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佛一体【修剧情】
原来有看守啊。
那个侍女匆匆忙忙跑开以后, 黑川又向前走了一会儿, 看到两个持刀的武士站在门洞下, 微微警惕的看向他。
“禅师, 又什么要吩咐的吗？”
武士询问。
当着武士的面询问吃饭的事情, 似乎比较没格调，不过肚子饿着的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黑川芒见走上前，询问下午一餐在什么时候, 或者厨房里有没有剩余饭菜。
可惜武士摇摇头, 很歉意的说：“哺食已经过去，厨房也已经遣散下人，恐怕到明天才会开火。”
啊……太惨了。
黑川芒见垂头丧气的往回走，正路过和侍女相遇的那地时，一声小小的招呼声响起：“嗨！嗨！”
“禅师。”
“你在找什么啊。”
好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黑川看过去，正看见一个穿着绯红色丝绸和服的女孩躲在石头后，朝他招手，不一会儿, 刚刚遇见那个侍女也从后面冒出头，似乎在朝他微笑。
“您是……”
黑川芒见看了看周围，只有冷清的假石和飘零的树木, 这两个女孩似乎是从其它小路里钻出来的。
“我是雪泽。”
绯红色和服的女孩大大方方走出来, 双手背在身后，又问：“禅师，你在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她微微睁眼, 很是讨巧的模样。
“在想吃饭的事情。”
这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眼前的女孩似乎是城主的家眷，说不定有可以填饱肚子的小零食。
黑川芒见想了想，“不过我没有什么可交换的东西。”
“啊。”
他似乎想起什么，一拍双手：“倒是有很多外面的故事。”
“您愿意交换吗？”
女孩笑了一声，欢快的转回头去：“好啊，阿紫——给禅师送一些食物过来。”
第三个女孩从假山后走出来，微微叹气，无不应从的转身离开，不过来离开之前，她再三吩咐阿幸要陪着小姐，“要寸步不离”。
雪泽随意找了一个门廊，用袖子扫了扫台阶，而后招呼黑川：“来啊，这里坐。”
那台阶不是很长，恰好可以容两人坐下，不过稍有些拥挤。
得了阿紫吩咐的阿幸看到这一幕，又是紧张又是不安，连连提醒：“小姐！”
“嘘——”
雪泽转过头，竖起一根指头示意她别吵。
黑川走过去，撩了袍子坐下，稍微往旁边挪挪，这空隙已经比教室里两列课桌的空隙还大了——他意识到男女之防，但是似乎又没意识的那么清楚。
“您要听什么故事呢？”
“嗯……”
雪泽捧着脸想了一会儿，“好听的故事。”
“不好听的话，我是不会同意刚刚那笔交易的。”
这倒是颇有上位人的风采。
2.
黑川讲了一个大友和尚告诉他的故事，正是丑时参咒父子相杀的事情。
雪泽听得睁大了眼睛，不停询问：“真的吗？”
黑川点点头。
“好残酷啊。”
雪泽捧着脸叹气，“我不喜欢这种故事。”
“为什么？”黑川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听了心情不好。”
“我才不想听这种让人心情不好的故事。”
果然是上位者的想法。
女孩转过头来问：“讲一个让人开心的……关于恋情的故事吧。”
雪泽双颊微红。
恋情故事啊。
黑川倒是知道一个。
“有这么一个国家，每逢夏日都喜欢在江边燃放烟火。”
“许许多多的人会前去观看，一对年轻男女便由此相遇了。”
说道这里雪泽突然打断：“他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看烟花，有父母陪同吗？”
“身份的话只是平民而已，因为那个国家的国王很仁慈，所以允许平民前去看烟花，人人可以自由恋爱，年轻男女走出家门不需要父母的陪同。”
雪泽小声嘟哝：“一点都不真实。”
说罢她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发生在平民之间的事情啊，这也难怪，平民作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惊讶。”
她目光悠远，正看向富士山的雪顶。
“不过好自由啊。”
“后来呢？”
雪泽转头问，“后面这对年轻男女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他们相爱了。”
“和世界上任何一对情侣一样陷入了爱河，然后不可自拔，甚至在河畔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一生一世？”雪泽的声音梦幻。
“是。”黑川芒见点点头，“浪漫的说法是我的过去你没有参与，但是我的未来将永远充斥你的身影，客观的说法便是独家授予某种生殖权什么的。”
“嗯……”
他抬起手想要解释，最后手忙脚乱的放下，算了，他一直搞不懂感情这回事。
终于过了他觉得最无聊的感情部分。
黑川稍稍提起精神，讲出了让他觉得可以升华整个故事的最后的结局。
没想到身边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是雪泽，她双手捧着脸，“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
“这没什么啦。”
“出于感情的诺言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毕竟它只是一连串激素造成的产物而已——好吧，我不该用激素这个词，但意思差不多，人类常常在某种物理冲动下许诺，然后又轻而易举的推翻它。”
黑川芒见出于人道主义情怀想要给女同学递点卫生纸，然后发现自己在好几百年以前的古代，根本就没有这玩意。
他掏出一把小刀，割了袖子丢给雪泽，“擦擦。”
雪泽捧着衣袖，泪眼汪汪：“这没关系吗？”
“没什么重要的。”
只是玩游戏掉的道具而已。
黑川芒见拿着侍女阿紫取来的食物回到了屋子里，大友和尚还在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块肉。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大友和尚摇摇头。
黑川芒见把小碟子放在矮几上，“那要吃点东西吗？”
大友和尚一愣神，“门口不是有守卫吗？你怎么取过来的……再说，这种时候也不该开火吧。”
“遇见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黑川芒见咬了一口饼，“用故事换来的。”
“是吗？”大友法师坐下，疑惑的看看饼，又疑惑的看看他。
“不是吗？”
黑川一口吞下，拍拍手。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富有同情心。”
“她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大友和尚已经习惯黑川芒见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词汇。
他只说：“应该是城主的女儿吧。”
“应该是。”
黑川又说：“在院子尽头的门洞附近有两个守卫，是专门看守我们的，不过我今天下午遇见的三个女孩——似乎知道一条从其它地方通往这里的小路。”
他指的是侍女阿幸，这里生长了某种非常美丽的花朵，阿幸便找到一条专通这里的小路来采花。
“但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没有问，等过几天熟悉了以后再开口询问吧。”
大友和尚迟疑到：“黑川。”
“嗯？”
“在我家乡，这种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专门骗取女孩子信任的男人有一个专有的描述。”
“什么？”黑川茫然的抬头。
“负心薄幸人。”
大友和尚说。
“你可是要跟我去近江修行佛法的人啊，不要在这里先犯下罪行。”
“可是……”
“这种人应该是许以某种感情上的利诱吧。”
“比如对女孩子说：‘请跟我在一起，我只爱你一人，又或者，你是的灵魂，是我余生燃烧不尽的火焰’之类花言巧语的话。”
听到这个，大友和尚问：“你似乎很熟悉啊。”
“……因为，总是有女孩子受骗啊。”
女孩子受骗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大友和尚正要询问，却看见黑川敲了敲那个瓷制的小碟子。
“我当然不会作出这种许诺，也不会用感情或者其它方面的利诱。”
“而是交换。”
“把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和能付出的东西都清楚明白的告诉她——这样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该明白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好像秋日泠泠溪水碰撞到岩石上。
“只是交换而已。”
“这样不是很清楚吗。”
不知道为什么，大友和尚总觉得黑川应该被很多人恨过。
不过还好——黑川就要跟着他皈依佛门啦。
4.
家臣来询问他们关于那块肉有什么进展，大友和尚恭敬的上前，把两个人的谋划说出来，无论如何，先从城主府脱身再说。
没想到家臣一口回绝。
“这不行。”
家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近日有北条家的军队在附近蠢蠢欲动，我们不可能前往富士山上。”
“禅师，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吧。”
家臣指着城主府依傍的小山说，“您觉得这里如何。”
“寻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开祭坛，应该没有什么困扰的地方吧。”
等家臣走后。
大友和尚敲了敲脑袋。
“这倒是个麻烦。”
黑川看向那块肉：“一定要带着它离开吗？不带的话，应该会更方便一点吧。”
“但是……”
大友和尚迟疑的看着肉，“这种非常之物总让我觉得不祥，放在这里一定会发生异变。”
大友和尚拿定主意。
再三请求家臣一定要去富士山开祭坛，“只有富士山这种神异的地方才能成功制造仙药。”
“不可能。”
家臣十分了当的拒绝：“城主不可能同意。”
“那就让我见一见城主吧。”
“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
“这种神异的东西，在下也是第一次见，谁知道随着日久天长又会发生什么变动呢？您也不想看见这种局面吧。”
家臣定下主意，带着大友和尚去见了城主，黑川跟在身后一起走进去。
“喂喂。”
“禅师——”
正在前进的路上黑川看见那天遇见的雪泽——站在拐角处看着他们一行人。
雪泽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是阿幸，一个是阿紫。
那家臣看见雪泽，走上去行礼，“您怎么在这里。”
雪泽问：“你带着两位禅师要做什么？”
家臣有些为难：“这个。”
“有什么非得避着我的？”
雪泽反问。
家臣只能回答：“是带两位禅师商讨肉灵芝的事情。”
“肉灵芝啊——”
雪泽面色兴奋。
“这有什么好瞒着的。”
“城主府里面的下人一直在说这种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嘛。”
而后转头对黑川说。
“你还蛮厉害的嘛。”
“我吗？”
黑川指着自己摇摇头。
“我的话，只是那种没有什么用处的跟班而已，这件事情的主力只能是大友和尚。”
“哦……这样啊。”
雪泽以为深长的叹了一声。
她笑嘻嘻的看着黑川，“就算是跟班，你也是一个好看的跟班。”
“咳咳。”
家臣咳嗽两声，“城主急召，不容我们在此停留了。”
“好吧好吧。”
雪泽挥挥手，示意他们过去，虽然这么说，但人却小步跟了上来，似乎一定要看这个热闹。
城主坐在最上方，两侧是跪坐的家臣，行灯落在地上，散发幽暗昏黄的光芒。
整间屋子压抑着奇异的氛围。
大友和尚上前，把当日对家臣说的话重新复述一遍。
只不过却惹到另一派家臣不高兴，为首的男人叫上原，不信肉灵芝的事情，只认为大友和尚和商人是北条家派过来的奸细，为要迷惑他们打开城门。
那家臣姓上原，指着大友和尚信誓旦旦的说，“昔年北条早云曾经驱使乱波在箱根山脉设下结界。”
“焉知他今日不会再派乱波来此处捣乱？”
乱波就是忍者在关东地区的称呼。
大友和尚说。
“在下绝不敢有这种谋算。”
“不过是富贵险中求，若是神异之物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么千百年来寻求长生的天子大人，也不必这么苦恼了。”
“诡辩！”
“我看是妖僧才对！”
说到怒处，上原立刻拔刀挥向大友和尚，为防止他继续妖言惑众，大友和尚来不及，只匆匆抛出佛珠拦了一下。
链子被斩断，那锋利的刀光无可匹敌的压下来。
一只手臂从大友和尚身侧擦出，手臂的末端握着一把短刀。
这刀实在不成什么章法，上原稍微一闪便躲了过去，他没有再对准大友和尚，而是转变了刀势，顺着对准黑川。
杀人的刀一向很快。
刀尖浅浅擦过黑川的喉咙，就已经带出许多鲜血——这个人死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得出这个结论。
雪泽站在外面，就趴在门口，目视这一幕。
她睁大双眼。
手脚不能动。
却见下一秒，本应该死亡的人反手别过短刀刺了过去，没有什么章法，似乎只出了一个猝不及防，但也足够伤中要害。
那个少年禅师似乎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很多血流下来，血顺着衣袖流到地上。
一道神秘的力量从身体里面涌出来。
正是在蓬莱岛上收获的奇妙玉枝的力量。
大友和尚扑过来，紧紧帮他按住伤口，一贯笑眯眯的面孔上没有表情。
生气、愤怒、慌张……什么都没有。
好像一块失去反应的木头一样
“别死。”
大友和尚说。
黑川摇摇头，咳出两口血。
他擦擦嘴角，微微张开盖住伤口的手，朝大友和尚示意，喉咙处已经光滑如初。
不过借助这种微妙的死亡感。
他好像踏在生死之间。
一部分灵魂存留体内。
一部分向上飞，好像踏破某种限制钻进了黑雾里面。
那片黑雾里，天空是涌动的黑色河流，无数发丝缠绕。
下面是黑浪般涌动的原野，杀人鬼化成的猫怪在里面奔跑。
野犬的呼噜声呜呜，无处不在。
所有的一切无比黑暗，但又好像是活的。
这些个鬼怪栖息在某种活动的巨物上。
他第一次如此明确的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面蠢蠢欲动的黑雾，如此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接收自己死亡后的灵魂。
细细密密的黑雾从他身体中蔓延，黑川恍惚觉得灵魂随黑雾腾空，无情的注视着在场的众人。
那黑雾丝丝缕缕，不被人瞧见。
许多家臣见他死而复生，顾不得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上原，直勾勾盯着黑川那复原的喉咙处瞧个不停。
“这是……”
“这是不死药的力量！”
“自然不是。”
黑川回答。
身后的黑雾缓缓成型。
正凝聚成鬼怪的模样。
将他完全笼罩，占据整间屋子。
这一下惊惧了所有屋内的人。
只以为黑川放出恶鬼，要将他们吞吃殆尽。
却见那恶形怪状的黑色怪物缓缓展开四只手臂，又双手合十，如收放莲花一样，带着不可言喻的禅意，而后，那独属于怪物的面孔转过来，在昏暗的黄色行灯光照下，有着野犬的凶恶，和恶鬼的怨毒。
却又混杂着一股奇异的拧紧祥和。
好像端坐在宝刹里的佛像。
“修行所成而已。”
黑川虽然看不见身后景象如何，但是他猜这一幕的构图绝对完美——不少人直愣愣的盯着他头顶，眼睛都收不回来。
要是他带相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