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离京
应天扬端起药碗,将里面的黑色药汁一饮而尽。文郡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见应天扬神色无异才放下心来。明肃也是紧张的,他见应天扬喝完后面色无异,对文郡轻哼一声,将手从腰间别剑处放下。
“好了,你好好歇息吧,我们先下去了。”段景元说道。
“也好,”明肃厌恶地看了一眼文郡,道,“世子要小心奸人暗算。”
应天扬一脸倦意,闭目养神,没有理会。其他人正准备出去,又听见那人说了一句,“明肃,莫要为难林姑娘。”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力,极有威信。
“我等怎么敢为难林姑娘?”明艳抱臂,看向窗外,冷冷说道:“人家可是要嫁去司星国和亲的。哼!”
应天扬看了一眼文郡,笑道:“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你为那狗皇帝做这样的牺牲。”
文郡苦笑了一下,幽幽道:“且走且看罢。”
“你们出去,我与文郡说会儿话。”应天扬说。
段景元笑起来,摇扇出去。明艳哼了一声也走了。明肃危险地看了文郡一眼,拂袖而去。
“你不是要休息么?”文郡疑惑,“我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
应天扬倚在床上,看着她,“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文郡急忙摆手,“怎么会?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了。”
应天扬笑得很欢快,“那便随我一起走。”
“走?去哪里?”
“天涯海角。”他眼神柔和中带着坚定。
“好啊。”
应天扬笑了,道,“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再说。”
文郡看着自己一身太监装,尴尬不已,然说到换衣服……“难道要我穿你的衣服出去?我如何穿得了?”
应天扬手指柜子,“底层有一套女裙。你穿上,一定好看。”
文郡打开柜子,果然在底层有一套折叠齐整的女装。她展开一看,是一条鹅黄色的长裙,底裙是柔软的雪白的棉衫,外裙的面料是文郡最喜欢的亚麻,看起来很素雅。她很欣喜,然又犹豫起来,“我们是要逃亡了么?穿这样的裙子会不会不方便?我还是换男装好了。”
“好好一个女孩儿,为何要扮成男子?”他淡淡说道,“我不想你受委屈。”
“可是,”文郡迟疑,“我在你房里更衣出去,他们,会不会多想?”
应天扬大笑起来,声音泰然自若。“就是要他们多想。”
“你只管换吧,我不看你。”他说着,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一样。
文郡犹豫了一下,她倒不是顾忌应天扬,毕竟……她又看了沉睡中的他一眼,他面容安宁,如婴儿一样纯净,文郡感觉心里没由来的一股暖意。
毕竟,自己早就决定要跟着他了。
她一扯衣带,身上的太监服便滑落在地,只余白色的亵衣。她迅速换上那条淡黄色衣裙,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后,应天扬睁开眼睛,看着文郡,目光里极尽温柔。他笑道:“终于有机会,看见你穿这身衣裙了。”
“照世子意思,京城十四堂弟兄都已转移。想那狗皇帝纵使拿到名册,也无可奈何。”文郡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明肃与应天扬说话,大堂里还有不少生面孔,文郡隐约有些印象。
明肃见她出现便停止说话,一手抚须、警惕地看着她。
“你好好收拾一番,今晚我们便撤离此处。”应天扬对文郡说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荒谬!此人乃朝廷狗官之女,我们此行需绝对保密,如何能留她在旁边?”明肃激烈地反对道。
“爹爹说得有理,她几次三番与我们作对,今日在赛场也是因为她阻挠,爹爹才未能成功。还让她跟我们走?天扬哥哥你真是疯了!”明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直指文郡鼻子骂道。
应天扬笑了一笑,道:“她不跟我们走。”
这次文郡吃了一惊,惊讶地看向应天扬,正碰上他笑意盈盈的目光。
“她跟我走。”
应天扬在忠明会里从来说一不二的,其他人也无可奈何。文郡不好意思地跟大家笑了笑,可是没有人理会她,他们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
场散得差不多了。应天扬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你不用怕他们。”
“他们并无恶意,只是与你不熟罢了。”他笑着看向文郡,“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他们总会明白的。”
“是啊。”文郡说道,脸颊微微发红,日子还长着呢。
当晚他们就动身了,分成几批离开,走的是不同路线,将来再聚首。文郡为了避嫌没有打听计划,送别段景元之后便一直待在房里,只听见外边行走的声音越来越少,便知人已去得差不多了。
她在房间里独自一人待了约摸两个时辰,百无聊赖,她想了很多,皆是关于以后与应天扬的幸福生活。这个单纯的少女,以为两个人从此便能长相厮守下去了,并无顾虑太多。多年后她也时常回忆起往事,心情已经截然不同。在她经历了许多悲喜之后,再回忆起这个漫长的宁静的下午,脑子里时常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她那时没有随应天扬走,而是死皮赖脸地跟段景元拜师学艺、云游四海,后面的人生,会不会平静许多?
然她当时未思及许多,因此我们的女主角,依旧按着命运的轨道前行。
“我们去哪里啊?”马车里沉默得太久,文郡终于尴尬地开口说话。然而对坐之人无一人理会她的问题,明肃闭目养神、正襟危坐;明艳扒开车帘往外张望,而文郡明白她只是不想面对自己罢了。
“你只管跟着我便好。”身旁传来应天扬的声音。他笑容温和柔情,文郡安心地一笑,心里温暖,手下意识地挽住他手臂。
明艳拉着车帘的手微微一动,却依旧望着窗外,没有回头。明肃倒是没有反应。
这一夜几乎无法入睡,文郡只枕在应天扬肩膀上打了个盹,就听见车夫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爷,到了。”
赶路的那几天是很难熬的,除了旅程的辛苦,最困难的是与其他人的相处。文郡每到一个据点,都被应天扬安排去休息,而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白日与忠明会各式各样打扮的人商谈,夜里在马车上也睡不好,然他精神却是出奇的好,只略略显出一点倦态,其他与常人无异。让文郡高兴的是,第二天应天扬便另外安排了一辆马车,让文郡和明艳休息。她也试图缓和与明艳的关系,时常找话与她攀聊,然后者却是极其淡漠的态度,永远闭目打坐,文郡讨得没趣,久了也不与她说话了。
她也思忖过皇帝的想法。明明对敌人的底细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却迟迟不出招,甚至任其逃走。文郡一直疑惑着,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却又一一排除。她也曾私下告诉过应天扬,而应只告诉她不必思虑过多。久了她便放弃了深究的想法,该来的总会来,她操心也无用。
这天夜里,她照旧在马车上打盹,然车身突然一阵颠簸,她猛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从不与她说话的明艳离她极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中有股令人生畏的冷漠。文郡急忙坐起,缩后几步,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哼!”对方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要杀你?你放心,我留着你还有他用,暂时不会取你性命。”
文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退到后背贴紧车壁,依旧目不转睛地瞪着那紫衣美人。
“这几日你我相处,你感觉如何?”明艳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
“问问而已,你不必紧张。”明艳笑道,“以天扬哥哥对你的态度来看,你我以后极有可能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
“你胡说!”文郡惊讶得声音微微打颤,气息未匀。
“哼!”明艳冷哼一声道,“我与天扬哥哥自幼有婚约,忠明会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竟与我装这样的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