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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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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钟粹宫的大门被撞开。

荣盛进来就扯着嗓音尖叫道:“快将皇上扶进去,皇上头痛症犯了。”

听见声音赶出来的陈以祯望见这一幕, 惊诧出声, “皇上头痛症又犯了?”

话刚落, 眼前一花,“嘭!”,一具沉重的负担砸到了她身上。

陈以祯咬牙伸手撑住他, “皇上……”

伸出双臂, 紧紧箍住她, 皇上将脑袋靠在她脖子里, 倒抽着冷气吩咐, “将朕,扶进去。”

这时候, 双姝,双陆和郑嬷嬷, 沛公公总算反应了过来, 忙不矢上前来帮忙, 一道将他搀扶进了里室。

整个过程皇上死死抓着陈以祯不放,双姝和双陆有心给自家主子分担重量, 想将皇上往她们这边倾斜一下, 但她们刚有所动作, 皇上就冷艳高贵地撇过了头,然后更加紧紧地拽住了陈以祯。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皇上搀扶到床上,陈以祯抬起手,抹了下额头。

真是热出了一身汗!

她欲抽回另一只手, 站起身,但是……皇上死死抓着她的手,死活不放开。

郑嬷嬷看见,忙上前去帮忙,但是无论她怎么掰扯皇上的手,那只手就像跟陈以祯的手长在一处似的,怎么也掰扯不开。

她们又不敢太过用力,郑嬷嬷无奈道:“娘娘,忍会吧,等皇上睡过去就好了。”

陈以祯无奈,只好选择这样了。

————

眼前先是空茫茫的一片,紧接着,耳畔传来人的说话声。

皇上张开眼,果不其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玉佩上。

他缓慢眺望四周,发现身周的环境有些不对劲。

陈为识独自一人站在一边,而与他呈对势的另一边,站着五六人,挑眼望去,正中前那人恰好在他视线范围内。

他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那个人。

信武侯第三子,方景山。

他大刀阔步地拦在陈为识跟前,抬起下巴,以十分倨傲的语气说:“陈为识,你总算出来了。”

陈为识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他,“方景山,你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你这些日子很狂啊,怎么,以为宫里头有个皇后姐姐便无法无天了?”

陈为识冷笑,“怎么也比不上信武侯府无法无天。”

他大怒,“你这竖子也敢嘲讽我们侯府?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狗东西,竟也敢嘲讽我?我告诉你,便是你姐姐是皇后又如何,不过一个注定会被废弃的贱人而已,在这个太学里,我让你跪着就没人敢让你起来!”

皇上眯起眼,眼内寒光一闪。

陈为识梗起脖子,倔强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不过一普通官宦子弟,敢奈我何?”

“奈你何?呵呵,今日我就让你看看我能奈你何!”

“来人,把他给我按跪下!”

话落,方景山身后立即冲出来四五人。

眼前一阵晃荡、晕眩,好几次,皇上都险些被晃掉,他闭上眼,眉心烦躁地拧成一团。

上头传来一阵咣里咣当的扭打声,随后,一声“彭”响,陈为识和跟他扭打的几个人齐齐摔到了地上。

到底,他保持住自己的自尊,没有跪下去。

昂着脑袋面朝方景山,朝他狠狠啐一口,“呸!孬种!”

方景山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个比不上我就只敢背后下黑手,下黑手也不敢跟我单挑的孬种!”

“呵呵。”

方景山一步一步走过去,弯下腰看他,“单挑?傻子才跟你单挑,你陈家二少爷往常横行霸道时,不也没讲过单挑,现在落魄了,跟我说单挑?”

“给我按住他!”

他高高扬起手,嘴角张起一抹肆意张狂的笑,“你现在没了要爷跟你单挑的资格了,这巴掌,是我替你家长辈教训你让你好好长长记性的。”

眼睛猛然一眯,皇上死死盯着那一点点降落的巴掌,抿紧唇,眼底晕起云涌风暴。

“汪!”

“嗷!”

不知何时,旁边突然窜出一只白狗,猛然咬住了方景山欲落下的巴掌。

方景山顿时滚落一旁,嗷呜惨叫。

“还不快帮我把这只蠢狗扯开!”

身旁几人呆愣了会,连忙手忙脚乱地松开陈为识,一哄而上,呵斥威胁,想要将这只狗弄下来,但是那只小白狗别瞧个头娇/小,性子却勇猛,在几人的围攻下,居然一点也不怂,反倒朝他们低声吼叫,面庞狰狞,跃跃欲试,瞧那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朝他们扑过来。

几人吓得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啊——”方景山叫得更加惨烈了。

陈为识回过神,麻溜爬起来,一边对吓得腿脚虚软的小厮说:“快回学院找擅长医术的徐夫子。”

一边冲过去对那只白狗叫道:“瑞倪,快松口!”

“嗷呜~”

白狗怒吼两声,总算慢慢松了口,它一边飞快地朝陈为识靠近,一边身子压低,双目倒竖,呈警惕状,狰狞凶猛地面对众人。

终于,白狗回到了陈为识身边,他立即抱住它,不让它再冲出去,而后抬起头,冷冽地望着场内面面相觑的众人,以及地上捂着手腕惨叫不已的方景山。

过了会,徐夫子急匆匆赶了过来。

趁徐夫子给方景山包扎以及叫人的时候,陈为识凑过去,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徐夫子深深看他一眼,叹口气,挥挥手,对他道:“你先回去吧,回去,告诉你家里人,最好有个准备。”

这事,显然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虽然是方景山挑衅在先,但是陈为识的狗将他的手腕咬成这个样子,也不知对写字有没有影响,若是有影响,那方景山的一辈子就完了,那样,陈家和信武侯府当真就是不死不休了。

好在,陈为识临危不乱,一边飞快将狗狗约束好,一边率先将就近的他叫了过来。

他先简单包扎了一番,只希望将影响降到最低吧。

听完,陈为识先是沉稳地朝徐夫子道了个谢,而后,镇定地带着瑞倪和小厮坐上了回家的马车,整个路上,他无神望着车窗外,神色平静,只双手紧紧攥成了一团。

终于回到了家,见到家人,陈为识一声不吭就跪下了。

他神色平静道:“父亲,祖母,孩儿不孝,日后怕是不能在太学读书了。”

陈老夫人和其余诸人大惊,忙将他搀扶起来问他怎么回事。

陈为识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遍,末了,神情低落,道:“孩儿辜负了祖母和父亲的期望。”

听完,陈家正厅陷入了一派沉寂之中。

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半个时辰后,陈秉光和陈秉和送陈为识回院子休息。

陈秉光对他说:“你先躺下好好休息,这事情就放心交给大伯和你父亲。”

陈为识却担忧道:“信武侯府恐怕不会与我们善罢甘休,我倒不怕,只是怕影响到了宫里的姐姐。”

陈秉光安慰道:“不用担心,娘娘不会受到影响的。”

陈秉和却皱紧眉头:“信武侯府一向霸道,咱们现下又是这个情况,宫里头,即便有祯姐儿在,但玮乐公主和皇太后一向亲近信武侯,局势对咱们不利。”

陈秉光叹口气,心情也沉重起来,即便他对侄女有信心,但那也是建立在如果她有皇子或者皇女的条件上,但是现下……还不知那位对侄女是个什么看法。

全程参与了整个事件的皇上一脸冷漠。

他们当他是什么人?玩弄朝政,任人唯亲,是非不分的昏君吗?

即便他打心底里厌恶陈家,但这件事,不得不说,陈家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因此此时此刻,他心间对信武侯府的愤怒更胜一筹。

联想到朝堂上发生的事,明知道他最厌恶官官相护,信武侯府居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皇上猛然握拳,眼底冷得瘆人。

陈为识耷拉下脑袋,十分失落担忧,想了想,他道:“我及时将瑞倪唤了回来,瑞倪只是一只身量这么点的小狗,咬人的时间也不长,方景山那只手,应该会没问题吧。”

现在,他只希望方景山没事,只有他没事,这件事才不会剧烈发酵,说不定,能大事化小?

谁不期望如此呢,好在那位徐夫子医术不错,这事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陈秉光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夸赞:“识哥儿,整个过程你十分镇定,将影响降到了最低,做得很好。”

陈为识顿住,抬头看他们。

陈秉和亦笑道:“真的,你做的很棒,父亲为你感到骄傲。”他眼神温和地望着他,“你长大了。”

抿了抿唇,陈为识终于笑了,半晌,他羞涩地低下头,挠了挠脑袋,说:“其实,要不是姐姐那顿打,我还在富贵的梦里混吃等死呢,都是姐姐把我打醒了。”

说着说着,他低落下来,“可是,我又给姐姐惹祸了。”

打醒?那是怎么一回事?皇上疑惑。

他还想继续听,可是显然,离魂的时间到了,汹涌的疲惫袭来,他几乎做不出任何抵抗,就随着这澎湃汹涌的疲惫昏了过去。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以祯拿着本书靠在床头,无声安静翻书的场景。

而他们身上,共盖同一床被子。

皇上:“陈以祯,你怎么会在这?”

这场景太过温馨,以至于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陈以祯放下书,无语地看着他,片刻,她动动另一只几乎要被压麻的手掌,无声提醒他。

“皇上,臣妾也想离开,但是您对臣妾太热情了,臣妾就舍不得离开了。”

皇上这才察觉到右手掌中异常温热的触感,脑袋一动,昏迷前的场景猝不及防回到脑子里,他按住额角,头疼地按摩太阳穴。

手掌终于被松开了,陈以祯立马揉搓手腕,这只手掌被皇上紧紧攥在手心,这么长时间,都快要废了。

她悄悄瞪了他一眼。

皇上心思微动,心神不属地看着她:她还不知道陈家的事吧。

如果她知道,她会怎么做?

————

皇上离开内室,将空间留给陈以祯,刚走出来,听见她叫郑嬷嬷和双姝进去给她按摩胳膊和手掌的声音。

他来到另一侧的书房,立在窗口,眺望窗外的秋景,过了会,突然想起一件事,遂低下头,写了一封口谕,将荣盛叫进来,递给他。

他吩咐,“将这封信交给陆统领。”

陆统领即神武卫统领,他有点事需要他去做。

荣盛应一声,亲自出去送这封信,临走前将徒弟小福子留了下来伺候皇上。

皇上没在钟粹宫多待,只简单用过晚膳便走了。

近日西南贪污案纷纷扬扬,搅得他头晕脑胀,只要想起来就头痛难耐,可是这些事情不能有任何拖延,每拖延一刻便会有无数百姓身陷刀山火海,便会多一个家庭,妻离子散。

至于陈家和信武侯府那档子事,他不着急,他相信,信武侯府自会找过来的。

结果他还没走到御书房,便在中途被人拦住了,拦他的人是永昌宫小太监。

小太监恭敬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说,若您现在无事,就去永昌宫一趟,她在永昌宫等您。”

皇上眉梢一扬,旋即,他微微颔首,“走吧。”

来到永昌宫,皇太后一边吩咐人给他上茶,一边亲切地嘘寒问暖,态度温和到了极致。

皇上悠闲品一口清茶,直言道:“母后有事但说不妨。”

皇太后讪讪一笑,她端起盏茶盏掩住自己的心虚,顿了顿,假装漫不经心道:“是这样的,听闻昨日,你将几位大臣下大狱里去了。”

皇上顿住,他抬起眼,直直地盯着皇太后,沉默不语。

经惯了朝堂的人,浑身自有一股凛然不灭的气势,靠子发达,原先只是位普通低位嫔妃的皇太后有些受不住,她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讪讪地问他:“皇帝,你怎么这般看着哀家?”

皇上平静地问:“母后您想说什么?”

见皇上这个样子,皇太后以为事情有望,忙道:“是这样的,那个安平郡王,与你外祖家有姻亲关系,你大表哥娶的就是安平郡王的嫡长女,因此,你看,这事……”

本来,皇太后以为事情有望,所以说得兴致勃勃,结果肉眼可见,随着她的话语展开,皇上的神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阴,她被唬得立即失声,最后一句话几乎微不可闻。

“母后想让朕放了安平郡王?”

“当然不是,”皇太后忙摇头,“安平郡主这事做错了,该罚,哀家绝无二意。”

顿了顿,她小心道:“只是,只是你瞧,你外祖家到底有姻亲关系,所以这惩罚,能不能从轻?”

她劳苦用心劝道,“我儿,哀家知你眼里揉不得沙子,只是朝堂之上,世家相连,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执意追究到底,深挖到底,满堂文武又有谁能撇清?难道你非得无官可用方能罢休?”

皇上猛然站起身。

神色阴沉地盯着她,良久,他一字一句道:“这事,儿臣心中自有忖度,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就不必操劳了,另,外祖那边,母后最好告诫他们树正自身,别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否则,便是亲外祖亲舅舅,朕亦绝不姑息。”

说罢,他狠狠一甩袖,走了。

皇太后愕然,望着皇上脚步匆匆的背影,她慌张起身,“皇帝!”

自永昌宫出来,来到一处高台,眺望远处模糊不清的景致,许久,皇上轻声开口,“便是母后都这么想,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朕在大动干戈?”

他身旁除了荣盛没有任何人,这话,乍一看,好似在跟荣盛对话,但只有从小跟在皇上身边的荣盛知道,皇上这是在跟自己对话,或者说,他在坚定自己的信念,他只需恭敬立在皇上身后,静候他的吩咐,不需任何回话。

皇上的确在跟自己对话,想到朝堂,以及母后的永昌宫,他冷冷一笑。

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他知晓,所有人也在朝他灌输这个观点,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事糊弄过去。

但是他坚信一个道理,有些事,的确水至清则无鱼,但有些事,涉及到底线和民生的事,一点道理不能讲。

更何况,此次这件事,不是水清不清的问题,这次的水分明已经腐烂,发臭,毒气蔓延,若不早早治理拔除,甭说鱼,便是一根海草都不可能存活。

心情不好的皇上回去一连给数封请求他再考虑看看的奏折画上了几道又红又大的红叉,末了,他干脆将奏折一推,全部推到了地上。

神武卫陆统领便是在这个时机进来回禀事情的。

进来瞧见皇上阴沉的脸色,他心里咯噔一下,但想及调查出来的这件事,以及皇上从不将自己的愤怒迁怒旁人的好习惯,他深深吸了口气,到底上前一步开始禀告。

皇上让他调查的是当年镇国公府发生过什么事,准确来说,当年皇后和陈为识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陈为识说是皇后打醒的他?

他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陈为识的确变化不小。

当年的陈为识可是个遛马逗狗,不学无术,跟方景山不相上下的纨绔浪荡子,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浪子回头,开始勤奋进学了。

直觉告诉皇上,此事定然跟皇后有关。

听到陆统领说事情有了些眉目,皇上舒口气,身子靠在椅背上,微挑下巴让他开始讲。

陆统领缓缓道来。

此事,还要从几年前的淮南洪灾说起。

那个时候,陈家一家独大,朝堂还是“陈半朝”的天下,皇上亲政不久,在朝堂上根本没办法跟陈家分庭抗礼。

这个时候,淮南突然闹了洪灾,且是百年难遇的大洪灾,不过一/夜间,淮南地野哀鸿遍地,百姓流离失所,哀哀枯骨层层叠叠,但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神武卫来报,朝廷发过去的赈灾银到百姓手里居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一时之间,举国震怒。

皇上立即手段凌厉地着手调查,一改之前温吞谨慎的印象,不过几日,神武卫便将事情真相调查了出来。

可在进一步调查与捉拿凶犯的时候遇到了难题。

原来罪魁祸首之一搭上了镇国公府的二公子,陈为识,也就是皇后的亲弟弟,当朝皇上的小舅子。

有陈为识护着,谁敢以下犯上,强行动手。

一时间,事情陷入了胶着之中。

陆统领说完,皇上眼睛微眯,陷入了回忆之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当年的事依稀就发生在昨日,当年那次淮南洪灾贪污案,他自然印象深刻,一为那次事件世所罕见,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官场沉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二就是,他记得,当时那件事磨难横生,牵扯之深难以言述,他还以为无法干脆彻底地将朝廷的毒瘤拔了,结果,后面事情急流转下,瞬息万变,转眼间,事情居然以极其突兀意外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当时他还意外许久,但后面其他事接踵而来,他也就没来得及沉思此事。

陆统领垂下脑袋,沉声道:“据卑职调查,当年是皇后娘娘盛装回到先镇国公府,命底下太监将国舅爷抓回来,二话不说按到了凳子上,一连打了将近八十大板,直至国舅爷连连哀叫不敢了,再不勾结外臣,荒唐行事方才罢手。”

顿住,他抬头望了怔住的皇上一眼,补充道:“传闻,当时先镇国公惊得中途骑马赶了回来,他扬声让皇后娘娘住手,但皇后娘娘巍然不动,身后太监宫女侍卫一字排开,便是先镇国公也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将国舅爷打了个半死。”

皇上怔怔地待立在窗边,不知怎么,眼前突兀浮现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陈以祯虽看起来低调内敛,但却是个说到做到,干脆利落的性子,她接到弟弟荒唐犯下大错的消息,定然心急若焚,痛心疾首,当即什么都不顾了,带上一溜侍卫太监,一马当先出了宫。

闯回家,在一众家中侍卫和奴才惊诧的目光下,厉声吩咐将二少爷捉回来,而后不管不顾吩咐人先将二少爷打上六十大板。

老太太和大夫人闻声急切赶回来,一边着急涕泪地拦她,一边吩咐奴才赶紧去将陈秉光找回来。

整个过程,陈以祯必然面冷如霜,巍然不动,薄薄的嘴唇只轻轻一掀:“打!”

过了会,陈秉光赶回来,着急愤怒地喝住她,让她住手,而她只冷冷撇过去一眼,对身边侍卫道:“请老夫人和镇国公坐下。”

那边,叫人打陈为识的板子却不曾停。

老夫人和陈秉光心急若焚,却无可奈何,于公,陈以祯是堂堂皇后,陈家日后的靠山,他们干预不得,于公,陈以祯是陈为识的亲姐姐,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心无旁骛,全心全意为他好,那陈以祯必然是其中之一。

她总不会打死自己亲弟弟。

眼前一幕幕场景漂流而过,好似他亲眼看见过一样,不知不觉,皇上怔住了。

这时候,陆统领说出最后结语,“当时,国舅爷被打得奄奄一息,皇后娘娘当即命院判给国舅爷看治,珍贵药材源源不断流入国舅爷院子里,国舅爷那一命因此才保下来。等国舅爷好了些,皇后娘娘将所有人赶出去,自个单独留在了屋子里。”

“没人知道皇后娘娘跟国舅爷说了什么,只是传闻皇后娘娘出来时,眼眶红肿,似乎痛哭了一场,而后来,后来……”

陆统领犹犹豫豫望皇上一眼。

皇上神色看起来平静无波澜,内心却波澜壮阔,久久无法平息。

他缓缓为陆统领补充完最后一句话。

后来,陈为识找到他,上交了罪魁祸首的罪责及证据,他自己则跪在了那里,坦荡了自己的罪行。

此后,闹市走马看花,遛马逗狗,飞扬跋扈的镇国公府二少爷消失了,变成了今日上进奋进,奋发图强的陈家二公子。

殿门缓缓打开,发出一声沉闷而庄重的翁响。

陆统领走出来,遇到迎面走上来的荣盛。

荣盛笑眯着眼跟他打招呼,“陆统领,事情禀报完了?”

陆统领“嗯”一声,对他道:“荣总管,皇上估摸着一会儿会叫你进去。”

“哎?”荣盛不解。

陆统领却笑笑,摇头不语。

他理了理身上的腰带,抬脚朝宫外走去,将要走出宫门,突然回头,遥望远处的钟粹宫,想到调查出来的那件事,他心间唏嘘不已,没想到,陈家那个富贵窝,却出来皇后娘娘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秉性女子。

怪不得,皇上迟迟不舍得废后。

依他看,这日后,废后一事也不会再提了。

陆统领走后,荣盛满脑不明所以,陆统领在跟他打什么哑谜?

突然,内里传出皇上的传唤声。

荣盛浑身一凛,忙不矢走了进去。

皇上:“备轿撵,去钟粹宫。”

荣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又去钟粹宫?

钟粹宫,陈以祯出来迎接皇上的时候,心里也在偷偷数手指,这个月皇上来这边的次数好似有些多。

三次还是四次来着……

迎上去,陈以祯恭敬给他行礼,“参见皇上,皇……”

“不必多礼。”没等她行完礼,皇上便伸出手,让她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站在原地,见陈以祯欲要吩咐双姝上茶,率先开口,“不用上茶了,其他人侯在外面,皇后跟朕进去。”

说罢,他背着手,一马当先进了殿里。

陈以祯诧异,不过思虑一瞬,便应了皇上的吩咐,让所有人都守在门外,她自己,跟着皇上进了里头。

皇上已经自觉在榻上坐好了。

陈以祯无声咕哝,她也想坐着啊。

“坐吧。”

陈以祯猛然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皇上平淡地眼示另一边,虽说不甚明显,但的确是让她坐下的意思。

陈以祯当即欣喜,欢快地道了声谢便赶过去坐了下来。

皇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还记得两年前的淮南贪污案吗?”

陈以祯愣住,她想了想,问他:“皇上是指淮南水患那次?”

“对。”

“臣妾自然记得。”她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深刻。

“你,朕记得那时候你率先提出要说服你伯父,要彻查那次水患贪污案,你,为什么那么做?”

陈以祯茫然不解地看他,不懂他为什么将老几年的事情翻出来了,“难道,臣妾做错了?”

“没有,朕只是很疑惑,你应当知道,当年那场大案,你陈家也有许多近系官员落马,你可曾想过?”

“臣妾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也没必要想那么多,那是事关一方苍生的大事,不是一方的利害荣辱可以囊括的,臣妾只知道,任何的政坛倾轧都不该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陈以祯老实回答。

皇上眼神渐渐温柔下来,他望着她,许久许久,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朕还记得,当时陈为识主动进宫面见朕请罪,你为什么让陈为识来找朕?”

他是镇国公府二公子,地位何曾崇高,别说认罪,便是不认罪又有谁敢说什么,何况他当时身体没好,便被陈以祯逼着来进宫面圣,亲自交代罪责,还说,任由他惩罚,她当真以为,他顾忌着陈家的势力,不会对他做什么?

虽说,他的确对他轻拿轻放了。

陈以祯瞪大眼睛看着他,许久,她轻扯嘴角,艰难道:“皇上,您怎么将老黄历翻出来翻来覆去地问?”

“何况,这个问题,您当年不就问过臣妾吗?”

是吗?皇上怔住,当年的记忆一片混乱,他早已忘了有没有追问过这个问题。

所以,“你当时怎么回答朕的?”

陈以祯低下头,轻声道:“没什么,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天经地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皇上凝神望着她,眼神认真,抿唇不语,她垂着眉梢,额头光洁,睫毛纤细浓密,鼻头一滴汗珠晶莹剔透。

“如此,朕知道了。”皇上站起身,偏头望她,“你好好休息。”

皇上离开了钟粹宫,回到了御书房。

他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回忆当年,虽说陈以祯回答了,但他却直觉当年她的回答不是这个。

但究竟是什么……他想不出来。

怀揣着这个疑惑的皇上晚上入睡后,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当年。

当时,他回到后宫,事情有了眉目,心情十分痛快开怀,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遇到了带着一众奴婢和篓子出来捉知了的皇后。

看到他,她身形纤然地过来请安。

皇上好奇地望着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工具,问她:“这是做什么?”

陈以祯皱起鼻头,懊恼道:“睡个午觉,那些知了斯拉斯拉地叫,烦死了,我要将它们捉下来,烹炒着吃。”

皇上惊奇,“那个东西还能吃?”

“那是自然,皇上不知道吧。”她得意地昂起脑袋,阳光下,眼角眉梢瓷白得直晃人眼。

皇上老实摇头,“不知道。”

“那等我捉下来,我请皇上一块品尝。”

“好。”

“皇上,要不要跟我一块去捉?”她跃跃欲试地邀请他。

皇上犹豫了会,缓缓摇头,“大庭广众,有失体统,算了。”

陈以祯无奈地对他翻白眼,旋即,她摆摆手,叹气道:“算了算了,那我自己去了。”

她转身往那边走,皇上却跟在了她身后。

陈以祯转头看他,疑惑问:“你不是不捉吗?跟过来做什么?”

“朕来观望皇后捉知了的英姿。”

“哈哈,那你等着瞧吧。”

他跟着她,眼看着她来到一处树木繁多,树荫荫凉处,摆弄身后一溜串大大小小的工具,同时将身后太监宫女使唤得团团转。

皇上坐在亭子里,身前放置一壶茶,他端起来,慢慢品尝,嘴角笑意不知不觉盈了满面。

过了会,跑来跑去的陈以祯出了一身汗,累得跑过来,趴在亭子周围的围栏上,仰头对他说:“皇上,给我倒杯茶呗。”

皇上应声给她倒了杯茶。

陈以祯一边喝茶,一边同他说话,凉凉夏日,水面处陡然掀起一阵缭绕的暖风,飘飘袅袅地环绕过来,撩起她身上的玫红色衣衫,她胳膊放在围栏上,脑袋趴在上头,莹白的小脸泛着红光。

皇上盯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陈以祯,你为什么让陈为识来找朕认错?”

你不怕朕大肆惩罚他吗?

陈以祯愣了愣,倏忽,眼睛弯成两只月牙,她放下茶盏,磕在围栏上,发出“蹭”的一声脆响。

暖暖熏风吹拂下,青丝在她身前缭绕,她的脸蛋上印染斑驳琐碎的阳光碎影。

“你是他姐夫啊,姐夫教训不成器的小舅子,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有事,今天将更新补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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