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苏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事实上，这个神殿里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因为，除了重大的祭典和神力传承的仪式，别的时候祭司绝少出现在人前。
陪伴他们前来的十几个神殿护卫站在祭坛下面，没有再跟随苏裴他们走上去。
苏裴的双眼虽然看不见，好在祭坛的每一级台阶都不高，又有火无邪在旁边低声的提醒，他们一手为苏裴提起身上长袍的衣摆，一手扶着他缓慢而又稳定的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苏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明显的感觉到空气逐渐变得炙热，祭坛上面悬挂的巨型灯塔仿佛一个巨大的火球，散发着无穷的热力，不断的从上往下烘烤着这洞窟中的一切。
祭坛的顶端除了一张石制的祭台，还横着摆放着五段长约三米，直径不到两米的圆木，分别摆放在祭坛顶端的正中，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几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神殿护卫正在将圆木的上半部分移开，林天啸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些圆木的中间被挖空，刚好够躺下一个人的位置。
周围的空气并不好闻，太多的火把和油灯让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燃烧产生的那种焦糊气味，不过苏裴还是闻到了一丝他从未闻过的香味，而且如果仔细的去分辨，还会有一种头晕的感觉。
而林天啸他们四个却被站在祭坛上的祭司吓了一跳，那少女般的容颜和老妪的身躯太过让人惊悚，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十个神殿护卫走了过来，两人一组的将林天啸等人拉开。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突然被人捉住双臂，四个少年全都有一瞬间的惊慌，火无邪更是大声喊了起来。
苏裴看不见，原本扶着他的火无邪和林天啸被突然拉开，又听到火无邪的喊叫声，不知道几个小伙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几下，双手茫然的向四周扶去。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抓住了苏裴的手腕。
苏裴心中一惊，抬手就想把那只干枯、冰冷得仿似老树树枝的手挥出去，可是那只手的力道却让苏裴的胳膊连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王子殿下，请不用担忧，你既然心甘情愿为精绝国的子民献祭，那就放开你的灵魂，把自己彻底献给伟大的神灵，只有最诚心的献祭，才能为精绝国带来最甜美的河水。”祭司的声音在苏裴的耳边响起。
那沙哑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魔力，苏裴听着听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只感觉到困顿和无力，身体也慢慢的软倒在地。
“殿下！”
林天啸他们四个人见苏裴倒下，都惊呼一声想冲过来扶住他，可是被限制了神力的四个人完全无法反抗钳制他们的神殿护卫，被分别拖到了摆放在祭坛四个角的圆木边。
祭司面无表情的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王子苏裴是主祭品，献祭的是他的灵魂，所以她把苏裴关在塔顶整整十六年，不让苏裴接触塔下面的世界，不让他经历风沙，就是为了保持苏裴灵魂的纯净，至于辅助祭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灵童，祭司还真的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在精绝国，能被赋予神力的除了祭司，就只有皇家后嗣和神殿护卫，如果不是为了制作辅助的祭品，林天啸他们四个是不可能获得神力的。皇家后嗣和神殿护卫在赋予神力的过程中，也曾有人意外死亡，但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百人只活下来四个的例子。
不管是在皇家还是祭司的眼中，奴隶和家畜的不同，仅在于价格上的差异，而当初那一百多个孩子，每个人的价格还比不上一头羊，所以祭司连看他们一眼都吝啬，甚至那些神殿护卫也全不把几个少年放在眼里。
所以他们全都没有发现，叫嚷得最大声的林天啸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抛出了几颗细小黝黑的种子，因为祭坛顶上的那个巨大灯塔太过光亮，以至于几棵圆木的下面漆黑一片，种子落在圆木下面根本就看不见。
“马上就要日上中天了，赶紧把他们都放进去。”
祭司拿出一小截黑色的木头，丢到祭台上的一盏油灯里，只听“哧”的一声轻响，油灯里冒出一股淡青色的浓烟来。
林天啸他们四个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鼻而来，脑子越发的清醒，可是却突然间手脚酸软无力，口舌发麻无法出声，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全部倒在了祭坛上，随即被身边的神殿护卫抬起来放进了圆木的凹槽里。
而原本迷迷糊糊倒在祭坛上的苏裴也清醒过来，可是他同样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神殿护卫将他抬进了祭坛中心的那个圆木凹槽里。
祭司看着五个少年都已经安静的躺在圆木里，少女一般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满意，她佝偻着身体走到祭台前，拿起供放在祭台正中的一把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成的，漆黑完全没有反光的匕首。
也不知道这匕首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祭司一握住这把匕首，原本佝偻瘦小的身体竟然慢慢挺拔起来，几个呼吸间，她身上松垮的祭司袍就像被注水的羊皮水囊一样鼓了起来。
“啊～尼雅河边的太阳之神，请倾听你最忠诚的仆人的祈求吧～”
祭司又拿出一截黑色的木头丢进油灯里，油灯里再次冒出大量淡青色的浓烟，可是诡异的是，那些浓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散开，而是像有人操控那样，围着祭司打转，而且越转越快，随着浓烟越来越多，竟然像小型的龙卷风一般，将祭司团团围住，外面的人已经无法看到祭司的身形，只能看到祭坛上有一个几乎与洞窟顶上的灯塔相接的巨大烟柱。
在烟柱里，祭司猛的睁大双眼，抬头望向吊在半空的巨大灯塔，剧烈的强光照射在她水银一般的眼珠上，让她的眼珠染上了火焰一般的颜色。突然间，她一头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身上的祭司袍猎猎作响，她就像是卷入了狂风之中，被风吹得整个人在烟柱里面不断的摇晃，可是奇怪的是，她的周围明明一丝风也没有，甚至最靠近她的两盏高脚铜制油灯里，火光都没有一丝摇晃。
十个神殿护卫这时已经两两一组的立在通往祭坛顶端的阶梯上，从神殿的其他洞穴里也陆陆续续的走出几百个戴着同样金色面具的人，他们有的是神殿护卫，也有神殿的信徒和供奉者，更多的却是皇室的成员和精绝国的贵族，他们全都安静肃穆的看着祭坛上，被烟柱包围的祭司，还有里面躺着五个少年的圆木。
这十六年里，尼雅河的水位一直在下降，尤其是近两年，一些河道的河底已经露出水面了，照现在的情形，或许不需要十年，整个尼雅河就将彻底干涸，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都将失去曾经的地位，失去家园，失去他们奈以生存的地方，成为别国的附庸，甚至沦为奴隶。
只要这一次的祭祀之后，河水将再次丰盈，他们可以继续以往舒适、富足的生活，不需要背井离乡，不需要换下华美的服装，为了生活而劳作。
至于上面将要失去生命的五个少年，谁又会在意呢？
可是，就在这时，祭坛所处的洞窟外传来一阵厮杀声和兵器相击的声音。
“王子殿下！救出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