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完结
京都不明杀人事件被老和尚解决以后。
朝廷偏向佛门。
最明显可见的就是大批金银入了寺院宝库, 融了之后用作修缮佛像金身, 还有莲台莲座灯盏绣金的绸缎和贴金箔的经文, 林林总总。
除此之外还会划分土地给寺院, 让他们开宗建寺。
信仰之争不过此消彼长而已。
随着神道教失了一手。
他们明显不再跟寺院硬碰硬, 而是不断的宣扬自己的神迹奇事,想要挽回一下,然而可惜的是有了老和尚珠玉在前, 剩下人不过作陪衬而已。
京都城外的施粥棚子又开放了。
大批跌落阶层, 或者从家乡逃荒而来的流民喝了这碗粥,接着就入了僧人院,剃了头,换了衣,拿了刀枪棍棒,成了僧兵。
佛门一时势大。
听说太政官开内部议会的时候也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说,询问如何解决寺庙势力——二百年以前也遇到过佛门势大的难题,当时的天皇为了解决这件事直接从平城京迁都到平安京。
建了一座新城。
现在恐怕没这个能力了。
而是参与议事会的诸位人心不齐, 有给说好话的,有给自己打小算盘的,有不想插手免得后面被佛门报复的, 一来二去就这么拉倒了。
那个时间段很多不想掺和这事的官员直言自己犯了物忌, 闭门不出。
阴阳寮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假条哪里般。
黑川折了一张纸鹤,撒开手,这个纸鹤微微振翅融化在了空气里面。
不多时飞了回来。
上面印着小春的字迹:“我很好。”
大开大阖, 气势浑雄。
黑川捏着纸壳,从上面闻到一股血腥气。
把纸鹤揉吧揉吧丢进了纸篓里面,黑川又给芦屋道满写了一张,问他能不能给引荐一下老和尚。
芦屋道满是个大忙人,非重要事见不到他。
芦屋道满接到黑川的纸鹤不多问,直接把知客僧的消息给他,让他直接从知客僧这边联系老和尚。
黑川找到知客僧。
但是知客僧说最近老和尚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招待客人,如果有什么事情代为转交也好。
黑川略微思索。
“真的可以转交吗?”
知客僧点点头。
黑川:“好吧。”
“我知道前些日子京都里那个杀人的神是你派出的。”
“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想问问这个武职之神的神器,出身于何地。”
知客僧原本只是静静微笑,但是忽然脸色大变,而后慌里慌张的让黑川不要说下去,“您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竟然这么平白无故的诬陷我们吗。”
黑川伸手请教:“麻烦您带话了。”
知客僧好像真的不知道实情,他神色肃正,一脸被冤枉的怨气。
黑川下山回家等消息。
第二天直接等到了知客僧的死讯。
因为京都怨气太多直接幻化成妖魔,百鬼夜行,袭击了山上的大德高僧,杀掉了为数不少人,那个活在传说中的老和尚也受了重伤。
知客僧也好巧不巧的死掉了。
现在这群妖魔还在山中盘旋,据说在壮大自己的势力准备朝平安京进发,成为不可一世的大妖魔。
这个消息让京都人心惶惶。
他们不再关注寺院收人收地的事情,只是一心恳求他们击退妖魔鬼怪。
然后当天夜晚。
肉眼可见的浓浓黑雾扑向平安京。
那个传说中受了重伤的老和尚站在皇城的宫门口,带一身袈裟,念一声佛号,一声仿佛开天般的怒斥,击退了群群妖魔鬼怪,恍惚一瞬之间,众妖退避。
某种极其高兴的意念在京都里面膨胀,发酵。
这个老和尚的声誉被推到了最高峰。
正在天皇率领百官准备迎接老和尚的时候,老和尚喷出一口血,缓缓倒地。
“大师——”
不知道是谁的悲痛声。
叶王和黑川以及安倍三个站在京都罗城门附近,正好是群妖逃离时候的方向。
终于出关了的安倍晴明一挥手,抓住一只妖怪,通体蓝紫,额头上带着一个面具。
安倍晴明笑眯眯的展现给他们两个。
“看。”
“这是被人操控的妖怪。”
他指着面具上那个旋涡状的纹路说:“这就是这个妖怪的名字。”
“天生地养的妖怪原本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唯一而不可变更的。”
“但是有人用了一个法术,硬生生将妖怪原来的名字抹掉,换成他给起的名字。”
安倍摩挲着这个面具。
“有趣的手段。”
“我前些日子去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黑川早就知道了,叶王告诉他晴明找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但是因为晴明迟迟没有出关,他们也没有动身。
晴明点了点面具,面具随即四分五裂,那个妖怪茫然的转了一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然后转身跑开。
“这上面有黄泉的气息。”
…
晴明说的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黄泉。
他最近在闭关研究长生之术——泰山府君祭,这是一个来自于唐朝的法术,大意是泰山下面有一个掌管地狱的君主,如何施展法术,让君主高抬贵手放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脱离转世轮回之苦。
到了本州岛岛以后也进行了地方特色化的改编。
施术的对象也变成了黄泉女神,还有人说是掌管根坚州国须佐之男。
但是介于黄泉和根坚州国都在地下,也可以认为是一个地方。
他们奔着夜色来到传说中黄泉比良坂所在之地。
在伊邪纳岐和伊邪那美的传说中,丈夫为了摆脱妻子的追杀,放下石板挡住黄泉的入口。
晴明念咒,点向洞穴口。
一道涟漪晃过。
他笑道:“好了。”
随即转身朝两个人说:“进来吧。”
晴明的泰山府君祭遇到了困难,在施术的时候该找到一位执掌轮回的神明,但是他失败了。
伊邪纳岐确实是黄泉女神,但是没有人能直接面对死亡,传说中须佐之男也住在黄泉,建立国度,和传说中的地府有些相像,但是须佐之男分.身太多,他在神道教的称呼是须佐之男,在佛教的称呼是药师如来,在阴阳道的称呼是牛头天王。
有几个称呼就对应几个不同的意识。
晴明无法准确定位这个掌管黄泉的主宰。于是就亲自下了黄泉,来找一找这个神在哪儿。
至于叶王。
他和晴明之间存在深刻的师承关系,尤其是知道了无论是信仰神还是自然神都会消亡,甚至不那么自由的事实,他当然也要学一下泰山府君祭。
黑川则是来找和老和尚相关的事情。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夜斗是在镰仓时代,他是一个武神,被山姥称之为邪灵,第二次时代21世纪,那个时候已经成了带了穿着运动服带着围巾的青年,说自己的“父亲”是曾经两次放出羽衣狐,一次主持平安时代的祭祀。
虽然到了平安时代以后,不能确保是不是偶然。
但是这个老和尚身上符合疑点的地方太多了。
第一个疑惑是平安京杀人事件里面的武神,是不是和老和尚有关系。
第二个疑惑是,黑川现代在喜右卫门的口里听到过“面妖”这个词,他没有见过面妖和那个咒术师,但是隐隐能关联到。
这些事情撞到一起。
难道不是太巧合了吗?
于是黑川也来了黄泉。
进了黄泉之后,这里很符合人类所描绘的“死域”,阴森森不见一点生气,到处都是滴落的水滴和集聚的水潭,还有无数妖魔鬼怪潜藏在黑暗中对他们虎视眈眈。
晴明和叶王突然说了一句。
“被隔绝了。”
他们随意挥了挥符咒,但是一点作用没有。
在这样的环境里面,黑川诡异的适应良好——这种黑暗和他的黑雾并无区别。
继续往前走。
有三条岔道。
晴明抱臂:“我赌殊途同归,这些路最终都会到一个地方。”
叶王:“不,他们会去不相同的地点。”
黑川说:“我选最左边。”
那边对他来说都没差别。
他率先迈了进去,叶王和晴明也选择了另一条路。
周围黑漆漆。
仿佛有蛇虫在地下爬走,移动细小的石块,洞穴里不知道哪里传来呼啸的风声,好像女子的哭泣。
旁边集聚了水潭。
一些青白色的胳膊搭在水潭边上,黑漆漆如杂草般的头发落在一旁。
黑川走过。
黄泉丑女没有任何动静。
隧道的最深处是一个宽阔空荡的大厅。
一面绣金的屏风立在中央,一张黑色桌子压在厚实的丝绸上。
一个女人坐在后面。
她拿着一个烟管。
“怎么会这个时间回来呢。”
她笑着看过来:“居然成了这幅样子,被人欺负了。”
黑川看过去,眼睛里面没有什么动容的神色,他不认识这个熟稔的女人。
“哎呀。”
女人站起身。
拖着长长的衣服,不穿鞋踩在岩石混着黄土的地上,黑川看的周围,女人靠过来的时候他微微一闪,指着下面说:“你穿鞋啊。”
女人伸着烟管敲他:“小兔崽子嫌我脏是不是。”
黑川没说话。
但是心道,本来就是啊,地上这么脏。
女人靠过来盯着他的眼睛。
“……不认识我了啊。”
她转身拉着黑川往桌子前走,“真是难见,你这个臭屁的小孩会有这一面,我得把你好好画下来。”
黑川把袖子抽回来:“什么叫臭屁啊。你哪儿学来的新鲜词汇,是这么形容人的吗?”
女人:“形容你不是更好吗?”
黑川冷静:“因为你没有发现我的美好品德。”
他接着说:“我们认识。”
女人敲敲烟管:“不认识。”
黑川转身就走:“那我走了抱歉。”
女人拉他手:“气说来就来,就跟我发火,也没见你对别人这么没耐性。”
她稍微一拉。
黑川坐在桌子旁,用手撑着脑袋看她要做什么。
黑色桌子上摆着纸张和笔墨,还有镇纸笔架等。
女人从一叠纸里面翻了几番,黑川看着这摞纸里面有许多画了人像……有点点像他。
有三四岁的,有七八岁的,还有十一二岁的,还有形貌十五六岁的他和一个青年男子的,还有他,青年男子,女人一起的画像。
都是粘墨的毛笔勾出来的痕迹。
神韵非凡。
女人拿出纸笔来,一边添磨一边絮絮叨叨:“你走了之后我空落落的,都不知道干什么,一直在想你去了哪儿,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没有被人欺负。”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安慰自己,像你这种小屁孩断然不可能被人欺负,只能欺负别人……哎呀,就像是你总是能把我气个半死,临走的时候说什么,聪明的父母会果断放开对孩子的束缚,所有握着不放的都是心理失衡,无法忍受自己失去了对孩子的操控。”
说罢女人撑着脑袋,跟他一模一样的姿势看过来,“尤其是我这种离婚妇女,见不到丈夫和女儿之后,只能紧紧握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自己面对世界,迎接风浪的打击。”
黑川到时没有不好意思:“我真的说过吗?”
女人点头:“是啊。”
黑川:“你记错了吧。”
女人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伸手从旁边的一叠纸里抽.出一张。
这是一张保证书。
[我发誓再也不惹妈妈生气,再让她伤心我就原地蹦三千个高。
下面印了一张手印。
很小,像是三岁小孩的手指大小。
“还有。”
女人接着往外掏。
“这是你四岁的。”
“五岁的。”
“五岁半的。”
“五岁七个月的。”
她抱着一大摞给黑川看。
她一脸意味深长。
“我可都留着。”
“无聊的时候我就翻着看,一个个我都记得清楚呢。”
黑川突然问道:“这么无聊怎么不出去呢。”
女人僵住翻纸张的手:“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出不去啊。”
她小声念:“又不是我不想出去。”
黑川按住桌子向前倾身:“因为什么?”
女人说:“哎,这个啊……有很多原因……总之就是比较复杂。”
“你还小,你不懂。”
黑川本来想说要是他一直困在这里的话,就算鱼死网破也要出去。
但是看着对方躲闪的面孔,他还是忍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女人小声说:“……我真的是有原因的。”
“很重要的原因。”
“不要觉得我懦弱啊。”
黑川突然拉住他的手腕。
“要不要试试?”
女人猛地抽回:“不行!”
她退避两下走到桌子另一边,僵着脸,过后又叹气,主动转过来:“我不是都说了有很多原因了吗?”
黑川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那些保证书:“我觉得没有原因啊。”
“不过是你不敢而已。”
“不敢就算了。”
他朝外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遇见你,但是很高兴,不过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忙,不和你讲话了。”
女人连忙追上来扯住他袖子。
“你又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动不动就生气。”
“不就是试试嘛?”
“好吧,你来。”
她伸出一截手腕往黑川这里一塞。
“握住。”
黑川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很熟练,好像有过千百次。
往外走的时候女人说。
“有没有感觉很熟悉,小时候我带你和弟弟在这里捉迷藏呢。”
“弟弟最笨了,只会躲在水里面,不知道黄泉女鬼专门从水里面出来么,被抓住了就哭哭唧唧,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
“你倒是聪明,随便藏进一个妖怪的身体里面,然后一睡就是几十年,害的我们还以为你偷跑出去了。”
他们穿过隧道,越过钟乳石,跨国地上的水潭。
渐渐的女人声音越来越小。
她说:“你不要回头啊。”
她开始腐烂了。
大概是黄泉给她下的诅咒。
黑川握住的那一双手开始渐渐变得柔软,好像一团柔软的面一样,轻轻一碰就压下一个深深的指印,然后又像是拨开果皮的橘子,汁液开始向外冒出,某种无法言语的味道在空中弥漫。
滴滴答答。
好像是碎肉掉到了地上。
黑川握着那只手,继续往前走。
“好疼啊,阿芒。”
她也叫阿芒。
女人开始抽抽噎噎:“我好疼啊。”
“我们不走了好不好。”
“呆在这儿也挺好的。”
她抖了一下,像是无法忍受疼痛一样浑身打颤。
“阿芒。”
“我要碎掉了。”
“好疼啊。”
那哭泣的声音好像是气流穿过空洞的洞穴。
带着无法言语的失真。
没有听过的人大概无法了解那种诡异。
女人的气管裂开了。
她痛苦的哀叫。
黑川松开手。
女人像是沾了水的活鱼,一瞬间消失不见。
…
黑川折返。
回到最深处的洞穴。
女人躺在被褥上面好像长虱子了似的翻滚。
黑川坐在一旁:“对不起。”
女人挥挥手:“没关系。”
“我知道你想把好的东西带给我。”
她爬起来:“当然我受不住是了,不过这里也很好啊,我已经习惯了这里。”
“你和你弟弟小的时候这里还挺热闹的。”
“你们多来看看我就好了。”
“下一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一千年以后吧。”
“好远啊。”
…
他们三个从黄泉里面出来。
叶王和晴明去见了传说中掌握往生的黄泉主宰。
摆脱外在形象的话是一个青年,应该是须佐之男的一重身份。
他们问黑川得到了什么。
黑川说自己知道面妖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老和尚手里面有一只名为“黄泉之语”的毛笔。
可以使用这个东西制造妖怪。
“黄泉之语?”
“不会是黄泉女神做的吧。”
已经知道了老和尚的真实身份。
按照黑川的想法当然是直接打上去就好了。
管他英雄不英雄,豪杰不豪杰。
于是他当天飞回了京都,找到那个正在皇宫里面养伤的老和尚。
黑川微微动了身体,凡俗人再看不见,也无法感知他,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进室内。
“终于来了啊。”
老和尚撑起带着伤病的身体坐起来。
黑川:“你早知道了吗?”
他熟门熟路的坐在床铺边,双手搭在膝盖上,“那么也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吧。”
老和尚:“若是我说了,你势必立刻就会离开”
“这种有来无往的事情可不好。”
黑川:“我其实不太介意……”
老和尚帮他补完剩下的话:“杀了我。”
他笑眯眯的看过来:“你看,我是天皇的贵客,无数贵族的座上宾,执掌三千六百寺院,麾下僧兵无数。”
“但是在你眼里,我还不是一个想杀就杀的玩意。”
“你一直是这样。”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老和尚放松眉目,一派慈善:“你怎么可以这样。”
黑川动了动身体,思索一会儿,然后告诉老和尚:“我不知道。”
“我甚至不懂你说这么多话是为了什么。”
“我只想问螭龙,还有龙头玉的下落。”
老和尚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
黑川抬手,手指压倒了老和尚的气管上,老和尚控制不住的咽了几口唾沫。
“你可以驱使你的贵族,你的天皇,你的僧兵,你的妖怪杀掉任何人。”
“所以你也会被杀掉。”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我当然不是妄自尊大,要出面充当仲裁者的身份。”
“不过是你我狭路相逢,而正好我强你弱而已。”
他说着,微微用力下压。
老和尚的气管被压住,他赫赫粗喘两口气,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又过了好一会儿。
黑川才收手。
老和尚:“我刚刚很痛苦。”
黑川:“我知道。”
他长叹一口气。
“哎……”
“你要问螭龙从哪里来吗?”
“我本以为你是最清楚的,可惜你现在失忆了。”
老和尚躺在床上,“你当时走的那么潇洒利索,没想到会变成这副样子重新出现,世事弄人吗……不,不该这么说。”
“这就是轮回吧,昨日强盛而今日衰败,哈哈,还真是有趣。”
黑川安静的听着。
老和尚应该是快死了,絮絮叨叨好一段。
开始说他那些又臭又长的老掉牙的故事,什么不死药,什么祭祀,什么想要诞生出一个属于自然的神,还有什么神道教和佛教的纷争,以及众生平等这种宏愿最适合骗受苦受难的平民。
黑川全都知道。
他知道不死药在富士山,被老和尚故意在周围雕刻了很多寓意繁衍的图纹,也知道低地震以后,过了四百年,不死药幻化成人引起各方豪强争夺,在江户的时候成为隐秘组织的首领,幕末的时候跳了龙脉,炸了生命之源。
他也知道神道教后来不敌佛教。
先是平安时代被佛教压了一头,镰仓时代又被幕府将军祭祀天道,战国时候收到了“天道”和佛教的双重打击,萎靡不振。之后以为是传统文化而被宣传,才没有跌落谷底。
佛教。
净土真宗。
蓬莱岛。
阴阳师。
他都知道。
老和尚突然问道:“你未来见过我吗?”
黑川诧异了一瞬:“嗯?”
不过见到黑川的表情老和尚已经知道了。
“是这样啊。”
“真是。”
“怎么忘记你是掌管历法的神了呢。”
“明明对于时间这种东西你最敏.感的。”
老和尚仗着自己快死了,什么话也往外说。
在咽气之前,他告诉了黑川所谓龙头玉的所在。
“原本在龙岛。”
“不过那里后来被改成蓬莱玉枝成长的地方,现在人们都称呼它为蓬莱岛。”
“至于龙族后来又去了哪里,还是要你自己找才对。”
…
老和尚死了。
他是闭着眼离开的。
十分安详。
黑川出了皇宫,回到藤原显光宅邸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纸鹤落在上面,是小春送过来的。
上面写了一段话。
[世界上大部分人活不下去,想必是另一部分人的缘故。]
[阿芒,我这样想对不对呢。
不久,一道让京都震动的消息从东山道传来。
说是无法忍受苛捐杂税的农民在当地豪强的带领下,攻破了若狭国郡守的城堡。杀死了郡守和官兵,宣布这里由农民自治。
率领这群农民的是一个常用弓箭的比丘尼。
名字不详,出身不祥。
…
黑川去了一趟龙山,从一条龙的脑袋上拿走了龙头玉,他离开的时候看见各方都在打架,挺乱的。
龙头玉这个东西他用了一下。
代表着雷电。
冥冥中的权柄是神罚。
蓬莱玉枝是生长,石钵是历法,火鼠裘是黑暗和神秘,龙头玉是神罚,子安贝是繁衍/保护妇女顺产。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这些权柄大都代表着月亮的某些权能。
比如月亮通常和生长有关,意味植物丰收,同时在其它神话里面月亮是阴性的,是妇女之神,会保护女性生产,因为世界上第一个历法是根据月亮周期而制成的阴历,所以月亮也和历法有关。
黑暗,神秘,月亮固有的属性词。
在苏美尔神话中,月亮是诸神之神,代表着原本的一切,掌控着非常强大的,足以审判神明的力量。
黑川带着龙头玉回到了岸上。
正好遇见一只只装着人偶的小船在海面上飘荡。
是淡岛神社在举行三月三的雏祭。
这是女孩儿们的节日。
他上了岸,发现淡岛神社周围有卖精巧的人偶。
有单个分开,也有成套的。
说起来小春还没成年呢。
黑川顺着进了神社,正在挑人偶的时候一到声音在身后响起:“哦哦哦,你居然也会玩娃娃么。”
那是一个十分矮个子的人。
不到黑川膝盖高。
“……少彦名命?”
小矮人叹气:“出现在淡岛神社里面的除了少彦名命还会是什么神呢。”
他踮着脚尖看过来:“你真的失忆了?”
似乎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会这么说。
少彦名命:“我以为你开玩笑呢。”
他手指一划:“喏。这是你保存在这里的记忆。”
“真搞不懂为什么,居然让我保存你的记忆两百年,你随便放在一个地方不行么。”
“不过作为交换。”
“繁衍的权柄就归我啦。”
……
记忆进入大脑。
他的人生被无限拉长。
过去有很多事情,不过简而言之就是神佛融合和人类信仰。
五世纪的时候佛教传入本州岛岛。
天照打不过佛教于是决定和国王绑在一起,她当时用她那个镜子照到了人类辉煌的未来,为自己坐下了这个决定非常英明,问月读命要不一起。
月读当然不要。
当年人类要建神域——就是一块石头,周围拉个绳子,然后说这里是神灵降临的地方,月读命都觉得他们是吃饱了撑的。
更别说是去收集人类信仰了。
天照说什么都不做的话会死。
月读说本来就会死,世界万物都有始有终,他也逃不开。
天照说人类很喜欢月亮。
月读说他不喜欢人类。
毕竟最初的最初月读还不是人类的时候,只是一团代表太阴的气体,他飘过来飘过去,直到看见姐姐天照用人类的身体,他不太理解。
天照一向比他更喜欢人类。
……
月读和天照不是住在一起的。
很早之前日月就分离了。
月读有夜之国,但夜之国在哪儿谁也不知道,他时常行走在夜间的苇原中国,大部分时间是在黄泉,因为须佐之男也在那里。
须佐之男很早之前被天照赶出来了。
因为惹天照生气了。
他们在黄泉说起未来的事情。
须佐之男说,佛教很好啊。
他是海洋和风暴之神,好像和海洋一样什么也不在乎。
但是月读不想用别人的记忆,过别人的生活。
他就是他,只是他,不会变成其它什么。
月读离开了黄泉再次回到天上。
神明的时间很长,有时候十年也不过是一次花开的时间,月读命忘记自己走了多少年,他再次看到天照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捧着镜子。
一脸严肃的说。
“你太散漫了。”
于是月读问:“你是谁?”
“我是天照。”
是吗?
月读记得很久以前人类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离开了高天原,天照想要找他,就在苇原中国的一束花上写下口信,到了夜晚花瓣绽放,口信就顺着花香飘到了月读命身前。
通常是。
“有些想弟弟了。”
“事情真多。”
之类的废话。
月读命不会她,天照乐此不彼的发。
须佐之男抱怨为什么天照不给他写信,月读也不给他写,好像没有他这个弟弟一样。
天照会说因为黄泉没有花。
很久以前天照用了人类的身体之后,又住上了人类的宫殿,他去高天原找天照,发现她偷偷躲在屋子里抹口脂。
月读从背后吓她一跳,天照的口脂斜了,花了半边脸。
眼前的小女孩可能是天照。
但是不是月读知道的那个天照。
周围的高天原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神明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人类的灵魂——神为什么会和人类绑在一起?
月读下了黄泉。
须佐之男不在。
有神说他出去了,觉得地下太无聊,人间更好施行慈悲。
但是须佐之男不是海洋和风暴之神吗?
月读记得这个弟弟出生的时候爱哭,常常几天几夜下雨,在哪儿都是湿漉漉的。这个小孩子的脾气和性格也开始说慈悲了。
世界好像变了。
……
新神和旧神不一样。
新神的权柄不是来自自身,而是人类。
月读发现建御雷神被自己的人类神器杀掉了——用个和谐的说法是,被换代了。
但是好像没有神关注这件事。
所有的都在改变。
他也是。
他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件紫红色的衣服,但是天照身边的宫侍说,凡人认为他该穿紫红色的。
奇怪。
他不想成为“凡人所想的神”。
他只要成为自己。
天照能通过八尺镜看见未来,月读命也可以,毕竟他们一个左一个右。
天照能看见大事,于是她看见了人类兴盛。
月读看见了人类的影子,一些细微的小事,他看见人类建立了高.耸的塔,很多奇怪的小盒子从塔上离开,他觉得这个很危险。
他不喜欢□□控的滋味。
不喜欢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生活。
当初伊邪纳岐分下权柄。
天照掌管高天原,须佐之男掌管海洋,而他则是夜食原——夜晚的苇原中国。
像他这种不理事儿的直接跑到了黄泉,把夜食原丢在一边。
所以说——他这种性格,只能他叫别人不如意,没有别人叫他不如意的。
月读不想成为信仰神。
他分裂了自己的五个权柄。
神罚,黑暗,时间,生长,繁衍。
抛向人间,
唯一一个繁衍交给给了少彦名命——他是诸神中最聪明的一个。
让他替自己保管一段记忆。
毕竟未来对于月读而言是一个不断轮回的圆。
……
月读在人间遇见很多人。
有一个年轻的男子,他娶了一个妻子,然后妻子死掉了。
好像是因为瘟疫,也好像是因为饥荒。
月读看见那段时间荒神一直在人间游荡。
那个男子找到他的人类化身,询问要怎么样才能带回自己的妻子。
去黄泉。
月读说。
男子请月读带他下黄泉。
于是月读告诉他,可以带走自己妻子的灵魂,但是不要回头。
他可能太爱自己的妻子了。
半路上回头。
这应该是这对夫妻两个见过的最后一面。
出来以后男子跪在月读身边祈求再下一次。
但是人人都只有一次,就算伊邪纳岐也只有一次,他凭什么特殊?
男人说自己死心了。
想要求问长生路,月读无聊的时候会告诉他,不过大部分时间月读都走自己的路。
他们来到了富士山。
站在山顶男人问月读在想什么,月读指着远处说,天照降下不死药了。
男人问世界上还有不死药吗。
有啊。
可是不是人死不能复生吗。
男人又问,为什么神明是特殊的?
月读问他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上祈求公平,如果真的按照公平一词,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去黄泉接他的妻子,甚至不可能踏上修行之路。
“你所有的公平都是在不公平之上。”
“这对其它人公平吗?”
月读离开了富士山,也离开了人间。
在之后他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三份,一份属阳的主魂带着大部分知觉,还有两个从阴的灵魂属于混乱和荒芜。
他想要的未来,既不用依托大陆,也不用依靠人类。
他需要一个阴阳互转,生生不息的结构,比如属阴的灵魂和属阳的身体相互滋生。
灵魂他有了。
月亮是纯然的阴性的。
他还缺一个身体。
正巧他在八尺镜里见到一个。
月读抛出自己的主魂,把它扔到了未来,又抛出自己的两个从阴的灵魂扔到了海里。放到弟弟的领域里面。
一千多年以后。
主魂会随着新身体诞生——充满生机和清正之气,然后被人杀死,接着尸体会被放在棺材里面漂流向海洋,那里已经有两个属阴的从魂等候多时。
阴阳交替。
生生不息。
已经死亡的身体会再次恢复活力,不过主魂会和从魂分裂。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这个身体会再一次被杀死,拿到“生长”,然后在第一次红月时穿越,拿到“时间”,再一次穿越,拿到“黑暗”,然后就是第三次,“神罚”和“记忆”。
他不会和人类的信仰产生任何交集。
…
现在是十世纪末。
距离月读真正离开这个世界还没有两百年。
两百年前他拆碎了自己的权柄和灵魂,现在他带着补足的灵魂和身体回来了,只要吃掉剩下的两个权柄就可以补足一切。
他又变成了那副模样。
人生好像定格在了青涩和成熟之间,然后只剩下近乎于让人头发发麻的完美感。并非形容容貌的美丽,而是见到某种无法理解的现象是带来的迷惑和陶醉。
这种完美感不依托于五官。
更确切的说是和神性有关。
他没有去见小春。
而是折了一张纸鹤,上面简单写着“我离开了”的字样。顺带着附上自己买的三月三节的人偶。
不多时纸鹤飞了回来。
上面写“哎?要回家了吗?我这里有特产,阿芒要带上吗?”
小春住在一群平民中间。
她穿着比丘尼最常穿的服装,人人也称呼她为比丘尼,但是尚未成年的小春还没有到受戒的年龄。
她带着弓箭和匕.首在人群中穿行。
不时有人拽住她的袖子询问到底有没有轮回,转世轮回,人人平等,这种事回是他们这种平民享受到的吗?
“是啊。”
小春笑道。
她隐约察觉到了黑川的气息。
飞快回到屋子里面,拿出了一个袋子。
她跑到海边的山崖,把鱼干,螃蟹,乌贼,金枪鱼和这个小袋子递给黑川,“给。”
那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珍珠。
是小春用自己打捞上来的珍珠做的一个小小的人偶。
“做的时候没有想到你会长这么大。”
小春夸张的比划了一下。
然而问道:“你要回家了吗?”
黑川点点头:“要回去了。”
小春双手背在身后,蹭了蹭地面。
“还是有点不舍的。”
“不过祝你一路顺风了。”
……
在阿芒离开的那一瞬间,小春或许感觉到了。
不过这种感觉比蚊子叮咬差不了多少。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回想阿芒的眼神,像在看过去,又像在看未来。
她留在若狭国带领平民冲击郡守府,把多余的粮食搬出来供大家吃,免得饿死,但是好景不长,若狭国的国守带着兵来了。
他们反抗失败。
主犯被吊到绞刑架上勒死。
小春夜里从绞刑架上跳了下来,带着弓箭和匕.首逃入茫茫深山。
她要去见更广大的世界。
即使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更好。
以前父亲和阿芒总是期望着外面,现在由她来亲眼见证。
小春一路且行且打猎,多亏了神奇的不死的体质和以往的技能,她凑合着活了下来。路过渡口的时候看到一艘船,甲板上跪坐着许多袋头套的罪犯,第二层宝阁里是看守的差人和官员。
船上的标志是藤原,以及芦屋道满那独特的植物标志。
小春知道蓬莱岛,人鱼肉。
于是她转身潜入京都,找到了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这件事只有你能阻止他。”
小春:“当然……如果我可以的。”
安倍拿来了火鼠裘。
这个东西是至宝。
小春穿上火鼠裘。
她恍惚察觉到自己力量非同一般的增长。
无边的黑气在她身边蔓延。
她朝东海射出一箭,直指蓬莱岛。
哗啦——
黑气在蓬莱岛上扩散。
他的父亲被带了回来。
小春没有放下弓箭。
“父亲,回家吧。”
因为蓬莱岛失利,芦屋道满没有得到藤原显光的扶持,紧接着他因为向藤原道长下诅咒的事情,被流放会播磨,他的出生地。
芦屋道满老了很多。
又过了不多时,他被藤原秘密找回到京都,要他继续蓬莱岛的研究事由。
小春拉满了弓箭,对着父亲说:“不准去。”
父亲:“你要杀了我吗?”
小春:“残酷的斗争里面都会有人死掉,但死掉一个人和死掉一百个人不一样。”
父亲微笑:“小春,你动手啊。”
随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小春开了弓。
但是射偏了。
她以前从未失手过。
芦屋道满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人人都说他被流放去播磨,但是小春知道他在蓬莱岛。
她离开了京都。
然后又收到了晴明的纸鹤。
上面写道他察觉自己不久将远离人世,特来和小春说一下芦屋道满的事情。
晴明把芦屋道满从蓬莱岛带了回来。
不想让他在继续研究不死药的事情。
“想想这群贵族无脑而又任性的活过一百年,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小春顺着晴明的指引来到了播磨。
她见到了衰败的父亲。
这里是芦屋道满的出生地,他出身的家族壮大,有了许多许多子孙辈。但是小春一个都不认识,她只觉得很陌生。
芦屋道满依旧很有钱,住在奢华的屋子里面,不过有点安静的让人寂寞。
他躺在床上。
似乎已经认不清人了。
摩挲着叫了很多人的名字。
最后的最后。
他念了一句。
“小春。”
……
现代。
伟大意志残骸下动了动。
藤崎浩人从下面爬出来。
他想这份力量还是太弱了一些。
在螭的帮助下他离开了原地,至于另一个人的生死就不在他的管辖内了,和老师说一声之后直接离开了夏令营,藤崎浩人回到了本州岛岛。
他看了看电视。
虚拟偶像直子的演出到处都是。
新能源也在缓步开发中。
记者说人类有望在二十年内登上太空,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永远远离地球。
藤崎浩人说:“螭,我是不是很失败。”
“最后摆脱神明,还是人类自己的力量嘛。”
……
喜右卫门发现黑川再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
头发眼睛还是小事。
变得不爱上学了。
以前还会认认真真做笔记。
但是这一次却整天在家里蹲,一点没有成为新世界好少年的企望。
“哇崽,你高考白考了,大学白上了三年啊。”
“至少给我把毕业证书拿回来啊。”
……
喜右卫门操心黑川的时候发现隔壁搬来一家新住户。
头发也是浅色系,不过眼睛是黑色的。
租下一间房子当了私塾,写着松阳私塾。
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是这里不教导如何考大学,而是如何学会科学的看到世界……有点扯跑,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来报班。
出乎喜右卫门意料,报班的还挺多。
知道他听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噗——”
这口茶喝不下去了。
隔壁是什么宇宙毁灭学前班吗。
199
一个沉痛的声音在夜间响起。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做出这种事请呢。”
喜右卫门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
现在是深夜。
他赖在客厅里面不肯回卧房睡觉。
“不声不响的失踪一个月也就算了。”
“不声不响的染了头发带了美瞳也就算了。”
“为什么连学都不去上了呢。”
他走过去, 按着黑川的被角。
“这个答案, 应该要告诉我啊。”
“啊。”
黑川正躺在被褥上, 双手交叉, 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膨胀了。”
他给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 “像我这么厉害的存在,为什么要上学呢。”
喜右卫门拉着老长一张猫脸。
“我可没听说什么厉害人物连大学毕业证书都没有。”
黑川:“比尔盖茨啊。”
喜右卫门翘胡子:“你有比尔盖茨这么有钱么。”
真是沉痛的现实。
黑川勉强想了一会儿:“但是我不用吃饭也也不用住宿,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喜右卫门:“真的?”
黑川:“真的。”
喜右卫门开始报菜名。
黑川开始长长叹息:“钱和美食真是个好东西啊。明明不用吃饭, 但是还想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好了, 我明天去上学好了。”
喜右卫门欣慰的点点头。
在回卧室之前,他突然问道:“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哎……其实你变化很明显哦。”
“嗯?”
那双银色的眼睛看过来。
大概带着的非人的特征太明显,以至于喜右卫门愣了一下。
“就是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啦。”
黑川微微沉思:“没有。”
当着喜右卫门的面说自己是月读哦,是三贵子之一哦,这种话除了听出炫耀的意思以外,还能让人感觉到微微的羞耻……而且一旦说出名字,喜右卫门想到的肯定是各个文学作品里面的月读,但是其它文学作品里面的月读和他这个月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不说算了。
其实上学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想上学也不是为了逃避学习, 而是纯粹的不适应这种争分夺秒的竞争,在漫长的记忆里面,他常常一沉睡就是几十年几十年的睡, 闭眼之前人类还是青春年少, 睁眼之后对方白骨已经入土,子孙都开始挥舞着黑曜石大棒征战四野了。
时间对于神明来说是很宽容的。
很有以前高天原开宴会,喝醉的神明捧着酒杯倒在天安河边,一睡一醒之后人间几百年已经过去……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但是对于神明来说,这算是什么呢。
黑川闭上眼。
默数自己要在八个小时以后睁开眼上学。
八个小时啊。
一只蚂蚁大的时间。
…
大家好热闹。
黑川拎着书包走进教室,因为施加了法力的缘故没有一个人看见他,都在讨论自己的事情。
按理说此处应该有三百关于外貌的描写还有三百字众人震惊诧异惊叹的反应,但是介于黑川是来这里上学而不是准备出道的。
所以这个就免了。
“我支持直子。”
学生们在说虚拟偶像的缘故。
几个月之前在东京各个区举办了相当轰动的虚拟偶像选拔,青春靓丽活泼可爱的直子直接c位出道,如今正在东海集团和青读会的双重加持下,向少青中老各个年龄层的人类发起攻击。
“绝对!绝对要让大家喜欢我。”
直子的全息投影站在教室中央,能够被所有人肉眼看到,她紧紧握着拳头说出了这个相当二次元的发言。
然后赢得了教室里面一众宅男的欢呼。
还蛮拼的嘛。
黑川猛地想起以前直子自称没有性别,但是为了恰饭装成女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生活的重担果然压在每一个人身上。
“今年东海集团的市值不断增长。”
教室里面有人说起其它的话。
“已经到了相当夸张的地步。”
“虽然说互相持有股份的七个财阀占据了百分之三十的国民经济,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就业人口,但是东海集团在其中还是未免太显眼了一些。”
有人不负责任的开玩笑。
“未来这些财阀会不会进一步合体,成为一个统管全部集团的巨无霸呢。”
另一个同学说:“谁知道呢。”
他手里拿着一份《四季报》,是当前最受欢迎的应届生求职必看报纸,“反正书上说,目前最受欢迎的工作岗位已经是东海银行的职位了。”
他发出感叹:“啊……什么时候能进入实习就好了。”
“就算是东大毕业,但是没有任何资历和成绩,也进不去这种地方啊。”
上课铃响。
老师走进来,敲敲门示意学生安静。
上课的时候老师照例数点人数,以往都是空一人,但是今天数量却是满的,然而无论如何老师都无法把那个多出来的一个人点出来。
同学人心惶惶。
私下窃窃私语。
“不会是闹鬼了吧。”
“简直就像是那个动漫《another》……永远无法被发现的多余的存在。”
为了防止事情进一步向恐怖片转变,黑川站出来,说自己请完病假回来了。
老师敲敲自己的脑袋,说:“我怎么会记不住呢。”
这就是法术的奥秘了。
无法产生神与人之间的联系,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是无法注视对方也无法听见对方的声音,即使擦肩而过,也以为是一阵风吹过。
但因为前些天埋在地震下的事情轰动了整个校园。
黑川还没有那么轻易的从全体学生的记忆里面消失。
他站起来。
然后接受了全班同学目光的洗礼。
怀疑他整容了的有三成,怀疑他是他孪生兄弟的有六成,还有一成过来询问他用的什么颜色的染发剂和美瞳。
他要是开个网店大概生意会很好。
下课之后黑川恢复了法术。
其实再过不久所有和他只是一面之缘的人就会慢慢忘记他,凡是记忆中他出现的地方会转化成一片空白。
他倒是没有什么“我居然被整个世界遗忘了”的痛苦。
毕竟他生性不爱与人交际。
下课之后有些同学立刻起身准备来找黑川。
但是她们忽然站在原地,不知道什么忘记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只能看着自己双手,然后疑问:“我刚刚要做什么来着?”
“快看网上!有一个大新闻!”
坐在前面玩手机的男生突然大吼,把所有注意力引了过去。
同学们像小溪一样在他身边汇聚。
只听见男生慢慢说:“……知情人爆料东海林柊吾真实身份,原来只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这也太震惊了吧……”
…
前些日子东海林柊吾因为游戏的缘故,在网上狠狠刷了一番存在感,当然也因为这个他真身暴露,被大量妖怪上门寻仇。
现在又有人在网上暴露了他的出身。
一个他无法选择,但是会为他带来异样眼光的身份。
那是一份花边小报的头版。
大概是为了博取关注,他们用了最噱头的标题,上面贴了两张图片,一张是东海林柊吾参加会议时候的西装革履,而另一张是一个佝偻猥琐的男人,藏身在一个集装箱里面,周围都是无法落脚的垃圾。
[……当我们采访的东海林柊吾的生身父亲的时候,却看到了他生活的糟糕环境,一个人,究竟遭遇什么样的磨难,才肯隐姓埋名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面?
[“我不能连累我的孩子。这是我一个人造下的恶业,只能由我一个人承受。”
[“就算忍受一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如今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孩子一面……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已经成了这种身份。”
这件事情发酵的很快。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
人人都能充当信息传播的源头,于是关于东海林的猜测,关于他的成长历程,关于他的猜测在网上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人人仿佛都在感受他被父母抛弃的痛苦。
人人仿佛都有权利指责他不赡养父母的不孝。
所有人都在支持他。
所有人都在打到他。
这个离开近二十年的男人离开了集装箱,整理好自己的外表,穿上合身的衣服,佝偻着背走上电视台的台阶,他面对镜头,面对主持人,带着哭泣的说出自己对孩子的想念。
并请求孩子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大概有一张好看的面孔,即使老了让能让人心生怜悯。
东海林柊吾的电话被打通。
那边是一个怯怯的女子声音:“阿莲……我好想你,妈妈好想你。”
那边的女子近乎泪声俱下的说出自己当初是多么不得已才离家出走,自己离开的时候内心又是多么多么的痛苦。
“妈妈后悔了。”
“让妈妈见一见你好吗?”
东海林那时候正在处理文件,他把电话转线给助理,吩咐:“你处理一下,以后不用把这个电话转过来。”
助理应是。
柊吾不想回应他们。
他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这两个人的面孔了,挖开最深层的记忆,他只看到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离开的背影,还有穿着吊带裙的女子匆忙的在屋子里面收拾化妆品。
她伸手一挥,所有的瓶瓶罐罐掉进了箱子里面,叮叮当当。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声音。
她也离开了这个家。
柊吾以往会在办公楼里面待到晚上十一点,并没有那么多事情给他做,但是在这里他可以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还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比寂静的家里要热闹。
于是他常常这样坐着。
听听热闹,又或者不用去应付东海林宽太的其它子侄后背——东海林宽太虽然一生没有孩子,但是他的亲戚却有许多,当初领养的时候就有很多争议,直到现在也是。
那种陈旧的大家族里面通常会尽力摆脱金钱的涉入和新生事物。
努力宣扬自己古旧的历史和封建的规矩,以此显出自己的高高在上。东海林柊吾很不爱搭理他们。
今天他想早走。
或许是办公楼其它人的议论声太吵了一点。
于是东海林柊吾穿过走道,来到外面,他告诉司机今天他可以休息一下,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慢慢发动车子,东海林柊吾尽力让自己变成一条入了大海的鱼,他喜欢并行车辆很多的马路,喜欢按下的喇叭声,这样会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至少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
他穿过电器街。
这是还是上个世纪的样子,一栋栋窄小的门店拼凑在一起,透明的玻璃墙,店主们想把自己最热卖的东西贴在玻璃墙上,吸引行人的目光。
尤其是贩卖电视的商店。
一台台电视拼凑正一整面电视墙,为了吸引目光,店主选择播放最能吸引眼球的一个节目。
节目上。
泪流满面的男人正在诉说自己对儿子的热爱和期望。
电视墙前站了一个人。
银色头发和眼睛。
明明显眼的不得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没有人注意到他。
东海林柊吾停下车,走到黑川身边:“对这个感兴趣吗?”
黑川:“偶然路过而已。”
他指着节目上的人说:“这是你父亲啊。”
柊吾微微点头:“生了我的男人。”
黑川:“就大众标准来看,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柊吾:“谁说父亲一定要热爱自己的子女呢,无论给他们增加再多的道德和责任,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而自私的人罢了。”
“要送你回家吗?”
“应该比坐地铁方便。”
“好啊。”
东海林柊吾把黑川送回家,他没有下车,看见喜右卫门这只猫好像液体一样从窗缝下流出来,蹦蹦跳跳过来说:“哎嘿,黑川你回来了?”
“哦,这位贵客。”
喜右卫门问柊吾:“要不要进来坐坐?”
柊吾下车,走到喜右卫门身边朝他握手:“没想到最后是你成了青读会的社长,倒是出人意料,也许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请多指教。”
“哦哦。”
喜右卫门还是第一次见到知道一只猫是社长以后,还这么认真的人。
他有点诧异的和对方握手。
“别客气了。”
他招呼柊吾进屋。
毕竟这个人也不算陌生,有一段时间常常来。
很是普通的呆了一会儿,说了一些闲话,由神保立石出面说说青读会的发展情况,然后开始漫天的闲聊。
到了快要吃饭的时间点,柊吾告辞,他临走的时候看了一样正在咕噜咕噜的煮着菜的锅,声音像是游轮慢慢开动。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喜右卫门秉着招待客人的想法挽留了一下。
柊吾的思绪从游轮行驶的广阔无垠的大海上飘荡回来,他说了一句好,然后问:“不妨碍吗?”
“没关系啊。”
黑川指指桌子。
“正好四个边。一人坐一个。”
他从厨房里面取出餐具给大家摆上,一般这个活他不让喜右卫门干,害怕猫毛沾上,常常被喜右卫门吐槽事儿妈。
柊吾接过:“谢谢。”
不过客厅里面的桌子还是有点小了。
三个男的加一只猫坐一块有点挤,东海林柊吾往神保立石那边坐坐,给黑川空出位置。
黑川今天倾情奉献自己的厨艺,然而他味觉偏差,尝不出自己到底放了多少盐,齁的喜右卫门连连打嗝,于是黑川不得不去外面超市买快餐食品。
最后一行人就靠吃快餐食品活命。
晚餐结束的时候,神保立石正要站起来收拾餐具,东海林柊吾说自己不能白吃白喝,于是包揽了洗碗的活。
毕竟是两个穷人的房子,洗碗机什么的就不用了考虑的,手洗更方便。
正拧水龙头的时候,黑川施施然的走过来,“辛苦了。”
东海林柊吾尚沉默一会儿。
喜右卫门跳上橱柜,好奇问道:“怎么了?”
柊吾说:“他害怕我希望不放洗洁精,特地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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