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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十年长梦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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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无需惊慌, 时间一到即可解除封印。  两年过后,容珏虚岁十六,正是生平中十五掌兵权那年。

苏袖月黛眉轻皱,她从温泉水里起身,雾气缭绕间, 素手取下屏风上的纯白棉布,一层一层束紧后裹在胸口。

根据记忆, 北国兵权一分为三, 一份掌于容帝手中, 一份掌于镇国将军徐攸手中,一份...掌于云南王裴恪手中。

而镇国将军徐攸,正是太子容珏的亲舅舅。对容珏而言,至关重要的...就是云南王裴恪手中的兵权。

在北国,裴恪说来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年轻时俊美风流,却是片叶不沾身。成家立业之际,更是娶了一位平民女子为妻, 发妻早逝, 裴恪终身未续弦,只得一女。

独女名为裴彧, 生得天姿国色, 却是双十年华仍未出阁。

即便如此, 趋之若骛者数不胜数。试问...谁不爱美人, 何况这美人的陪嫁是北国三分之一兵权。

苏袖月不禁想:此事其中是否有玄机?古代二十未嫁已是稀奇,何况以云南王对发妻的珍视,必是极宠这唯一子嗣。若为了守住兵权而罔顾裴彧的终身大事,实在不合情理。

除非——

苏袖月思绪万千,只有一种可能...这问题,出在裴彧自身。

她理正官袍,束发及冠,昏黄铜镜中,翩翩儿郎眉清目秀,唇角天生上扬,即便不笑,也给人和煦如春风的感觉。

苏袖月转了转手腕上黯淡的红色锦带,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谁又真正知道她是男是女,同理,谁又知道裴彧究竟如何呢?

拜别苏父苏母,苏袖月欲去文渊阁取一件物什,原主是家中唯一“长子”,承载着苏家所有荣耀,才学自是出类拔萃,只是文弱了些。

此去文渊阁,便是领回围棋大会中拔得头筹的奖励,一套蓝田暖玉棋子,产自云南。云南王裴恪所在的封地虽小,却物博,东西也都是一等一的好。这般得天独厚,刻意藏拙倒也说得通了,如此想着,苏袖月愈发坚信裴彧的性别。

一路上,街市喧闹拥攘,苏袖月踏在青石板上,临街的乐坊传来靡靡之音,她抬首,恰对上一双微醺的丹凤眸。

雌雄莫辩,清丽无双。

苏袖月微微怔愣,朝二楼倚栏而坐的女子略一点头,她竟回以浅笑,站起身,身量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苏袖月回眸,耳畔依稀听到有人唤那女子...裴小姐?

她敛敛心绪继续往前,文渊阁不远,毗邻城门,倒算得上京城的地标性建筑。

苏袖月停下脚步,取出怀中一块炭炙竹简,那上面刻着一个篆书的“袖”字,正是文渊阁座上之宾的身份象征,而文渊取意为集天下才子,共弄风雅。

“倒真是别致的很。”苏袖月轻笑着把竹简放回怀中,胸口却突如其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望向手腕,果见锦带光芒更加黯淡。

原来,爱意值会随之消耗吗?

苏袖月强忍着直起腰,眼前一片恍惚,耳边却好似传来“踏,踏...”的马蹄声。不过眨眼的光景,她纤细的腰身就被马上之人揽起。

“苏大人,可还好?” 容夙漆黑的眸底含笑,他望着白皙额头上尽是细汗的苏袖月,沉声道:“几日不见,大人愈发清减了。”

苏袖月愣了愣,身体的不适感稍稍缓解,她轻抬手腕,红色锦带竟变亮了些...难道,除了容珏的爱意值,其他人也可以吗?

不对,她猛地想起出门时,苏府那些小丫|鬟爱慕的眼神,当时,这红色锦带没有分毫变化,苏袖月捻了捻掌心,恐怕爱意值的来源限于这个世界的主角。

而男主和反派,恰恰是正邪的中心人物,她悄然敛眸,轻声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容夙颔首,他拥着怀中人下马,薄唇轻扬,竟是熟稔地提袖替苏袖月拭去汗水,“苏大人何必见外,你我昔日同窗时,还曾唤我一声阿夙。”

苏袖月悄然后撤,行了个简礼,正色道:“太子殿下早已今非昔比,臣...不敢唐突。”

“罢了,罢了。”容夙牵起马暂系于文渊阁前的槐花树下,回眸浅笑道:“总归,本宫终于说服了父皇,苏大人你明日应该来府中任职授学了吧?”

“自然,臣谨遵皇命。”

苏袖月微低着头,新太子容夙今年二十有二,是皇长子,两年前容珏被废,他顺理成章登上太子之位,昔时曾与原主同在国子监求学,情谊深厚。

容夙素来惜才,颇为敬慕原主,却从未生过男女之情,一则他无断袖之癖,二则,他年少时有一位无法忘怀的恋人。

苏袖月收回思绪,她从原主记忆中得知此番,真假却不敢定论,一个人看见的总是局部,换个角度可能大不相同,若容夙对原主无意,他又如何能让手腕上的红色锦带发生变化?

“苏大人,想什么呢?”

容夙轻拍苏袖月的肩头,自然地揽住对方的肩头,低头凝着她笑道:“文渊阁,一起进去吧。”

苏袖月下意识躲开,她瞥了远处商铺后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但...她黛眉轻皱,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做不得假。

容珏,到底不放心她。

文渊阁内,文人雅士相聚一堂,今日竟出奇的热闹。

苏袖月随在容夙身后走近,前方朗朗之声不绝如缕,原来是众人正围着高挂的一副画卷即兴作诗,美其名曰——诗换美人。

文渊阁一贯推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每逢月末,会有诸如此类的活动,而拔得头筹者,或得黄金,或得画上美人。

苏袖月站在人群外望去,眸底闪过一抹讶异,画中女子眉如远山,眸如秋水......要命的是,竟和她这副身体有七八分相似。

她低下头,沉声道:“殿下,檀婳会嫁给他。”

也希望殿下,

得偿所愿。

*****

大雨过后,天气霎时放晴,京城这几日都风光霁月。午后微醺的光线打进高窗,惊起带着霉味的空气里,星星点点的尘埃。

严慎言伸出修长白皙的五指,张开复合拢,透过缝隙,半眯着望向湛蓝天际...天朗气清,他该出去了。

来接他的,是一个女子。

一身简约深锦长衫,袖带紧束,利落而飒爽。她捻了捻掌心,柔声慰问:“严大人,受苦了。”

“徐芷郡主,多谢。”严慎言拱手行礼,人淡如竹,疏远得很,哪怕他明知自己比预料中提前出狱是眼前之人的周旋。

如严回所说,他们族中特殊,所以严慎言的喜欢极为矜贵,一生只许一人,其他...皆是过眼烟云,既是如此,又何必去招惹别人。

徐芷亦是聪明人,她淡笑如常,“严...慎言,我正好路过,一起走罢。”

“不必。”严慎言本该顺着这台阶下的,只是他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遂道:“徐芷郡主,他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远跑来的小护卫正挥舞着双手,大喊道:“公子,公子,你看见我了吗?”

“没有。”严慎言低首轻笑。

“啊?”小护卫走至跟前,乖乖对徐芷行礼后,又把头凑到严慎言面前,困惑道:“公子,你瞎吗?”

“没有!”严慎言一把推开他的头,对徐芷颔首告辞。

“好,再会。”徐芷点点头,望着那双背影迟迟未离开,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颊,莫非...严慎言真瞎,觉得她不是个女子?

可看他待贴身小护卫的亲近模样,再想到不省心的表弟,徐芷难免有些纠结,似乎...她仰慕已久的严大人——性向成迷。

至少从未见过他,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那么,他到底喜欢什么呢?徐芷摇摇头,若非骄傲如斯,她定要下了情蛊,把严慎言锁在身边,让他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个人。

可她偏偏...喜欢的不是那副皮囊,她想要严慎言,心甘情愿。

不然,与府中面首又有何异?

*****

“少主,那女人走了。”

回家途中,小护卫双手环抱胸前,一路倒退着走,时不时与严慎言“搭讪”两句。

“我说,她看上你了。”严回笃定地歪头窃喜,“少主果然风韵犹存,妇女杀手,不过...”他皱眉问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严慎言有些恍惚,莫名道:“反正我不喜欢“大凶”!”

“少主,你好奇怪喔,”严回小声抱怨道,明明以前还告诉他:我就是喜欢大凶,凶不平?何以平天下?

“咳咳...”严慎言察觉到来自小护卫的嫌弃,撂下句“下不为例”就走了,他走得飞快,心里想的全是:苏袖月,我约摸是疯了。

我竟然...因为你,喜欢平胸!

晚间用膳时分,严慎言盯着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咽了咽口水,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扔下筷子,偏过头,拿起碟碗把馒头拍扁后,才能直视。

夭寿了,夭寿了。

严回一口馒头还没下嘴,直接生咽,一双眼却晶亮。他想...他知道少主为什么不喜欢“大凶”了。

因为“大凶”不磁实,没拍扁了的嚼头好啊,严回不敢出声,默默喝了口白粥,他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小护卫夹了根咸菜压压惊,寻思着下次捏馒头时征询一下严慎言的意见,看他想要什么形状。

“那个,严回啊,馒头...过一段再做吧。”勉强咬下半个的严慎言鼓着腮帮子,没有咽也没有吐,他想...他需要一段时间,用来修正自己的不良思想。

苏袖月,你真是...有毒。

*****

夏日的燥热似乎已经全部散去,入秋的凉意让临街的百姓都饮上了热茶,做工闲暇时,总免不了配着瓜子花生说些八卦。

“哎,那日盛况你瞧见没?”

“太子娶妻那日?”被问的掌柜喝口茶,反问道。

“可不是,那侧妃算是凤栖梧桐,一步登天了。”颇有些学问的说书先生插嘴道。

“未必,”最开始的人摇摇头,又道:“我听说啊,这侧妃...和前太子纠缠得不清不楚的,恐怕有——”

“有什么有,有客人来了!”茶楼的老板娘从二楼探出头来大喊,这些个男人顷刻间闭了嘴,彼此心照不宣...惹恼了她,岂不是和银子过不去。

齐齐望过去,门口走来三人,两男一女,那女子却比其中一位男子还要高些。一男一女把身形清瘦的男子夹在中间,画风有些奇怪,可茶楼里的伙计什么形形□□的人没见过?在他们眼里,只有两种人——

有银子的,和没银子的。

很显然,苏袖月这一行人属于后者,老板娘客客气气地把人引到二楼雅间,小心合上了门。

“好了,你们想做什么?别跟我说,苏大人...我就想和你喝个茶,聊聊天文地理。”

气质干净的“少年”话落,索性抬手撑着脸,姿态肆意而慵懒,和着铃铛轻响,却有说不出的风流。

“苏...”

“袖月...”

严慎言和裴彧同时启唇,对视一眼,又默契道:

“跟她走。”

“跟我走。”

雌雄莫辩,清丽无双。

慢着,既然见过,不会泄露了吧,苏袖月悄然抬眸,恰好...撞入裴彧似笑非笑的眼波里。

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暗自低下头,目前的情况,裴彧没有拆穿自己的表演,岂不是恰应了那句,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那怎么...严慎言晕倒在路中,裴彧说轧就轧呢?

苏袖月凝眉思索,迟迟未抬头,生前长期接触犯罪,她的直觉较一般人要更敏锐些,此刻,裴彧清浅却执着的视线还停留在她发顶,如何能抬?

只是苏袖月恐怕不知的是,裴彧唇角的笑弧正悄然加深。

他收回眸光,低头莞尔一笑...虽无耳洞,喉结也有,细看却不似真的,他长期扮作女子,对喉结颇有研究,如何以假乱真再清楚不过。

原来...是女子呀。

裴彧不由想起他千里迢迢入京见故人,暂歇乐坊那日与苏袖月的偶然初见,她似乎不记得他了,他却好像...入了眼,上了心。

那一日,身后是靡靡之音,他眸光微醺,蓦然低首间,恰对上那双剔透,却看不真切的眸。

她未笑,天生上扬的唇角却似带着笑意,她朝他轻轻点头,那一刻,临街的背景都好似虚化。

如今,再相见,我好生欢喜。

裴彧悄然往苏袖月身旁挪了挪,不禁想:她若是换上女装,该是何等惊艳?定然是,要比身边这个不合格的假货好看太多吧。

裴彧扫了严慎言一眼,这也...太丑了吧,他轻嘲一声,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双标得有些过分了。

虽说如此,严慎言却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裴彧盯着苏袖月边看边笑。然而,明明唯美的场景,在严慎言眼中看到的全然是另一幅画面——

这裴小姐...到底识破了什么,怎么一副暗爽的样子?

*****

一路行近云南王府,适时下起了沁透皮肤的清凉雨丝。

千里之外,东宫殿内的梨花被斜风细雨吹打得簌簌而落。

“咣当...”

空酒坛跌落石阶,孤寂地滚在铺满落花的小径上,转了几圈,停在一双黑色的染泥女靴旁,镇国将军之女徐芷从油纸伞下抬眸,凝向醉倚石阶,任凭飘洒雨丝打湿一头墨发的红衣少年。

“容珏,你是想死吗?”

徐芷把青竹伞往前倾了倾,她弯腰拾起酒坛,提至鼻尖轻嗅,眸底愕然。

竟是...无一分酒味。

“表姐,我这命本就不该是我的,自然要好好珍惜。”容珏拧了拧湿衣袖里的水,拎着抬首笑道:“人家是借酒消愁,我却只能借水消愁。”

“你呀。”徐芷轻叹一声挨着他坐下,柔声道:“我来看看你,今日是姑姑的祭...”她点到为止,问道:“唉,你愁什么?”

容珏没有说话,他抬手,修长的指尖下顺滑出一隙雨水。

“你不说我也知道,愁裴彧的婚事,还是愁云南王府的兵权?”徐芷轻笑一声:“且不说苏袖月,有严大人在,表弟你又担心什么呢?”

容珏眨了眨眼,雨雾朦胧里,他启唇,道:“就是慎言在,我才担心呀。”

他容夙会派探子,自己就不会吗?官道上的闹剧容珏一清二楚,按理说苏袖月携严慎言入了云南王府,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容珏低喃着从怀中取出半截白玉簪,懊恼道:“表姐,我好似嫉妒了。”

徐芷持伞的手顿了顿,“嫉妒?容珏,你可真会说笑。”

“若说嫉妒,也当是我。”徐芷潇洒地起身,不悦道:“严大人,除了那小护卫严回,从不让人近身的严大人,今日可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呢。”

“权宜之计,你又何必较真。”容珏收好残玉簪,话语里隐有护短,徐芷听言后揶揄道:“既是权宜之计,你又何必把苏大人那番抹黑的鬼话当真?”

什么囚禁民女,什么欺压凌虐,简直胡扯,他容珏,至多...至多欺压良家妇、男。

“得了吧,说到底你还是在乎苏袖月所言,未料到自己在他眼中原是这般,你容珏何等高傲?”徐芷轻哼一声,垂眸道:“不忿也罢,在意也好,只要...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潇潇的雨声里,她留下伞起身,一手轻压少年单薄的肩头,一手捧接檐角连绵的雨滴,叹惋道:

“表弟,我到底比不上姑姑,你的蛊毒,虽被控制,我却...无法根治。”

“我知道,我不会拿命喜欢别人的。”容珏收了纸伞,眼角眉梢都似被雨水冲洗得黯淡了颜色。

他抬首,笑容纯真莞尔。

“表姐,我不会喜欢他的。”

集结旧部而来的小护卫翻身下马,澄澈的眸里闪过暗芒,比之悬崖,更让严回担忧的是——

电光火石间,他纵身一跃,径直把严慎言扑倒在旁,良久…才艰难道:“少主,明枪易躲,暗箭、暗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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