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兰儿身体不适, 朕却不知,实在是大意疏忽了。快快起身,别跪着了。”
这话一出,肖兰昕宽心, 洛熠潇则着了急:父皇不会真听信这女人的一面之词,相信她是积食吧?那自己的计划……
洛熠潇起身,对着主座行礼:“父皇,女儿看贵妃娘娘倒不像只是积食这般简单。女儿略懂医术, 不如现下便来帮贵妃娘娘诊治一番吧?”
洛熠潇言语诚恳, 神情关切, 原以为会被欣然应允, 却不想,皇上竟然面无表情一摆手:“不用了。”
不止如此,他还又加上一句:“你若吃好了,这便回自己宫里去吧,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洛熠潇被“驱赶”出了大殿,屋内只留下了面有深意的皇上和一脸仓皇的贵妃娘娘。
那便是洛熠潇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两日后, 先皇于夜间突发暴病身亡,死在了贵妃娘娘的榻上。
突发暴病?虽然颈间不见一丝指痕, 推测该是行凶人事前准备充分垫上了丝帕之类的东西, 洛熠潇依旧能看出, 她亲爱的父皇大人, 分明是被人掐死的。
是肖兰昕自己动的手?抑或是她的奸夫赵烨丘?洛熠潇不得而知。
毕竟, 先皇对那位他一手提拔的禁军首领格外信任,即便发现肖兰昕有孕后开始怀疑,也绝轮不到赵烨丘头上,这才给了那对奸夫淫/妇可趁之机。
洛熠潇原本的意图,是想借着先皇之手,除去肖式一党,帮宸儿扫清即位之后的最大威胁,却不想,阴差阳错害了自己父皇的性命。
愧疚肯定是有的,毕竟十六岁的洛熠潇还做不到铁石心肠,面对至亲死亡能心平气和;毕竟,她父皇因为极为宠爱母妃,爱屋及乌,六岁之前对待她那也是极好的。
可,想想一道圣旨之后母亲的惨死,再想想母亲临死之前的谆谆教诲及满目苍凉,她的心又硬了起来。
死了,就死了吧?皇室之人,哪有几个是能善终的?她这般安慰自己。
只是,洛熠潇有一点想不明白。
洛熠潇派人打探过,家宴第二日,先皇曾叫太医去肖兰昕宫内诊脉,确认了她有孕。当时举宫欢庆,毕竟,先皇身体孱弱,已是很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传出来了。听闻先皇赏了肖贵妃很多珠宝绸缎,并指定了太医专门为她安胎。
然后,又过了一日,先皇就暴毙了。
从尸体之上了无痕迹这件事看来,肖兰昕杀死先皇绝不是仓皇之举,而是准备充分。
可那就怪了:父皇不孕,这件事应该只有父皇、母妃和自己知道,肖兰昕有孕,自己知道那是足以杀头的死罪,她却应该觉得是喜讯才对啊,何以还会在知道有孕的时候便开始做准备要将先皇谋害?!
难道,连她也知道先皇不孕?!
时间已过去了将近一年,当时想不明白的事,洛熠潇到现在依旧想不明白。但明不明白都好,却不妨碍她把肖兰昕当成是此生最大的仇敌,和需要帮宸儿肃清的最大障碍。
“哇——”
耳边突然传来婴儿哭声,洛熠潇回神,却见是她亲爱的小皇弟哭了。
看着倒挺乖,还不一样这般闹腾?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真真是和他那位亲爱的母后大人如出一辙。
洛熠潇冷哼,不屑,恨屋及乌,她实在看着眼前这位所谓的小皇弟喜欢不起来。
洛熠祁一哭,肖兰昕马上坐不住了,起身三两步上前接过来抱在自己怀中哄:“祁儿乖,乖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亲生的倒是不一样,即便他的出生差点没夺去肖兰昕的性命,她却依旧把他当成命根子一样的疼爱。
母爱这东西,放到好人坏人身上均是一样,能无私伟大至你想象不到的地步。
亲爱的儿子怎么哄都哄不好,肖兰昕也没心思再假模假样浪费时间和洛熠潇周旋,冲席上的姐弟俩没什么诚意道声抱歉,这便走了。
“对手”离席,洛熠潇总算能心平气和吃上两口饭,只是之前的回忆一直萦绕心头,吃也吃不痛快,尽顾着往口中倒酒了。
酒喝够,饭吃饱,长公主殿下起身告退。
窗外夜色已浓,乌压压看起来像个黑洞,好似分分钟能把人吸进去。洛熠宸起身打量,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洛熠潇竟是孤身一人来的,他皱眉:“皇姐怎的连贴身宫人都未带,就前来赴宴了?”
“嗯,今儿个想清静,就没带。”
许是因为喝了点酒,洛熠潇语气温柔,唇边带笑,整个人都无端柔和了不少。
“白日里还行,眼下要走夜路,没人随行在侧可怎么成?”
对于洛熠潇这样的随性行为,洛熠宸倍感无奈,随手招呼一旁的小太监:“你带着几个宫人,把长公主殿下送回去吧。”
太监颔首,刚要说话,洛熠潇却先摆了手:“行了,不算远的一段路,哪用得着折腾这许多的人,本宫只需一个……提灯照路的即可。”
话落,她倾身向前,二话不说抓住了小泥的手:“本宫最为中意小泥子,就让她随我去吧。”
酒意不算很浓,搅得人微醺,映得长公主殿下艳若桃李,小泥一时看着走了神,半响才想起要拒绝:“奴才还有很多事要忙,公主殿下还是找别人……”
这是实话,并非推脱。她们这皇室一家人吃完饭就可以轻松玩乐去了,自己作为管事太监,要忙的却还有很多,实在不得闲。
只是,话未完就被长公主殿下打断了:“本宫说了要你,就只要你。”
霸气宣誓完主权,洛熠潇牵起小泥的手,直接出门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跟洛熠宸打,还差点忘了要接过宫人刚刚递上前的灯笼。
出了门,洛熠潇却并未左拐朝自己宫内去,反而走了相反的方向。
小泥提着灯笼,紧走两步上前跑得有些气喘:“公主殿下,错了,您寝宫不是这个方向。”
酒是喝了不少,但依着她的酒量还不至于就醉了,怎得竟连回宫的方向都不识得了?
小泥摇摇头,过去揽起她手臂就想将人拽回来。
洛熠潇不动:“我有说要回自己宫内吗?”
啊?这大晚上的,不回宫您还想干什么?!
小泥不解,刚要发问那手就又被握住了:“如此良宵,早早回宫歇息了岂不浪费?陪本宫走走吧。”
洛熠潇手指很长,掌心温暖,握着小泥手的那刻突然生出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慢慢走进了左边心口的位置。
走走……那就走走吧……反正你是公主,我是奴才,是不能抗命的……
月光皎洁,月色如水,这个时节温度适宜,不冷不热,不时有微风吹过来轻轻拂于面上,像情人最温柔的手,搅得人心头痒痒。
夜色已深,虽有月光和灯笼照路,小泥还一时不大能认出洛熠潇这是准备带她去哪儿。
她是新来的,纵使已经升到了管事太监位置,可短短几个月,显然还不足以把偌大个皇宫逛完。洛熠潇就不一样了,她自小从这里长大,可谓熟门熟路。
眼前的鹅卵石路很长,走着走着,却也不知不觉到了尽头。
周围很安静,除了她二人走路的声音之外,再听不见其他,小泥心里没底:这黑灯瞎火的,长公主殿下是准备把自己拽到个没人的地方解决掉吗?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于此情此景,岂不贴切?!
这当然是玩笑的想法,若时间倒回两三个月前,小泥倒真会这么想,只因那时她俩还是水火不容,见面就掐的状态。
可眼下,早不一样了。
不一样归不一样,人骨子里却都还有些对未知本能的恐惧,又或者说,好奇。
“公主,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终于还是没忍住,小泥打破身边让人既享受又稍稍有些不安的静谧,问了这么一句。
问了却并不奢望能得到答案,毕竟,咱们尊贵高傲的长公主殿下回答问题时一向看心情。
果然,洛熠潇闻言脚下未停,甚至连头就没扭过来看她一眼,只道:“让你走就跟着,怎得废话那么多?!”
就算是杀人,死之前都会让死个明白的,您拉着我走了这么久,却连要去做什么都不说,是不是也忒不讲理了?
但又能怎么样呢?长公主殿下身份尊崇,向来都有不讲理的资本。
小泥扁扁嘴,没说话了。
她不说话,洛熠潇倒开了口:“放心,本宫不会害你的。即便要害,也无需这么大费周章。”
她言语之间都是笑意,满是调侃,小泥听完嘟囔:“奴才也没说您要害奴才啊,走就走呗,奴才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