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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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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奚时拎着购物袋从超市出来,酸奶的重量不轻,勒得手微微发红。

她嚼着刚买的口香糖,神情淡漠地看着突然从拐角绕出来,挡在她面前的汤苑。

陶奚时站在台阶之上,汤苑站在台阶下一层,这样仰望的姿态让汤苑很不爽,于是她就上前跨了一步。

站在陶奚时身侧时,汤苑的目光扫到她白净脖颈处,那儿只挂着一条细细的黑色链绳,原本纹过的字母被洗掉了,干干净净的,看不出痕迹。

绳子上不知道系着什么东西,被好好地藏进衣领里。

别人不知道系着的是什么,可她汤苑知道。

于是便忍不住嘲讽:“你倒是长情。”

“能狠心抛弃这么多朋友,怎么?狠不下心抛弃旧情人?”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陶奚时的视线随着对面街道上的车流移动,慢慢嚼着糖,“苑苑,好聚好散有那么难吗?”

“难啊。”汤苑克制住自己不去动气,冷笑一声,努力平静地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这么多年的朋友也能说散就散,就连自己的……”

“汤苑。”

嗓音蓦地发冷,止住她即将说出口的话,陶奚时转头看她的神情,让她想起了曾经的陶奚时,冷得毫无温度。

隔了很久,汤苑无力地问出一句:“陶奚时,至于吗?”

这句问得极轻,在人声鼎沸的超市门口,几乎要被掩住,可陶奚时听见了,但她不回应,跨下台阶,走进离开的人流里。

没有回头,所以她也没机会看见,身后那个向来跋扈的女生,泛红的眼眶以及软下来的神情。

超市回家的必经之路,会经过那间充满回忆的琴行。

于是过往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涌上脑海,少年低头清隽的侧颜,拨弄琴弦修长的指尖,微微挽起的唇边,令人难忘。

还有女孩笑靥如画的脸,清清脆脆的声线,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白嫩手指,回头看她时纯粹澄澈的眼神。

一幕幕画面。

历历在目。

无法挽回。

从回忆里挣扎出来时,陶奚时已经站定在那间琴行门口,琴行有一面巨大的玻璃橱窗,可以一眼看尽里面的景象。

她的目光缓慢地,一点一点从琴行墙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乐器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个角落里似乎是在写谱子的付临清。

他坐在实木琴凳上,身前的三角架钢琴合着琴盖,他就那样俯身在琴盖上写东西,手中的笔在一本乐谱上停停写写。

这个点的琴行没有其他人,他一个人也写得很认真,好像没有什么能打扰到他,也不忍去打扰他。

陶奚时不敢多留,胸前挂着的冰凉物件仿佛在发烫,她换了一只手拎购物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日头越来越猛,高高悬挂在空中似火球,源源不断散发着令人烦闷的热量。

家里空调开了许久,凉意正好,陶奚时一进门,置身于冷气中,才觉得萦绕在周身的那股燥人的热气终于被吹散。

徐冉竹睡醒了,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陶奚时回来,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奚时姐你回来啦,阿姨把午饭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开饭呢。”

“你吃吧,我吃不下。”

陶奚时走进厨房,把酸奶一瓶瓶放进冰箱里,再把购物袋里其他零食放在客厅,“冉冉,这些零食你明天带回家吃。”

徐冉竹打开袋子粗略翻了翻,惊叹一声,“哇,好多零食!奚时姐你真好,我妈平时都不给我买零食呢,我现在可以吃吗?”

“吃完饭再吃吧。”

“好!”

徐冉竹立马盛了饭坐在餐桌前,开始扒饭。

多好啊,无忧无虑的小孩,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这样开心。

陶奚时看了她一会儿,抿唇沉思着什么,回了房间之后一直坐在床头发呆,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

……

自从上次分裂之后,陈列没想到在短时间内会再次接到陶奚时的电话,他惊讶地挑了挑眉,快步拨开人群走出震耳欲聋的酒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要划过接听键时对方先一步挂了。

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掏出一支烟点着,等了半分钟,果不其然又打进来了。

这次他秒接,听到陶奚时轻到飘渺的嗓音,“陈列,陪我喝一杯吧。”

半小时后。

热闹非凡的酒吧里,四处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陶奚时坐在陈列的对面,一瓶接着一瓶开酒,她无声地喝酒,他无声地陪着,她不说,他也不问。

一开始陈列只是安静地看着,直到后来陶奚时喝到双眼泛红,神情越来越颓,他伸手夺走她新开的一瓶酒,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奚时,你没必要抗下所有的事,你有什么错?何必让自己遭这个罪,像以前没心没肺不是挺好。”

陶奚时也不去抢回那瓶酒,自顾自又开了一瓶,自嘲地笑了笑,没说话。

陈列从桌面上推过来一盒烟,“抽一根?”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摇摇头,起身直奔洗手间。

吐了个干净,陶奚时在洗手池洗了一把脸,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凉的自来水不断地浇在发烫的肌肤上,仿佛这样才能唤醒自己的神志。

她抬起头,镜子里的女生纯素颜,干净的水珠在素净的脸庞滑落,从下巴滑到锁骨,从锁骨滑进衣领,她盯了很久,慢慢地,透过这张脸,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张化着浓妆的脸,纹着精致纹身的脖子,以及无所畏惧的眼神。

过去和现在渐渐重叠,有什么声音在脑海里不停叫嚣,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用冷水又冲了一把脸。

喝了太多酒,又或者是太久没喝酒。

出了洗手间,脚步都发虚,头晕目眩。

隔壁男厕也出来一个人,瞥一眼从女厕出来的陶奚时,酒精上头,眼神便挪不开了。

陶奚时穿的还是白天那条白裙,裙摆遮至膝盖,长发被水沾湿了一些,湿漉漉地贴在后背的布料上,因为刚才吐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脸色苍白,眼睛还是微红,柔弱的像一只无害的小白兔,毫无攻击性。

她刚走到门口,毫不设防地被身侧跟出来的陌生男人握住纤细的手腕,用力往男厕所的方向带。

“唔……”

惊呼来不及喊出口,立刻被男人粗粝的手掌捂住口鼻,紧接着男人得逞的笑声响在耳边。男女力量悬殊,任陶奚时如何奋力挣扎,将纤瘦的她拖进男厕对男人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男厕门关上的同时,陶奚时意外地从门缝中看到懒散地靠在外面那堵墙抽烟的一道人影,洗手间里里外外,此刻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那儿的,盛林野手里的烟抽了半截,青色的烟雾缭绕上升,看不清他的神色,整个人笼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掀起眼皮淡淡扫一眼男厕的动静,总算在那个女生向来清冷的眼里看到第二种神色,女生慌乱的眼神一闪而过,只看到半秒,那边的门就被男人急切地用力关上。

盛林野漠然地收回视线,咬着烟低头,去倒第二支烟。

里面动静不小,男人猥琐的笑声,女生气急的骂声,断断续续的。

盛林野兴致索然,不乐意听这种事,于是事不关己地踩下台阶,慢慢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扔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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