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乜五州2
年中祭礼繁重,而年中祭礼的祭品也是大有讲究。多少个鲜果累实,多少神兽妖禽,多少酒肉礼乐,都是有着严格典记的,着实是麻烦得很。
今年也是由得圣殿司有魔提议了,以“玄天圣女”为祭,才勉强少了许多礼节,稍作平静了些。
玄天圣女族是个神秘而古老的流派,姃姃也不过在一些杂书上略见一二。传闻多年,玄天圣女族为避神魔大战而隐匿人间,是十世也难寻的灵脉。只可惜这玄天圣女族族规不严,族人多与凡人通婚,累得这玄天圣女更难寻了些。
以活人为祭,姃姃是万不愿答应的。可以玄天圣女为祭,个中好处不堪多言,更何况供玄天圣女的殿前司主是姃嵘的心腹。姃姃也只好由得他们去了。
魔界又哪来的什么真正的悲悯呢?
典仪的礼服一件全部规制妥当,首饰配品皆选用了成套的红宝石。都是姃嵘亲自寻的,些许碎石也缝嵌在裙边,华贵非凡。
姃姃由着魔婢为自己打点行装,一边又听司力念叨着典仪流程,“今年神尊殿下不在了,殿下虚与嵘殿下共祭,可还能习惯?”,司力的声音难得有些悲怆。
见姃姃微微点头以示回应了,司力才继续说道,“依舍已经在殿外跪了很久了,殿下当着不见吗?”
依舍则正是那姃嵘的殿前主司,姃嵘的心腹使。
姃姃向殿外瞥了一眼,暗夜里确实有个黑洞洞的影子跪了许久。
姃姃继而又瞥了一眼司力,见他面色如常,才开口接道,“我倒不知,你竟是个爱与人求情的。”
姃姃身边得力的魔使不多,瑶池事变后,除司力外她身边也再无旧人。大多都是姃嵘派来,老实本分的,同样也无趣的很。
纵得整个乜州阁,也只有司力敢驳她两句。
司力有些“恃宠而骄”,挑挑眉继续道,“还不是公主殿下宽厚!司力只是觉得,这玄天圣女又没什么错,生祭也太可怜了些罢。”
司力无情无爱,又怎么会懂呢。
傻孩子,她怎么可能没错。深情错付,不就合该万劫不复吗。
姃姃见着司力愚蠢的脸蛋子,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只是算着时辰该到了,才吩咐殿前司唤依舍进来。
要说这依舍,也是正八经的“贵族子弟”,论血脉也是数一数二尊贵不可言的。要不然也不能自小就做了姃嵘的伴读。姃嵘对他的信任程度堪比亲爹。
可姃姃却自小就对着依舍不喜。这依舍聪慧是聪慧,可也太过精坏了些,打小就爱给姃嵘支损招。姃嵘所做的缺德事儿,有一半都是他的主意。
就比方前头说的活祭“玄天圣女”。
两年前这依舍不知从哪儿打听了玄天圣女族的灵综,追寻许久,竟还真被他探寻一二。
好大一块饼,依舍“舍身取义”,当真给他骗回个姑娘来。
这姑娘血脉生的纯正,确实是生祭的好材料,勾得那些老魔物各个推崇生祭之法。
纵使姃姃再反对,大着肚子不能出面也奈不了他们何。
更何况姃嵘一向都是跟这个依舍一个鼻孔出气。
可怜那姑娘,好一双含情目,怕是现在也不知自己明日便要被推上祭台了。
也不怪那姑娘被骗,依舍本就生得不错,魔界养人又最是恣意,依舍地位尊贵,谈吐不凡,气质灼华,还最会花言巧语……
姃姃把核对好的头面放下,才抬头看那跪在地上候着的依舍,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那依舍额间的头皮已经磕伤至模糊了,声音也有些颤抖,“殿下,求殿下就竹纯一命吧!”
竹纯正是那可怜的圣女的名号,人如其名,纯清得很。
姃姃见依舍还算识相,也不再多晾他,只想着随便打发他两句才好继续打扮。“主司说什么胡话,这玄天圣女祭天是她的福分,何来救命一说。更何况此举主司功高志伟,表哥又一向善信你,想必待仪典一成,本公主就得唤你一声圣殿主了,这样想来还要提前给你准备贺礼才是。”
话音刚落,依舍便又磕了几个响头,额间鲜血迸裂,染红地上铺就的羊毛毯子。
司力不忍抬眼,暗中揪了揪姃姃袖子好一会儿,娘们唧唧的样子还颇有洪公公的风范……
不忍直视。
姃姃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甩开袖子上的肉爪子,心里更是郁结得很:“当初本公主倒是竭力反对,你们三天便呈上来二十四道折子,桩桩件件些满了这活祭圣女的好处,既如此逼得本公主同意了,现在主司又是何意呢?”
“依舍愚钝自大,愿以死辞疚,只求殿下救竹纯一命,依舍愿为殿下当牛做马!”
若是感情的事还当真是难以捉摸,前一刻要送你去死的人,下一秒竟又想以命易之。
好坏好坏,好好坏坏,一朝一夕间,一个人扮了个全。
那她的他呢?又在他们的故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毫不留情的推手?还是若祈若求的殉难者?
不由得姃姃又想起来先前那两匹小马驹。
都令人气懑得很!
想到这儿姃姃更不想给这依舍什么好脸色了,男人都是坏东西,姃姃右手端起茶杯不饮,食指翘起轻扣杯壁,按魔界新兴的理儿,是送客的意思。“主司莫再说笑了,本公主在凡间的时候尚可知,这寻常的务农之家呢,年节将至且还要杀头猪喜庆喜庆呢,断没有一年的粮食喂了,还悲天悯猪的理儿吧?更何况你要真跟我说什么悲悯之道那可真是可笑了,这里是魔界,不是你讲经颂道的佛堂,主司还是快去备一备晋位的官服吧!”
依舍抬头看主位上的尊者,完全不似那年纯真好骗的娇俏少女,鲜血顺着他的皮骨滴落,落在毯子里,落在他的锦衣华服。
依舍又道,“那年公主入瑶池,我远不能懂,暗笑公主痴傻,如今懂了,不知殿下可否给竹纯一个机会,毕竟当初殿下遍体鳞伤之时,我也曾尽过绵薄之力。”
道法机缘,姃姃从来不信,天道给予她的向来是不欲求的馈赠。
拦过气嘟嘟喊着放肆的司力,姃姃答道,“既是绵薄之力,那就不值一提,可你纵该千刀万剐,就凭着在这个关头你找上我而不是姃嵘,我就能饶你一命。明日你不必来了,拖住姃嵘便是。”
待依舍磕头谢恩的走了,司力才问姃姃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又愿意帮他了。姃姃懒得解释,但看那司力那自以为是自以为了然于心的蠢脸,只好如实讲了。
她确实想要姃嵘拜魔王位,但嫁给他不是此行的筹码,他值得。他配。
可若在此刻破坏祭奠的是姃嵘,那魔界的那些老东西定不会轻易答应他登上大宝。姃嵘为人虽坏,但最重感情,断不会拒绝。
她就不一样了,她一向骄纵不懂事。
她更不想让司力以为自己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好人。
她想好好的,做一个称职的魔。
且慢最近与那小狮虎兽玩得很好。想狮虎兽刚来的时候还没有巴掌大,总是被且慢故意压在蛋壳下,屋里都是他银铃般的笑声和小狮虎兽轻轻的“喵呜”。
姃姃也只是躲在门外听了一小会儿。且慢如她机敏,总是能很快察觉到她的脚步。
且慢如他绝情,绝不肯在她面前坦露一刻。
小狮虎兽长得快,不几日功夫已经有脸盆那么大了,姃姃眼见着且慢控制身形大小来“制约”自己的伙伴,心里忍不住笑了,儿子果然有她的风范。
霸气。
从小就能欺负狮虎兽了,长大了岂不是要撕天了!
她可是长了好久才能手撕狮虎兽的,儿子果然有她的影子,不像他那娘们唧唧的天宫爹。
天色见晚了,司力开门把小狮虎兽带走时且慢不满得哼唧了好几次,也顾不得自己不在她面前讲话的习惯了,奶声奶气地怒问司力道,“你要把小猫带到哪儿去!”
小猫正是司力给这想狮虎兽起的昵称。
别说,这颗蛋脾气倒不小。
司力有心缓解姃姃与且慢尴尬的母子关系,于是便柔声解释道,“小殿下,天晚了,小猫得要回到自己娘亲身边就寝啦,就像小殿下要与公主殿下就一样,每个魔小时候都是由自己娘亲照顾的哦!”
“胡说,她根本就没有照顾过我,舅舅才像我的娘亲,我想要舅舅当我的娘亲,我要跟舅舅一起就寝!”
奶声奶气的抱怨听的司力扶额,无奈地望着姃姃求救。姃姃淡笑着示意他出去,才轻轻地走到床边躺下。
她刚一躺下,他就滚个老远。
姃姃把被子撇道他身上,似有所无的淡淡开口,“万物都有爹娘,你就不想知道你爹在哪儿吗?”,果然,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他的神识悄悄地往她身边靠拢。姃姃憋着笑又道,“你爹死了。”
漫漫长夜,且慢离她更远了。
他为何如此?难道不应该瑟瑟发抖与她相依为命吗?
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