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破局
傅子寒带着老婆女儿在文老家里待了有十来天, 之后是被文老先生给赶出门的。
“老师也是,我不就跟师兄出去参加了几场文会,喝了几场酒罢了,他老人家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
摸了摸手臂上被老师的戒尺打出的扑棱印子,傅子寒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尹珂心疼的给他上药,却不敢顺着他的话迎合,到底她丈夫的心是偏着老师的,口中的抱怨也就说说罢了, 她真要敢应一声, 接下来受冷眼的绝对是她。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也是嬷嬷三声五令让她一定记在心头的。她虽不机灵,可谁对她好她不可能不知道。嬷嬷和医女们都在私下提点她, 就是个木头也知道拐弯儿长了。
“爹爹好不羞,师公不过是气爹爹将心思放到应酬上,不肯好好抄书才生气的。”
傅子寒笑了, 伸手拧了拧小女儿的鼻头:“你这个小人精倒是眼亮,不如你帮爹爹抄书可好?”
糯糯嘟嘴,瞧了瞧自己的手指头,胖乎乎的像才剥出来的白萝卜。
“糯糯现在写字不好看,等糯糯再大点就帮爹爹抄书。”
讲真, 糯糯这小丫头跟她哥哥姐姐的性子都不同,太外向了, 跟小猴儿似的,没一天能坐住了。她的大哥立文不必说, 那时候家境不算好,但是他五岁就主动开始执笔写字,两个小哥哥也是满三岁就学拿笔,写的字现在虽然还是没眼看,但比起小女儿来无异于天地之别。
糯糯啥都好,甚至比两个哥哥和大姐静姝都聪明,可就是性子太跳脱。以前有大哥立文压着还看不出来,这一年傅子寒出海,家里就剩尹珂带着她,傅崎也是把她宠上了天,恨不能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这次一回来,傅子寒就发现女儿再这样下去铁定得给养废了,所以原本是想着将糯糯交给师娘帮忙教养。但到了老师家一看师娘的样子,他一个字都没说。
师娘到底是老了,精力大不如前,身体也衰败得厉害,糯糯若是再大点倒是能替他陪陪师娘,可现在糯糯还太小,没有多少分寸,反倒闹腾得师娘休息不好。
傅子寒一家坐着马车往粤城方向一边游玩一边赶路,才走到一半,就听到商旅带来了河西府的消息。胡家大姑娘到底不是个面团子,她之前不知道是有人在陷害自己的时候,只能咬着牙承担起罪名,但是傅静姝给点出有人在作怪,还是她们家的内贼之后,大姑娘雷厉风行的出了手。
半个月的时间,胡家老宅所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和嬷嬷都换了人,这其中有年纪大了嫁出去的,也有送到庄子上荣养的,更有不知道去向的。总之,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大姑娘已经拎了内贼见了族老。
外人只知道胡家这次闹得很凶,但是具体的情况他们肯定不清楚。胡家毕竟是世家大族,惹出这么一场笑话已经丢尽脸面了,不可能巨细无遗的让外人知道所有的情况。更别说这里面还涉及到姑娘家的闺誉,他们掩盖都还来不及呢。
傅子寒听了一下午都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胡家六姑娘想要抗旨,结果被胡家的族老们关了起来。
他听到这里就气笑了,这胡家难不成还以为他家立文是娶不到老婆了?一个两个的如此作践人?
正待起身走人,回家写信抗旨拒婚的时候,就听到旁边那桌书生中有人拍案而起。
“你们这些商人嘴上无德,平白坏人家姑娘的闺誉。胡家六小姐哪里是拒婚,明明是大夫人不肯让六小姐捡了这个便宜,说大姑娘既然是被人陷害的,那就该依旧是大姑娘出嫁。六姑娘尊敬姐姐才点了头,被你们这么一传,完全的颠倒黑白。你们这话若是传到京城,当心贵人拿你们是问。”
书生旁边的年轻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他按坐下来,让他别与这些商贩一般见识。
“宋兄莫气,胡家这事儿自然有该插手的人去插手,你我都是外人,牵扯进去到底不好。再说那位傅公子也非常人,事关圣人赐婚,哪里是想嫁谁就嫁谁的。”
“哼,你们是不知道,那位大夫人现在可气六姑娘了,若是以我看,说不定她还真能想出李代桃僵之计,反正等生米煮成熟饭,便是圣人也不可能让胡家将姑娘接回去是吧。”
傅子寒听了这么一耳朵之后,眼睛微眯,也不急着走了,坐在屏风隔成的雅间里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招来随行伺候的小厮吩咐了下去。
这些日子他对河西胡家也多打听了些,尹珂也日日外出跟交好的夫人们吃酒喝茶,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这其中所有人对大姑娘的印象都还好,但是对大姑娘的母亲就不怎么认同了。更有两位河西府出身的夫人私下里告知尹珂,大姑娘对华阴胡家那位有好感,起因就在大姑娘她亲娘身上。
“这些世家戏真多。”傅子寒砸吧砸吧,摇头哼了一声,“要我说,立文还不如娶个平民女子。世家的姑娘看着光鲜,内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个黑法。”
“这事儿哪里能跟老爷想的那样简单。”尹珂喂了女儿吃了点心,难得发表意见,“立文能文能武,才思敏捷,长得又俊俏,若是真要娶个平民女子,以后有得他烦的。那些个夫人太太只怕会想尽了办法给立文送侍妾。”
傅子寒瘪嘴,他也就说说而已。立文到底是傅家的嫡孙,关系到傅家血脉的延续。他都不能算完全的傅家人,而立文却是不折不扣的继承人,所以在立文的婚事上,他能做的也只有让立文不受委屈。
“对了老爷,您之前不是说要给六姑娘撑腰,这要是真如那些人说的,六姑娘主动退让的话,婚事要如何处理?”
“这岂是他们胡家想怎么就能怎么的?之前闹出的那事儿已经让圣人丢了面子,若是再闹出点东西来,你信不信圣人直接拿了胡家问罪。”傅子寒从不担心圣人会压着立文而保胡家,就算真要保,圣人也是保华阴胡家那一支。
尹珂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再度放低了声音:“老爷,我听通判家的夫人说,胡家三夫人跟京城有点关系,您说会不会这事儿是京城里的人搞的鬼?”
傅子寒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了句这里人多口杂,让她回去再说便转了话题。
等到他拎着新买的糕点带着妻儿回到了客栈之后,老蒋的徒弟小蒋就捏着信筒进来了。
这信筒是信鸽从河西府那边送过来的,展开来,密密麻麻的字写满了一整张纸。
傅子寒认真的看完,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
“这事儿圣人可知道?”
“若是不出意外,圣人应该比先生先收到传信。但是……”小蒋犹豫了一下下,还是照实说了,“但是这信筒里的信是否跟这只内容一样,属下就不敢肯定了。”
小蒋说得委婉,其实言下之意就是说使手段那人只怕会先截了信,圣人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
傅子寒点点桌面,一时也无计可施。他盯着桌上摊开的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到心里,只觉得血气上涌,有种想要不顾一切跑回京城大闹一场的冲动。然而到底他也是成年人了,深呼吸几口,压下心里的愤怒,挥手让小蒋先回去,他这边想想再说。
认真说起来,他也有好几种手段可以将信安全的送到京城去。但是他相信,背后那人肯定在他身边也安放了探子的,只要他这边有动静,京城里立文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他之所以找借口避出来,也就是不想成天介的刺激那些人。只是他这一步一步的退让,倒让那些人觉得他好欺负,这会儿连面子里子都不顾了,想要重现当年傅家的惨案。
若他还是原主的话,现在估计是陷入网中的蝶,只能任人摆布。可惜他不是,从参与西域丝绸之路的启动,到海上商路的重建,他所展露的手段和想法,给傅家添上了最重的一块砝码,只要圣人不昏庸,就不可能压下他傅家保住那人。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已经将那条海路交给大皇子跟三皇子了,傅家也没了可以利用的价值。但是真正去了海上的人才知道,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在船上的重要性。更何况,傅子寒跟其他国家的执政官交涉凭借的是他的胆识和过人的见解,这些东西是基于后世资讯爆炸的洗礼所积累下来的经验,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傅子寒早就给自己家留了一条退路。真到了卸磨杀驴的那一天,他完全可以带着家人抛掉一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傅子寒想了这么多,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让人送去京城的给立文准备的聘礼礼单,直接闪瞎了一众重臣的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那些重臣又不是傻的,一个虚假的大饼如何比得上真金白银实在?所有的利益都有度量,天平终究是朝着砝码重的那一端倾斜。于是在傅子寒还在绞尽脑汁想破局之策时,就有人主动出手为他砸掉了拦路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