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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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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澄一路赶回左家, 诺达的房子里竟连一个人也没有了。

空荡的大宅子像是灯火通明的鬼屋, 处处都透着安静的诡异。

司澄心慌得厉害。

她匆匆跑上二楼, 所有房间都被锁上了,连左放的房间和画室也是。

他不在家里。

可他怎么能不在家里呢?

几天前在画室的窗台前,他还那样脆弱无助地看着她。

他怎么会不在呢?

司斐声说他们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但司澄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每天都在家里, 家里的每个人都表现如常,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件事。

司澄跑到左放房前,她似乎还能听见他在房间里挣扎的声音,可任她如何敲门呼喊也无法点亮门后的黑暗。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拼命擦掉,深怕会错过门缝下任何一点动静。

可真的没有人。

整个左家,只有她一个人在哭。

“呜呜, 阿放……”

忽然,有人叫她。

“澄小姐。”

司澄蓦地抬起头, 看见平日里伺候她的小秦正站在楼梯口朝这边看过来。

走廊上没有开灯,司澄连滚带爬地跑到她面前, 满面的泪痕。

【阿放呢?爷爷呢?他们都去哪里了?还有袁叔,他在哪?!】司澄着急问。

袁叔是中午的飞机走的,他遣散了家里所有人,只留下了小秦。他让小秦整理好了司澄的行李, 亲自送去了司斐声的公司。

他说司澄一定还会回来,让小秦留在家里等他。

小秦本来一直都在楼上,刚才听见楼下有动静才下来看看。

果然是司澄。

小秦扶着司澄说:“袁叔走之前让我留下等小姐回来, 他让我跟小姐说,少爷去国外看病,请小姐不要怪他。”

看病?

司澄慌张抓住她:【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阿放什么时候走的?】

“大前天下午。”

大前天……

左放发病后的三天里她一直都待在家里,唯一一次出门是和孟舟一起去超市,可那时他分明跟她说过左放还能和她一起上学的……

司澄哭得满脸通红,她抽噎着质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小秦为难道:“是老爷……他吩咐家里不许有人对你提起这件事,我们不敢说。”

是左华兴。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带走左放?

尽管袁叔留下话说是带左放去国外看病,他没说他们不会再回来,可他们走得这么突然、走得这么蹊跷,司澄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左放了。

司澄哭得弯下了腰。

小秦抱着她,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劝她:“澄小姐,你别太伤心了。虽然老爷和少爷走了,但你还有哥哥呀。你以后搬去和你哥哥一起住,不是也很好吗?”

哥哥?

‘呵,他跑得倒快。’

脑海里忽然蹦出了司斐声的声音。

司澄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把推开小秦,狂奔下楼。

司斐声的车子送她回来后就一直等在大门口。

看见司澄跑出来,他冷清的眉眼稍微拧了拧。

他下了车,“澄澄。”

司澄的眼泪在夜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她扑到司斐声身前,【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走是不是?不是因为阿放,是因为你是不是?!】

司澄眼睛都哭疼了。

她其实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她只是直觉左华兴这突然的举动与司斐声有关。

所以那天左华兴才这么急着回来,所以他要问她关于哥哥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所有事情就都能连起来了。

司澄不知道司斐声和左华兴究竟有什么仇怨,不管有什么仇怨都好,那都跟她无关,也和左放无关,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左放。

【为什么为什么啊!】司澄失去了理智,她捶打着司斐声的胸膛,想要他把左放还给她,【为什么你一回来阿放就走了,为什么他连说都不肯说一声,他明明还那么脆弱,他明明不能离开我的……】

“澄澄,你冷静一点。”司斐声抓着她的手臂,他不在乎她的拳头,可他心疼她的眼泪。

他强势地将司澄揽进怀里,温声地劝慰:“澄澄,左放不是值得的人,你不要为他伤心。我们和左家,永远不可能交好。”

【我不管我不管!】司澄根本听不进去,她一把将司斐声推开,用手语拼命地喊:【阿放值得!他就是值得!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说完,司澄转身向车库跑去。

她不会开车,整个车库里她唯一可以驾驶的只有那辆小绵羊。

她骑着车冲出去,车速快到司斐声不敢伸手去拉她,怕将她带倒。

“澄澄!”

司斐声望着她在寒风里疾驰的背影,皱眉上车跟上她。

小绵羊很久没有充过电,那天又带着她和孟舟下山采买,这会儿骑出来没多久就已经提示没电了。

司澄不敢停下来,她知道司斐声在跟着她,一旦停下来,他一定会拦着她不让她去找左放。

可她根本不知道那边才是机场的方向。

从荫山道下来,还未驶到大路上,小绵羊呜咽一声断了电。

司澄怎么也发动不了它,身后司斐声的车越来越近,司澄心急,干脆一脚将它踹倒,自己拼命跑起来。

荫山道漆黑一片,袁叔不在,没人指挥控制室给她打开路灯了。

司澄怕冷,这样寒冷的室外,她早就已经被冻僵了身体。

地上的薄雪被她踩成了一汪汪小塘,雪水沁进她鞋子里,脚底冰凉一片。

唯一温热的是她的眼泪。

司澄视线里一片模糊,根本不曾注意原本平坦的道路突然多出了一块碎石。

她摔倒在地,膝盖和手掌都钻心的疼。

司斐声的车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澄澄!”

司斐声快步上前将司澄抱起,她小脸一片冰凉,衣襟和袖口都被雪水打湿,柔嫩的掌心被石子划出一道血痕。

他立刻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她身上,将她的手捂在胸口处。

司澄窝在他怀里哭泣,司斐声温凉的怀抱不似左放那般温暖,一想到左放,司澄的眼泪便愈发不能停下来。

“呜……哥……我想去找他……”

怀里悲戚的哭声让司斐声皱了眉头,他将司澄打横抱起,沉声道:“先回去再说。”

司斐声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小公寓,但为了将司澄接过来,他才特意选了市中心的这套大房子。

上下两层的平层设计,简约的设计和后现代的装修风格,让整个屋子看起来简洁明快,宽阔又不失设计感。

二楼的空间全部属于司澄。

司斐声端着一杯热牛奶上楼,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咸骨粥。

房间里,洗过澡的司澄正窝在床上,失去了神采的双眸就像没有生气的娃娃。

司斐声坐在床边,摸了摸司澄已经变得温软的小脸。

他柔声道:“澄澄,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司澄毫无反应。

“来,喝点热的。”司斐声将牛奶递给她。

司澄拒绝了。

她望着司斐声,眼睛里仍然没有焦距,“我要去找他。”

从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司斐声眸子沉了沉,“澄澄,他没什么好的,你该忘了他。”

“我不。”

“为什么?”司斐声眉间微微皱起,却还是温声劝着。

他知道司澄在左家住了十年,她心底善良,又一直觉得左家人对她不错,现在一时不舍,他可以理解。

毕竟她还不知道那些都是他们欠她的。

司澄还小,心思又单纯,司斐声不忍打破她的天真,但她不应该对左放这样割舍不下。

司斐声放下牛奶,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澄澄,你还小。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人,会有人比他更适合你。”

“我不要。”司澄倔强重复:“我谁都不要。”

司斐声眸子一沉,没有说话。

“哥,你让我去找他吧,好不好?”司澄眼眶里的湿润在灯下闪着光,她软了声调,似哀求地反握住司斐声的手:“哥,我求你了。”

司斐声从没见过这样的司澄。

从前在司家,司澄是公主,是所有人捧在掌心里的宝贝。

公主的所有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司澄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但她生性实在可爱,没人教也知道赖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

可十年未见,她却被生活逼迫着学会了用这样祈求的语气同人说话。

司斐声除了心痛与自责,根本说不出半点责备她的话。

“澄澄,今天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哥哥都能答应你。但是左放真的不值得你这样,他是个疯子。”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司澄摇头,她拼命解释:“他只是有自闭症,但他很聪明,他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他很善良,而且……”他就要好起来了。

“自闭症?”司斐声轻哼一声,“傻澄澄,他得的不是自闭症。”

司澄一怔,“……什么意思?”

看着司澄惊讶的表情,司斐声眉间舒展开了,“看来,还没人告诉你这件事。”

司斐声此时淡然的表情让司澄莫名觉得害怕,握着他的手陡然松开,“没人告诉我,什么事?”

自从左放换了主治医生,司澄便再没到孟舟的诊所去过。

今天再看见孟舟,司澄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她没有。

因为她更想从这里知道事情的真相。

司斐声将她送到诊所里后,和孟舟两个人单独关在办公室里说了一会儿话,再出来的时候,他对司澄说可以进去了。

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两个小时后,他的助理会过来送司澄回家。

临走的时候,司斐声看着司澄苍白的脸色顿了顿脚步。

司澄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司斐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掌沉重,司澄却并未感觉到压力。

等他走了,司澄走进孟舟的办公室,看见他正撑着额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

司澄回身锁上房门,孟舟被落锁的声音惊醒,抬眼看见司澄,有歉疚的神情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孟舟让司澄随意坐下,而后在冰箱里拿了两罐饮料,还是橙色的汽水。

他递过去,“给。”

司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

孟舟自知理亏,将饮料放在司澄身旁的小桌上,在司澄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家的。”孟舟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饮料,仰头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左家也不好惹,你哥我更惹不起。做人真难。”

左放的病情其实是属于个人隐私,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孟舟不能擅自对第三方透露,否则左家追究起来,他绝没有好果子吃。

但司澄刚才在门外听见司斐声说,不用等左家,他现在就能把孟舟这个诊所铲平。

孟舟妥协了。

但不是因为司斐声的威胁,而是因为司澄。

孟舟不能擅自透露左放的病情给第三方知晓,但司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第三方。

司澄不想听他抱怨,便先开口问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孟舟似乎对司澄能说话这事儿一点也不意外,但他对骗这个字有些敏感。

他怔了怔,看了眼司澄脸上的表情,孟舟放下饮料,长腿优雅的交叠,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泛着点点冷光,语气微凉,“我不得不这样做。”

司澄捏紧了身下的皮质靠垫,“是爷爷让你也瞒着我的?”

“首先,我要纠正一个问题。”孟舟推了推镜框,道:“左华兴,并不是你爷爷。”

司澄一愣,他竟然和哥哥说了一样的话。

“但关于这个部分,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所以,”孟舟回身,办公桌上有一个很厚的文件夹,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他将文件夹递给司澄,“你先看看这个。”

司澄接过,翻开第一页,“病情记录单”几个字样首先引入眼帘,紧接着是左放的名字。

孟舟说:“左放十岁的时候我才正式接手他的治疗。在此之前,他的主治医生是我的老师,也就是国内最有名的心理学教授常毅行。”

常毅行这个名字司澄并不陌生,但直到看见照片司澄才认出来,这是之前给她和左放都看过病的医生伯伯。

“左放三岁的时候被家里佣人发现行为异常,他不会说话,也极少与人有眼神交流,他总是一个人玩,而他的玩具,通常只是一块橡皮,或者一片树叶。”

“左家找到我的老师,那时老师给出的诊断是自闭症。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是按照这个诊断在给左放进行治疗。但是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在左放十三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生了自残行为。”

孟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司澄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自残?

孟舟眯着眼睛好像在回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第一次。但从那一次开始,随着他年岁增长,他的抑郁表现越来越明显,直到两年前,我确诊他患上了抑郁症。”

抑郁症……

“左放的患病因素很复杂。一开始他确实属于儿童自闭症没错,但后来因为长期的精神刺激,才逐渐开始向抑郁症的方向演化。”

“起初他的自闭症,因为你的出现已经有所好转。他慢慢可以和人交流,可以和人说话,虽然左家的环境相对封闭,但只要这样一点点进步,总有看到康复曙光的那一天。但左华兴……”

孟舟叹了口气。

左华兴实在是个固执的老人。左放天资聪颖,虽然和同龄孩子比起来不那么活泼,可在左华兴眼里,这也正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左华兴一直坚持认为左放根本没有得病,只是语言开化的晚了一点。他希望左放成才,所以在家里请了八个家教;他不想看见左放玩物丧志,所以一旦他发现左放对画画的兴趣超过了学习,他就会大发雷霆。

左放是有天赋,无论学习还是绘画,可他对绘画有近乎偏执的热爱。

他每天都将自己关在画室里,除了司澄,他谁都不见也不理。

他用他的方式和左华兴做着抵抗。

但他怎么拗得过左华兴?

左华兴发起脾气来,经常会将他画室里的东西全都砸碎,将他的画作全部撕毁。

左放面对下雪一般落在自己眼前的纸屑,本就脆弱异常的精神不断崩溃又不断重建。

他实在是个矛盾的个体。

他其实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别人,但他放不下司澄。

每次发病的时候,他会叫司澄的名字。

因为他的潜意识知道,只有看见司澄,他才不会一脚踩进那可怕的深渊里。

在孟舟给他做心理辅导的时候,左放经常跟孟舟说自己会做梦。

梦里有一汪黑色的湖,还有一颗很大的槐树。

他看不清槐树枝丫,只隐约看见树下有一个身影。

他说那是司澄。

孟舟很清楚,那汪黑色的湖,是他濒临崩溃的精神;而那颗树是他生命的象征。

他不确定自己的生命是否在生长,但他看见的那个身影,是让他想要一直活下去的希望。

“这些年他的病好好坏坏,无外乎是因为左华兴和你。十三岁那年,因为他看出了你的反常,他彻底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眷恋。他用折断的铅笔在手腕上切割,木屑划破了他的手腕,却带不走他的生命。”

司澄眼前出现了点点猩红的颜色,她仿佛回到五年前。

那天放学后,她站在左放的画室外,曾看见地上有点点盛开的血色花朵……

在那之前,因为她总是在课堂上消失,学校有人说她是哑巴,说她是怪物,她受不了那些眼神,也受不了一直当左放的安慰剂。

可在看见那些血色之后,她突然发现,比起从今以后再也看不见左放,那些人的眼光又算什么呢?

那时她对喜欢这个词还十分懵懂,她只知道左放很可怜,就像她一样。

她失去双亲,而左放根本见不到父母,唯一的爷爷还对他十分严厉。

她不想说话,他也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他们吐露心声的人。

除了对方。

除了左放,再没人懂她。

孟舟说,在那之后很多次左放发病,他都想要从画室的窗台跳下去。

“那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告诉我,在你回来之前,他也想跳下去,但推开窗户,他又想,如果你回家的时候看不见他,你会着急。”孟舟叹气,“他坐在窗台上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高烧一直持续了三天。司澄,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情?”

司澄目瞪口呆地听着,眼泪无声无息地在脸上汇成两条小河。

她捂着嘴,声音颤抖破碎不成样子:“我、我不知道……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孟舟脸上表情黯淡了一些:“左家不相信我的诊断,自然没人会告诉你真相。他们要求我继续按照自闭症的诊断进行治疗,但那已经满足不了左放的需求了。”

司澄翻着手中的病例,里面有些图片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左放苍白的脸色,陌生又可怕的伤口,那些留在他身体上丑陋的痕迹,全都让她心痛到窒息。

她总以为左放是没事的,他总会好的;他总是在她面前笑,总是对她撒娇,总是让她看见他最温暖的一面;她甚至还怪过他,为什么总是粘着她,让她受同学的非议和白眼。

可司澄从来不知道,为了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他究竟掩去了多少痛苦。

“这两年左华兴不在左家,你和左放的关系日渐亲密,他也终于开始好转。”孟舟说累了,喝了一口饮料,已经不冰了,刺激的气泡消散之后,只余满口甜腻,惹得他皱了眉。

“要和你一起去上学,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司澄摇头。

“这意味着他终于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他想抓住你,抓住他生命中可能唯一一次能够走进阳光下的机会。”孟舟说:“你还记得那次你来找我,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这或许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司澄记得。

那时她只以为他是在说如果左华兴回来了,就没这样好的机会可以让左放能够自由活动,但现在看孟舟的表情,却好像并不止于此。

“答应他去上学的时候,我是在赌,赌你能在左华兴回来之前扭转他的心理状态,毕竟那时候他已经好了许多,只要你和他一起努力……”孟舟弯腰,大手展开扶住镜框两端,司澄看见他眼角一闪而过的疲惫与苍凉,“但我没想到左华兴回得这么快。”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临门一脚。

孟舟被周明贤叫去左家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左放眼窝深陷,眼下乌青。

常人或许很难想象,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三天之内变成如此萎靡病态的模样。

左放看见他,苍白开裂的唇角竟撑起了一丝笑。

孟舟当下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他拉着左放的手,俯身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

‘我,尽力了。’

孟舟说完这个,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是自责,也有遗憾,更多的还是心痛。

司澄的眼泪砸在病例中左放的照片上。

她一字一字问:“他,会变成什么样?”

孟舟摇头:“我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是什么意思,司澄不知道。

但她现在回想起左华兴那天跟她说的话,越发不能理解,他分明是早就知道了左放的病情,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情去刺激他?

如果左放真的一辈子都陷在那样失控的状态里……

司澄不敢去想。

那天他坐在窗台上的时候,他心里一定很挣扎,一定很犹豫。

他想结束让他觉得痛苦的一切,可他还记得她上司斐声的车之前跟他说的话。

‘不许乱跑,乖乖等我回家啊。’

他真的很乖啊。

他那么乖,可左家给他的东西却太痛了。

司澄到现在还记得左放冰凉的手指擦过她额头的那一瞬他指尖的触感。

他那样软在袁叔手里,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那样失去了灵魂与生气的人不是左放。

“也许他会好起来,也许他会和之前一样时好时坏,也许……他会永远陷在发病的状态里,直到……”

孟舟说了三个也许,后面的没有说完。

司澄却已经明白了。

她的左放或许会一直陷在那样失去灵魂的状态里,直到生命结束,或者,由他终结。

司澄泣不成声。

“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爷爷他为什么要这样无声无息地将阿放带走?”

司澄此刻很恨左华兴,非常恨。

是因为他的固执和偏激才让左放陷入了无法回头的地步,现在他又以这样的方式他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究竟想干什么?

孟舟深吸一口气,起身给司澄拿了面巾,再坐下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冷淡了许多。

“或许,他是因为愧疚吧。”

在司澄刚刚住进左家的时候,左华兴天天看着活泼可爱的司澄和沉默孤僻的左放,才终于开始正视也许左放是真的生病了这件事情。

他和常毅行谈过许多次关于左放的治疗,但常毅行能给出的建议无外乎让左放多接触集体,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刺激他。

而这些,都是左华兴做不到,或者难以做到的。

直到那天左放因为司澄突然失控,常毅行想到了一个办法。

自闭症的患儿通常有情感淡漠的问题,他们不会亲近别人,甚至对父母也不会产生依恋的情感。但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克制了这种情感的表达和体现,或者很难产生这种情感。

而司澄那时正好误打误撞地将这种封闭打开了一道缺口。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进去,牵住左放,带着他往外走,那就最好不过了。

于是他告诉左华兴,如果能给左放找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也许这个人能引导他慢慢走向正常。

但左放的父母常年不在国内,从生下他之后就几乎没再他身边陪伴过他,而左华兴更是让左放精神崩溃的元凶,整个左家几乎都是左放痛苦的来源。

这道情感的缺口要打开很难,但要关上实在太容易。

常毅行难以相信这偌大的左家,竟然能连找个人都找不出来。

这时,左华兴听见了门外司澄的哭声。

他阴鸷的眸子沉了一沉,冷声道:‘就是她了。’

那时的司澄还不到十岁,她什么也不懂。

常毅行跟她说,让她多陪着左放一起玩,多陪他说话,她就乖乖地应了。

尽管她那时还那样小,可纯粹干净的心灵却是靠近左放最佳的工具。

如他们所愿,左放内心的缺口,司澄进去了。

他听司澄的话,模仿她的行为,对她的一切都表现得格外乖巧和顺从。

他开始有肉眼可见的好转。

左华兴很欣慰。

常毅行当时还用这个案例写过一篇关于如何帮助自闭症儿童建立共生关系的论文,但这篇文章,直到今天也未能面世。

孟舟那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跟着老师做研究,也尝试过不少治疗各种心理疾病的新颖方案,很多年以来,他也只是把左放和司澄之间特殊的共生关系当成一种有效治疗手段。

直到左放第一次自残,直到他发现才十二岁的司澄因为压力而失眠。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

可常毅行告诉他,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必须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的病人最好。

就连左华兴都找到他,给了他一笔相当丰厚的费用,跟他说,他会好好对待司澄,就像对自己的亲孙女。

一边是恩师,一边是雇主。

孟舟妥协了。

而这一妥协就是五年。

后来左放在学校里发病,司澄被吓得魂不附体。

车上,孟舟看见司澄眼神空洞,精神紧绷的状态好似惊弓之鸟,细声的呜咽像街边被遗弃的小兽。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司澄干净健康的心理状态正在产生变化。

那天他在电话里问常毅行,假如被建立者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共生关系,那么这样的共生关系是否还能存续?以及,假如因为另外一个人因为这样的共生关系而受到伤害,或也产生了心理问题,那么这是否关系到人伦道德?他们想救左放,却因此而将司澄拖下水,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常毅行告诉他,这是他没有将那篇论文发表出去的原因。

他知道这样的治疗方案会引起争议,也知道他们这样做可能会对司澄产生伤害,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不是他们想收手就能收手的。

如果这时候告诉司澄真相,告诉司澄她其实只是一颗可以延缓左放病情发展的解药,左放的一切都寄予她手,司澄会崩溃,连左放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脆弱的心理屏障也会全部被打碎。

到那时受伤的只会是他们两个人,甚至还会威胁到左放的生命。

“说来也是我对不住你,还有你哥。我和你哥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在接手左放之前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他妹妹。”孟舟垂眸苦笑,“但之后知道了,我也没能及时将你救出来。”

孟舟说的这些在司澄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什么共生,什么解药。

她呆呆地望着孟舟,像是回不过神。

“左华兴不愧是个商人。”孟舟语气微凉,狭长的凤眸中有淡淡的鄙夷,“他利用了你,却连一句抱歉都没说。你以为他不想把你也带走吗?这次不过是因为斐声回来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左家、对他、对左放有利的人和事。”

脑袋乱成了一团,孟舟一下告诉了她太多,太阳穴胀得发痛。

她用力抠着身下的坐垫,努力从纷乱的思绪中找出唯一一条清晰的思路。

她痛苦地皱着眉头问孟舟:“他们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因为司斐声?”

孟舟不置可否,“关于这一点,我想,你应该自己去问他。”

在诊所的两个小时里,司澄像是打了一场仗,她所有力气都耗在了接受和消化孟舟告诉她的那一件件一桩桩关于左放,关于左华兴的事情里。

司斐声的助理来接她的时候,司澄二话不说将手机扔给他,钻进车的后排,大力关上的车门说明她现在的情绪很糟糕。

手机屏幕上写着:【去你老板公司】

助理大卫有些为难,但跟出来的孟舟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给斐声打电话,你只管照做。”

大卫点头道:“好。”

斐声国际大厦。

司澄不知道司斐声在这国外这几年都是在做什么,他才刚刚回国不久,竟就在cbd拥有了这样一栋完全属于他的写字楼。

但司澄并不关心他究竟多有钱,她现在只想弄清楚左华兴为什么突然带着左放离开。

总裁办公室里,司斐声正和la那边开视频会议,秘书拦不住一意孤行的司澄。

看着气喘吁吁的司澄,还有一脸无奈歉意的秘书,司斐声沉声对视频里的众人说道:“ill call you later.”

“抱歉司总,我拦不住这位小姐。”

司斐声冷声道:“你出去。”

秘书为难地看了一眼司澄,“是。”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人。

司斐声从老板椅上起身走过来,“先坐。”

孟舟刚才跟他打过电话,即便他不说,只看司澄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司斐声也能了解大概情况。

他让秘书买来一杯热可可,热乎乎的巧克力香气能舒缓紧绷的神经。

但司澄现在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司斐声到底是司澄的哥哥,他了解司澄的个性,只把热饮塞进司澄手里,便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司澄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我只能告诉你,是。”司斐声闲适地靠在会客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他好整以暇的姿态像是参加音乐会,“当年司家的事情,的确和左家有关。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司澄瞪圆眼睛疑惑看着他。

“因为我只要你快快乐乐当司家的公主,别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我不会让那些事情影响你。”司斐声说。

司澄皱眉,“哥……”

“还有。”司斐声打断她:“左家确实是因为我回来了才仓皇决定出国,但我向你保证,在接到他们出国的消息之前,我什么事都还没做。所以澄澄,不要把这件事情算在我头上。”

司斐声的确什么都知道,连司澄在想什么都说得一字不差。

她的确猜到了是这样的原因,也的确以为是司斐声做了什么才让左家这样突然地迁往国外。

但既然司斐声这样肯定地告诉她,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司澄便不再怀疑了。

司斐声冷冷勾唇,“左华兴的儿子知道我要回国,心急如焚地让左华兴那只老狐狸回来坐镇。但左华兴根本无心与我过招,他早就打算好了要在我动手之前离开。他养你十年,我以为他还算有些良心,却不想他只将你当做他孙子的解药。幸好,我先他一步回国,才没有让他把你也带走。”

司斐声说着,伸手摸了摸司澄的头发,眼中笑意冰凉刺骨:“他以为他逃到国外就能安然无恙?在他决定利用你的第一天起,他就该知道我不会对他手软。”

司澄冷得发抖,她抓着司斐声的手:“可阿放是无辜的……”

“我知道。”司斐声拍了拍她的手背,“但是澄澄,这并不足以让我放你去找他。”

司斐声何尝不知在当年那起事件里,最无辜的就是他的澄澄,还有左放,他甚至连正常人都不算。

但既然他生在左家,既然他姓左,那便注定和他们司家的女儿无缘。

司澄摇头,她不想听司斐声跟她说这些。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十年,只有左放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就算左家的人全都有错,但左放没错,她也没错。

“我不管左家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管你究竟想对左家做什么,但是阿放……”

司澄望着司斐声。他们是同一个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却一个澄澈如山间清泉,一个冷冽如深冬冰雪。

司澄的眸子里有司斐声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勇气。

她一字一句告诉他:“我会找到他,我会跟他在一起。

“谁也拦不住我。”

今天万字更!给自己鼓掌疯狂啪啪啪啪啪啪啪

下章就能看见我们长大后的阿放了!!啊啊啊啊啊啊!!

填空题:小奶狗长大会变成_ _ _?

都给我期待起来!!!!!

哈哈哈哈哈~

感谢阅读。感谢在2019-11-11 20:02:35~2019-11-12 20: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徒手剥苞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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