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没离开过（3）
春天悄悄来了，锦簇的花团布满眼睛可见的每一处角落，阳光一天比一天温暖，风也一天比一天和煦。
肥皂和楼下的布偶成日在一起玩耍，狄然没有猫撸待在室内无聊，每天乖乖让李东扬带她在外面闲逛看看风景。
青翠的桦树林，绿油油的芳草地，静谧的湖泊，环境优美舒适。狄然的治疗被陈医生暂停了一段时间，她精神好转了一些，每天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常常会舒服到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护士送来她今天要吃的药，狄然坐在窗台上就着温暖的阳光看书，皮肤被光照得白白的。
她看了一眼盘子里各色各样的药片和胶囊，问道：“今天治疗吗？”
护士笑了笑：“李先生将治疗停了，你现在的情绪和精神状态稳定多了。”
狄然眨眨眼睛：“我也觉得最近精神不错，治疗很有用，什么时候继续下个疗程？”
护士一愣：“你精神好转是因为停了治疗。”
狄然不懂：“不是的，是治疗的作用，陈医生说我的病可以治好，我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护士摇头：“陈医生可没那么说，你之前精神萎靡身体不适是因为治疗的过程里要一直面对刺激物和场景重现，停止后精神自然就慢慢恢复了。”
狄然怔住：“李东扬说我的病快好了。”
护士安慰她：“别担心，只要不再接触刺激物，这病对你日后生活的影响很小，这几天你的状态不错，陈医生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能保持下来，就彻底停掉治疗。”
狄然还要说话，护士已经将她的药和水放好，关上门出去。
狄然静静坐在那发着呆，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她没再说话，目光落回书上。
书是李东扬买来的英文原版，她一边翻着字典一边看，一天只能看上十几页，但她时间很多，慢慢耗着就是。
太阳的光线渐渐强烈起来，狄然盯着手下那页目不转睛了很久，直到觉得日头偏移到头顶，阳光刺眼才轻轻合上书本。
☆☆☆
李东扬傍晚提着两盒馄饨回来了，他看上去有些疲惫，面容困倦，将晚饭放在桌上和她说话：“你喜欢吃的蟹黄馄饨，我从国内订的螃蟹，下飞机还是活的。”
狄然憋了一天，忍不住问他：“你上次说我能治好，什么时候才能好？”
李东扬眼睛不眨：“吃饭然后吃药，总有一天会好。”
“这几天所有人都说我比之前好些了。”狄然看着他，顿了顿，“可我下午试了……”
李东扬打开柜子底层的隔板，里面照片的位置变动过。
他想了想，说道：“慢慢来，别着急。”
狄然问：“我是不是好不了？护士说这病会持续很久。”
“她胡说。”李东扬皱着眉，“我说会好就会好。”
狄然小声问：“明天可以继续治疗吗？”
“你每天吃药也是在治疗。”
“我想早点好。”狄然说，“已经三月了，我不想再拖。”
狄然咬着下唇，犹豫道：“我怕时间太久，他把我忘了。”
李东扬手下用力将柜子“吱嘎”一声关上。
狄然吓了一跳。
他动作大力，表情冷硬带着怒意。
安静了很久后，他忽然摔门出去。
狄然愣住，呆呆地看向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李东扬在门外靠着墙站，走廊夜间调暗了灯光，他习惯性去摸兜，但自从狄然生病以来，他就不随身揣烟了。
他冷静了一会，感觉自己情绪平复了一些，又推门进去。
狄然小心翼翼看着他：“我惹你烦了？”
“对不起。”李东扬压低声音，“不该对你发脾气。”
“我……”狄然吞吞吐吐神情局促，“我自己也可以，你如果嫌我烦不要管我了。”
李东扬解释，声音有些恼：“我没有不耐烦。”
他嘴上这么说，可此刻的表情分明就像不耐烦。
他是生气，但自己也说不清气什么。
他最近总是莫名奇妙脾气很大。
也许是气狄然心里想着的人。
也许是气她身体差成这样还要想着他。
狄然低头盯着被角不再发出声音，像只软绵绵的小动物，李东扬看她那副不敢惹他生气，怕被他不要的模样心里忽然一阵难受。
他舒了口气，又说：“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继续治疗。”
“你别骗我了。”狄然心里什么都明白，她憋小了声音，“你告诉我实话，你不说我会去问医生。”
李东扬打开馄饨的盒盖，端到床上：“先吃饭。”
“现在治疗没用，对不对？”狄然抬起眼睛问他，“护士说不见刺激物，对生活的影响很小，我以后都不能见陆川了？”
“会好的。”李东扬垂着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狄然想继续说话，又怕他再生气，嗫嚅了半天，才艰难地问了一句：“需要多久？”
李东扬刚要说话，她又补充：“我想听实话。”
馄饨是请中国餐馆厨师现包的，圆圆滚滚胖嘟嘟地沉在碗里，汤面上飘着细细的鸡蛋丝，向上冒着热气。
李东扬见她不吃，自己挑了一个塞进嘴里，厨师水平有限，做得远远不如国内好吃。
“需要很久？”狄然似乎知道了答案。
李东扬嘴唇沾着油花：“也许明天就好，也许三年五载，也许一辈子，我告诉你实话，你满意吗？”
他看着狄然：“你想怎么样？如果治不好，你要浪费一辈子在这件事上？每天住在医院，接受那种治疗？”
陈医生采用的是暴露疗法，过程中要求一次次重述回忆创伤的过程，以达到控制恐惧不再惧怕的目的，可陆川的照片一放，那就是赤.裸裸的回忆。
狄然的治疗过程李东扬从来不敢看，更不敢听，他往往待在走廊，结束后才敢进去看一眼，她治疗结束后萎靡的模样和虚软的神态看过后他会一宿睡不好觉。
他最近梦里有很多杂乱的东西，裹着粘稠的黑浆把他紧紧缠成一团，每到后半夜，他都会一身冷汗从睡梦惊醒。
如果不是狄然坚持，他早想放弃了。
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他不想她无谓地折磨自己。
可狄然执意这样做。
狄然轻声说：“治一治说不定会好。”
李东扬搅动手里的汤勺：“你撑不住。”
他眉宇神色间是浓浓深深的疲惫，狄然这几个月很累，他也很累。狄然很多时候没做过分的事，没说过分的话，他却控制不住对她发脾气，但也仅仅是一会，他调整好以后会马上和她道歉。
狄然觉得他烦她了，有些话不敢对他说。
李东扬没有胃口，起身躺去沙发。才刚入夜，他却已经打算睡下了，他头枕着沙发扶手，声音毫无温度：“你把饭吃完。”
狄然害怕再惹他生气，拿过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螃蟹和猪肉做得很腥，明明以前那么喜欢吃的东西，现在放进嘴里却不是当初的感觉。
异国他乡，食物是陌生的味道，夜色深深，晚风凉凉。
她唯一熟悉的人躺得远远的，她强忍着恶心感把最后一个馄饨吃下，心里隐隐约约不知道怎么有些不安。
李东扬一动不动，狄然无法判断他是不是真的生气，她收拾好餐盒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我全都吃完了。”
“吃完睡觉。”他不睁眼。
狄然问：“你是在对我生气吗？”
李东扬不说话。
“你不想我继续治疗？”狄然想了想，“如果你不想……”
李东扬睁开眼，目光凛然。
狄然肩膀一抖，不知道为什么本能有些害怕。
李东扬看了她一会，闭上眼睛缓了缓，又睁开后眼里那抹奇怪的神色收敛一空，他言简意赅：“没有，你去睡。”
狄然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李东扬和往常不太一样，或者说很奇怪，可他又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
狄然睡不着，于是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
郊区夜晚星星璀璨，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犬吠，伴随着柔风吹到她脸上，扬进她的耳朵。
她仰头看星星，耳边又响起那首熟悉的民谣。
她站了很久，脑子里胡思乱想，她感觉自己想了很多，但让她仔细说说，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想了什么。
李东扬翻来覆去，狄然以为他睡不着，可听他的呼吸又像是睡得很熟，他似乎又做噩梦了，喉咙间滚着低沉慌乱的声音。
狄然走过去贴了贴他的额头，李东扬睡梦里像有意识一样反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
“又做噩梦了？”狄然轻声问，她知道李东扬听不见，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把他从噩梦里叫醒，李东扬平静下来了。
他紧拧的眉毛舒缓开来，英俊而帅气。
狄然安抚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窗外传来一声细微绵绵的猫叫，肥皂很乖，每天玩够了会自己回来，今天却还迟迟待在外面。
狄然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睡觉了，她只好披了一件外套，起身下楼找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