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是谁？”女生下巴一抬, 神情倨傲地看着许忆,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沈季朋友？”
被这么唐突地问话，许忆眉头一皱，她半个身子都泡在泳池里, 眼前的少女说起话来盛气凌人，让她不舒服。于是不自觉, 她语气就重了些：“我是谁跟你有关系？”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回怼少女的时候, 许忆眉眼微挑，漫不经心的模样竟和沈季有几分相似。
“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说。”女生口气哀怨，娇嗔地冲着沈季说道。
沈季懒散地抬了抬眼：“我有必要跟你说？”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凌子站在门口是进退两难，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朝着沈季比划了一个口型：真拦不住啊。
沈季显然也没怪他, 不冷不热地瞥了眼。
说起这个，许忆好像想起来, 军训结束的那晚，沈季确实接了个电话, 她隐约间也听见了一个女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么一想, 不会就是眼前的这位吧？
“你！”女生面子上挂不住, 气得直跺脚。
但沈季从小到大对待她的态度向来如此，即便是生气，她也不敢对沈季发火。于是撒气的举动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凌子, 你帮着她不帮我？”
“邢蕊姑奶奶，沈季今天也是刚回来，我也才见着的。更何况，沈季他自己不跟你说，这事也怨不得我啊。”凌子说，“别什么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
“沈季肯定不是故意忘记的。”邢蕊说。
漫不经心地，沈季眼眸微垂，摆弄着手机。
他仿佛没听见邢蕊话里话外的暗示。
许忆还泡在泳池里看热闹，她趴在泳圈上，余光一瞥，见沈季似乎在拍她，当即就是一怔：“你在干嘛？”
“拍你。”沈季话说的大大方方，没有丝毫偷拍被抓包的羞愧，眉眼稍扬，还带了几分愉快。
像是才肯正眼去看许忆，被称作邢蕊的女生咬着牙：“喂，你跟沈季什么关系，你还没说呢？”
许忆没搭理她，反而是嗔怪地看了沈季一眼，有些无奈：“拍我都不提前跟我讲一声。”一顿，她翻着白眼，“那岂不是都留下了我的丑照。”
“你介意？”沈季问她。
其实还好，许忆并不怎么介意，只是随口一说，况且沈季也不是偷拍，他那分明是光明正大的拍。
沉默了半晌，沈季说：“你介意我就删掉。”
“再让我拍几张好看的存下来，嗯？”他在征求许忆的同意，稍一顿，他补充了句，“不过你什么样都好看。”
他笑笑：“哪里有什么丑照。”
一时间，门口被当成空气人一般的凌子和邢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两个字。
沈季什么时候，对待一个人会这样的仔细？
即便是对待徐俊弼，也从来都是冷淡疏远，却又默默出力保护的，而且徐俊弼也不曾享受到沈季如此的关心。
偏偏被沈季暗宠的某位泳池中的女生还没察觉到。
“你什么时候漂亮话说的这么自然？”许忆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男生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吗？”
闻言，沈季突然说：“有么，我还以为是实话。”
“而且，男生无师自通的事情太多。”像是意有所指，他淡淡地说道。
许忆顿时脸上热气腾腾，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一幕比一幕扎心，凌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担心邢蕊留下来还要惹麻烦，干脆按住她的肩膀，硬是连拽带推地将她带出了门外，“行了，时间也不早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邢蕊不高兴，还想转身，但被凌子按住，他力气大的很，怎么也挣脱不开。
凌子：“那别怪我给你妈打电话，赶紧的。”
“可是你看他们。”邢蕊气的攥紧拳头，憋不住要说什么，可一回头，包厢房间的门都已经关得是严丝合缝。
凌子有心点她：“这你还没看出来，沈季对你压根就没那个心思，你再看看里面的女生，你没法比。”
“我怎么就没法比。”邢蕊不乐意。
包厢内少了两个人，只剩许忆和沈季，瞬间安静，静到掉了根头发丝都能听见。
许忆一动，泳池的水面就荡起了波纹。
就算是没真的游泳，光浮在水面上，她也玩得开心。
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面，她低着头看自己的手臂，状似无意：“刚才那个女生是你的朋友？”
说不在意是假的，许忆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去留心沈季身边的人和事情。从他那次被班主任误会抽烟时，其实就已经初露了端倪，只不过现在比起那时候，更自然。
从情感上来说，她知道自己对沈季是很有好感的，甚至对于他的亲近，也并不排斥。可许忆终归不是书里的人，在理智这方面，她总是告诉自己该沈季保持距离。
沈季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她，黑眸揶揄。
“唔。”一顿，许忆自己先热了耳朵，“当我没问。”
“你想知道什么？”他说。
许忆眼眸微微闪烁，“你会告诉我吗？”
“嗯？我想想。”沈季故作高深，一顿，笑笑。
许忆连忙说：“切，那我不问了。”
“怎么？生气了？”
许忆脸一热，心虚地撇开眼说：“哪有，不要瞎说。”
鬓角的发丝被水打湿，水珠晶莹剔透，顺着白皙的脖颈慢慢地淌下来，许忆小心思被戳破，便尴尬地将发丝别在耳后，然而指腹探过去，只碰到湿润的气息。
脚底一滑，就这么踩了个空，身子整个像后栽倒。
好在她是套进了游泳圈里，虽然起伏不稳，还好没摔进水里去，只是扑腾了两下。
但眼睫被水花打湿，一片朦胧，让她看不真切。
恍恍惚惚中，似乎碰到了一只手臂，许忆下意识抓住，还是呛了不少的水：“咳咳，咳咳。”
“没事吧？”
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三分揶揄的笑意。
沈季一把将许忆捞了起来，他眼眸微垂。
许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泳池里的水打湿，像是个落汤鸡，她紧紧地扒着自己的泳圈，艰难地瞪了沈季一眼，嗓音有些哑，说道：“你还笑？”
“谁让你这么笨。”沈季眉眼稍扬，漫不经心来了句。
现下这会儿看了个清楚，许忆才注意到沈季还穿着衣服，就这么直接跳了下来，黑色的短袖已经湿透了。
她手还抓着沈季的胳膊，掌心湿滑，许忆余光瞥了瞥，“你怎么直接跳下来了，这样衣服不都——”
声音戛然而止，许忆看着沈季一点点凑近，慢条斯理地将她身上的泳圈拿掉。两个人此刻处在浅水区，水位刚刚没过沈季的腰身，他拖着许忆慢慢地来到了边上。
“没事。”沈季说，“我等会换。”
在他看来，还是许忆的安全更重要些，刚才没考虑就直接跳下了泳池，也是怕许忆呛了水。
离得有些近，许忆偷偷瞥了沈季一眼，鼻息相亲，能闻到沈季身上好闻的味道，很是亲近。
在水里许忆站不稳，几乎是整个身子都被沈季抱在怀里，他也不急。放置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在这样沉默又静谧的空间，格外惹人注意。
没着急去接电话，沈季先是拿来了宽大的浴巾，替许忆擦了擦头发，又擦干净身上的水珠。
过了会儿，沈季才去看手机。
电话刚好挂断，没接到，沈季也没拨回去。
许忆接过他刚才拿来的浴巾，慢慢地擦着头发，她的脚丫还搭在泳池的边缘：“谁呀？”
“我妈。”沈季说，“估计是问什么时候回去吧。”
许忆了然地点点头。
临走前，沈季正在玩手机，屏幕一亮，许忆下意识瞥了眼。
不一会儿，她自己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是沈季发过来的照片。
许忆沉思了会，说：“我有照片这么白吗？”
照片里的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胳膊白皙莹润，眉眼间的笑意洋溢着，黑眸微微弯了弯，像是闪着光。而隐藏在泳池中的身材若隐若现，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
不得不说，他的拍照技术真得不错。
“感觉比我本人好看。”许忆喃喃地说。
沈季笑笑，倒是没说话。
这么一安静，许忆才有空想的更多。
沈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想这么多，也没用。许忆从前没谈过恋爱，在这方面比较笨，也不会处理好男生女生之间的关系，现在想想，恐怕就算她真的对沈季有好感，沈季也对她有好感，许母也不会同意。
毕竟还没有参加高考，心思还是要放在高考上，书里的男女主在高考时分开，女主出国留学，男主则在国内，
好像作为男配的沈季，也跟着出国了吧……
余光瞥了他一眼，许忆抿着唇。
没话找话，许忆刻意岔开话题：“我一直以为你这么安静沉闷的性格，不会有太多朋友呢。”
一顿，她接着说：“为什么感觉凌子好像很怕你？”
沈季被她逗笑，指腹轻触了她还湿润的头发：“有么？”黑眸微敛，他说，“你的错觉吧。”
许忆歪着头沉思：“不只是凌子，还有我们班级的男生，好像对你都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尊敬，你是校霸吗？”
“我是你爸爸还差不多。”沈季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许忆：“......你还是闭嘴吧。”
不过沈季看起来的确不像校霸，倒是像个好学生。
出门的时候，凌子有意讨好许忆，便伸出手想拍拍许忆的肩膀，谁知道手腕都探出去一半，他立刻瞥见了沈季冷嗖嗖的眼神。心底没由来的一慌，凌子改成摸头。
“明天再来玩，我给你单独开一个包厢。”凌子说。
沈季懒懒地抬了抬眼眸，手机在掌心打了个转儿，又扔回了兜里，眼光一直淡淡地落在许忆身上。
于是紧跟着，凌子硬是加了一句：“和沈哥，给你俩一起开个单独的包厢。”
“走了。”不等许忆回话，沈季拍了拍凌子的肩膀。
门口有车接，沈母特别派来的司机，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在这边等着，一直到现在。
沈季给许忆拉开了车门，轻碰着车门顶。
随后，他才靠着许忆坐了进去。
“沈季呀，这次放假休息几天？”司机师傅看起来应该是认识沈季很久，口吻颇为熟稔地说道。
沈季说：“没多久。”
“旁边的这位就是许家的小女孩吧？”司机师傅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他微胖的脸蛋一笑，眼角就挤出了鱼尾纹，“这次过来玩几天？”
许忆端庄地坐好，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不能放轻松：“跟沈季一起回去。”
司机师傅开始攀谈：“我小时候还接过你。”停顿了下，他说，“你现在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因为之前的人不是她，许忆想。
又说了几句，司机就开始打转向灯，准备从左侧超车变道，“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还能看见你俩一起。”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啊。”司机感慨了一番。
许忆也就笑笑，她接不上话，干脆就沉默。
傍晚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沈母不在家。
这会儿刚下了车，就能瞧见里面灯火通明，明亮的光线将外面的花园都照的清清楚楚。
过来开门的是沈母，莹白的光线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借着光亮，许忆看清了沈母的长相。
沈季家里的人大多都长得十分漂亮精致，就连沈奶奶岁数那么大，可一举一动也很有气质。
自然，沈母也不例外。沈季的长相其实偏向沈母多一些，眉眼捎带着出挑，黑眸总是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许忆是吧？”沈母既不算过分热情，却也没让人觉得他冷淡，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我跟你妈是比较好的朋友，小时候也常见你。”
一顿，她接着道：“不过，一晃也这么多年过去。”
见面没什么话聊，只能念叨点过去来缓解尴尬。
不过沈母没怎么招待，就安排许忆住进了客房。
客房都是带有独立浴室的，洗过了澡，许忆就趴在床上和林柔语闲聊，这位到现在还念叨着论坛的事。
许忆也跟着凑个热闹，打发打发时间。
——
半夜，凌子一个电话给沈季打了过去。
沈季刚洗过澡，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刚到客厅就听见身后很浅的脚步声，他在穿鞋，也没回头。
“这么晚去哪？”沈母声音威严低沉。
沈季：“出去一趟，他们找我。”
“不许去。”沈母几乎是想都没想，皱眉说道。
沈季一顿，随即笑：“您还说不让我照顾我弟。”
言外之意，我也没听您的啊。
“你成天跟徐俊弼来往，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
沈季黑眸微沉，当没听见，推开门就直接走了出去。
到了斯诺克台球厅，凌子正在大厅里打球，他弓着身子，嘴里还叼着根烟，眯着眼比量距离。
“来了，沈哥。”
坐在椅子上的人见了沈季，便纷纷去打招呼。
午夜的球厅比傍晚时分的要热闹很多，来来往往都是人，就连包间也坐的七七八八。
凌子回过头：“可算出来了，叫你那么多遍。”
“嗯？有事？”沈季清淡地开口，也接了根别人扔过来的球杆，在球桌旁边站着。
凌子吐了口烟圈：“没事就不能叫你啊？”
“沈哥现在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跟居家好男人似得。”旁边有人凑过来，调侃说道。
沈季眉眼一抬，“谁跟你说我谈恋爱的？”
他语气叫人看不出情绪，说话的男生也不敢惹他，便指了指凌子，“凌哥说的啊，今儿晚上你不是领了个女孩过来。”
“是我说的。”凌子说，“男人看男人，心思还有猜不透的吗？”
沈季笑笑：“打一局吧。”
“行，输了请吃夜宵。”
沈季淡淡地瞥他一眼：“准备好钱。”
一场下来，凌子输得那叫一个惨，就进了一杆。
“不行不行，再来，三局两胜。”
沈季手揣进口袋里，懒懒散散地靠在球桌旁边，意思很明显，今晚没什么打球的兴致，不想玩。
凌子好奇地说：“没表白？”
“嗯。”沈季回道。
“你说你，从小到大，正眼看过哪个女生。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怎么还不抓紧拿下。”凌子怼了怼他肩膀，“不熟悉拿下的过程是不是？小酒一喝，小房一开。”
沈季：“滚。”
“别啊，我还想把我电脑里存的满满的资源无偿地借给你学习观摩呢。”
没了女生在，男生们说话难免会过分些。
沈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到底什么情况啊？”凌子收回了玩笑的状态。
“没什么。”沈季一顿，还是没说。
许忆太干净，也太美好，懵懵懂懂的像张白纸。
她在舞台上弹钢琴时的样子，让沈季恨不得掏出心来，这样的女生对他来说，是他配不上。
越是相处久了，便越是想要占有她所有的美好。
凌子是真的糊涂，“行吧，你不说，兄弟我也就不问。不过有件事，初中部周围横行霸道的那个王强知道你回来，好像对你很不满意。”
“你是不是之前教训过他朋友啊？”
沈季一怔，眼眸眯了眯，想起来这几个人曾经绑了徐俊弼朝他要保护费来着。
语气没变，依然是很清淡，沈季不是很在意地说：“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