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68
年关将近,洛阳城里热闹非凡, 红色的红绸到处可见, 穿着厚厚棉衣的小孩嬉笑着跑来跑去。
与喜气洋洋准备过个好年的洛阳人比,贾越成一家可丝毫感觉不到欢喜。
一月前, 褚八娘提出和离,贾越成纵使心里不痛快,不同意, 在他母亲和妹妹的积极劝说下终还是同意了。
在他们看来,他们家贾越成都已经是洛阳的四品大官了,哪里还是清屏郡的小小太守, 得赶快和褚八娘和离,再娶一门新妇。
两方人马都同意, 顺顺当当的就和离完了。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褚八娘和离完, 拿出当初嫁给贾越成的嫁妆单子甩给贾越成, 命他赶紧将嫁妆归还, 令在清屏郡的房子也赶紧腾出地方。
贾家人这才慌了手脚, 他们这么多年吃褚八娘的,用褚八娘的,褚八娘一说要返还嫁妆,他们怎能同意。
褚八娘也不在意,随他们闹腾, 自己则是在钟府好好调理身子。
“夫人, 贾越成的母亲和妹妹又来闹了。”
钟澜手里拿着祖母命人给表姨重新置办的衣裙, 嘲讽道:“让他们闹去,闹的越大越好,等有人弹劾贾越成他们就消停了。”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褚八娘的身子调理的七七八八,虽说不能一下子回到闺阁时,但也胜出在贾府这些年的时光。
钟澜满意的看着表姨白里透红的脸颊,再也没有大山般的压迫,表姨整个人如同新生了般,耀眼夺目。
钟澜拿着手里衣裙想为褚八娘穿上,褚八娘抗拒,笑道:“这个颜色太嫩了些,还是适合你这个年纪穿,我都这般老了。”
钟柳氏不赞同的接过衣裙,“你还年轻,哪来的老不老,你不想出去让贾越成看看,他和你和离是有多瞎眼。”
褚八娘望着那木兰青色的衣裙,轻咬着唇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钟柳氏和钟澜亲自为她穿衣,每穿一件,钟柳氏就说一句吉利去霉的话。
“从今往后,你便如同那天上自由自在的鸟儿一般,谁人都无法禁锢你。”
钟柳氏系上最后一条带,钟澜为其配上香囊。
屋内的白芷都看的呆了,褚八娘上穿木兰青双绣缎裳,下穿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曲线优美,成熟中透着一丝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过来,我来为你挽发。”钟柳氏招呼褚八娘坐到梳妆台前。
拿起木梳轻轻为她梳发,梳够了一百下才停止,为她挽了个妇人髻,带上八宝簇珠白玉钗,金凤垂珠步摇,在其额间描上翩翩起舞的双蝶。
钟澜在一旁叹气,“表姨这么一打扮,当真是明艳动人,将我都比了下去。”
褚八娘抿唇笑,看了铜镜中陌生的自己一眼,起身道:“你就少打趣我了。走罢,先去处理了那两个闹腾不休的人,然后去接父亲母亲。”
钟澜和钟柳氏一道同褚八娘出了府,果真见自家家卫拦在门口的贾杜氏和贾蓉正往褚八娘身上泼脏水。
“她就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贪图我们家钱财,这会儿和离了,还妄想将我们家席卷一空。”
看热闹的人不少,但一方是撒泼耍浑的老妇,一方是举止优雅的少妇,结合洛阳城的谣言,谁是真谁是假,高下立判。
“老夫人,说话可得讲证据,这般造谣生事真当我是好欺的了!”
褚八娘正面对上贾杜氏,让贾杜氏一个恍惚,那个整日丧着一张脸,被她呼来喝去的儿媳,是眼前这个披着火红狐狸皮裘居高临下的明艳少妇?
贾蓉双眼冒火,她最厌恶褚八娘这幅高高在下的样子,“你若不有了野男人,为何会同我兄长和离,要知道,我兄长可是四品官,四品!”
“哦,四品啊!真是好大的官。”钟澜摆弄着手里暖炉,嘲讽出声。
围观的群众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满京城里谁跟谁不沾点亲带点顾,仔细问问都有可能是哪个家族的远房亲戚。
天子脚下洛阳城,三品官员遍地跑,更不用说三品以下。
贾蓉被笑的简直无地自容,质问道:“那你为何和离?”
褚八娘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自己的火红皮裘,鲜红中一抹白,引得无数人的目光追随其上,只见她嘴角微勾,“为何和离?我以为你们会心知肚明。”
贾杜氏和贾蓉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贾蓉梗着脖,“谁知道你暗藏哪个祸心!”
“嗤,”褚八娘眼底一片阴云,“难道不是你将我孩儿撞掉,我才下定决心和夫主和离的?不用往我身上泼脏水,是非曲直,大家自有定论。”
“你,你胡说!”
“钟府上上下下几十人的眼睛,难不成都看错了?你也不用和我理论这些,今日你们为何而来,还是尽快说出来,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贾杜氏和贾蓉一时间弄不懂褚八娘这是在做什么,两人一阵嘀咕。
此时看热闹的群众也是哗然了,他们早就听闻这位贾大人家的母亲和妹妹苛责褚八娘,还以为是传的失了真,哪成想当事人站出来说这是真的,这下子他们看贾杜氏和贾蓉的目光顿时变了。
“哎,兄台,这个小娘子说的可是真的,她们真将她孩儿撞掉了?”
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厮好奇的凑过来问。
被问之人正愁大家都知道没地去说,见他不是本地人的样子,开始侃侃而谈,从他们被钟府撵出府,到他们是如何欺辱褚八娘,褚八娘受了多大的罪,一一道来。
那灰衣小厮,一张脸越听越难看,半天才挤出一句,“他们贾家太不是东西了!”
“可不是吗,仗着自己是长辈,可劲欺负,哎,快看,她们说话了。”
贾杜氏一副施舍的表情,“虽说你与大朗已经和离了,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贾家的情况你也知晓,这要在洛阳落脚的话,花费众多,反正你们褚家也有钱,你的嫁妆就别要了!”
“不行,”褚八娘斩钉截铁道,“我的嫁妆必须给我还回来,一件都不能差,还有我在清屏郡为你们贾家买的房子,也要给我腾出来。”
贾杜氏一双手颤抖的指着她,“你怎么如此冷心肠了,你这是要将我们孤儿寡母逼死啊!”
“我只是要我的东西而已,这些年你贾家打秋风的穷亲戚不少,我给了不少钱,你们身上穿的戴的,吃的喝的,都是用的我的钱,甚至两个庶子上学堂的束脩我都教了一年,这些钱,我就不要了,不然算出来,只怕你们更加承受不了。”
褚八娘没给她们反驳的机会,接着扬声道:“我既然已经同贾越成和离,你们贾家的东西我不要,我的嫁妆,我置办的房子田地,你们必须还给我,我已经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了,三天后,我要见到这些东西,不然,我们官府见。”
贾杜氏和贾蓉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告上官府,心里也是一紧,怕她真去告,贾杜氏说道:“儿媳妇,你别这么不通人情,你要走你的嫁妆,你让我们怎么办?你那么有钱,何苦为难我们。”
“没道理因为你们穷,我就要把钱都送你们。好了,半柱香到了,记住,你们只有三天时间。”
贾杜氏和贾蓉吵嚷不休,灰衣小厮低头转身就跑。
褚八娘因着要接自己父亲母亲,见她们两人还在纠缠,直接派人去洛阳府尹说明情况,府尹不敢不出面,只得铁青着脸,亲自过来好说歹说,连蒙带吓唬,将两人弄走了。
本已经快要在洛阳销声匿迹的消息,因着两人闹腾不休,还惊动了官府,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尖。
贾越成得到消息来寻自己母亲和妹妹,在人群远望那个一身红狐狸皮裘,高挑冷淡的女子,恍惚见到了那个他当初一心求娶的娇娘。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儿!”褚八娘的母亲得了那灰衣小厮的禀告,催促大家赶快赶到钟府,一见褚八娘便控制不住自己将褚八娘拥进怀中。
再看褚八娘的父亲与兄长,两眼通红,那副模样,恨不得冲上去,捅贾越成两刀,褚八娘的嫂子也是凑在两人身边哭泣。
褚八娘柔声安慰,钟柳氏将他们引进屋,自又是一番哭诉。
听到女儿被撞小产,从而下定决心和离,褚八娘的母亲一颗心当时就碎成了八瓣。
“他们还想要你嫁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美的他们。”
三日后,期限一到,褚八娘的四位兄长二话不说,将贾越成一家堵在客栈,索要嫁妆与田地。
不管贾杜氏和贾蓉这么哭诉,四位兄长都没动摇,那架势,若非这里是客栈,他们非要将这里拆的七零八碎。
眼见着不给嫁妆,他们真要报官,贾杜氏才松了口,“那嫁妆,都在清屏郡啊!我们一时间哪里能都给你们。”
“好说,你只需派人书信一封,我们褚家留在清屏郡的三位兄长,自会处理此事。”
贾杜氏拖延时机不成,只能在他们的逼迫的下写了书信交给他们。
四人拿到书信,转头便走,仿佛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会恶心呕吐。
“兄长。”贾越成从后追出,和褚八娘和离似乎对他打击不小,那个看上去儒雅之姿的男人,此时佝偻着背,拦住他们的路。
四人皆挑眉看他,其中一个开口道:“谁是你兄长?”
贾越成脸色一变,眸中暗淡几分,“阿,阿蕾可还好?”
“好,怎么不好,离了你那吸血的一家,我们阿蕾好的不能再好。”褚家二郎开口冷笑。
褚三郎似是看出贾越成对自己妹妹还不死心,威胁道:“你就别做梦想着我们阿蕾还能再同你续夫妻缘了!”
贾越成期期艾艾,三日前他见到褚八娘姿容艳丽的模样,勾起了他的种种回忆,褚八娘的好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中。
当年他一心求娶,可惜娶到了只过了两年幸福日子,因着八娘一直未生子,他也是对其有些怨言,然后,不知怎就闹成了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几日他恍惚做梦一样,可现实却是不住地打脸。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阿蕾,我们几个兄长自会养她一辈子,用不着你,护不了一次,难不成你还能护的了第二次!”
贾越成灰败着脸回了客栈,面对母亲和妹妹咄咄逼人的质问和对阿蕾的怒骂,忍不住吼了一句,“都给我闭嘴,这下你们满意了!”
清屏郡离洛阳太远,幸好在清屏郡的三位兄长早做了准备,收到贾杜氏的书信,第一时间便打上贾府的门,将宅子收回,妹妹的嫁妆找回。
这些年,褚八娘一直帮衬着贾家,那些嫁妆很多都被用过了,或者变卖了,贾家的三位兄长只为出这口气,甭管怎么样了,必须得一模一样还回来。
贾家的两个庶子和姨娘被从贾府中赶出,几人互相一商量,决定到洛阳投靠做了大官的贾越成。
对此,三位兄长只是冷漠的看着,转而书信一封,传信给钟府,嫁妆等已经要回。
收到书信,钟澜赶忙将这个消息告知谢珵。
谢珵没了顾忌,他贾越成在那个位子上待的时日也不短了,该换人待待了。
六皇子可盯着那个太子亲手让出的位子,眼馋了很久了。
第二日一早,弹劾贾越成人品恶劣,不配为官的奏折便如雪花般飘进了宫中,呈在了陛下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