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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颗波板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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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空。

阮心糖刚有了点困意,又被惊醒,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刚十二点。

房间的窗户还大开着,吹进来的风里裹着泥土和雨的味道。

她来到窗边,准备关窗又是一道闪电落下,一看就是即将狂风暴雨的前奏,赶紧拉上窗户又躺回床上。

大雨一直下到凌晨,阮心糖刚睡着没几个小时突然又被电话吵醒,一个陌生号码。

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告诉她是北阳市第一医院急诊部,她的父母因为车祸刚被送到此处,让她尽快赶过去。

阮心糖猛地从床上弹起,吓得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儿。挂掉电话后她随手拿过钱包,只穿着一身睡衣便奔出了门。

外面世界依旧大雨倾盆,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地址后让司机师傅开快一点,想到父母的车祸她又连连喊道开慢一点。

司机师傅笑她到底是要开快还是开慢。

“开开开稳一点就好。”她说话的声音止不住在发抖,却又告诫自己此刻不能乱,必须冷静,于是一直深呼吸调整情绪。

车里的广播正在报道刚刚高速上发生的连环车祸,男主持人说大部分伤员已经被送至北阳市第一医院,目前警方通报一共三人死亡,九人受伤。

阮心糖猜想她父母应该就是碰上的这场车祸,因为那段高速正是从机场回市内的必经之路。听到有人死亡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握着手机钱包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

等终于来到医院门口,她抽出一百块递给司机,等不及找零便打开车门冲进医院,甚至连伞也忘在了车上。

之前电话里护士小姐已经告诉她父母被送到了5楼。她望了眼还停在高层的电梯,毫不犹豫选择了从楼梯上去。

5022,是护士小姐告诉阮心糖的病房号。阮心糖一路走一路找,终于在尽头找到病房。

还没进去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阮心糖吓得身子一抖,脚步停在病房外,迟迟不敢迈进去。

她又仔细听了会儿,辨认出来并不是她父母的声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抬脚跨进病房。

病房里一共三张病床,最靠近门的这张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旁边医生护士都正围着他,那些炸裂的尖叫声就是他嘴里发出的,而旁边他的亲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还在安慰他。

阮心糖看到那男人身上的血,便胃里一阵翻涌,于是慌忙转开视线继续往里走。

第二张床便躺着阮心糖的母亲,她闭着眼仿佛睡熟了完全没有被旁边男人的嚎叫声吵醒,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呼吸还算平稳。

阮心糖走到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母亲额头上缠了一圈的纱布,“妈?”

她轻轻唤着,却见她妈妈没有任何反应,她怕她妈妈是睡得太熟,便低下头又唤了一声:“妈,我是糖糖,你醒过来看看我啊。”

依旧没有反应,阮心糖突然有些慌张,正好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过来,她赶紧喊住那护士:“护士,我妈她是什么情况?”

那护士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下,反应过来问道:“你是她女儿呀?哦,你妈妈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在昏睡,等醒过来就好了。”

阮心糖略安心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爸呢?”

“你爸?叫什么名字,我帮你看看——”

“阮棋晖。”

“哦,他是右腿被砸伤,送过来就进了手术室,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手术完护士会推他过来。”护士说完又嘱咐阮心糖有什么问题随时喊她便又急急忙忙出了病房。

阮心糖总算是稍稍安下心,还好两人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又等了两个小时,那个一开始不停喊叫看上去生不如死的男人此时也已经安稳入睡。

外面天已经大亮,大雨转为了小雨,只是依旧阴着天,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

阮心糖父亲终于手术结束被推回了病房,他被安置在阮心糖母亲的隔壁病床上,睡容安详。

医生小声跟阮心糖说明她父亲的情况,阮心糖在听到她父亲右腿自大腿三分之一处往下全部截肢时,耳边嗡的一声,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她看见医生的嘴张张合合,就是听不见医生在说什么。

医生见她眼神涣散,情绪飘忽,也只好叫她先休息,等她父母醒过来再看看什么情况。

阮心糖在椅子上又呆坐许久,她伸手按下她父亲右腿位置的被子,那一下按空的手感差点让她崩溃,她低下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子却止不住的抖得厉害。

旁边病床的家属见状好心递给阮心糖两张纸巾,她才不至于眼泪鼻涕流得满脸。

临近中午,外面雨停了,乌云散去,和煦的阳光照进病房。阮心糖母亲终于在此时动了动手指,又缓缓睁开了眼。

阮心糖肿着双眼,本来木头似的呆坐在小椅子上,此刻也跟着有了反应,立即伸手按了床头的按钮,又握住她母亲的手急切问道:“妈,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阮妈妈回握住阮心糖手,眼神聚焦在她脸上时突然慌张:“你爸呢?”

阮心糖侧过身子,阮妈妈偏过头看见旁边病床上躺着她丈夫,终于安下心来,再看向阮心糖时,她眼角忍不住也泛起泪花:“出车祸的时候,你爸一直护在我身前,我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你爸下半身被车压住,我怎么拽他也拽不出来,可急死我了,糖糖,如果没有你爸,我下半辈子要怎么活呀?”

“没事了妈,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阮心糖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往外掉。

他们家一直以来虽不算富贵人家,但都顺风顺水没出过什么大事,偶尔碰上这一回,难免都慌了神,着了惊,一时母女俩竟是相对无言却都抱头掉起眼泪。

医生过来时两人才把眼泪将将止住,医生查看了阮妈妈的情况,说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阮妈妈一直惦记着她丈夫便又问医生阮爸爸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跟她一样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

医生摇头道:“您丈夫就没您这么幸运了,送来时右腿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我们尽力了,但确实是保不住,所以只能截肢,情况我也跟您女儿说过,右腿伤口如果恢复得好,以后也可以选择安装义肢来代替正常的腿部功能,后续继续留意伤口情况吧。”

听完医生这番话,阮妈妈怔在当场,手里捏着阮心糖的劲儿突然变大。

“谢谢医生。”阮妈妈沉默后说道,声音有些颤抖,还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

医生嘱咐了阮心糖几句,又吩咐护士留意阮爸爸的情况,醒来后随时叫他。

医护人员都退出病房后,阮心糖担心她妈妈的心情,轻声道:“妈……”

“没事的,”阮妈妈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反而安慰她道,“只要人还在,其他都好说。”阮妈妈伸手轻轻抚上阮心糖红肿的双眼,“咱们已经很幸运了,我不是常教你,生活再难……”

“乐观以待。”阮心糖抿着唇,脸上终于带了些欣慰的笑意。

“你出去给我打点热水,我洗个脸。”阮妈妈说。

阮心糖立即端了水盆出去。

不过片刻,她接了水回来,才刚一走近病房门口便听见极其压抑的哭声,随即停下脚步。

正好因为旁边病床的病人手术,所以病房里才如此安静,连这么低地呜咽声也藏不住。

阮心糖站在门口,眼前,她妈妈拿手背挡在眼睛处,偏头对着她爸爸的病床,哭得不能自已。而耳边,是她妈妈悲痛的哭声以及断断续续的道歉声。

这样的画面使阮心糖几乎端不住手里的水盆,只能转回身背靠着墙。

她把水盆抵在自己的小腹处,咬着下唇低着头,和她母亲一样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静默地掉起眼泪。

阮心糖爸爸本来是一名人民教师,当初和她妈妈说好的要做一辈子的教师,如今却无法再站上讲台。

一条腿没了,也许还能生活,可是理想和事业没有了,要怎么振作。

这样的事情以前总是出现在许多教学文章里,作者轻描淡写,最终重新振作,正能量满满。

而当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时,才知从接受事实到坦然面对再到重新振作的过程有多么艰难和不易,何况她还只是站在一个女儿的角度,更别提她父亲要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

阮心糖爸爸阮棋晖终于在临近九点醒来,阮心糖立即叫了医生,医生来后检查完说情况稳定但还得继续住院观察。

阮棋晖在得知自己右腿截肢后震惊许久,又撑着手肘要坐起来。

阮心糖搀扶他坐起,阮妈妈也自顾自从床上下来,走到阮棋晖床边。

阮棋晖摸着自己原本右腿应该在的位置,突然大力砸了床。

情绪再无法压抑,他哭喊着始终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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