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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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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还没等傅君尧除非出个所以然来,鹿驰原白眼一翻,就着凳子坐了下来:“算了,我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图纸看完了没?被你耽误这么长时间,我都能画出个桥墩来了。”

傅君尧也确实不好意思再拖着他,只好把图纸还了,硬邦邦道:“行了,但具体要动工的话,还要等朝廷的批文下来。”

鹿驰原瞥他一眼,拿回图纸转身就走。

“喂!”傅君尧脱口而出。

鹿驰原挑眉,疑惑的神情从眼角里露了出来。

这家伙一个大男人,怎么一双眼睛跟洋娃娃似的像会说话啊!

傅爷清了清嗓子:“那个……你收不收学徒?”

鹿驰原眼角一挑,晃荡着明明白白的嘲笑:“就你这样的?”

“……”其实话一出口,傅爷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个双子座的低智商影响,弄得自己也成了个智障,用脚趾甲想也知道那家伙不会收他当学徒啊!

傅爷轻哼一声,正要找借口送客。

“来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以你这样的智慧来当学徒,肯定是不能领月钱的,我高风亮节,吃亏一点,最多包你吃住。”

“@#¥%&……”你才没智慧,你全家都没智慧!哥告诉你,像你这样的混蛋,电视剧里最多活五分钟!!!

傅爷到底是口嫌体正直,最后还是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把正版的《建筑力学》小心裹在衣服的夹层里,跟那个电视剧里只有五分钟戏份的笨蛋回了家。没成想,那家伙的家还挺大的。

转念一想,不大能行么?门前要种菜,门后得养猪,左邻有稻田,右邻是棉树,衣食住行十步以内必须包全了,要不他怎么保持半年不出门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啊。orz……

傅爷本来脑部鹿驰原是个很邋遢的宅男,等真的进了他们家才发现并不是,相反他家里很干净整洁。书房很大,里面家具却很少,各式各样的建筑模型鳞次栉比,依次排开,还摆得很有逻辑。桥梁在前,屋舍在后,左是院落,右是园亭,未成品和雕刻工具都放在角落,垃圾也全收拾在一个地方。

——倒是跟原主的书房如出一辙。

鹿驰原颇为得意地道:“这是我心里最自由的地方,平时我一般在这搭架构、做建筑模型,当然你的智商和水平很可能还不足以欣赏我的大作,不过你也可以偶尔来仰望一下,哈哈哈。”

傅君尧斜了他一眼,心里的小人正在磨刀霍霍。

鹿驰原像察觉不到似的,大摇大摆地带着他继续参观柴房。

真正的柴房当然没什么好参观的,但这间柴房其实是被当成小型书房来用的,柴火都堆在院子外面呢。里面地方不大,墙刷得干干净净,摆了一张桌子,柜子里常备大量的笔墨纸砚,就再无其他东西了。

“这里主要是我用来画建筑图的地方,你以后可以常过来帮我磨磨墨,还能顺便偷偷师什么的,便宜你了,哼。”鹿驰原一脸吃了大亏的表情。

“……”

傅爷从鹿驰原身上终于体会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双子座哪怕不精分的时候,也是个神经病。为了能活的长一点,傅君尧决定无视他。

接着鹿驰原又带他看了形同虚设的厨房和还算干净的茅房,布置都跟他自己家里差不多。傅君尧走着走着,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原主该不会是太喜欢鹿驰原,所以连家里都照着他的喜好布置吧?

阔怕……

最后是卧室,也是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风格,里面摆了几本诸如《营造法式》、《园冶》、《木经》之类的建筑类读物,看起来很清爽整洁。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为师该睡午觉了。”说着,鹿驰原大手一挥,指向床边的躺椅:“如果你也想睡的话,就自己去柜子里搬床被褥,睡椅子上。”

“为师你个头啊,你以为自己是唐僧么?等等!你……你的意思是我跟你睡一个房间?!”

“废话!”鹿驰原深深不齿他的智商:“要不我还专门给你搭一间客房?没睡醒呢吧你!爱睡睡,不睡自己边上玩泥巴去。哈欠~~困死为师了。”

鹿驰原行动和嘴巴一样迅速,话音才落,人已经躺上了床。被子一摊,从此世界与他无关。

“……”

哥要去放把火!烧死这个害人害己的小妖精!

傅爷说到做到,真的拎了一根柴火跑去厨房点火,浓烟在厨房里弥漫。

……

鹿驰原醒了,是被食物的香味给勾醒的。他那鼻子,灵得跟哮天犬似的,鞋才从床底下拎出来一半,就已经锁定了目标。他飞快地扣好鞋子一路狂奔至大厅,果然看见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散发出阵阵香气。

糖醋鲤鱼,清炒虾仁,醋溜大白菜,三鲜汤……都是他最爱吃且方圆十步内弄不来的菜式!

鹿驰原本能地咽了口唾沫,抽了一双筷子出来,连碗都没顾得上拿,就开始大快朵颐。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叫:

“住手!你个混蛋,哥都没开始吃,你竟然就爬起来偷吃了?!”手上端着最后一道菜的傅君尧健步如飞地冲过来,怒不可遏道。

鹿驰原痴缠地盯着他的手,眼睛一亮:“农家小炒肉!我也爱吃!我也爱吃!”

傅君尧立刻挺身护肉:“关你屁事!这是我做给自己吃的!”

鹿驰原叼了一块鱼尾巴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怎么不关我的事,这是我家啊——别说那么多了,快坐下来吃,再不吃为师我就吃完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傅君尧一想,也是这个理啊!于是赶紧坐下,不甘落后地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鹿驰原揉着如怀胎三月的肚皮,惬意地剔牙:“菜口味不错啊,上哪儿买的?”

傅君尧哼唧一声:“买的那都是大锅饭,哪儿有这么好吃。”

鹿驰原一惊:“你做的?”

傅爷得意地把下巴扬上了天,直戳太阳的肩。

鹿驰原咂咂嘴:“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它既然给了你远低于常人的智商,就一定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你。”

傅君尧咬牙:“把吃了我的菜给我吐!出!来!”

鹿驰原大手一挥,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嘛~为师还能白吃你的不成?”

傅爷横了他一眼,权当关爱智障儿童了。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放心吧,为师是不会白吃的,来!”

傅爷一怔,下意识后退一步,双手抱胸:“来什么?”

“来书房教你构图啊——怎么,你欲求不满,想觊觎为师的肉体?”鹿驰原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唔,到也不是不可以,但以你的智商和姿色,起码要带上那本《建筑力学》,再倒贴大半年的饭,为师才能昧着良心答应。”

傅君尧磨牙:“我现在都还不掐死你,才真的是昧着良心!”

“好啦好啦,良心这么沉重的话题,不适合在饭后讨论。走,带你去看为师的大宝贝!”

大宝贝。orz……

鹿驰原带傅君尧一路来到了书房,先铺陈开笔墨纸砚,摆架子似的道:“既然是来当学徒的,为师也得先看看你的水平,你先随便画个自己擅长的建筑图。当然你不用紧张,画不好也没关系,因为为师早就知道你块是朽木,哈哈。”

“……”孺子不可教也,夏虫不可语冰!

傅爷毕竟是手抄了三分之一《建筑力学》的人,随便回忆了一下书里印象最深的建筑,动笔开画,加上原主自身对建筑也颇有造诣,不大一会儿,就在纸上勾勒出一座条理分明的院落结构图。

本朝的建筑主要有两大特征,一是整体性,二是实用性。

所谓整体性,简单来说就是看房子不能单看一个房间,要连它周围的院落一起看了。比如北方的四合院就是规规整整,沿着一条中轴线对称,讲究方方正正的群体组合与布局;而南方的园林则不然,园林玩的就是分散和随意,讲究的是错落有致,你要是把园林建得方方正正,左右对齐,那就闹笑话了。

我大□□向来是个讲究干实事的,在建筑上的实用性就更加广泛了,它体现在每一处细节。就拿屋顶来说,瓦面是弯曲的,那是为了方便排水;屋檐是上翘的,那是为了减少暴雨对建筑基础的损害;屋顶是尖尖的,那是为了避雷。无一不体现着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傅爷画的比较简单,是标准的四合院,先理出一条中轴线,方方正正的勾勒出整个院落的群体组合,布局也符合风水习惯,坐北朝南,以左为尊。

鹿驰原咂咂嘴:“也算入了点门,够资格给我磨磨墨了。”

傅君尧转身郑重地拍拍他的肩,一脸严肃道:“我真诚的建议你,能不说话就尽量闭嘴,因为当你成为哑巴的时候,就是你存活率最高的时候。”

鹿驰原祭出双子座牌专用白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过来看着。”

他随手抽了一根筷子,指着图上的梁柱架构:“梁头搁置在柱子上,再把檩条搁置在梁头,然后用矮柱支起较短的梁,层层叠叠而上。你这里一共画了四根梁,柱子上采用斗拱,那么梁头就正好能搁置在斗拱上,典型的抬梁式结构——呵,画得还挺标准。”

“呦,夸我啊?”傅君尧故作惊奇,恬着脸凑过去嘚瑟:“哥哥我当之不愧。”

鹿驰原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筷子,成功把他的猪脑袋敲了下去:“还当之不愧呢,没用你的脸皮去砌城楼,算我朝百年来最大的损失——我问你,咱们这属于南方还是北方?”

“平阳河以南,南方啊。”

“南方气候炎热多雨,你画个平平整整的四合院,本来就已经错了,因为夏天下暴雨不好排水,你还变本加厉,用抬梁式结构,四根这么粗的横梁木,”他双手打开,比了一个两人宽的手势:“又不是北方宫殿庙宇那样高大的建筑,一个小屋子这么弄,你就不怕把柱子压垮啊?”

“……你行你画啊!”

鹿驰原摇摇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提笔就在画上改。用穿枋把柱子串联起来,成为一榀榀的房架;檩条直接搁置在柱头上;在沿檩条方向上再用木枋把柱子串联起来。由此形成一个整体框架——标准的穿斗式结构。

他想了想,又动笔把平整的屋檐重新勾勒,四角延伸,屋角向上高高翘起,有一飞冲天之势,上刻龙凤,大气美观。

鹿驰原放下画笔,指着新屋檐道:“这总认识吧?”

傅爷强压下心中的赞叹与钦佩,企图以漫不经心的态度为自己挽回一点点颜面:“飞檐啊,南方应用得很广泛,但我刚才心里想着画北方建筑比较简单,就才没用这个。”

鹿驰原轻笑一声,难得体贴一次,没有拆穿他:“我们之所以要建造房屋,不是为了区分什么南方北方,也不是为了研究不同地区的建筑特征差异,为的仅仅只是居住得舒服而已,如果你仅从实用性的角度出发,知道为什么要用飞檐么?”

傅君尧眼睛一亮,犹如醍醐灌顶:“对,就是因为实用!南方夏天雨水多,大雨暴雨是常事,屋檐高高翘起,雨水落到上面会形成一个抛物线,这样的弧度足够把雨水甩出去,既方便排水,又能减少雨水对建筑基础的损害。可北方干旱,一年到头难得有一场暴雨,所以飞檐应用得少。”

尽管并没有听懂“抛物线”的意思,但鹿驰原还是点点头:“记住,匠人手中画出的每一张建筑图纸,初衷一定是为了方便百姓的生活。这也是建筑的意义,而不是为了追求什么空泛的大气美观,扬我□□国威。”

傅君尧难得没唱反调,反而心悦诚服地点头:“这就跟做大夫一样,大夫医的不是病,是医人。你们做匠人的,画的也不是空泛的建筑,而是带给人舒适与方便。”

“也算朽木可雕。但不是你们匠人,而是——”他轻笑一声,伸手指了指傅君尧,又指了指自己:“我们匠人。”

我们匠人。

也许在之前,傅君尧还没能从上一个世界的大夫角色完全脱离,可此时此刻,看着鹿驰原专注而认真的眼睛,他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匠人。试想一下,周围拔地而起的房屋,大气磅礴的堤坝,鬼斧神工的园林,巧夺天工的楼阁,都是出自自己的双手,那是何等的荣耀。

傅君尧越想心情越澎湃,又接连画了几个亭台、水榭和阁楼的图纸,鹿驰原一一点拨,他越画越上瘾,大笔挥毫,差点整出一幅清明上河图来。

“我们去厨房吧!”鹿驰原忽然抢走了他的画笔,把他往后一推。

“啊?”后背贴上墙壁的傅君尧一脸懵逼。

不待他反应过来,鹿驰原已经单手撑墙,把他跟桌子上的纸笔牢牢隔开,郑重地重复:“我们去厨房吧。”

刚刚还在建筑的大海里乘风破浪的傅爷,转个眼就被壁咚了,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无比单纯的问:“去厨房干嘛?”

星座手环激动地甩起了电动小马达:“厨房是小黑污啊!厨房是小黑污啊!”

傅君尧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往后仰,身体紧紧贴住了墙面:“你要干嘛?”

鹿驰原一怔:“你这一副要挂贞洁牌坊的表情是什么鬼?去厨房当然是吃饭!”

“……”

该死的系统,污,污,污,污你个头!

鹿驰原伸出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整个人几乎暴走:“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算一算,为师都陪你饿了一个下午了,唾沫也讲干了,现在连外面的太阳都要回去找它外婆了,难道我还不能吃饭吗?!”

“……”傅君尧屈身,从他腋下溜了出去,揉揉自己被戳疼的胸:“吃饭也不用去厨房啊。”

鹿驰原痛心疾首:“你不会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吧,我才教完你,你就连饭都不给我做了?”

“……”傅君尧只觉得自己的眼白都不够用了,一遍收拾桌子一边呵斥:“边儿去,别挡着我收拾——想吃饭去厨房也没用啊,中午的菜都吃光了,再吃要出去买。”

鹿驰原自觉让路:“不用啊,我家附近什么都有,门前种菜,门后养猪,左邻是……”

“左邻是稻田,右邻是棉树,总之衣食住行十步以内全包了,对不对?”

鹿驰原刚想点头,后背就被傅君尧呼了一巴掌:“滚犊子吧你!品种这么少,别说海鲜了,连点饭后水果都没有,生活能有点追求么?”

鹿驰原想了想,无缝切换热泪盈眶表情:“你有这样的追求,为师很是欣慰啊。”

他转过身在椅子上一坐,抹着眼泪道:“既然如此,你就去买菜吧,为师等你回来。”

傅君尧温文尔雅地微笑:“你现在要是不跟我一起出去,一会儿就什么都别想吃。”

“……”

经过一阵惨绝人寰的扯皮,在傅君尧的“墙裂”要求下,鹿驰原终于勉为其难答应跟他一起出去买菜。毕竟再不答应,傅爷真干得出把墙砸裂这种丧心病狂事儿来。不过傅爷私以为,鹿驰原答应打破半年的宅家记录跟他出门,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家伙今天洗了头。

傅爷是一个在家要喷古龙水,出门必须带配饰,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甲的人,他以己度人,认为阻碍人出门的最大理由,不就是没洗头么╮(╯▽╰)╭

“并不会。”系统冷不丁插了一句嘴。

“什么?”傅君尧脑袋一歪,用意识跟系统对话。

“你说的不洗头不出门,对于精致的处女座,看脸的天秤座,浪漫的双鱼座或者很有用,毕竟水象星座和土象星座的人都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和细节,但是对于双子座来说,肯定是不适用的,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听系统这么一说,傅爷也来了兴趣:“确实是这样,风象星座和火象星座的人普遍风风火火,大而化之,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你说鹿驰原为什么又肯出门了?”

“因为……”

系统一句话还没说话,傅爷先打断了它:“一定是因为他爱上了哥的盛世美颜,哈哈。”

“……”系统觉得它还是闭嘴比较实在。

然而,等真到了菜市场,看着鹿驰原“鬼子进村”的模样儿,傅君尧就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鹿驰原:“哇,有豆腐!快买快买!豆腐煮着吃,就稍微放一点盐巴,连油都不用沾,就能超级好吃。”

傅君尧无奈付钱,还不等小贩包好豆腐,魔音又响。

鹿驰原:“呀,有羊肉!去买去买,羊腿洒上一点香料,烤着吃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傅君尧叹息:“好好好……”

鹿驰原:“哎呀,这鸡看起来也不错啊,买了买了,回去煎炸煮焖,怎么弄怎么好吃!”

傅君尧蒙逼:“买买买……”

鹿驰原“天呐!还有泥鳅!买!买!买!为师告诉你哦,泥鳅又叫地龙,可有营养可补了呢。”

“行行行……”行你妹啊!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从没有进过城的土包子,来一回菜市场,兴奋得跟进了联合国似的。跟他站一块儿,傅爷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攒了二十几年的面子,在这一刻都被丢光了!

偏偏这个万恶的“土包子”还是个壕,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傅爷拎着他的钱袋,想不买都不行。最后的结果就是——鸡鸭鹅羊鱼虾泥鳅白菜豆腐应有尽有,两个人四只手,拎了个满满当当。得亏来的是两个大男人,要是两个小姑娘,估计一半儿东西都拎不出去。

傅爷帅了二十几年,潮了二十几年,第一次以手上粘鸡毛,脚上带污泥,脸上还沾了点水渍的菜场大妈形象,面对这个无情无耻又无理取闹的人世间,他自觉没脸见人,走回去的时候,脑袋都快垂到脚底板了。

然而始作俑者鹿驰原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形象越差我越浪”的混球样,几乎完全不受影响,一路开心得几乎蹦跶上天,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从那老土的旋律来判断,最低限度也是二十年前流行过的。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回到土包子家里之后,傅君尧准备烧菜做饭。二十几年的单身生涯,练就了傅爷一身烧菜的好本领。可但凡是大厨,都有一个祖传的、传女不传男的大规矩——做饭不洗菜,洗菜不做饭。

以往傅爷孑然一身,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喊上三五狐朋狗友来家里吃饭。既然主人家都已经承包了一切厨艺,客人肯定不好意思坐着等吃,于是洗菜的洗菜,杀鸡的杀鸡,一顿饭做下来,其实并没有多累。

然而今天,给鹿驰原做完一顿饭之后,傅爷才深深体会到家里的妈妈到底有多辛苦……

傅君尧:“喂,别坐那当老太爷,你去把鸡给杀了。”

鹿驰原黑人问号脸:“啊?啊?啊?还要杀生啊!那先从哪儿杀起啊?先砍腿还是先砍手?对了鸡还有毛,要拔毛吗?”

“……”傅爷默默杀鸡放血拔毛取内脏。

傅君尧:“那你去把鱼鳞给刮了吧。”

鹿驰原一脸惊悚:“什么?还要刮鳞片啊!我以前都连鳞片一块儿吃的啊?那尾巴要不要砍啊?骨头要不要剃掉啊?鱼刺怎么办呢?”

“……”傅爷一榔头把鱼敲晕,默默刮鳞,同时他也很想再一榔头敲晕这个叫鹿驰原的家伙!

傅君尧:“你去把菜择了,再不会你就给我去死!”

鹿驰原眼睛一亮:“这个我会!”于是屁颠屁颠去死了,啊不,去择菜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端了一大碗芹菜叶子。

傅君尧:“你带叶子回来干嘛?芹菜杆呢?!”

鹿驰原理直气壮:“扔了啊,叶子我都留着呢,你看,能吃可久了!”

“……”傅爷已经去磨刀了,今天不是鹿驰原死,就是他活!

一个时辰以后,傅爷终于搞定了饭菜,分别是小鸡炖蘑菇、白菜豆腐、炸小泥鳅、烤羊腿、清炒豆角、红烧鱼、烩土豆泥、黄瓜粉丝汤,本来还有一个芹菜炒牛肉,但由于芹菜的壮烈牺牲,不得不半路腰斩。

是的,你没看错,就两个人吃,鹿驰原这个白痴竟然点足了八道菜!!!这家伙是丐帮帮主穿越过来的吧?

苍天呐,哥对着您郑重起誓,如果一会儿鹿驰原那家伙敢有半点浪费,哪怕只剩下一根葱,哥也会不客气的“磨刀霍霍向猪羊”!

大概是苍天听到了这番祷告,鹿驰原的肚子也特别争气,竟然真的一口气吃光了八道菜,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鹿驰原挺着怀胎八月的肚子,一边打饱嗝一边去洗碗。

哼,总算还有点良心,没把洗碗的活儿也丢给哥。

“嗳,那个碗,边上最大的那个,还没洗干净呢。对,对,洗完了之后用水冲干净了。喂,速度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傅爷大爷似的坐在一旁,宏观调控,指点江山。

“哦哦,好好好。”鹿小弟乖乖洗碗,毫无怨言。

还没等傅爷享受过五分钟,鹿驰原就开始无病呻/吟:“哎,小尧啊。”

傅爷大义凛然:“叫谁小尧呢?滚犊子,哥是绝不会帮你洗碗的。”

“不是跟你说这个,哎,我就是有点高兴,算起来我上一次吃这么丰盛,还是五岁的时候呢。”

傅君尧倏地一怔:“你爹娘不管你么?”

鹿驰原一边洗碗一边唠嗑家常:“我娘原来是这平阳县里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爹呢,是个穷书生,少年早慧,十二岁考上了童生,本以为前途无量,不想后面考秀才,屡次名落孙山,家里的钱花光了,就去大户人家家里打短工挣钱糊口,就这么遇上我娘了。你猜后来怎么了?”

傅爷脑袋一歪:“富家小姐爱上了穷书生,有钱员外欺负少年穷,棒打鸳鸯,两人排除万难,终于走在了一起?话本里都演过几百遍了。”

鹿驰原一怔,忽然轻笑了一声,湛黑的瞳孔映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带着温暖笑意的眸子无端让人觉得寂寥。

沉默一会儿,鹿驰原说:“话本里写的挺准的。”

傅君尧一时没忍住好奇,问出了口:“那后来呢?”

“后来?”鹿驰原看了他一眼:“你就当听话本了吧——后来富家小姐不顾爹娘反对,嫁给了穷书生,终于伤了父女俩的和气,被家人赶了出去。穷书生日夜苦读,可惜在秋闱试举中还是落了榜,不想富家小姐却在这个时候怀孕了。穷书生不得不暂停科考,照顾小姐,最后富家小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带了回家给爹娘看。到底是血浓于水,有钱老爷原谅了女儿,富家小姐终于搬回了娘家,和书生长相厮守。”

“那结局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你现在——”傅君尧像是想起了什么,倏然收声,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你大概猜到了吧,呵。”洗完了最后一个碗,鹿驰原把厨具都归置好,一边擦干手一边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用来形容那个穷书生最合适不过了。”

大概是站累了,鹿驰原在傅君尧身边坐下:“有钱老爷家大业大,扶持穷书生一路科考,终于在下一年的秋闱试举中得状元。青年才俊,加上书生又长得人模狗样的,竟被相府千金相中,有意招他入赘。书生被名利所诱,决心娶相府千金,于是派人偷偷回乡,毒死了有钱老爷全家。恰好老夫人带着小孙子去寺庙进香,逃过一劫。老夫人回家后惊慌失措地报官,可惜县官早得了上级的指示,置之不理。老夫人心地善良,不知是女婿下的狠手,竟然傻乎乎抱着小孙子上京去找女婿为女儿伸冤,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概也是被害死了吧。傅君尧的心被揪紧,忍不住问:“那个孩子呢?”

“孩子啊,被书生派人丢到河里,本来是想干脆淹死一了百了,没想到那没娘的孩子命大,被一个老木匠捡回家养大,学了一手好木工。十五岁那年,他建造园林有功,被皇上点名赏赐,便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恰好皇上忌惮宰相权势过大,查也不查,便将书生和宰相一家连根拔除。未免落人话柄,那个害死亲爹的孩子也被皇上遣回了乡,成了一个平凡的匠人。”

故事说到这,主人公已经再明朗不过。傅君尧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鹿驰原忽然问:“你知道宰相羽翼被剪除,死了多少人么?”

傅君尧留在他肩上的手一僵。

“皇榜出来的时候,有人还特意排队去看了名册,一共三百四十七人。除了罪有应得的书生和其他几个共犯,宰相的亲人、朋友、门生,全都受到了牵连。多少人因这场无妄之灾家破人亡,一夜之间,整个京城血流成河。”

傅君尧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紧紧按住他的手臂,郑重地道:“那不是你的错!”

“或许吧。”他扯了扯唇角,大概是想扯出个笑容:“人心本来就复杂,富家小姐太单纯,所以没看出来穷书生喜欢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家足以扶持他金科得举的钱财;老夫人太善良,所以觉察不出书生的变化,反而将孙子送入虎口;那个孩子也是傻,一心只想着将母家的冤屈大白天下,压根儿没考虑朝堂云谲波诡的局势变化,白白害了三百多无辜性命。你说,他们是不是都特别没劲儿?”

傅君尧叹了一口气,整张脸的神色都蔫儿了下去:“是啊,特别没劲儿。”

“人心如黄河,九曲九回肠,所有人接近你,一定都是有所图的,与其跟他们打交道,还不如对着这些建筑舒坦。至少它们永远不会伤害,也永远不会背叛,只要你足够用心,就能用双手把它们打造成随心所欲的样子,亭台、水榭、阁楼、堤坝、桥梁、宝塔、佛寺、屋舍……什么都可以,还能帮助更多的人,你说是不是很好?”

傅君尧下意识点点头。

“这是那个收养我的老木匠教给我最有用的东西,哪怕只是为了这个,我这一生,对他都是感激的。”

傅君尧握紧了双拳,只觉得心如刀绞。

其实,这个故事他以前是听过的。甚至这不能算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桩十几年前的大案。案情跟鹿驰原口述的差不多,可是他还省略了一个后续,一个关于老木匠的、很重要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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