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手中端着餐盘，正垂眸站在过道中央，不紧不慢地停了下来。
他神情平静淡然，见几人的视线看了过来，便眉眼一挑，薄唇扬起，漫不经心地笑笑，浑身都透着慵懒劲。
“沈，沈季。”方才还在为难许忆的女生顿时一怔，她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脸上划过一抹绯色。停顿片刻，她接着说道，“我是你的学姐，想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她目光划到一旁默默看着的许忆，立马笑道：“听说你跟许忆学妹很熟，所以过来打听打听，没别的意思。”
其实打听联系方式是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谎，想来探究沈季和许忆的关系才是真。
沈季眼睛一眯，几乎在一瞬间就看破眼前女生的心思，不过他也没戳破，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气氛本就尴尬，再加上人多，周围的环境立刻变得闷热起来，女生拉上同行伙伴的手，“你们一会儿还要军训吧，那我就不打扰，改天再说。”
说完，她催促着自己的同伴：“走吧，走吧。”
“那我们不是要问那件事——”同伴的话说到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眼神滴溜溜转了一圈，两个人马上离开。
沈季黑眸沉沉，和许忆的眸光交错，又收回视线。
等到几个人都离开，许忆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自己餐盘里的油条，突然感觉有些饱，吃不下去。
“你跟沈季，还真的是认识呀？”林柔语塞进嘴里最后一口鸡蛋，凑上来八卦地问，“我看刚才那个学姐，明显把你当成情敌了吧，不然也不会过来试探你。”
许忆闷闷说道：“是吗，那我觉得她多心了。”
“也不奇怪，沈季的长相。”林柔语一本正经的分析，“酒香不怕巷子深，再低调也会有人惦记。”
许忆被她逗笑：“你怎么越说越奇怪。”
“票买好了吧，我现在好期待月底。”话音一转，林柔语自动过渡到下一个话题，“万人演唱会，牛逼。”
许忆听了这话，笑笑，“是呀，好期待。”
早饭过后，许忆和林柔语去超市买了瓶水。天气闷热，林柔语自觉拿了两瓶冰水，许忆朝着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冰的。
林柔语立刻反应过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大姨妈来了？”从超市出来，她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冷水汽覆盖在瓶身的表面，林柔语问道。
许忆摇头，“没，但就在这几天，感觉小腹疼。”
“我每次也是，不是腰酸就是背痛的。”林柔语说，“我觉得，当女人好辛苦，为什么每个月还要流血。”
“其实也还好。不过前几天都没来，今天军训第一天，来了。”许忆说道，“只怕是我要痛苦死，好倒霉。”
两个人边说边向运动场走过去，吃过早饭时间，太阳的热度立刻同方才的清晨比，有了明显变化。
烤在人身上，发烫。
回到班级的方阵，教官还没回来，班级里的人散成了一团散沙。许忆便和林柔语坐在足球场的人工草坪上，掌心下微微湿润，大概是清晨的露水还没完全蒸发掉，有些冰凉。
男生们在远处打闹，有个男生躺在地上，被其他的男生脱了鞋，然后哄笑着说，这鞋里垫的什么东西这么软，是不是垫了不该垫的啊。
闹着闹着，有个男生就被推到许忆的面前。
他脚下一个趔趄，在许忆面前站稳。转过身，男生好像朝着身后的同学们笑笑。
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军训帽没戴正，显得痞气。
脸上挂着笑意，嘴里还叼着一根细细的草棍，五官长相还算端正精神，一双黑眸发亮，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不过许忆对这张脸没什么印象。
“同学，你好，我叫马望。”男生嗓音慷锵有力，很洪亮。
林柔语在一旁偷笑，默默地侧过了身去。
许忆一怔，“你好。”
简单地说了这么两句话，男生又很快就转身离开。不多会儿，从人群里传来了吵闹的哄笑声，男生淹没在人群堆里，那么一晃，也就看不见人影。
这时候许忆才反应过来，这个男生好像不是他们班级的，刚才看他离开的方向，似乎是隔壁班级的学生。
“什么情况？”许忆轻轻皱了皱眉，一头雾水。
其实在现实中的许忆，长相也不错，算得上一眼看过去就会惊艳的类型，而且得了奖后也曾上过杂志封面，但毕竟她高中的时候很沉闷，所以班级里的男生对待她并不热情，反而是更喜欢跟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一起玩。
所以这样被搭讪，许忆也是头一次经历。
林柔语一直偷笑：“还能什么情况，对你有好感呀，估计想表白？”
许忆含糊带过：“……不是我们班的吧。”
“不是，我们班男生哪有这样胆子，都很怂。”林柔语摆摆手，说道。
——
沈季玩了会儿手机，刚登陆上微信，就提示有几个好友申请。刚开学，他微信好友里加了几个男生，女生除了许忆之外，其他人是没加的，因为没什么必要，他也不感兴趣。
离着老远，就看到教官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步伐那叫一个漫不经心，全然没有军训时候干脆利落的样子，他的皮肤被晒得很黑，在阳光下黑到发亮。
有女生上前给递了两瓶水，教官笑笑，没收。
“还想贿赂我啊，不管用。”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但明显能看出来教官心情不错，“不要给我送任何东西，都听到没。也不是我不收你们心意，主要是有规定，收了你们的东西，我就得挨处分。”
底下又是哄笑声一片，相处久了，也发觉，教官性格看起来挺搞笑的，没有刚见面时的凶狠。只要不是军训的时间，还算平易近人。
沈季垂眸，看到有人发过来消息，是关于徐俊弼的视频。点开看了会儿，能看出来他的状态的确不错，还冲着镜头开心的笑，神情也不戒备。
离家出来上学，虽然距离家的路程不远，但沈季最放心不下的，反而是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
收起手机，沈季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不远处的许忆身上，她正和另一个女生从人工草坪上起身，准备过来集合。
穿着军训服，少女面容干净姣好。帽子摘下来，扎起来的头发便有些凌乱，几缕秀发垂落在肩膀两侧。她便用下巴夹着军训帽，将头发重新扎了一遍。
阳光正好，垂落在少女身上，像是会发光。
倏地，许忆抬眸看过来，视线和他隔着人群相撞。沈季默然地瞧着她，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眸间涌起暗流。
旁边的女生跟她说了什么，沈季见她很快收回视线。
踢正步的时候，因为有个男生顺拐，导致耽误了很长时间，虽然全班都笑的不能自拔，但进度还是慢了些，教官发了一通火，于是把休息时间直接缩短。
好不容易练习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教官才让他们休息。
“刚才又有人和我打听，你和沈季的关系。”趁着休息的时间，林柔语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只允许原地休息，不能移动，所以她背过身，挤眉弄眼地和许忆说道。
许忆忍不住奇怪：“他们为什么总问我？”
“大概因为沈季看着不太好相处？感觉很冷淡。”林柔语煞有介事地点头分析，“你看着性格比较好吧。”
冷淡吗——
许忆想起上次带她去买零食的沈季，感觉并不像林柔语口中的那么冷淡，不过她也没继续往下说。
“听说沈季的成绩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去ab班，反而来我们这样的普通班。”林柔语接着说道，“也挺好的，你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军训的时候盯着我们班级看，哈哈。”
这个许忆倒是知道，因为是沈季妈妈安排的，为何让她和沈季在一起上学有个照应。
“对了，你还记得上次跟沈季一起打篮球的男生吗？”
许忆下巴垫在膝盖上，双手环绕抱住了小腿，略一沉思：“记得。”
林柔语环顾了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她俩，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我发现了他的视频，好像是在什么音乐节，他唱歌原来这么好听。”
军训期间虽然明确规定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但是大多数教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出什么大错，不添麻烦，他们也不愿意管制学生，毕竟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
闲着也没什么事做，许忆接下林柔语递过来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音乐节是很吵闹的，但那天陆林灏唱歌的时候，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从哪看到的视频？”许忆好奇。
林柔语说：“学校的论坛，我这个人比较八卦，所以没事就登上去看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屏幕。
许忆余光淡淡，瞥了林柔语一眼，沉默着没说话。
休息的时间很短暂，屁股下面的水泥砖地刚刚坐热乎，教官一声口哨，就喊了所有人起立。磨磨蹭蹭了半天，许忆拉着林柔语从地上起身。
“这才军训第一天吗，我怎么感觉时光如此漫长，好像已经过了一个月。”许忆说道。
林柔语耸肩：“我现在比较期待的是，军训结束的篝火晚会。”
说到这个，不多会儿，班主任果然过来，询问有没有班级里哪个同学有才艺，或者想参加篝火晚会和开学典礼后的新生表演。
许忆捎带心事，不太专心地站在队伍里，听着其他人在讨论，她也就听着，说不上话。
连林柔语都去跟其他同学交流了会儿，许忆眼眸微垂，默默低着头。
等她缓过神来，发现前排的同学视线都似有若无地瞥过来，朝着她行了注目礼。
她一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旁边的林柔语迅速清咳了一声，推搡了她一下，她才含糊不清地说：“啊？”
班主任站在人群前面说：“许忆想参加什么表演吗？学校有规定每个班都要出几个表演节目，所以希望大家都能踊跃参加。不然我们班到时候一个节目都出不来，有点尴尬。”
她脚尖偏了些，才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道：“钢琴吧。”
总是想再弹一下，才觉得不会遗憾。
视线微微移了移，沈季安静地站在队伍的前方，他侧脸清瘦，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突然微微侧身，下颌扬起，眼眸的余光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