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下一秒, 她被沈季拎着领子拖走。
许忆觉得自己的气势怎么就那么弱……
进了屋, 好在里面并不是很冷，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空气中还有极淡的白粥香气。
看来刚才的那个妇人虽然表面上很是市侩嘴毒, 但对徐俊弼还真的没有苛待什么，起码日常生活照顾周到。
屋内的摆设也算是井然有序, 并不肮脏凌乱。厨房里的电锅正冒着热气，粥的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炒好的家常菜摆放在桌案上，没什么灰尘。
“是你亲弟弟吗？”许忆忍不住说道。
沈季和徐俊弼的待遇，相较之下，确实天差地别。
沈季一顿, “不是，是我父亲同事的孩子。”
如今表面看着一团和气、蒸蒸日上的沈家, 其实当年勾心斗角得十分厉害，沈父去世的事情在如今就像是横在沈家人心里的一根刺, 不能触碰。
里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小很微弱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哥哥？”
许忆一怔, 意识到这个声音应该就是徐俊弼。
视线向里看了过去, 少年身躯娇小, 看起来很瘦弱，空荡荡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在看到沈季以后，徐俊弼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 泛白的嘴角也扯开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沈季黑眸难得柔和，只是面上是一贯的清冷：“嗯。”
“这是许忆。”停顿了一下，沈季又慢慢地说道，“我的朋友。”
“姐姐。”徐俊弼忐忑不安地看了许忆一眼，像是担心她会讨厌自己，眼眸瑟缩着，微微闪烁。
想尝试着去碰许忆的手臂，指尖刚微微一动，又缩了回来，他面颊泛起一丝红润。
这样的男生真的一下子就触到了许忆心里的很柔软的地方，有些怯懦，有些小心翼翼，但又渴望别人不会嫌弃自己，接纳自己。
不得不说，这一刻真的让许忆母爱泛滥。
她忍不住放软了语气，“徐俊弼，你好。”
对于许忆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徐俊弼一怔。
他指尖微微发抖。因为智力上的缺陷，很少有人愿意叫他的真名，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地里，大家都用傻子称呼他。其实徐俊弼不是感觉不到，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生气的情绪，也不敢。
他眼眸微微垂落，遮住了眼底的光。
其实他不傻，只不过比同龄的伙伴看起来蠢笨了些。
再次抬眸看许忆的时候，徐俊弼眼里多了喜欢的情绪，“姐姐，你很好，也很漂亮。”
像是知道这样能够讨人关心，徐俊弼沉思了很久才说道，果然下一秒，许忆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
沈季食指很轻地弹了下徐俊弼的鼻头，“臭小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学好？”
他语气一沉，“嗯？”
徐俊弼立刻缩了缩脖子，不过知道沈季并不是真的生气，他朝着沈季笑笑，眉眼稍扬。
气氛安静下来，三个人的相处还算和谐。
趁着出去的功夫，许忆问沈季：“徐俊弼他是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吗？”
“不是。”沈季说，“他小时候父亲去世，被打击到。之后一年都没开口说过话，又经历了一次高烧，才变成现在这样。”
他极有耐心地同许忆说道。
她能对他的事情感兴趣，让沈季感觉很愉快。
“回家放一下东西，还要去奶奶家。”沈季说道。
从徐俊弼家里出来以后朝着西面的方向走了大概两条街的距离，没过多久，就到了沈季的家门口。
和沈奶奶家常规的别墅装修不同，沈季的家更偏向欧式风格，门口还摆着很多叫不出名的绿植。
进了屋，沈季似有若无地提了一句，“我妈信这个。”
看到了十字架，许忆便了然。
将许忆的行李放在了客房，沈季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句，“我房间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情去找我。”
被他眼神看得脸热，许忆尴尬地来了一句：“我没什么事。”
沈季笑笑，也不说什么。
一直到晚上两个人离开去沈奶奶家里，都没见过沈母出现，整栋房子看着阔气宽敞，可就是没什么人气。
“我妈不经常回家。”沈季在路上跟许忆说。
许忆点头，“那这几天吃饭都要去你奶奶家吗？”
“不会，家里有阿姨过来做饭。”沈季瞥了她一眼。
许忆：“……”她竟然会觉得别墅区没人来做饭，有钱人的生活大概就是这么枯燥且无味吧。
再次回到沈奶奶家里，多了几个人。
大约都是沈季的叔叔婶婶之类的，沈季没理会他们，许忆本来就不认识，更加不用打招呼。
许忆和之前一样，保持安静乖巧的角色，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不出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两个回来的这么晚，其实沈奶奶也猜出来沈季领着许忆去了徐俊弼的家，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就这么一个疼到心里的宝贝孙子，到底是不能说什么。
吃饭的期间，沈季的几个亲戚总是似有若无地打听着许忆，什么家世，父母亲的工作等等之类的。
连学习成绩都没放过。
“忆忆你母亲是做什么的？”有个妇人问道。
许忆吃饭的空隙抬眸去看，“在家里照看我。”
她刚才就回答过这个问题，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问。
“不是，我知道你母亲是家庭主妇。”妇人语气一顿，“她没做什么副业呀？”
许忆：“没……我家里就是普通家庭，母亲普通，父亲普通，我也很普通，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话音刚落，沈季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声音很轻很淡：“吃这么多都堵不住三婶的嘴巴。”
空气凝滞，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沈季是家里的刺头，在座的心里都明白。更何况沈家老太太心眼也是偏的，从来都是向着沈季。
妇人尴尬地摆手，“嗨呀，我就是好奇。”
“老三媳妇，把你八卦的心思收一收。”沈奶奶筷子一放，敲在碗上，发出了很清脆的声音。她语气不太痛快，“大家都不是傻子，你想做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
“是是是。”妇人说，“我的错，大家吃饭吃饭。”
一时间，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吃完饭过后，沈季领着许忆去了二楼的泳池。因为这边来的人少，还算清净，沈奶奶想让沈季在她家多待会。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像是泼了墨。
别墅区灯火通明，时常还有车辆经过。
“我，不是有意的。”许忆沉默了会，知道自己刚才在饭桌上的行为很不礼貌，不过确实是来了气。
先不说她本身就不是沈季的女朋友，就算是女朋友，被抓着这样问三问四的，心里也难免不舒服。
“跟你没关系。”沈季很淡地说，“她想打听你的身份，生怕我娶个什么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
语气一顿，他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如果在这里不开心，我带你走。”
许忆笑，“我怎么感觉自己卷入了一场豪门斗争。”
沈季自嘲地笑笑，“也差不多。”
不在提这个话题，沈季眉眼微抬，看着她：“想不想去游泳？”
许忆一怔，“天气这么冷，你确定？”
也不是冷，就是空气很凉，明显是进入秋天的季节。
而且她也没带泳衣，这样直接跳进泳池里，不好吧。
沈季笑得意味不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许忆疑惑地看着他。
手腕被沈季扣住，他的指腹贴合在自己的脉搏上，有些干燥冰冷，却很有力。
“我们去哪里？”
漫步在宽阔的路上，许忆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夜里的风比起白天，更加冷，窜进脖子里便引起一阵冷颤。
沈季侧身瞥了她一眼，拖了自己的外套罩在许忆身上，又仔细地替她将领口系好。
“你不冷吗？”许忆小脸通红，说道。
沈季神情清淡，“不冷，哪像你。”
空气很清新，又淡淡的草木香气，脱离了城市的喧闹，这里静的简直如同世外桃源。
当然，估计这里的房价应该也不低。
月光从阴云的后面探了出来，倾泻一地银辉。
渐渐地，地面出现了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交错重叠了一部分，看起来形状有些奇怪。
道路两旁黯淡的路灯还坏了一个，夜风微凉。
沈季所说的地方，原来是别墅区周围的商业圈。
和别墅区尽头交界处，繁华的霓虹灯瞬间照亮了许忆的脸，她眸光里映着绚丽的颜色，“这里？”
“是啊。”沈季笑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比起别墅区的静谧，这里就显得喧闹很多。
夜生活自然也很丰富，车水马龙，道路上闪烁着红色的灯光，而高楼大厦更是拔地而起，气势磅礴。
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声音嘈杂。
“你经常来这边吗？”
沈季说：“之前学校在这，初中的时候。”
“还有学校？”许忆一怔。
沈季说：“嗯，一个私立的。”
原本以为这里的商业圈只不过是几条街而已，然而等许忆慢慢地接触到以后，才发现这里很繁华，并且很多市中心的连锁店也出现在了这里。
沈季带着她进了一家斯诺克台球厅。
门口的牌匾挂着很大的一个黑色八球。
刚踏进去，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听到嘈杂的声音。
门口正在玩手机的男生嘴里叼着一根烟，听到动静瞥了一眼来人，然后下一秒怔住：“卧槽，沈季？”
沈季目光淡淡：“怎么？”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男生兴奋地蹦起来，手机也不玩了，干脆直接扔到一边，“走了好几个月了吧。”
“一两个月。”沈季嫌弃看他，“要不要这么夸张？”
“这不是哥们想你嘛。”语气一顿，男生视线落在沈季身后娇小的许忆身上，“哎哟，这是？”
“你不用管。”沈季瞥了男生一眼，“还是那个房间。”
男生嬉皮笑脸地凑到许忆面前：“你叫我凌子吧。”
“唔，许忆。”一顿，她慢吞吞地说道。
凌子说：“名字真好听。”
刚说完，他后背突然嗖嗖嗖冒冷气，回过头一瞥，就见沈季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凌子一拍大腿：“我先领你们进包厢吧，门口冷。”
大概是国庆节放假的关系，台球厅里的人还真不少。
但放眼望去，真没几个女生。
于是许忆漂亮又清纯的脸蛋就这么暴露众人的视线中，瞬间引来了一大片男生的目光。
球也不打了，几乎是一路目送。
凌子不乐意，喊道：“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女生？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就那点出息。”
七拐八拐进了后方的电梯，又坐着电梯去了二楼。
刚踏进去，许忆当场就震惊，怔在原地。
和沈奶奶家二楼差不多大的游泳池在房间中央，左边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个吧台，酒柜上面各种各样的洋酒。里面的装修偏简约冷淡风格，清一色的黑白灰三种颜色。
还有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能容纳二三十人。
许忆：“……我们两个人，要这么大的包厢？”
沈季淡淡，“没，主要想带你来游泳。”
“唔。”许忆想说，其实她对游泳还好，不是很想。而且必须要个泳圈，不然她只会在泳池里狗刨戏水。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凌子晾在了后面。
许忆没察觉到沈季的心思，他凌子怎么可能没察觉。男人看男人，凌子一眼就瞧出来沈季打的算盘。
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富家子弟，家里给点钱就开个清吧，台球吧之类的。
于是，凌子说：“沈哥一直在这玩，这里是他专属包厢。”
“一直？”许忆微怔，初中生的生活这么潇洒嘛？
凌子立刻捂住嘴巴，企图挽救：“跟男的。”
但这话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季冷淡地瞥了凌子一眼，潜台词，赶紧滚吧。
后者很识趣，临走前怕许忆误会，又强调了一遍：“我们沈哥绝对是个好男人，真的。”
许忆茫然：“嗯嗯？为什么要跟我说？”
这凌子不会是误会啥了吧。
等人前脚刚走，后脚许忆就被沈季按在沙发里。
“我怎么听着。”沈季笑，“你对我不感兴趣？”
许忆咽了咽口水，沈季只是单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可气势压迫过来，她有些心虚：“没，我这不是怕误会。”
再说，沈季又没说过喜欢她，也没表白之类的。
她怕别人误会不是很正常。其实许忆心里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她感觉出来沈季对自己的态度不是单纯的朋友对待朋友，可一想到上次她脱口而出问的那句喜欢，被沈季没有正面回答，她莫名就来了一股火。
沈季起身，从沙发下面的收纳柜里拿出了一套泳衣。
“那边是洗浴的地方。”他下巴抬了抬，示意许忆。
许忆接过泳衣左看右看，是很中规中矩的。
黑白相间的颜色，上下连体的，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
布料摸起来很舒适，能看出来价格应该不低。
她不禁好奇，这家店里提供的统一服装都是这样的吗？
答案是，的确是。
他们的位置在二楼，许忆从窗户能看到休息区。比起刚进门的地方，这里的女生显然要多了起来。
换上了泳衣，两条修长笔直的双腿立刻暴露在空气中，许忆的身材很匀称，锁骨精致漂亮，加上她潜移默化里，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严格。
包间就沈季和她两个人，许忆就比较放松。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视线微抬，和沈季相撞。
“我已经换好了，这里有泳圈吗？”
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白皙的脚丫印出痕迹。
秉持着既然出来玩，那肯定要玩的比较痛快。许忆心态放松不少，嘟囔了句：“不然我只能在泳池边洗脚丫子。”
沈季在吧台调了杯果汁：“不含酒精。”
“好的，谢谢。”许忆走过去，接过杯子。湛蓝色的液体很有层次地分布在杯中，最底层是红色和橙色。
一根吸管垂在杯口。
她咬着吸管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像是入口即化的布丁，停顿了一秒后，更鲜浓的果味爆开。
“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个。”她说。
沈季懒散地瞥了她一眼。
少女正值发育的年纪，泳衣的领口有些低，能看得出身材匀称姣好，长发披散下来，垂落在肩膀。
“以前喜欢，不经常调。”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
“挺好喝的。”许忆咬着吸管，像是在很认真地思索道，“你算不算天赋型选手？”
沈季瞥了她一眼，少女脸颊红润，眸光含水。
他没说话。
过了会儿，沈季拿了个小黄鸭泳圈过来。
许忆抱在怀里，到了泳池旁边，先是试探地伸了伸脚丫，水并不是很冷，她满意地走下了台阶。
旁边的休息区，沈季正看着她，手撑着下巴，神情清淡，眼眸微敛，他黑眸噙着一抹笑意。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女生闯了进来：“明明沈季回来了，你告诉我没回来，凌子你什么意思？”稍一顿，她视线看向屋内。
凌子紧跟在她身后，见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