪——那不止是他的偏爱,渐渐的,也成为了她的爱好。
可以说,当别的女孩都在家里插花做艺术手工的时候,她就在做这种事情。哦,对了,她还喜欢赛车,特别喜欢,哪怕是在路况不好天气很糟的情况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也能飙到120码,记得有一次上高速,她因为开得太快导致彻底的一颗小石子飞起来,碰碎了挡风玻璃。
这种女人,可真是少见了。
孟西沉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手里的手机无意识翻到了气象预告,显示西南沿海已经漆黑一片,是红色警戒。
他猛地站起来:“去准备车,还有基本的装备。”
林书涯一愣:“您要去找付小姐吗?我建议不要,这种天气,车灯难以照明,更何况付小姐去的是山区,信号不好,很容易迷失方向,我建议您报警。”
“去准备车!”
林书涯只能退下,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也颇为无奈。难得见他这样的样子,这人在他印象里从来是风度翩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一直以来,他觉得这个人对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那些价值上亿的商业工程。
孟西沉没有好林书涯陪同,甚至等不及看他报警,猛踩油门直接冲了出去。飞起的水花溅了林书涯一身,林书涯看着远去的车影,无奈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默默退回廊檐下自己擦拭起来。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孟西沉自己不清楚,他却比他更了解他。至今为止,这么多年了,付瑶是第一个能牵动他情绪的女人。也许,他对她已经不能是单纯的喜欢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女人不屈不挠,刚强执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狠劲,和孟西沉是同一种人。
他对她,更像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也许,他真的是想和她一直相依相偎到后半生吧。性格的相投,有时候可以模糊年龄的差距。
但是这个人,我行我素惯了,真的丛林没有正式过自己的内心。他生活太优渥,太过聪明,也太过精明,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雨势越来越急,车子行驶在公路上,远光灯也打不出几米的距离。狂风的侵袭中,车子几乎难以在道路上稳定住身形。大雨不断从窗外砸进来,孟西沉只能关上了所有的窗。
他的脸上没有多大变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落落的感觉,泛着酸,发着虚,这种无处着地的奇怪感觉像怪病一样侵袭着他。
那一刻,他心里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付瑶真的出了意外,他该怎么办?上哪儿再找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不,他不会再有这样一个女孩了。
她是不一样的。
他想起了之前那次,她也是这样出的意外,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心里也是这种感觉。他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这种极力被他遗忘的奇怪感觉。
他是真的不愿意这样,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但是,有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付瑶……付瑶……
他的脸色僵白吓人,速度一提再提,仿佛都失去了知觉。这种感觉,是如此地不随他的意志左右啊。
车子停在山路口,往上,路很崎岖,只能步行。他没有多停留,熟练地绕到后方打开后备箱,套上雨衣后拿着登山杖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上去。
“付瑶——”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区里,惊起远处海面上更多的雷雨。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夜空。
路是泥泞的,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脚踏下去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向上向前,明明不算多么坎坷的路,因为有大雨的阻隔而显得寸步难行。但是她丝毫感觉不到这种艰难,只是觉得麻木。
他是天生的猎人,有极好的识路本领,没来过的山道也不会迷失,至少不会走入同样的道路。但是他找了很久,印象里那个女人的影子还是没有见到。
他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但是一次又一次显示不在服务区。
孟西沉丢下登山杖坐到一块岩石上,拿出背后的压缩饼干和水,快速吃了会儿。他已经找了5个小时,但是一无所获。
远处传来探照灯的灯光,应该是林书涯报警带来的人。
他觉得身体里的力气恢复了点,重新走入夜雨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出了这片山区,眼前的一望无际的原野和水田,旁边有公路。
这样的黑暗中,有一簇火光一闪一烁地跳动着。
他停住了脚步,远远的,车里的灯也亮着,有个显瘦的身影靠在车门上甩动手机,很烦躁的模样,偶尔狠狠地跺了跺脚。
他停顿了会儿,忽然呼吸变得缓慢了,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
付瑶仿佛感觉到什么,放下已经报废的手机,有些懵懂地抬起头。
她的呼吸也屏住了,微微皱着眉:“你……”但是这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下一刻,这人走到她面前,丢下登山杖和探照灯抱住了她。
“……”
雨是这么冷,但是有这个怀抱熨帖着她,付瑶忽然觉得并没有那么冷了,甚至有些眼泪要流出来。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然后真的笑了笑,推开了他。
孟西沉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肩膀上,一言不发,在黑夜里灼灼地望着她,有些严肃,有些锐利,哪里有什么疼惜和温情呢?
付瑶气不打一处来:“干嘛这么看着我?大老远地赶过来,就为了瞪我?”
孟西沉没有说话,直接给了她一耳光,清脆响亮。
付瑶被打蒙了。
这个人凭什么打她?他从来没有打过她的!
几乎是本能的,她也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也是如此清脆响亮。
来自狮子和野狼的较量,从来都是这样,彼此谁也不肯认错,谁也不肯认输。曾几何时,她是需要仰望他的呀,但是,付瑶扪心自问,那时候她也敢这么打他。谁让他动手打她了呢?
他凭什么,凭什么啊?
黑夜的雨中,两人恶狠狠地瞪视着对方,像看着杀父仇人。
还是孟西沉率先开口:“你不要命了?出门不看天气预报?”
“我死还是活管你屁事?我拜托你药不要停啊,孟西沉!”
“不管你怎么看我不顺眼,生死攸关,我也拜托你对自己负责!你这条命背负了那么多,不是你想死就死的。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死了,你母亲呢?恐怕会死不瞑目从坟墓里跳出来!”
一提方婉心付瑶就像火山喷山一样不可遏制,她声嘶力竭地冲他吼道:“别提她!你们姓孟的没资格提她!”
“又不是我害死她,我为什么不能提?”他的声音冷硬又强势,还带着呢么点讥诮。
很好,他终于说出他的心底话了。他根本一点悔意都没有!
付瑶扑上去,又是一个耳光甩给他。这一次孟西沉没有坐以待毙,在半空中,他就擒住了她的手,压着她狠狠撞上了车门。
孟西沉贴近她,冷冷地挑起眉毛:“我知道你恨我,她死了,你恨我。但是你要搞清楚啊,瑶瑶,害死她的是孟云沛。”
“但是是你,是你刺激到她!她本来就有病。”
“你也说了啊,她本来就有病啊,有病就要治啊,关我什么事?”他哼笑一声,“你想说的是,你和我的关系刺激到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是——‘你和我’啊。瑶瑶,你太偏激了,太自私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其实是你自己心虚,自己觉得对不起你母亲。我说的对不对?”
付瑶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极力想要掩盖的伤疤,就这么被他□□裸地揭开。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再一次流淌出黑色的脓血,旧日的伤口再也难以复原。
她不和他闹了,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孟西沉沉默地望着她,眼中没有了那种嘲讽和咄咄逼人的味道。 他抬起的手放到她的面颊上,轻声说:“你何必再想以前的事呢?很早了,我就想和你说,你要往前看。你觉得内疚,想要逃避,但是它还是发生过了。你也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你也有责任,瑶瑶,我们应该一起面对,不是吗?”
“……”
“你应该对我公平一点。”
雨越来越大,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平和,竟让她无从反驳。当他再一次抱住她,抚摸她的后脑勺的时候,她真的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刻,想起那些不堪入目不愿意回忆的往事,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她心里在想:你为什么总是如此可恶?总是这样直接,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揭开我的伤疤。但是确实,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让我学会了很多。
让人想要摆脱,却难以摆脱。
他带给她的,也许并补只是阴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