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巫妖本来担心自己往后退的样子太明显，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在发现那群比克斯族人数多得超过预期太多，有不少人都在往后退。
这些冒险者和佣兵虽然是拿了索安父子的钱，他们也想留住这个十分廉价的落脚点，他们甚至舍不得镇里那家只卖劣质麦酒的小酒馆。
然而，连索安都很了解这些亡命之徒，一旦真正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他们可不会为了阿尔齐拼尽全力。
商队的护卫同样如此，商人都是利益之上，当他们发现这是个亏本生意时，是绝对不会愿意留下来的。
“就靠这群人，还想拦住比克斯族。”巫妖十分不屑。
他索性转身往回走，准备从另一边溜出村子，至于之前拿到的佣金，大不了退回去好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穿着长斗篷的男人拦住了他，“这就准备撤走了？”
巫妖认出了这人苍白的脸，“对，我把钱还你，这单我不做了。”
“这单？你上一单也失败了，这一单再不做，会影响你的信誉吧？”那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的青年似笑非笑地说。
巫妖哼了一声，“你自己去看看那漫山遍野的比克斯族，反正我不干了，我已经准备今天晚上就离开兰诺领了，这些比克斯族太诡异了，以后他们在的地方，我再也不接活儿了。”
青年蹙了蹙眉，“算了，这里人确实太多，我们一会儿赶紧离开，不过先不要离开兰诺领，我们混在平民里去凯西城。”
巫妖摇摇头。
他不想再看到这群比骷髅还邪恶的种族了。
青年叹气，“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的骷髅大军去和这些比克斯族交手了。”
“但是去凯西城总还是要对上他们的。”
“他们的个体实力并不强。”
巫妖沉默半晌，“要加钱，之前的任务没完成，钱我不退给你了。”
青年痛快地说，“好！”
脸色苍白的青年名叫杰克，这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单单兰诺领，恐怕就有数十上百个杰克。他甚至没有姓，因为他本就是奴隶出身，如果不是弗雷子爵的赏识，他应该这会儿还是最下等的奴隶。
他知道这个巫妖很缺钱，而钱对于他来说不是问题。
拉蒂默亲王留给弗雷子爵的封地非常富饶，那里经济发达，他们的钱从来不会少。
莱瑟陛下上一次病倒之后，杰克就开始劝弗雷子爵早做准备，而他自己更是早早动身来了兰诺领寻找机会，并悄无声息地安插了一些人进金玫瑰庄园。
这座庄园虽然防卫力量很强，但在内政方面却很薄弱，管理内务的玛丽女士并不擅长这方面，而两位总管貌合神离，几乎全都不管事，使得金玫瑰庄园在杰克的眼里简直到处都是漏洞。
“那个小伯爵身边的比克斯族真的很麻烦啊……”杰克已经算到了很多事，唯独没有算到会有这么一个平民忽然出现在那个小少爷的身边，原本一个平民算不上什么，哪怕他长得好看了一些，杰克乐得那小伯爵和他的舅舅一样沉迷于男色。
可谁知道，来了一个比克斯族，就出现了更多的比克斯族。
没错，在外人的眼里，这满山遍野的比克斯族都是裴森的同族，也是他招来的帮手，不然哪有这么好用的人拿着低廉到不可思议的报酬，每天那样辛苦勤奋地干活儿？
在杰克看来，这群比克斯族并不像是那种吃苦耐劳的奴隶，因为他们个个个头高挑五官端正，皮肤细腻精神旺盛，那绝对不是奴隶会有的姿态，他们的脸上毫无愁苦之色，连那些平民都大多手脚粗大，他们却四肢修长甚至体态纤细轻盈。
……除了衣衫褴褛之外，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养尊处优的贵族。
然而，他们的性格习惯行为口吻和贵族毫无关系。
他们只是天生长得如此？杰克是穷苦出身，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群比克斯族和他们那件灰扑扑的破旧衣服是不搭的，那种违和感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不过暂时，杰克还没敢接近这群比克斯族，他对这群人还是怀有警惕之心的。
“不行啊，不能让兰诺领再这么下去了。”杰克叹气。
他安插在金玫瑰庄园的人被清理地差不多了，暂时没法在庄园内对那位小伯爵动手了，而兰诺领眼见着就要变样——杰克对这种变化感到不安。
即便是刺杀失败，杰克也不觉得怎样，不过就是一次失败而已，可他看着慢慢建设起来的凯西城，却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恐惧。
在杰克的心里，即便是活着的伊格尔·兰诺，也远远不能和弗雷子爵相比，弗雷子爵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国王，这是杰克一直以来坚信的。而那位小伯爵，不过是个被养得骄纵任性甚至有些残暴的无能少爷而已。
杰克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大公有意如此，反正杰克从没看出来那位伊格尔伯爵有治理一领的能力，更别说去治理一国了。
可是现在的凯西城，让杰克心底发寒。
那种彻底打破陈旧桎梏，挖掉腐烂疥疮的办法弗雷子爵不能用，偏偏这个小伯爵这么干了。
然后在废墟之上，建起来的是一个崭新的、欣欣向荣的，整个都透着明媚希望的城市。
“即便是杀不了你，我也总要给你找点麻烦，不能让你再这么下去了。”杰克坚定地想着。
这时候，比克斯族们已经蜂拥而至，开始涌入这座不算很大的城市，杰克看了一会儿，想要转身离开，才发现佣兵和冒险者们都朝着这里挤来，大家都想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偏偏那个方向居然也有比克斯族跑过来，他们就像无孔不入的灰色潮水，几乎要将整座阿尔齐淹没！
“不要让他们跑了！”有玩家兴奋地大叫着，“怪不得这次任务按贡献奖励，还能拿到宝箱，原来这次任务不仅仅是锤墙，还能锤人！”
事实上这次金玫瑰庄园都没提供锤子，拿着锤子的只有一测二测的玩家，三测玩家还是拿着自己的木剑，以及玩家自己生产的木锤，这质量上没法和铁锤相比，但没办法，即便是金玫瑰庄园，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供一万把锤子，这数量太大了……
“看起来和副本里的npc一样，他们会跑路啊。”
“赶紧围住、围住！别让他们跑了！”
“尼玛那里去点人啊，人都跑了哪来的奖励！”
“卧槽这个npc有点猛，我被杀了……”
“没事儿，复活点就在阿尔齐旁边的副本那里，跑过来就是了。”
“我和你不一样好吗兄弟！你没到十级不掉经验，我都12级了，这是要掉到十级以下的样子啊……”
“没事儿，大不了再搬两天砖升回去啊！”
“说的也是。”
三测的玩家基本上就是个白板，哪怕做了几个城建任务也还是很有限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升上10级，比克斯魔方10级以下不管怎么死都不掉经验，只掉装备耐久。
不过他们身上的新手装不怕掉耐久，再掉也不至于真的坏掉。
一群刚刚还在嘲笑比克斯族只是“不怎么样的笨拙剑士”的冒险者和佣兵，眨眼就被人群淹没了，他们在看到这群比克斯族人数太多之后，其实是想退走的，谁也没打算真的留在这里帮索安父子卖命，但是好歹拿了人家的钱，样子总要做一下的。
他们准备稍微打一打，边打边退，至少看起来过得去。
至于那些商队的护卫，退得比他们更快，大多已经跑了。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迟疑没有及时跑，这、这就跑不掉了！
他们简直欲哭无泪地发现后路已断，身边已经看不到其他冒险者和佣兵，反而全都是满脸兴奋朝着自己抡剑的比克斯族。
再菜的剑士，也是剑士，系统给的初始剑士技能是不强力，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技能cd时间近乎于无，一剑不行我就砍两剑！
几乎所有人都用着一模一样的技能，四周围全都是一模一样好似复制黏贴一样用出来的剑技，一位冒险者没法形容这会儿心里的感觉，他只是浑身都有些发毛，比他们的实力更让他害怕的，是这群比克斯族战斗时的姿态。
那种亢奋、凶猛和残忍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便是鲜血在他们面前喷溅，即便是对方已经肢体破碎正在惨叫哀嚎，即便是他们自己已经深受重伤肠穿肚烂，即便他们的同伴就在他们眼前被砍去头颅，都不会让他们有半分动容。
始终是那样亢奋，那样悍勇，那样无所畏惧，出剑时还是一样标准。
甚至有一些人嘴角带笑，眼神中也透着笑意，仿佛他们在做的，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不仅仅是不怕死，他们几乎像是陶醉在这种杀戮和死亡里。
他们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同样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这些冒险者和佣兵们，自问见多识广，论战斗力，也远远要超过三测的玩家，连一测二测的玩家们都多半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他们比想象中更快地崩溃了。
这种崩溃不是源自于实力上的强大又或者玩家们群殴的优势，而在于他们的心理上率先崩溃，渐渐的实力自然就发挥不出来了。
作为玩家的对手，他们体会到了比当初陪着比克斯族的凯米斯小队长更大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的是，对于玩家而言，这确实是一件有趣的事。
系统的河蟹令现场的血腥度大幅下降，刺激不足，再加上作为游戏，玩家其实很喜欢那种真实杀戮的感觉。
哪怕是河蟹版的。
伴随着商队护卫的逃走、冒险者和佣兵的崩溃，玩家们的第一阶段任务比想象中更顺利，现在只剩下将索安父子揪出来杀掉了。
事实上，当看到外面不妙时，索安就知道大祸临头，危急关头他塞给帕尔塔一些财物，让他自己想办法跑出去，然而外面全部都是虎视眈眈的比克斯族，帕尔塔根本不敢跑。
明明帕尔塔已经是三级剑士，大部分的比克斯族连一级剑士都算不上，只能勉强说是会一点剑术的普通人——三测玩家不到十级的就是这样，得升到10级才有差不多一级剑士的水平。
可帕尔塔却害怕得根本不敢出门。
比起难杀的瓦利斯，索安本身是个普通人，顶多算得上是力气大一些的老头子，帕尔塔本该稍有难度，在这种环境下偏偏他的实战能力大幅下降，于是玩家们也是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这对父子就一命呜呼了。
“搞什么，是谁杀了索安父子？”
“不知道啊，我就砍了一刀人已经死了？”
“到底是谁击杀的啊，自己看看系统！”
“不管是谁击杀的，这对父子死了，是不是任务只剩下拆城了？”
“卧槽，感觉我还没拿多少贡献啊！”
因为帕尔塔死得太快，玩家们丝毫没有感觉到有难度，甚至觉得这就是个菜逼。
直到后来，他们继续打贩奴山洞，艰难万分地走到了最后一个boss面前，赫然发现这个boss，就叫帕尔塔……
这个人，难打到他们怀疑人生。
他，难道不是一个菜逼吗？
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砍死的吗？
为什么这么难打！
这时候，玩家还不知道以后的事，反而正在体验虐菜的快乐。
“之前那些冒险者和佣兵都杀得差不多了吗？留个人头给我啊啊啊谢谢谢谢兄弟们！”
“别想了，能逃的逃了，追不上了，没逃掉的应该都死了。”
“谁说的，我刚刚就发现了一个装死的，白捡一个人头！”
“……还有这种操作？等等我也去尸体堆里扒拉一下。”
“牛逼，npc还会装死？”
“玩了这么多年游戏，第一次见到装死装得和真死了一样的npc，我都惊了！”
玩家们开始继续扫荡阿尔齐，当他们将每一具尸体都翻出来补刀的时候，地上瞬间跳起来数十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逃跑。
众玩家：“……”
可以的，装死的不是一个两个npc，而是一群！
他们不知道，对于冒险者和佣兵来说，这属于基本技能了。
不管是碰上敌人还是碰上魔兽，装死都是一个经常被选择的选项。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阿尔齐镇就彻底被推平，杰克站在远处的山坡上，脸色更加苍白。
如果不是他身旁的巫妖，杰克差点没逃出来。
“走，我们去凯西城。”杰克说。
巫妖迟疑了一下。
杰克加重语气，“我加钱。”
“好吧。”巫妖不情不愿地说。
杰克也很为难，原本作为刺杀的主力的两位法师和几个剑士以及刺客，他虽然能够调动，但是上次刺杀造成的损失太大，有人还在养伤，有人对杰克已经心生不满，为了方便做事，他只能另外雇佣巫妖这种人。
“先乔装混进凯西城吧。”杰克叹气，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又成为废墟的阿尔齐。
他知道，这里即将是另一个凯西城。
这时候，在庄园里的裴森也通过玩家的论坛现场直播知道了阿尔齐的进度，他直接向伊格尔报告了这一情况，伊格尔惊讶地抬起头来，“这么快？”
旁边的艾金更是跳起来，“明明之前那些比克斯族还在凯西城建城呢，你是说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赶跑了那些冒险者、佣兵和商队，将整个阿尔齐都推平了？”
“事实上那些商队几乎都跑了，冒险者和佣兵死了不少，阿尔齐镇确实被推平了。”
裴森也在感慨，这些冒险者和佣兵也算得上是人为财死了，那对父子的钱拿着烫手啊。
最后死在阿尔齐的这些冒险者和佣兵，都是最贪心的这一伙，真正谨慎的或者不那么贪心的，不至于连撤走都来不及。
他们拿了最多的钱，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玩家们可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怜悯。
不过，亚力大陆上的冒险者和佣兵，大多属于中立邪恶阵营，手底下没几个干净的，尤其是经常盘桓在阿尔齐镇的，很多都和那个人贩子集团有关联。
本身走上了这条路，就是生死有命了，死在这么一群异族的手上而不是死在魔兽口中，已经算是幸运，至少不会被拆吃入腹。
裴森心中苦笑，即便是知道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可他的感官上仍然无法摆脱游戏的影响，就像是现在，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对这些死者产生同情。
至于伊格尔，他本来就不在乎那些人死还是活。
艾金啧啧称奇，“厉害厉害，我得去看看。”他正要往外走，又对伊格尔眨眨眼睛说，“你可以试试哦，听说贵族里面有些人特地会买这个法术的魔法卷轴呢。”
伊格尔疑惑，“真的？”
“当然是真的。”
裴森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他刚刚一边盯着论坛一边出去给这两位少爷准备红茶和茶点。
看着艾金愉快地走了出去，连茶都没来得及喝，裴森才看向伊格尔，“少爷，刚刚艾金伯爵在和你说什么？”
“他教了我一个新魔法。”伊格尔没想瞒着裴森，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瞒的。
裴森奇怪地说，“艾金伯爵不是一位剑士吗，他还会魔法？”
“他不会，但是他有这个魔法的法术模型，据说这是个在贵族中挺流行的法术。”
呃，是什么样的魔法，会在艾斯米亚这群身娇体贵的贵族中流行？
仿佛看出了裴森的好奇，正往卧室走准备换套衣服的伊格尔看过来，“你想知道？”
“嗯。”裴森很大方地承认了，他缺法术知识，哪怕有一本魔法书也不够，法术这种东西当然越多越好。
伊格尔点点头，带着他去了卧室，挥手让女仆都出去，毕竟这些女仆都不知道伊格尔在偷偷学习魔法。
裴森贴心地把门关上，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警惕心的，伊格尔少爷还得继续脆弱娇气才行，不然千幻戒指岂不是浪费了？该做的遮掩还是要做的。
“我允许你先躺在我的床上。”伊格尔指了指他那张被收拾得干净平整的大床。
裴森：“？？？”他感到有哪里怪怪的。
伊格尔眨眨眼睛，“你不是想让我演示魔法？”
“……我只想看法术模型。”
给他看看法术建模就行了啊！他不需要看魔法演示。
“哦，刚刚艾金用的是一次性的法术建模显影剂给我演示的，那一瓶也是别人送给他的。我先试一试，如果能释放成功的话，那我记住的法术模型应该没有问题。”
裴森有些不安，“少爷，这不是什么危险的魔法吧？”
伊格尔笑起来，“怎么可能危险，那些贵族喜欢的魔法，能危险才很奇怪。”
裴森想了想，说的也是。
“不过少爷，一定需要躺在床上吗？不然我躺在地上吧。”裴森知道伊格尔的小习惯，这位少爷是有些洁癖的，尽管不算严重，但他是真的很爱干净，平时那些女仆整理床铺都必须要戴新的干净手套才行。
伊格尔认真地说，“裴森，你和别人不一样。”
也就是说，他不嫌弃裴森躺他的床。
裴森稍稍感动了一下，对这熊孩子好，还是有点用的啊。
他脱掉鞋，躺在了伊格尔的床上，伊格尔开始构筑法术模型，一开始明显不太顺利，但很快他周围的魔法元素就顺畅安分起来，乖乖被他的魔力牵引。
一道纤细至极的金属链子由金属性的魔法元素构筑而成，作为一个学徒级的魔法，这条魔法链也就比线稍微粗一点点而已，看起来无比脆弱，但它毕竟是魔法链，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扯断的。
裴森眼见着那根金属魔法链缠绕上了他的手腕，另一头……“当”地一声扣住了床头左边镶嵌着宝石的雕花金属柱。
“啊，成功了！”伊格尔高兴地说。
裴森：“……？”
伊格尔少爷，你难道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怪不得是贵族们喜欢的魔法，我就说以艾斯米亚贵族们的节操，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什么一般的魔法！
“少爷，以后少和艾金伯爵来往！！”
好好的孩子都被教坏了。
等一下，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了。
他们明明应该继续讨论阿尔齐镇啊？