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乜五州1
至此一遭。
颂栗一结。
九尾闭关,立志早日修成人形,毕方伤了元气,禁域里苦磨求生。但经此一面,毕方也算是有了生念,也不算坏事。
药理皆宜,得亏窦广康冯当初给姃姃寻了不少褚实子苗苗,三年成荫结果,后事也有所指仗。一切都似乎往更好的方向存续着。
除了为姃姃耗尽精力的尢黎,封山不出的臻月,凯旋而归却出轨的樾尧,殒命流血的窦广康冯,惨死于玉措手中的洪公公。
一切都往更好的方向存续着,似有似无。
还记得洪公公刚陨落那会儿,姃姃整夜的睡不着觉,搞得且慢的状态也十分不稳,姃嵘更是派了大大小小的魔使在乜州阁殿外围着,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去找玉措同归于尽去。
她也确实去了。
那个时候她还任性不可违,想做什么从来没有谁能拦住的道理,可是大着肚子讨债终究不是上策。
所以她找上了尢黎,尢黎向来嘴硬心软,尢黎向来宠溺她。
果然,这次尢黎也一如既往,狠狠骂了她一顿,讲了数不清的大道理,然后如愿隐了且慢的神行,只是术法刚成,尢黎便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时尢黎已经与臻月诀别,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剑疤,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待臻月剑尖入定,千疮百孔。
她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呢?
她心里心心念念那天族人,从不肯分心一刻到她的身边去。她眼见着尢黎口吐鲜血,她转身遗怀。
那个时候尢黎还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大魔头,她还不曾见过他衣袍下疮痍的躯体。
她一心只有洪公公死去的那两字珍重。
于是尢黎也笑着说,:“姃姃,去吧,去取下你厌恶之头颅,拔了毛做皮球踢尚可。”
可。
她拔下冉龙殳以她鲜血浸红的匕鞘。她用樾尧骨肉制成的珍宝,对上樾尧骨肉至生的皮肉。
她没有多眨一次眼睛,她先是用冉龙殳刮花了那张恶毒狰狞的脸,又狠狠地。
她还是动摇了。
她与她腹中是一样鲜活的生命。
她明明占足了上风,她落荒而逃。
她逃到冥界,她找到翁也,她见到洪公公的三魂七魄,她求翁也许了洪公公帝王之转运,她却不敢对那苍老的脊梁轻吱一声。
她又一次落荒而逃。
逃到万花楼,逃至王妈妈的棺椁处,烟雾缭绕的黄色纸钱。
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爱她的人,悄无声息。
而她那华倾天下的挚友,美丽才硕的春芝,也以她不曾留意的痕迹,半布白发。她以王妈妈那年的年纪,那样的心智手段,收留了一个又一个春芝,总有如她一样的“春芝”,步她后尘,落入寻常百姓家。又有没有善终呢?
总归姃姃所认识的春芝,从红尘里走了一遭,又回到虚无去。
万花楼和万花楼的新主人,新的“王妈妈”,也和姃姃的年岁一样,一直荒芜着存续着。
看吧,姃姃,回去吧。
回到你那魔神殿下的尊荣中去,回到你那奢靡的躯壳里。
可是怎么回去呢?
尢黎陨了。
四方神鸟皆悲啼,天道一一,这天底下最后一只金乌神鸟,也终归到混沌中去了。
她彻底回不去了。
可她回去了。
尢黎以他最后一滴血肉,最后一点天道疚世,封印了且慢的魔神气运,还有她的感官。
她的一颗心要为他碎成几瓣儿了,可他偏偏又先她一步把它粘连,她甚至很久都不能留一滴泪。
哪怕是看见他衣袍下那疮痍的躯壳因耗尽而苍老褶皱。
她不会哭,她的爱恨悲喜,都随着乜州阁密室那一尊玄晶冰棺封存,她终于成了自己的路人。
她又想到那个稚气的问题,“毕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害人不浅,搞不懂也好。
若是她早日发现尢黎的病疾,会不会有不同结局呢?
可她就如此终结了小女儿情态,如此被动的,惨烈的。
笑着的。
书柜间的夹层当当敲三下,书柜一分为二,大开成门。
顺着门往前走,前路尚为宽广,走了大概几十步,又下了几十阶,可见密室全貌。
一室鲜红的曼珠沙华,零星缀着几朵五彩的小花,绕着密室的墙壁和密室中央的水池肆意生长着。
水路不知通向何处,只是瞧着,似乎还有似暖阳划过的痕迹,与冰冷的密室格格不入。
密室中央的水池里,则置了两个玄晶冰棺,衬得一旁的曼珠沙华格外妖艳,也渗人。
姃嵘的手轻轻抚上姃姃脸颊,言语轻的好像只是提醒,“姃姃,尢黎已经死了。你的师父,已经死了。就算是你装得与以前一般无二,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尢黎死了!”
姃姃勉强却从他手心里挣脱,纵使是被夺了感官,难有情绪,也忍不住浑身颤抖,流着泪喊道,“荒谬!我师父是大名鼎鼎的神尊殿下,我师父是金乌神鸟,我师父是世间最狡诈最诡计多端最坏的大魔头!我师父不会死的,祸害遗千年,我师父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言之疾急,还忍不住踹了尢黎的冰棺。
“你师父是好人。”
“不是,我师父不是。如果我师父真的死了,也该是坏事做尽被人打死的,怎么可能是做好事消耗尽了!姃嵘,你信我,你们都被他骗了,这只是他的一个小伎俩,他是想骗臻月过来,只是他没想到,臻月这么烦他,他死了都不愿意来看他一眼,他现在只是因为没面子才不愿意醒来的!”
姃嵘把情绪激动流泪满面的姃姃揽在怀里,两人相拥着坐在尢黎的玄晶冰棺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子底下的玄晶冰棺里,尢黎指节微动。
也不知两人感怀了多久,密室的门才又被打开,姃姃的贴身魔使,或者现在可以说,是且慢的贴身魔使了,司力,硬着头皮走进来。
要说平常小事,断不会累得司力亲自过来,作为姃姃的心腹,照顾且慢才是他的唯一要务。司力亲自过来,也可见今日之事不小,寻常魔使断不敢贸然近身。
姃姃用袖子在眼角胡乱一抹,也顾不得旁的,忙从冰棺上跳下去,话音里含颤问道,“可是且慢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司力却面漏难色,倒是先望了眼姃嵘,而后才解释道,“小殿下万福金安,断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到关键词欲言又止,司力朝着冰棺给姃姃姃嵘二人磕了个头,用力之猛,姃姃能清楚的看见他额头暴起的青筋。
司力结结巴巴地继续解释道,“方才天宫太子殿下遣人送来两头小马驹,说是谢礼,还请公主殿下好生代他将养着。殿前侍司们不敢通报,司力这才前来叨扰二位殿下。”
她千方百计,费尽心思才说服自己把一切都扶回正轨,他又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把她,再置身于一个笑话。
姃姃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姃嵘却先冷着脸端倪了她的神色,见她确实不喜才冷着脸轻声讽道,“我竟看不出来那太子殿下竟是个如此专一的,可真真是见你一次便上心一次,初见时常驻畄河,历劫时拐你成亲,如今情根都断了也还能对你生出念想来。就连我听了都觉得敬佩不已,也不知咱们姃小殿下到底有何般魅力,不过既如此,你也便嫁到那太子天宫才好,与那玉措上神做个知心姐妹,且慢日后也能多个玩伴不是!最好把尢黎这棺材也端去,一家人总归是要整整齐齐!”
要说姃嵘这人不多嘴也罢,可偏偏他多嘴又恶毒,一刀刀地往她心窝里捅,再者说了,明明是她跟樾尧那点破事,司力结结巴巴跟姃嵘解释个什么劲!
可气归气,姃姃还是乖巧地问道,“那依表哥之见,如今该如何是好呢?”
姃嵘怒:“既送上门了,留着便是,我倒且缺一匹良马。”骄傲 。
再者说妖界的驴子确实骑起来少了那么点儿威风。
姃嵘冷哼着离开密室,姃姃后来也只听得打扫的魔使嚼舌根子说,樾尧送来的小马驹是六界都难寻的珍品,姃嵘嘴上骂骂咧咧的,但其实宝贝的不得了,连名字都取好了,公的就叫狗樾,母的则叫狗尧。
都听话得很。
姃姃并未在意,因为年中祭礼马上就要到了。
年中祭礼是魔界唯重的盛事。
年中祭礼由历任魔神殿下操持,是以慰先灵,以求福报的法典。
往日里姃姃主持这礼典有不下数百次了,也算是个清明。不过不同以往,每每年中,尢黎总是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她只需站在他面前,心安理得地接受万民朝拜。
也好在今年有姃嵘帮衬着,也不至于忙乱。
要是依姃姃的意思,姃父这魔王之位,传给姃嵘才是万益之策,她对魔界事务知之甚少,更何况姃嵘打小也便是按着魔王的标准培养大的,可如今他们俩的亲事不作数了,姃嵘这魔王位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因为依着姃父的意思,虽说是姃姃对不起姃嵘再先,可到底是亲生的闺女,还是要为闺女的终身大事握住一些筹码的。
而魔王位,就成了姃姃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