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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五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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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的时候走的是不见闻道,走的时候也一样。

只不过离开的位置换到了出口那边“平”字圈上,而余亦勤的态度也有变化。

杜含章见他一改惜字如金的秉性,“再见”都说完了,居然又在身体消失了一半的情况下,突兀地跟自己说了句话。

余亦勤:“早上那个陆陶来买黄纸的时候,背后跟了只鬼,鬼如果不是他自己养的话,你们还是留意一下吧。”

杜含章怔了一下,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好几个问题。

什么样的鬼?什么又叫来买黄纸?

他今天过得真是太伤脑了,杜含章心念电转地分析道:陆陶的语音里确实有一句“买完了”,难不成东西还是在他那儿买的?

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世界也太小了,他的员工白天在余亦勤店里买过东西,自己晚上又和他在命案现场碰到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杜含章不知道,可他清楚以陆陶的体质,是绝对养不了鬼的。

陆陶早上是出了工地去买的纸,这事陆陶在语音里提过,只是无关案情,刚刚杜含章就没放,他在想那只鬼有没有可能也是从工地里跟出来的?它跟着陆陶,又是想干什么?

还有,刚刚在办事大厅放陆陶语音的时候,余亦勤也在场,这个事他当时怎么不说?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起,杜含章猛然意识到了陆陶的安全,可是余亦勤已经消失得只剩下一个头了,杜含章只能抓紧时间,问了最开始也最简短的那个问题。

余亦勤的头已经虚化了,大致轮廓还在,闻言眼帘半垂,做了个回想的表情,接着留下了一句话,以及一个突然从空气里旋转出来的小风旋。

“这样的。”

话音刚落他就不见了,那个小风涡里却慢慢凝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泥塑?

杜含章也不确定,等风旋散了将它接到手中,才发现它很轻,应该是空心的,表面纹理分明,形态类兽,靠下肢站立行走,有着狐鳄状的尖脸和豆荚似的外皮,看模样像是开了灵窍的皂荚类树木,死亡后变成的山鬼。

但山鬼一般不在幽都,就在深山老林里栖息,胆子很小,特别怕人,怎么会跟上陆陶?

余亦勤扔下一个泥巴疙瘩就跑了,前因后果通通没有,杜含章脑子再好也没辙,很快将它搁在一边,迅速拨了陆陶的电话。

陆陶去过工地,不知道挨没挨过井,身后还可能有只鬼,他虽然是个五俎,但杜含章还是有点不放心。

五俎顾名思义,五指五感,俎拆开来看,人们被日月大地阻隔在左边,无法右行,合起来就是五感不通,是一种和通灵体完全对立的鬼魂绝缘体。

这种人既看不见灵体,也感受不到阴风,非实质性的意识形态干扰对他们没有作用。

三十三天虫的幻觉严格来说,也属于意识形态,可是三条人命堆起来的危险性还是不容忽视,这种情况下不怕多一事,想到就该问。

这时还没到年轻人睡觉的时间,那边接的很快,背景声有点嘈杂,有人声有碰杯声,像是在馆子里。

“喂老板,”陆陶不知道在乐什么,边说边呵,“你是不是回来了?”

杜含章都回来好几个小时了,不过他平时出门都是私事,全靠自己订票,所以陆陶不知道,他“嗯”了一声,问道:“你这是在哪儿?怎么这么吵?”

“啊?吵吗?那我到外面去跟你说。”陆陶不知道对谁说了声让让,又凑回来解释,“我们大学寝室的聚会,我在外面吃饭。你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不是想让我回去加班吧?”

真正经常在下班后回去加班的人根本不敢这么问,而且他们公司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正经的项目,不“正经”的陆陶又接不了手,他这么说就是仗着老板不像领导,纯粹是在扯淡。

杜含章虽然没怎么摆过领导的威严,但气度还是有的,直接过滤了他的废话:“一会儿接着吃你的饭吧,不是。我是去过工地了,发现那个井确实有点不对劲,有事问你。”

“是吧?我就说有问题!”陆陶音调都变了,压低了一点兴致勃勃地说,“老板你要问我啥?”

这孩子大概是有点神经病,别人都是怕看见鬼,就他挠心挠肺地想看,一提起鬼怪就来劲。

这也是为什么他都没有问过自己,就麻利地跟着孙总去了工地的原因,因为领导们一般不让他去。

杜含章倒是可以理解他,因为看不到所以骚动,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陆陶是爆破专业的硕士,本来应该进一个更具有实干性质的公司,去开山爆拆或者搞炸。弹,结果他进了易理环咨,天天不干正事,到处搜罗鬼故事,眼下他又开始了。

杜含章听见他那个振奋的语气就感觉自己在毁人才,不过人是杨笠招进来的,即使堕落了也该是技术部总工的锅。

甩手掌柜杜含章娴熟地摘清了自己,思绪回到通话上来,回忆了一下虫阵的范围,大概估了个距离说:“你早上去的时候,有没有靠近过那口井?”

陆陶不靠近才怪,他还拍了几张那个骨头印子的照片,不过杜含章一直不支持他在灵异事件上跳得太欢,所以他没敢坦白,只说:“有,那个井怎么了吗?”

防异办才介入调查,杜含章不好跟他披露太多,只能顺着他知道的内容战术忽悠。

“那个井壁里装过生桩,有怨气,普通人靠的太近了容易被沾染上,我晚上过去的时候,那个井旁边就又有一个人出事了,你自己注意一点,好好想想,你早上从工地出来以后,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头晕头疼,觉得冷,打寒颤,或者莫名其妙走神之类的。”

陆陶现在就有点晕,不过他是被室友灌了酒,有点喝多了。

而且他的心思也不在自己身上,随便想了想就说:“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老板,谁出事了?”

杜含章:“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小心一点总不会错,你今天就别吃到太晚了,回家的话尽量挑大路走,记住了,别左耳进右耳出。”

“诶出不了,我晓得了,”陆陶听话地说,“我们11点之前肯定散了,到时让我兄弟送我回去。”

杜含章“嗯”完又说:“到家了去公司群里报个平安,明天我会去公司,早上可以捎上你。”

公司虽然没几个人,但陆陶还是不好意思,笑出了“噗”的一声:“我了个老天哥啊!你可以这么搞,我不行,笠哥会问我得了什么神经病的。明天好啊,有车坐,我可以多睡20分钟。”

安全总该比面子重要,杜含章是个很谨慎的性格:“那你给我,或者给你辰哥发也行。”

他辰哥就是防异办目前行动二队的队长陆辰,也是让迟雁一个技术人员去大门口顶岗的那个上司。

陆陶浑然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嘴上很爽快,实际却没太上心,也不想麻烦他,笑道:“那我给我哥发好了,谢谢老板。”

杜含章确认完他没事,准备挂了:“没事,你吃饭去吧。”

那边陆陶离席了半晌,牵挂着酒肉和兄弟,愉快地说:“好咧,老板再见。”

杜含章放下手机,人也出现在了停在小区的车里,他拉开车门,一股风倒刮进来,往他脸上扔了几个雨点。

头顶闷雷阵阵,似乎有场暴雨将临。

——

凌晨三点,东一环,步庭街。

雨势大得弹起来的水花一直往屋里溅。

余亦勤看着清瘦,单手提一个成年人却似乎不怎么费力,还是开门时的那个表情。

悬空的古春晓的脸却已经皱得不像样了,窒息使得她的脸迅速涨红,她蜷起手指握成拳头,左右开弓地捶着余亦勤的手。

“你……有病吧?”她蹬着腿大喊,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小,“再……唔!不松开,我要发……发毛了啊!”

余亦勤无动于衷地说:“你发一个我看看。”

古春晓被迫仰着头,因为缺氧,头上青筋暴露,但她输人不输阵,还是竭尽全力地往余亦勤心窝子上踹了一脚。

“我去、去、去你大爷的!”她哆嗦着嘴唇,骂完两眼一翻白,眼泪猛地滚了下来,羽毛也现一秒隐一秒地在皮肤上出没,看起来可怜又妖异。

那一脚没能把余亦勤怎么样,他晃都没晃一下,手指蓦然越收越紧,空气里除了古春晓的喘息声,霎时又多了种韧带被挤压的钝响。

这人分明是想直接捏死她!

所以这哪里是什么一定会去救“她”的亲生的大哥?这分明是一个心如铁石的怪胎还差不多。

五官扭曲变形的古春晓突然露出了一个诡笑,头被什么牵引着似的,慢慢仰了了回来。

她的头一边转正,脖子也跟着咔咔作响。

余亦勤很快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小,因为“古春晓”的脖子正像一根被拉开的面团一样,正在急速地变长变细。

然而女孩头和身体又还是人样,身体仍然被余亦勤“提”在手里,头却像氢气球一样往上升去。

这颗头边飘边笑,脸还是古春晓的那张,语气却突然变了,她用一种嗔怪的语气说:“我不是就是你妹妹吗?你怎么还问我是谁?”

说话期间,这女人的脖子还在变细,已经和毛线差不多了,正层层叠叠地堆在地上,这使得她的头像是余亦勤放的风筝。

柔韧的丝线一旦加上足够的速度,就成了也能用锋利来形容的东西。

余亦勤盯着她说:“你演的挺像的,但你不是古春晓。”

“哦,是吗?”她在空中飘了飘,满脸都是虚心求教,“我的破绽在哪里?”

她确实演的挺像的,模样、神态和说话风格都一模一样,但她的破绽在那两声“哥”上。

古春晓从来不这么喊,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余亦勤,余亦勤当着古春晓也不会喊她妹妹,他们平时并不亲近,不过他眼下并不是在跟这个面条精喝茶聊天。

余亦勤拽了拽那根线脖子,没什么礼貌地说:“不如你先告诉我,我妹妹现在人在哪里?”

女人拿自己的脖子拉出来的线,在空中绕出了一只手的轮廓,她用这只“手”拨了下头发,声音越发成熟:“我说了,你敢信吗?”

“你敢说,我就敢信,”余亦勤右手虚握,手心里猛地钻出了一把蛇形的匕首。

然后他也没掩饰,直接用刀绞住了左手上拉着的线,绷直了问道:“你想听的是这种,除了浪费时间,什么用都没有的假话吗?春晓的室友,小代?”

女人神色古怪地顿了顿,语气猛然冷下来的同时,头也猛地在屋里飞了起来。

“呵哈哈哈……你们兄妹俩的眼睛,可真是尖的吓人呢……”

余亦勤真是受之有愧,他其实还没看出这位是谁,但她肯定不是古春晓的熟人。

因为古春晓的室友不叫小代,人叫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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