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蛇逮小偷
就因为多了杨县长一个人,初三初四两天厨房忙得烟熏火燎的,不管吃不吃总要摆上一桌,外面大厨房也忙个不停,跟着杨县长来的那十几个宪兵虽然不挑嘴但是能吃得很,田二婶顾不上徐新文家的白宴回了大厨房帮忙。
喝酒、斗牌,初四的时候还出去打了一回猎,往年都是伍哥张罗这些事情,今年甩给田家兄弟代办,田大叔和田二叔两个早没了上山撵兔子的兴致,最后带队的成了李大顺三兄弟。大院周边的山上是禁止打猎的,一群人就往桐油坡那边去,闷沉沉的枪声不时传来,引得站在院边抽烟的杨茂泉烦躁的踱步。
“想去就跟着去呗,自己拿乔现在冒啥鬼火?”大堂嫂不耐烦在屋头给公爹和二伯陪笑脸也躲了出来。
“操,老子正事都没办完,哪有心思出去耍?”杨茂泉从怀里取出烟膏盒子打开看了看,里头只有薄薄的一层:“估计明天就要跟爹回县城去了,杨茂德这家伙我上午约他一起去打猎,他居然不给面子。”
“公爹难得回来一趟,他当然要在跟前卖乖。”大堂嫂伸伸懒腰,左右看看才靠近他小声说:“不然往他那屋头去转转,这会儿堂弟媳妇她们在厨房。”
“转个屁,茂兰她们三个丫头都晓得锁柜子,你难道还敢砸锁?”杨茂泉自然晓得自家女人手脚不干净,但是因为她总是往回占便宜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堂嫂嗤笑一声:“你真相信他说的去孙保长家帮你要烟土的话?我才不相信他能把大烟戒了,我们去他屋头翻一翻要是能找到烟土,明天不是就不用跟爹回县城?”
杨茂泉犹豫了片刻:“那你去,我在这里盯着,要是杨茂德或是他媳妇儿要回屋,我也能帮忙拖一会儿。”
大堂嫂咧嘴一笑:“放心。”
看她一蹿一蹿的兴奋往前跑,杨茂泉又小声叮嘱喊道:“不管拿了啥,回来要分给我。”
她头也不回只是随意的摆摆手,转过屋檐消失而去,杨茂泉揉揉冻红的鼻尖打了个喷嚏,转头又点燃一根烟蹲在院坝边的石条上抽了起来。
另一边大堂嫂飞快的溜回了住的院子,因为他们留宿的房间也在这个院里,所以昨晚隔着窗她已经观察阿祖他们的房间好一阵子了。到了屋门口她先试探的敲敲门,贴着门板小声喊道:“堂弟妹?堂弟妹,你在屋头没?”
听到屋里没有响动,才飞快的回头左右看了看,推开门侧身挤了进去,屋头自然不会有人,空气里残留着昨晚烤火时留下的淡淡菊香。她先直扑摆放小椅的梳妆台,上头摆放着一袋雪花膏,一个贝壳油,梳子和一朵断了发夹的红绸花。
梳妆台边一溜三个抽屉,最上面一个挂了锁,她丧气的拨弄了一下,显然里头是放了阿祖的首饰。抽出下面两个抽屉里头整齐摆放着一些小本子,取出来看看是用来记录油坊换油的账本,从第二个抽屉往上伸出手敲一敲上头的木板,农村自家打制的家具用料十足,抽屉的底板也非常结实厚重。
大堂嫂站起身搓了搓手:“我就不信你们家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么一个小抽屉。”
说着先走到床边掀起被褥枕头,连床里面隔板上的毛毯也被她摸索过一遍,显然阿祖并没有收藏东西在床上的习惯,气愤的把枕头在床架上砸了砸,倒是漏出一丝茶叶的清香。
环视屋里一圈目光落在屋角一排三口红漆柜子上,最外面一口箱子里头是阿祖和杨茂德日常换洗的衣物,大堂嫂在里头翻翻拣拣一边嘟囔:“咋都是棉布的?抠门,连绸子衣服都舍不得穿。”
一直翻到最下边累得吁吁的喘气依旧一无所获,接着打开第二口箱子,这个里面是暂时换季穿不上的衣服。最上面显眼的就是阿祖那件蜜色呢绒大衣,大堂嫂眼睛一亮赶紧取出来抖了抖:“哎呀!杨抠门原来也有舍得的时候,啧啧,给新媳妇买这么贵的衣服。”
把呢绒大衣穿在身上,借着梳妆台的镜子左右照了照:“给大肚婆穿真是浪费了,死烟鬼子,老娘过年添置的衣服加起来也莫得这件值钱。”
说着又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了半天,身上的呢绒大衣都没舍得脱下来,又回到柜子边继续翻看。里头自然再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骂骂咧咧的把第三个柜子打开,一眼就看到里头的烟盘子,她露出讥诮的笑容:“假打,就晓得你们杨家莫得好货,戒烟?上坟烧报纸,哄鬼哩。”
说着便把烟盘子端出来放在屋里的桌上,下面是叠放整齐的夏季薄被,她弯了腰进去想把薄被抱出来,一伸手便觉察到分量异常,不由嘿嘿一笑:“原来硬货藏在这里。”
抓了被角用力一掀,一个冰凉的东西撞到她的手上,然后臂弯一沉再接着便是一紧,大堂嫂低头一看,在昏暗的屋角光线里对上了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它显然不喜欢这种粗鲁的叫起床方式,吐了吐红色的舌头更加紧缠身体攀附的热源。
大堂嫂脸色刷一下白如纸张,就觉得头皮和身上的毛孔全都大张着,整个人被冬天冷飕飕的风吹个通透,喉头咕咚一下,然后才发出凄厉的尖叫,持续了十几秒然后两眼一翻就后仰着昏倒在地上。
原本就绷紧神经给堂客望风的杨茂泉,被女人凄惨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看背后饭厅的门打开杨茂德和伍哥走出来询问,忙丢了烟往那边院子跑去,不管咋样也不能让自家女人被杨茂德逮个正着。
等跑到前边的院子时,就看到大敞的屋门口冬儿手上正抱着被单往里张望,瞥到后头跟来的杨茂德他们,他只得率先开口呵斥道:“你干啥?咋个偷偷往主子屋头跑?”
冬儿被他问的一愣,看到后头跟来的一大帮人赶紧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指了指杨茂泉他们的屋子:“二小姐喊我给客房换床单和被子,我也是刚刚听到有人在喊就跑出来看看,好像是少爷他们屋头,所以我才推了门。”
杨茂德回头看了看后头跟来还围着围裙的茂兰,见她点点头才对冬儿说:“莫得你啥事,换床单去。”
冬儿哦了一声让开门口,临走还好奇的回头瞅了瞅屋头,杨茂泉和杨茂德还有伍哥一起走了进去,屋头又响起杨茂泉惊异的叫声,骚动了一下。一会儿杨茂德寒着脸走出来,对杨县长和杨老爹说:“大伯,爹,你们也进去看看吧。”
等两人走开,他才转了脸对着茂兰她们这边露出忍俊不止的无声笑意,阿祖莫名其妙的看看他,茂菊推推茂兰:“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杨茂德他们的卧室不小,但是一下挤进去七八个人还真有些拥堵的感觉,杨县长神色阴沉的看了看刚进来的茂兰她们,才转头对杨老爹说:“把蛇弄开,先把茂泉媳妇救出来。”
杨老爹呵呵笑道:“看你说得,啥救不救的,这是家蛇又不咬人。”
阿祖这时候才看清盘绕在大堂嫂身上继续冬眠的大蛇,棕色的表皮和蜜色的大衣颜色相近,她刚刚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过大堂嫂身上的衣服咋那么像自己的呢绒大衣?
“茂泉,还不把你媳妇弄出来。”杨县长看了眼躲在伍哥背后的儿子然后重重的哼了声:“混账东西!”甩袖背手走了出去。
茂梅往前凑了凑:“咦,我还以为搬了院子家蛇今年会留在老院子那边冬眠,它好聪明啊,也晓得跟着搬过来。”
“那是当然,原来那个柜子里现在莫得棉被了,一点儿都不热和,还在那屋头冬眠不就冻僵了?”茂菊说着也往前凑了凑:“哎,哥,它是不是醒了?正好喂点吃的把它。”
杨茂德蹲下身子看看家蛇,它懒懒的对着人群的方向吐了吐蛇信子:“你喂它,它也不会吃,看这肚子估计睡前已经吃饱了。”
“茂德啊,先把它撵出去吧,又不是屋头喂的小鸡小鸭,那可是蛇。”杨茂泉攀着伍哥的肩头看看,冰凉地上躺着的大堂嫂紧闭的眼皮微微的抖动着,看来已经是醒了不过身上压着条大蛇强忍着不敢动而已。
“啥撵出去,人家明明睡得好好的,自己手贱。”茂菊不满的翻翻白眼,走过去把地上凌乱的夏季薄被取出来叠放整齐放到柜子里。
杨茂德慢慢的伸出手,家蛇抬了头猩红的信子在空中探索了半天才靠过去贴近他的手臂,然后又等了半响它才缓缓的缠绕上去在手臂上盘绕了三四圈,椭圆的蛇头靠在肩头:“伍哥,来给我搭把手,我一个人可搬不动它。”
说着缓缓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它的头:“慢一点,你手热莫要吓到它。”
伍哥应了声走过去也蹲下身子,把手掌在冰凉的地上蹭了蹭才慢慢放到大蛇的身上,蛇尾飞快的卷曲了一下缠绕住他的手腕,两人合力将它捧了起来,放进茂菊铺好的被子上。茂菊趁机凑过去,用手轻轻的在那棕色网状斑纹的身子上摸了摸,背后响起茂梅的抗议声。
两人在柜子边又站了好一会儿,等家蛇终于松开紧缠的身子变得昏昏欲睡时,才放了手让它自己蜷缩成一团,杨茂德把被子扯下来盖在它身上,轻轻的舒了口气。
慢慢关上柜子盖,看看依旧躺在地上的大堂嫂说道:“大堂嫂打算在地上过夜哩?”
说完就见她一咕噜爬起来,一边尖声叫嚷着一边跳着脚跑了出去,杨茂泉赶紧跟在后头,茂菊和茂梅捂着嘴笑成一团,茂兰拍拍额头:“真烦人,咋还把嫂子的大衣穿跑了。”
“赶紧去要回来。”茂菊扶了阿祖的手往外走:“那个晓得她会不会又死皮赖脸的说是她自己的东西。”
“哦。”阿祖答应一声,又回头看了看靠墙那只柜子,里面明明有一条冬眠的大蛇,她咋一点都不害怕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