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军训的时候还好,虽然来了姨妈,但感觉并没有特别不舒服,顶多是小腹有胀痛感。
谁知道回到家里,许忆就窝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闷热的夏天傍晚,连空气都捎带着几分沉闷的窒息感,但她浑身像是泡在了冰窖里,手脚冰凉。
许母在厨房里叫她:“忆忆,怎么还在房间里,准备出来吃饭。”
“好。”许忆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她还懒在床上没有动弹,就听见有人敲了门。
以为是许母,她也没多想,便说:“进。”
门打开了一条缝,沈季倚靠在门边,他脱了军训服的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短袖,露出了半截白皙的手臂。
“不舒服?”沈季问道,他散漫地抬起眼眸。
许忆窝着肚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点头。
厨房里的许母还在忙着,沈季顿了下,还是走进去,拿起她桌上的杯子,转身离开。
不多会儿,他端着热水回来。
热气腾腾的,他放在许忆的床头柜上:“喝点。”
“唔——”许忆仔细地看了他一眼,“我……”
她想问,沈季怎么看出来她是月经期,还是说男生们的思维都是生病不舒服就多喝热水?
话没说完,就被赶过来的许母打断:“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快来吃饭,今晚做的糖醋排骨,也不知道沈季你爱不爱吃,反正忆忆还是很喜欢我的手艺。”
停顿下,许母终于注意到许忆惨白的一张俏脸,忙问:“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
许忆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也没说话,眼神示意许母了下,女人之间都明白,许母也立刻反应过来。
“那你等着,妈去给你做碗姜糖水。”说着说着,许母又磨磨蹭蹭地道,“你爸今天下午也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让我告诉你一声,他现在在那边安顿下来,一切都好。”
许忆点头,“好。”
顿了顿,“妈,你跟我爸说,不用担心我。”许忆下颌微微扬起,虽然眉眼间都透着一股虚弱的劲儿,但她还是笑笑,“我现在也一切都好。”
刚走到门口的许母猛地停住,她神情有些动容。许忆的这番话对许母来说,实在太重要。
一个家庭,如果不能和气融洽,即便是许父在外面赚了大钱,也会填不满家庭裂痕的沟壑。许忆的这番话无疑是在对许父承诺,自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幼稚,会好好读书,也会好好地照顾许母。
“好好好。”许母连说了三次,神情比起刚才过来的时候,更加开心,眉眼都带着笑意,“我这就去给你煮点姜糖水。”
等许母从卧室出去以后,许忆才注意到,沈季一直没离开,他靠在床头柜旁边,手插进了裤兜里。
两个人视线一撞,“喝点水,喝完我再去给你接一杯。”
他声音轻轻浅浅的,很悦耳好听。
也不知怎么的,许忆乖乖地捧起他递过来水杯,比起刚才,已经没有那么烫手,她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杯子里的热水只有一半,并不多。
慢慢地喝了两口以后,许忆的确感觉到比刚才舒服很多,小腹仿佛有一股暖流,很快将方才绞痛的感觉冲淡,手脚也不那么冰凉,她其实是个不怎么喜欢喝热水的人。
“感觉好点了么?”沈季问道。
许忆点头,停顿了下,说:“谢谢。”
他眼眸深邃平静,仿佛月光下的湖水。
许忆突然想到林柔语说,沈季比较冷淡,她笑笑。
吃饭的时候,许忆几乎要趴在饭桌上,许母知道她难受,紧赶慢赶地熬了碗姜糖水。白瓷碗里的汤汁冒着热气儿,上面还飘着几片很薄的姜片。
“多喝两碗,驱驱体内的寒气。”许母一碗接着一碗地替她盛满,眼神里都是关切的神态。
许忆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碗以后,终于擦了擦嘴:“妈,不行,我喝的太撑,喝不下去了。”
“今晚上还去学校上自习吗?”许母问道。
一说这个,许忆才想起来,卧槽,今晚还有自习。
军训期间的晚自习当然不是坐在教室里舒舒服服地写作业,预习功课,而是听讲座、教官讲话、学习政治思想和叠军被等等。
今晚上的自习,就是在教室里,教官带所有人学习叠军被,而且第二天一大早还要拍照片发到班级的群里。教官有特意强调父母是不允许帮忙的。
“要去,现在几点了?”许忆匆忙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姜糖水,她现在不仅一点不冷,嘴里还是火辣辣的感觉,但竟觉得喝下去很舒服。
许母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五点五十五。”
“已经这么晚了吗?那要来不及了。”许忆放下手里的白瓷碗,站起身。
许母说:“不行今天请假吧,毕竟身体不舒服。”
“没事。”虽然脚下还是发虚,许忆摇摇头,“请假还要跟班主任报备填表,没事,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你们两个晚上一起回来吧,彼此正好还有个照应。”许母看了一眼沈季,因为沈季和许忆他们两个回到家的时间不一样,所以她特意嘱咐了一声。
沈季微微点头,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是同意的。
晚上六点半上自习,许忆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沈季刚关上客房的门。
“等我一下,一起走吧。”他说。
许忆点头,“好。”
出门以后才发现傍晚气温突然骤降了几度,虽然也没冷到哪去,但许忆还是打了冷颤,晚上回来她没穿军训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短袖就回家了。
“穿我的外套吧。”两个人之前都没开口说话,沈季突然来了一句。
他军训的扣子没系上,正敞开怀。
脱了衣服下来,沈季自然地披到了许忆的身上,两个人身材不一样,沈季高挑瘦削,所以军训服也大了些,披在许忆身上,像是谁家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她的头发被压在了领口下面,沈季顿了顿,动作自然地替她拿了出来。
肩膀被老老实实地罩在了衣服下,许忆讷讷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替她整理衣服的时候,靠得很近,近到许忆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又干净的气息。
许忆沉了沉眼眸。
距离很近,动作稍显暧昧些,偏沈季从容淡然,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两个人距离太近,还是不在意这些事情。
许忆清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距离,她抬眸,正巧看见了同班的一个男生从小区中间的广场路过。男生正在走路,侧着身看他俩的表情有些复杂,有点震惊,扫了一眼以后还傻傻地看着,也没把视线收回去。
估计是看到刚才沈季给她披上外套的那一幕。
“现在感觉有没有不舒服?”沈季接着问道。
许忆连忙摇头,脸颊温热,眼眸也不敢抬起来和他对视:“没。”
像是察觉到什么,沈季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又缓慢地收回了视线,他手指离开许忆领口的时候,轻轻刮蹭了她的下颌,倒也不是故意的,看起来像是无心的举动。
指尖温热,只是这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
沈季唇角微微勾起,眼眸底笑意分明:“要迟到了。”
“嗯?”许忆恍惚间一怔,还真是。
到班级的时候刚好是六点二十五分,许忆和沈季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班级里的人都到的差不多,前两排的桌子已经拼成了一张大方桌。教官站在讲台上,眼睛盯着下面坐着的同学一遍遍看,手背在身后,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挂在黑板上方,正中央的表。在讲桌上放了一床军绿色的被子,四个角都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看着就跟一块豆腐似得。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吧?”教官清了清嗓子,突然说道。
他声音洪亮,整个教室里都充斥着回音。
“今天晚上的主要内容,是教大家怎么叠军被。”他手一指,“看着前面的被子了吗,这就是你们明天早上要给我叠出来的效果,谁要是叠不到,俯卧撑二十个。”
底下立刻有声音说:“教官,那女生不合格怎么办呀?”
“一样二十个俯卧撑,有什么问题吗?”教官眼睛一斜,瞥了说话的学生一眼。话一顿,他又说道,“当然,女生身体素质跟男生不一样,可以不用那么规范标准。”
之后的半个小时,教官就在演示,如何叠好一床军被。
许忆坐在座位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其实看不太清。
“完了。”林柔语在她耳边说,“照这么个架势,我肯定叠不好。”
许忆看她,“嗯?”
“我手残。”害羞一笑,林柔语说,“而且我的被子,我妈给我买的特别厚,就像一块大面包,要是按照他的方法去叠,我估计最后的效果就是泡了水的大面包吧。”
“……”许忆被她逗笑,但动作也没敢太大。
演示完毕,又找了几个学生上讲台去示范。
这个晚自习过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和林柔语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教室,刚走出门口,就看见沈季倚在窗边。
他神情散漫,默不作声地瞧了许忆一眼,手搭在身后的窗台,说不出的清隽干净。
正巧这时候有个男生从沈季面前走过,拍着他的肩膀问他还不走吗,沈季眉梢一扬,摇摇头,倒是没说什么。
灯光黯淡,衬得沈季侧脸更加立体,眉目清秀。
旁边的林柔语突然反应过来,“沈季在等你吗?”
走廊上人声嘈杂,陆陆续续有学生从班级里走出来。
许忆含糊不清地应了声,也没敢仔细看。
等走近,沈季才身形一动,默默站在了许忆的旁边。
这一下让林柔语紧绷起来,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只能按捺住不和许忆讲。
也不只是林柔语,其他几个人从三人旁边路过的,也都投来好奇的眼光。毕竟高一的时候,哪个班级的谁和谁在一起了,处对象了,是同学之中最为流传的。
尴尬又紧张地走了一会儿,终于快到楼下。沈季被另一个男生拦住,询问他明天晚上打不打球的事儿。
趁着黑暗的角落里,林柔语突然拽住许忆,尽管压低了声音,也依然能听出来她尖锐的嗓音:“什么情况?”
“……”许忆,“什么,什么情况?”
“沈季啊,怎么放学突然跟我们一起走?”
许忆默了一下,“因为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妈要求我俩结伴一起回家来着。”
“这么简单?”林柔语不信,她想听更劲爆的。
许忆:“就是这么简单。”
下一秒,已经走过来的沈季突然掌心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