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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夜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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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灵台郎回后数日,京城风平浪静,太史局依旧按时交接。

但稀奇的是,一返府, 周灵台郎便拿出门簪反锁屋子, 遮住光亮,将自己置身于彻底的黑暗中, 独自围着占星象的木盘转。近来太白星离天庙愈来愈近,暗示着皇上身边的助力更多了。他反复观察, 反复推敲,忙得昏天暗地, 最后只剩下仿刻的精巧浑仪在暗屋发出潺潺水声, 静静悄悄。

先前皇上说的那番话,着着实实触动了他的心。

他唯有拼命投入精力钻研于星象上,才能摆脱这些话带来的影响。

“老爷——”门外响起叩叩声。他一听就知是管家,把门打开, 管家抬烛入室。“怎么样?”周灵台郎锲而不舍地问, 管家微摇头, “沈府仍是没有消息。”这个回复他早听到腻烦, 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充满了焦虑。

给那边托人送信已过去三五天,沈府怎么一点回应都没有?

当初虽说好事成之后再无瓜葛,可如今都火烧眉头了,皇上身边出现了个好迹象,元妃斗得过顾嫔,斗得了这个新星吗?

他怕的不是元妃倒台,怕的是有一日东窗事发——人只要做了亏心事,总会念念不忘。

“老爷,沈府傲慢得很,咱们送的信也不知被传到何处去了。”

“哼,不愿接见就不愿接见,自从皇上青睐我这半年来,我在太史局日益得势,何人不对巴结我趋之若鹜?为何偏偏要在沈府这头吃哑巴亏?”

周灵台郎将袖袍一甩,再也不吭气。

半日之后他就被自个儿打了脸,太史局被皇上传召,吴春官正等人向皇上提及女智者一事,皇上起先并未多留意,周灵台郎略显自鸣得意,吴春官正随后却自信昂首,高举笏板,大声补充道:“陛下近日所梦的那女子,定是与陛下有不解之缘才会常出现于梦中,卑臣们连夜潜心观星,终得出了一点暗示。”

此话让周灵台郎警觉起来,顾嫔的阴影挥散不去,他本想举起笏板作打断,然吴春官正后来的话又打消了他的念头:“这半月来斗宿已慢慢移至玉河上,谓之川流;加之梦中女子暗中落泪,也同水有关,所以卑臣们推断她并非是因对陛下有怨念而泣。”

“那是什么?”

“她很可能是在向陛下暗示自己的身份……卑臣斗胆请问陛下宫中不知有几妃名号里带水?”

“此事还得待内务府细查。”

“斗宿如今停在玉河上再也不动,川与泪皆为水构,那位即将为陛下带来好运的智女,大有可能就在此中。”

“吴卿这么说了,朕便闲时命人去查罢。周卿可有要说的?”

周灵台郎嘀咕着吴春官正的话,被传召的八人,竟有六人立马附议,显而易见他们是早有准备的。

现在反对太不妥,因为吴春官正那番话可是替自己把顾嫔的影子抹去了,况且最近星象确实如此,只是他还未往那方面去想。见吴春官正如此信誓旦旦,倒让他生出了不祥预感,毕竟这样的境况太像去年的他了……

“微臣无话可说。只是此事待商酌,不可太早下定论。”

“好了,你也同意的话,就这样做。”

皇上挥退众臣,他们告退后,周灵台郎擦了把汗走在吴春官正等人身后,吴春官正见到他,不仅没了往日的低调,反而傲气十足,瞥他一眼,得意大踏步离去。身边跟着吴春官正的人一个个都不说话,却皆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不禁让周灵台郎对吴春官正收了贵人银财的怀疑愈发加深。

名号里带水……

最直接的,那不是如今高居后宫的沈贵妃与沈元妃吗?

可是不对啊,沈府就算要找人,也不可能越过他,去找根本无交集的吴春官正啊。

难道这回不是沈府做的?

但是既然有这种大幸事发生,贵妃与元妃会无动于衷?

他突然冒出一身冷汗,这不是为另个人上位做的准备,就是让贵妃元妃产生芥蒂的一箭双雕计谋!怎么办……不如现在就去找沈府罢?周灵台郎捏出不少手心汗。

事不宜迟,他提步匆匆向宫外走去。

半年习惯了的高高在上日子,不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从家府托人问信还垫了银子以后,沈府终于有了答复,不过这回言非常的差强人意——李嬷嬷道,大夫人近日都在陪老太太专心念佛,很久不理杂事了。

周灵台郎急了,半年前还是气势汹汹的元妃生母,现在怎么就跟蔫了的老虎一样呢?

“这可是关于她女儿的大事!以后休说我不尽人情!”他一巴掌狠狠朝案拍去,险些打翻茶杯。

“老爷息怒,信使马上就再去跑一趟,把今日宫中发生的事都说一遍……”

“不用了,这回我亲自去!”周灵台郎挑个夜色,气哼哼地在夫人给他披了件大氅后就出门,八婆痣上的胡须一翘一抖,被冷风玩弄。

掩着夜色,周府的人从小道绕去,提前命了人通报,至于对方有无见人的心思也管不着,算是不请自来。

他敲了敲侧门的门环,微弱的照路烛在其间忽闪忽烁。不出片刻,里面有人接应,守门的男人开了门,大夫人的婢子李嬷嬷就站在面前。

周灵台郎一行人走进去,沈府的人朝外瞅了瞅,确保万无一失后,把门合上。

但他的肉眼怎能看得出皇家暗卫与衙役的身影?除了远树上候着的黑衣,地面站着的一排皂青色长袍也不少。

当夜,沈太师与其夫人面见了太史局的周灵台郎。

记录的人在簿子上添上一笔,过了会儿暗卫赴命归来,“在下归令,殷罗大人,这是周府今日向沈府递的书信。”

写的人眼皮也没抬,“和之前送的信放在一起。”

“遵命。”

本子合上,男子眼半阖,“好了,这里暗卫留一人探听,其余人都退下。我去向殿下回禀。”

“是!”

灯火阑珊,遥远被月色环绕的沈府中,大夫人与她身后的江家完全不知大祸已临头。

翌日,天方亮,周灵台郎提心吊胆的随太史局的人被皇上传召。

皇上手拿内务府彻夜呈递上来的册子,“诸位爱卿可看,这些都是名与号里带水的妃嫔,统共有五人,其中二人姓氏带‘氵’,一人名与‘水’谐音,剩下二人是号里与河流名有关,不知究竟是哪位佳人在朕的梦中夜泣?”

众人相觑,随后吴春官正大胆举起笏板,“依臣看,谐音可排除。再问陛下后二者都是什么号?”

“胶东的‘凝霜’河,与兖州的‘昌邑’川。”

“胶东在东北,兖州在正北,怎么说也不能与太白星主照京城相关。”

“所以爱卿的意思是?”

“卑臣算过贵妃与元妃的八字,皆是上等命,名字又带水,旺陛下者恐就出在其中。”

“其实论地位与出身,无人可比及她们……”

“天降智星的事还有待商酌,陛下不如等卑臣们下去再候天启,有了眉目后议也不迟。”

“好罢,此事便全交给你了。”

“卑臣不会令陛下失望。”

周灵台郎心虚的告退,路上,他听见吴春官正与党羽谈笑有风声,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再想起昨夜问及沈大夫人有无参与过这件事,事情就逐渐变得清晰了——不是贵妃自作主张想要庶出灭嫡出扬眉吐气,就是有人想在之中挑拨离间!

他回到府上,就连夫人的嘘寒问暖都不顾了,只自己焦灼打转。刻不容缓,他派去最会骑马的下人赶往沈府,期望沈府这回能快点给答复。

但是等到傍晚,沈府仍没回音。

他顿恼羞成怒,沈夫人这是不想顾他了吗?!她倒想置身事外,可自己能吗?

吴春官正若是得皇上赏识,今后太史局就不再是自己独大了,一想到这,他的心仿佛被火烹烤,里外流油。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早前派去的那个下人其实在偏远中途就已经被突然出现的衙役拦截了下来,连人带马弄晕拐去了一个秘密之处,只留下那封信是真的,然后由穿着相同衣裳的人带着它送往沈府。

终于,还是等来沈府遣家奴送来的回信。

上面只写着六个字:十万火急,速来。

周灵台郎连忙如时赴约,在见到大夫人经过密探后,他见到了比被第一次委托时还要多的银子。

面对看似幸运的吉兆降临,大夫人虽然将信将疑,可仍保持着清醒。她的意思很直接,让他以先以敌对吴春官正之由,用这些钱财收买太史局的人,让一半的人把这件事压下去,拖延一阵子。

接着待她与宫中女儿与太后送信后,再商榷如何走下一步。

周灵台郎当即爽快应下,开始琢磨起如何挑个好时机去各个府上一一打探。

就在他踌躇之后,决定先去最会奉行“有钱就是鬼推磨”的宁大人府时,四周已悄然布满官兵。

他被宁府作贵客相迎,坐在室内,正当寒暄着,装满银子被素布包裹的烂箱子才刚刚拿上案面,府门突然被一群人强行闯入。

“哐当!”之后,外面传来不少巨大动静,脚步声齐刷刷朝这边来,吓得宁大人立刻把身子藏在案底下,周灵台郎变得手忙脚乱,抱着这箱子不知藏哪里好。

最终看了看去,就在声音越来越逼近之时,他随手掷往庭院外的湖泊内,冒了不少泡花,箱子沉沉入水。

这时一群人有条不紊地冲进来,为首的那个人对着面前的二人皮笑肉不笑道:“本官乃衙门的衙内,今奉廷尉之命特此前来行事,宁大人,你前不久被人击鼓投状信了,所以现在本官要带人搜查,多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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