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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今生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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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始也皇宫,终也皇宫。黄昏细雨下的暗阁,厚实无比的石壁隔绝了所有杂声, 连里面的平静相谈声都被雨水冲得稀散。吴春官正尊听丁宁, 帷幔里的人虽瞧不见真容,但他已感受到不少被看穿的压力。后宫沾联太史局陷害妃嫔一事, 原来这么早就暴露于天家眼前——甚至连自己鄙夷周灵台郎的心思,也被把握到了。

长公主都知晓的事, 天子也知晓吗?那他今日独留周灵台郎谈论天象,岂不是……吴春官正突然感到一阵余悸, 幸亏他未有冲动行事, 若是这期间做了阻碍天子之事,他怕是会比周氏更惹人挨厌!真是得益于自己的隐忍本领,吴春官正再次感到庆幸。

“长公主的吩咐,卑臣义不容辞。”他抱拳俯首, 今次突如其来的命运召见, 就像一道锁阀被打开, 终于苦尽甘来, 他沉浸在喜悦中。

屋内熏炉散发出月麟香味, 折扇平放于襦裙花描上,嫣幔里的人此后再不多言,吴春官正连忙起身向她行了道别礼,而后悄然退下,未敢相扰过久。

他一离去,候在门外的婢女走进来,顺势将门合上。门一关,好不容易映入的黄昏余光转霎消退,莫忘恭恭敬敬来至座首,在卫央耳边倾身,“廷尉大人已处理好梁王薨落之事,梁王府上下百人无一人可出,谁都不会走漏风声,现今尸骨入土,已得安葬,只待晚半月彰明世间死讯即可。”

梁王的死,绝不可立马昭示出去。

“奴婢本以为他会等来甄尚泽的杀手,最后他竟是……被自己逼疯。”想起这位在皇宫气势凌人长大的天之骄子,下场却是溺亡于雨中桥下,莫忘不禁感慨万千,但这结局,于他曾做过的罪孽,又两相抵消了,“这便是命,梁王去了,萧陈两家会觉得是陛下在杀鸡儆猴罢。”

“中宫落得如此冷待,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卫央冷言。

莫忘心中一涩,她望向东边方向,虽看不见万岁殿,但她很想知道,此时的陛下在想些什么。

过嬖妾室,忤逆太后,在朝外落得满身骂名,所以臣民想换明君,偏偏唯一有可能的亲王又薨了,陛下这下子在旁人眼中,算是孤注一掷,众叛亲离,必将走向没落。

与周灵台郎吩毕天象预言后,所有人都朝注定的尽头走去,他会在想什么,是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殿,独自有所沉思,还是背对着大门,仰望天子座上的金龙,觉得繁荣一生不过烟云。

莫忘在一旁等候卫央起身,扶住她的手,冰冷,苍白,没有一点今生活者的体温,果然是另一世重合进来的灵魂,同一具身子,同一种记忆,差别只在一个延伸至两年后,一个崭新于两年前。若说时光能带来什么,不仅是容颜显现的衰老,还有逐渐没入黄土的生命,这都乃它能轻而易举带来的改变,唯一不变的,只有人心。产生羁绊的人,永远不会改变。

当她扶着多年主子走出帘幔时,推开门,黄昏的光落在卫央眼底,似深水潭不起任何涟漪。头钗华珠玉摇晃,鬓发云云美人尖,长公主之冠加镀了层明光,犹如天子的九旒冕。

她深知先帝留下的所有子女中,无第二人比主子更为优秀,她也深知主子不想继承这天下,从躲避皇宫出征开始,再到不得不回来,主子在这里丢失了童年,亦遇见了一个重要的人。

她不由得攥紧她,若皇上违抗太后会是一世骂名,若主子与沈淑昭相近会背德伦常,有违天理。她也仍要站在他们这些人的身后——理由很简单,只有这些人,才能称之为人。有血有肉,有头有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京城多少苦儿女的经历难不相似?可为何每人选择的路都不一样?

她要效忠主子,直到天下平息暗涌,直到万物太平,直到所有人善始善终。

“殿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奴婢会永远追随于您,至死方休。”她眉色肃然。

撑起伞,主仆站在雨落前的檐廊下,素伞遮住卫央一半面,露出坚毅绛唇与挺鼻,冬风淅淅,半晌后,才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回道:“我明白。”没有一丝怀疑,很肯定。

她望向雨,“这样的话,我也同样对人说过。”

难道是……

“对她。”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斜阳一点点从西山前沉落,火烧得天荼蘼。“在上一世时,我便在这里说过,在不被听见的地方,在不被人知晓的地方。我独自来,独自走,都不曾被发觉。”

重头再来……是怎样的重头再来。

想来莫忘一阵酸楚,被情人忘记,是多残酷的事。

而当想要重新来过时,却发现世界并未如照从前那般走,相反的,敌人更多了——莫不说是,真正的敌人,浮出水面了。

“二小姐看了故物后,她会明白这一切来得有多么不易。”

“就算不看也无甚关系,我永远在这,在她身后,在守候她。”卫央以普通的语气陈述着,就像这非什么至情至深的誓言,于爱而言,不过一件基本之事。

执水墨青山伞,二人走于日落雨中。

向陛下所在的大殿走去。

金鳞挥洒,天子的宫殿独立于世,辉煌清静,守门的两个小宦官老远见之立刻恭送相迎,在穿过漫长无人的长廊后,终于见到了皇上。

“殿下,奴婢就在外看守情况。”随后莫忘告退,于外佩剑守候,屋内就留给他们共商事宜。

殿央,皇上余光瞥见流彩仙帛一角,知卫央近在咫尺,但他们已熟至不必来去都要作招,所以他没有多语,提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鸟笼,看得出神。

“你来了。”

他缓慢把金鸟笼放下。

“皇姐,我想也许很快就要到头了。”

大殿正中央耸立着巨大浑象,圆球上布满星辰,象征天际交错,皇上就坐于仪象旁边。

他转动球,呢喃道:“京城中……沈太师之妻主家当权,嫡女不得宠,势必会动用人脉陷害于其他妃子;周灵台郎与沈家势力颇有渊源,又受制于吴春官正,正是想大施拳脚时;萧家眼红于沈家出了当朝太后,萧家女子却屡不得入宫,故而把所有期望寄托于皇后身上,才有了阻拦召沈家姐妹入宫一事;徐家势大,不卷入萧陈恶斗,熙妃性子又好争,有我庇护,她的获宠便能同时牵制于皇后与元妃;而沈姑娘擅审时度势,她会留意上被孤立于后宫的清官家出身嫔妃,向太后谏言以贤克腐;甄尚泽为迅速接近皇权中心,很容易向沈姑娘示好,跟着刚晋为宫妃势力愈发大的她走。皇姐,你说得很对,这里的所有人,都在以他们性子做会做出的事,只要稍微助力便可。”

球滚回原地,心像静止一样不动。他沙哑道:“我们做出的样子骗过了太多人,有时甚至我都信了这表面事实。上一世我们回到征服北塞匈奴之前,两年出征,在这段时间内,发现事情果然还是有可能改变。你军中获权,梁王被削,萧家的弱点越来越多,何人忠诚,何人反叛,何人凄惨,何人快活,你我已见过太多。虽然你回京以后,隐藏于世间带着第一世回忆的甄尚泽也渐渐露出真面目。沈姑娘牺牲后,我们为今生的冒险做足了万全备测,决策尽管十分冒险,但既然他被我们制造的假象欺瞒于上世,直至今时才过来,他已变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一世,终究是属于你我的天下。而现在,我的天下即将过去,你的天下——就要来了。”

“……”

“皇姐,其实自你今生拿到前二世的记忆之始,我便开始每日想着,为何上世我会放弃重回过去的机会?当我沉心下来后,才渐渐有了眉目。”

但他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提及另一事。

“萧家欲意陷害李崇,反被使太后对其下杀手,送嫡长女入宫成功;沈家宫宴勾结钦天监,反被另外的人陷害了宠妃顾氏,使熙妃一家独大;你的沈姑娘投奔于我,于是严寒山造声我昏庸,使甄广结人缘接触的清廉之人现在全聚于我之手,又为日后在太后那边留下话柄。现在……有的人该为他们当初犯下的错误第一步付出代价了。短短半年,所有的事便成了这番模样,却极少人可知真相,皇姐,你说,世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自是有趣。”

“呵呵。对了,皇姐那边可否办好?”

“吴春官正之事已妥,梁王丧事暗中举行。”

“另一件?”

“顺利。”

“好,一切就交予你了。”皇上道,“帝王之位早就逐渐令我厌倦,相比这个位置,我有了别的更想寻求的东西,皇姐,我们自幼长大近乎二十年的情分,你是世间最懂我之人,我做的任何决定你该能想通。我想放弃这个身份,放弃卫姓,所以会离开这里,离开你。”

话音落,他拂袖起身,鸟笼被放置于地面上,“因在母后身侧长大,我儿时最想努力的事便成了赶及你,到头来,姐姐,原来一切东西自有因缘,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为你的,强求不来。”

“钟儿?”

“不久也快结束了,我只是有一处很遗憾,姐姐,从第二世开始,再到今世,有一世你缺失了她,有一世你缺失了我。我与沈姑娘本该都站在你身边的……我们本该一起的,抱歉。”

“……”

“你记得你说起我们第一次重回过去时是怎样的情形吗?我自当日听你说起,就算没有那些细微之事映证你的预言,与亲眼见到自己为今生写明一切的所书,我也会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天下人可欺瞒于我,负我,唯姐姐不会。”

他念旧般念叨。

“再说她罢,沈淑昭与你乃天生相配,你们的缘分无论何时都有牵引,我本是不信命,不信人,但第二世时,她是第一个抬头望你的人;第三世时,她是你从桃林里恢复前几世记忆时,第一个遇见你的人——你看,这便是命。”

“你今日的感慨甚多。”卫央凝眉注视。

面对皇姐的关切,皇上只罢了罢手,示意勿多虑。

“我想了许久,你们大概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而我,也注定孤家寡人。你可知我曾问过沈姑娘与你初遇时是否有故人之感?她第一句话便提到了桃林,我想起你是自那里回来的,心中便生感慨。她后来再提起第二世的事,我才知原来那时候你们也有羁绊,更是感叹。”他走向台阶上的王座,金色腾龙驾雾图腾下现在空着位置,“那天我得知来日会发生的种种后,便想通了许多事。第一世为恶之花开,第二世乃囚恶,第三世则属自食其果了。姐姐,其实这些经历并不算白费。”

“若非甄面对世人有两种面具,事情会走得更快些。”

“但我们后来做的难道不够好吗?姐姐,我想他现在最恨的便是你。”

“恐怕是恨毒了我。”卫央勾唇。

“我真是佩服世间竟有男子真的能恨你到这个地步,怎么好似姐姐遇见的男人都无一例外畏惧你?反倒是女子更喜欢于你一样。”

她耸肩。

“是谁恨我有何重要?即是天下都恨我,我也会取我想要的。”

这个瞬间让皇上忽生羡慕,大概就是皇姐从小就拥有这份从容,所以才这般仰望她,想要超过她。

“我想要的仅一个,只要得到她,谁恨我都不重要。”

“你待她真的自信十足。”

卫央未答走向他,望着帝王空座,她将手放于扶手上,抚着黄漆龙首慢道:“那是因为……无论她在何处,她永远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姐姐,京城所有事都因它而起,现在也该结束了。”他道。

二人端详起龙座,神色严谨。

“是该结束了。”她说,“人欲无穷无尽,何其贪得无厌?我不尽鄙夷。”

从第一世起,经历的所有,便足以令她将尘世看清。

她想起很多过去,远到自尽以后,重生之初。

从能重生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

这只是上天对世人的闹剧。此非一人之幸,而是过度不幸。

人越拥有超世之力,便越想称王称帝,只不过他们本就是帝王之家,故而不以为然。实际任何人拥有了可以回到过去的能力,都觉得自己乃天之子,甄尚泽才变得如此疯魔,若他成功了,便是一个由低微商贾出身,祖坟冒烟一步登天的能人了。

从重生的当时她便清楚了。

清楚了人与命,与天地,与星辰,与终结。

人生而渺小,恒而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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