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117章（番外03）

戚无双与叶天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对对方的印象都算不上好。

还不够成熟稳重的叶天泽觉得戚无双贵公子的奢华模样，实在是有违剑修向道之心。而同样年轻气盛的戚无双也觉得叶天泽谦谦君子一派淡雅的风度，实在是做作的让人难以直视。

但要秋慕云来说，这两个人故事的开篇，根本就是修真界版本的傲慢与偏见。

可戚无双的为人其实并不算傲慢，叶天泽也远远称不上偏见，但不怎么的，他们两个就是像八字不合一样突兀的对上了。

不过没等多久，没等有人注意到万剑山庄那一代的，两个小天才之间的矛盾，戚无双和叶天泽的故事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们变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挚友，好到同吃、同住、同行都不算，连闭关都要在同一个静室里。

这可没少让他们两个的师父暗中吃味，但少年人感情好，良性竞争又让他们的修为和剑道领悟提升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所以在他们两个总是在各种大比小比中包揽一、二名的时候，也就没有人在乎他们这么黏糊在一起，究竟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了。毕竟就算真的黏糊成了道侣，在修真界也是一件值得道喜的事情。

而他们之所以打一架就突然成挚友了，这就要说到那场“架”的结果了。他们打了两天一夜，打到灵气耗尽，连储物袋内的符箓都用光了，灵石、丹药、法宝全部所剩无几，也还是没能拿对方怎么样。

他们势均力敌，真正意义上的势均力敌，再打下去只有同归于尽一条路可走的那种势均力敌。所以怒气冲冲又筋疲力尽的两人只能勉强停战，并且累得只能在原地躺平回，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掀不翻对面那小子。

而这样一来，由于两人都不是那种无法承认失败，或者看不清自己缺点的人，所以这一“架”倒是让他们完全重新认识了彼此，并且立刻在这次荒谬的战斗中，发现了夹杂在混乱中的，近乎不可思议的默契。

然后他们就开始轮流数落对方刚刚哪里不应该那么做，并且开始了“换做是我，我会怎么做”的游戏，最终愣愣的看着灰蒙蒙的黄昏，笑得不能自已。

在戚无双的记忆里，那是他们彼此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拼尽全力的战斗。在此之后他们更多是切磋，或者并肩作战，解决一批又一批修行路上的敌人。

只是任凭戚无双的想象力如何丰富，他也想不到自己还有面对如此境况的一天。

叶天泽残魂转生的孩子因为一条腿的残疾，一出生就被抛弃。戚无双用魂力勉强维持生机，也只是让叶天泽被路过的老乞丐捡了回去，并且起了个名字叫……狗蛋……

“唔。”戚无双说，戚无双还能说什么呢？

无尘道君叶天泽已经死了，他现在正在一个叫狗蛋的小乞丐的身体里，而且这个小乞丐不但是个瘸子，脑袋还不灵光，记不住人，也记不住事，七岁之前都跟小动物似的，只能顺着本能。

七岁之后勉强有点小乞丐的样子了，但他那副病弱的样子，不但无法让人心生怜悯给予施舍，反而还会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下一步就摔死在那儿，脏了那块地。

而现在，顽强的活到了十一岁，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狗蛋，正面临着老乞丐死后最大的危机。

他手里捏着半个发酸的包子，正拼命的往嘴里塞。面前围着两条狗，那可真是两条大狗，就算瘦的皮包骨，也无法磨去那一嘴锋利的犬牙。

因饥饿而双眼几乎发出绿光的老狗一左一右的围在狗蛋身边，那徘徊迂回的步伐似乎正在找下嘴的地方，而脑子不灵光的狗蛋还在拼命的吃包子。因为他多年的经验让他以为只要把到手的食物吃到肚子里，就不会再被抢走。

可这两条狗根本没打算抢包子，而是准备吃人这件事，脑子不灵光的狗蛋又怎么能明白呢。

短短十一年的凡俗生活，严格意义来说，甚至不能算“生活”，因为戚无双只是副魂，他并未降生，也没有活过，他只是……围观。

可这原本眨眼即过的十一年的围观，简直是磨平了戚无双骨子里的棱角，差点就抹消了他的斗志。

之所以差一点，是因为那个小狗蛋比他乐观多了，不过也可能是那不灵光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悲观”这个词。

在狗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之后，戚无双在意识最深处叹了口气，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切换了灵魂，用那一秒都不到的时间谨慎的放出足够的杀意和威势，又在狗蛋的身体再度恶化之前，缩回了最深处。

是的，叶天泽这第一世的身体甚至无法承受双魂的自如切换，戚无双每一次出头，都会让这个糟糕的身体，更加糟糕。不过就算戚无双一直缩在里面不出来，狗蛋也活不过十五岁。

所以还要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的戚无双，并没有冒然的使用太多的魂力。

狗蛋短暂的一生凄惨又乏善可陈，可因为他的脑子从没灵光过，所以当他蜷缩在城角的稻草堆里渐渐没了生息的时候，戚无双松了口气，心里有点闷闷的，情绪却还算平稳。

这孩子简单的脑子里连“好”与“坏”都没有，这一世从他的角度看虽然绝对是不忍直视，但叶天泽的残魂并未受损，十五年的滋养怎么也算有点用处。

所以当叶天泽第二世的身体刚刚出生的时候，戚无双就凝聚大量魂力抱住躯体的生机，并且“拼死”张开眼睛，给这新身体的母亲下了一个灵魂禁制。

事后的一切，也证明戚无双的做法真是太及时也太机智了。

叶天泽这次虽然不是一个瘸子，却是一个天阉。而戚无双真是说不准，他是比较喜欢瘸子，还是现在这个，或者说现在这个被当做女孩养的筱冷。

筱冷比狗蛋聪明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离正常人还有点距离呢。不过他这次残疾的不怎么明显，所以两三岁之前，在那位桃夫人的保护下，没有人发现筱冷的异常。

但五六岁的时候就不行了，一般的孩子都能说话，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满院子乱跑的时候，筱冷还在牙牙学语，并且学的十分艰难。

如果不是戚无双在一开始就给桃夫人下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孩子的灵魂禁制，也许筱冷早就被换掉，或者干脆被扔到不为人知的角落处理掉了。

毕竟筱冷的父亲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可算是一方巨富，家中娇妻美妾如云，膝下三儿五女，实在是不需要一个“傻女儿”来招人非议。而一个“傻女儿”也不能帮风尘出身的桃夫人争夺夫君的宠爱。

不过因为禁制的存在，桃夫人不但不会抛弃筱冷，甚至还会对他深爱非常。所以这位女性也展现了一个母亲能展现的所有智慧。她用了一条堪称阴毒的连环计，不但害了对手和对手的孩子，还给自己争取到了在别庄休养数年的福利。

而到了别庄不过半年，她就挖空了所有能攥到手里的财产，带着筱冷连夜的跑了，且一跑就是跑到了邻国。也不知道这女人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但就实际情况来说，这又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决定。

在邻国躲开了追兵，躲开了战乱，躲开了瘟疫的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桃夫人用尽耐心教导筱冷说话，教导他识字，教导他一切生活需要的常识。

并且在筱冷十六岁成年，依然如八九岁幼童般懵懵懂懂，天真无邪的时候，放弃了心里的多种盘算，在自己身死之前，把筱冷送到了某个香火口碑都十分鼎盛的寺庙里。

这一世的筱冷活到了三十八岁，虽然还不到目标的五十岁，但这三十八年并未吃什么太大的苦头，总体来看戚无双表示十分满意，且因为最初的一点机智，又找回了不少自信。

可他才轻松没多久，第三世的情况就让他故技重施的打算落了空。

这一世的母亲死于难产，孩子还没出来，那虚弱的女人就没了生机。而随后戚无双又发现，这次的身体是个瞎子。

他能在透出魂力的时候，像散出神识一样看到周围的一切，但不使用魂力的时候，就像被困在一团黑暗中。他毕竟是副魂，所见所闻所感，全部来源于叶天泽的魂魄与身体。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眼盲这种残疾，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所以这一次应该不会立刻就被扔掉。而之前那一瞬间的“扫视”，也让戚无双明白这家绝对是凡俗中的富贵人家，所以也许、大概、应该并不会介意白养活一样瞎子。

当然前提是这辈子的叶天泽能聪明点，如果他还是和前两世一样呆，那光是阳奉阴违的下人就能磋磨死他。

真要是那样，还不如出去当个乞丐。

不过没过多久，戚无双就放弃“当”乞丐的想法了。因为他发现这一世的叶天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聪明，或者说还要更聪明、更敏感一些。

并且因为之前一共五十三年的温养，残魂壮大了不少，戚无双虽然还是不能随意的和“主魂”切换，却已经可以和主魂在意识深处交流了。

当然这个意识深处，并不说神识交谈，或者心神传音，直接在脑海中对话什么的，而是指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